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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落叶离开枝头,落在他的肩上,黄灿灿仿佛金叶子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四周声音渐寂,暮色亦褪,夜色降临,他抬起头来,确认没有人注意着这边,走到那口废井边。 他知道不能有任何停顿犹豫,不然一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所以他直接纵身而下,那片黄金般的落叶,飘起然后落下,落在废井口的边缘。 …… …… 废井根本没有底,自然也没有淤泥,仿佛要直入虚空。这里没有任何光线,只有黑暗,陈长生就在黑暗的虚空里越降越快。跳进井里的时候,他双手抱着头,自幼被师父和师兄用药汤棍棒打熬出来的箸骨,确保先前与井壁的撞击,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伤害。 通过井底来到这片黑暗之后,风声呼啸擦脸而过,他不担心会直接摔死,因为他知道那条黑龙肯定感知到了自己的到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离那条黑龙越近,他仿佛就离青藤宴那夜的情绪越近,对很多事情都不再畏惧,甚至包括死亡。 他的人还在半空里,便听到了那道悠长绵远的呼吸,然后听到呼吸声轻微的中断。 黑暗中出现两团幽幽的神火,那是它的眼睛。 那只黑龙醒了过来。 一道绵密仿佛实物的气垫,出现在陈长生的身下,帮助他很轻松地落在地面。 一道如山峦般的巨大身影,极其恐怖地缓慢移动到他的身前,巨大的地底空间里的气空,因为挤压而发出难听的撕裂声。 一道难以想象的寒意,瞬间笼罩他的全身,他的睫毛上出现无数冰霜,随时可能飘落。 “是我。”他取出夜明珠,照亮自己的脸。 随着他拿出夜明珠,黑暗地底空间穹顶那数千颗夜明珠,同时亮了起来。 那只黑龙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龙身如山峦起伏,看不到尽头,龙头就像一座宫殿,龙鳞如镜,其间隐着冰霜,上面蒙着灰尘,说不尽的沧桑,轻轻飘动的龙须,就像是真实的、凝固的闪电。 这是陈长生第二次看到黑龙的真面目,依然震撼,用了很长时间才醒过神。 他把夜明珠收好,对着黑龙行礼,想着黑龙的年龄,自然行的是晚辈之礼,说道:“龙大爷,我来看你来了。” 看到陈长生真的来了,黑龙双眼里燃烧着的神火正在不停跃动,仿佛舞蹈,显得特别喜悦,听着这称谓后,那两团神火瞬间冻住,变成冰雪。 那道恐怖的龙威,再次出现在地底空间里。 陈长生非常难受,赶紧举起右手,说道:“我知道了!” 龙威稍减,黑龙神情漠然看着他,等着他重新见礼。 陈长生想明白了,必然是大爷二字显得太过家常,而且按照龙的寿数来说,这条黑龙就算被囚禁了几百年,可能也还是个少年,最多算是个青年,而且就像西宁镇上那些妇人一样,不喜欢被喊大婶,只喜欢被喊嫂子…… 他对黑龙重新参拜见礼,亲热说道:“龙大哥,好久不见。” 啪的一声闷响,黑龙释放出极恐怖的龙威,陈长生直接重重地摔到地上,溅起冰屑无数。 黑龙缓慢飞到他的上方,龙须飘舞于空中,仿佛深渊里探出来的触手,很明显,已经出离愤怒。 陈长生趴在地上,艰难举起右手,说道:“前辈,前辈,不要动怒!” …… …… 前辈这个称谓也不见得就完全妥当,但黑龙勉强接受了,当陈长生坐在地面的残雪里,想着先前那幕画面时,余悸难消,心想如果当时自己把吱吱二字脱口而出,会不会瞬间被恐怖的龙息吹散成满地冰屑? 按照那天夜里的承诺,陈长生来看黑龙,应该是要陪它说话,但此时一人一龙对坐无语,场间的气氛有些压抑,有些尴尬,黑龙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陈长生会龙语的一些发音,却不会龙语,双方如何交流? 忽然,陈长生想起先前自己跳进北新桥废井,指着穹顶那个隐约可见的小黑点,问道:“一直都是这样吗?这么多年肯定有人会误堕井底,那些人都死了?还是说被你救了?如果被你救了,那些人到哪里去了?” 这确实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虽然在听到那个传说后,他对这条黑龙有些同情,也很感激对方上次让自己活着离开,可如果……那些落到地底空间的人,最后都成为了它的食物,他肯定没有办法继续坐在它的身前。 他不是害怕会被这条黑龙吃掉,而是无法接受与一条吃人的黑龙对话。 …… …… 第121章 龙之患 …… …… 黑龙漠然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情绪,或者说情绪很单调。但就像它发出的龙语一样,至简的形态里能够蕴藏着至为繁复的信息。陈长生与黑龙的目光接触只是瞬间,便仿佛看到无数星辰,接受到了它想表达的很多意思。 那口废井由王之策亲自督造,是囚禁黑龙的阵法里的生门,就像陈长生在废园里看到的黑龙潭是桐宫的生门一个道理,井底原本有三道由混金石构织而成的网,既可以保证阵法的生门贯通,又可以确保不会有京都百姓失足落入井中,变成黑龙的食物,只是不久前——陈长生没有看懂它想表达的不久有多不久,是数十年前还是数天前——皇宫里有人不知道为什么把那三道混金网给取走了。 黑龙只是淡淡一眼,便有无数信息涌入陈长生的脑海,他懂了很多,却还有很多信息来不及整理以及处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清晰地懂得了黑龙最后想要表达的那个意念——人类真的很无聊。 一个被囚禁数百年,无法交流,孤寂寒冷度日的生命,居然说人类无聊,陈长生不是很能接受,心想如果你不是闲的太无聊,那夜为何始终不肯放自己离开,还非要自己答应过来陪你聊天?只是为什么那人要把三道混金网取走呢?难道就不担心有人跌落? 他望向黑龙身后的两道铁链,一直望到极远的地方,目光落在石壁上如山一般高的两位传奇神将的画像上,生出很多不解。 他没想过助黑龙脱困,一来他不清楚那个传说究竟有几分真假,如果黑龙离开地底空间,会不会给京都百姓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座囚禁黑龙的阵法,是王之策与太宗年间的那些绝世强者布置的,以他现在的能力,破阵?想想都是荒唐。 忽然间,他想到一件事情,黑龙既然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自己又能从它的眼神直接获得信息,那么自己与黑龙之间的交流便没有任何问题——说来也是,聚星境以上的修行强者,都能够短时间内用神念交流,更何况像玄霜巨龙这等层级的神圣生命? 陈长生望向黑龙的眼睛,想要对它说这件事情,不料黑龙竟似是提前预知了他的想法,用很快的速度把眼睛闭起来,冰霜四溅。看着它的反应,陈长生怔了怔,隐约猜到这只黑龙想要的不仅仅是交流,还想听听自己种族的语言?这是因为什么呢?因为想念? “那天夜里我答应尽快来看您,只是……皇宫很难进,想来一次不容易,要冒很大的风险,您知道的,我很怕死。但现在我面临一个问题,解决不好,我可能就要死,所以想着,在这之前应该来看您一次,所以,我来了。” 陈长生没有讲述那位中年妇人留在石桌上的字,也没有讲自己为了见到黑龙,耗费了多少心神与精力。 “那天夜里与您第一次见面,我说了很多关于死亡的话,今天又在说,希望您不要烦。”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以龙族对天地星辰力量本源的先天掌握,以它们的智慧,应该对这方面有所了解才是,心里骤然生出无限希冀,把自己在修行里遇到的问题说了说,然后认真地等待着它睁开眼睛。 长时间的安静,黑龙缓缓睁开眼睛,雪屑簌簌落下。 它看着陈长生,眼神依然那般漠然,但陈长生看到了最细微的那丝变化,那是惘然与困惑。 在龙族血统最高贵、最强大的三个分支里,玄霜巨龙向来以智慧著称,连它都解决不了自己修行时遇到的问题,这让陈长生的情绪更加低沉。 便在这时,黑龙的龙须飘了起来,来到他身前,重重刺出,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让他醒过神来。 这个动作,表明它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一个人类少年的修行,和它有什么关系?它只关心如何能够让他尽快掌握龙语,然后去做某件事情。 陈长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情有些苦涩,他在西宁镇看道藏,因为记载里那些龙族的高傲暴虐而恐惧的时候,哪里会想到,自己这辈子会遇着一条真正的龙,而且还是一条好为人师的龙? 片刻后。 “嗷……” 陈长生发出一声近乎于低沉的咆哮,更像是风声,绝对不像是正常的发音——这个声音很简单,也很复杂,要动用咽喉部位很多极细微的肌肉群,甚至还需要对自主意识无法控制的某些络带进行微调,才能发出来,却不需要用到舌头。 这是那夜黑龙教会他的第一个字,他自幼在西宁镇旧庙便学过类似的发音,所以掌握起来很快,而且没有忘记。这个字的意思很复杂,如果用人类的语言来对比,至少包括了数十个信息,最复杂的信息可能需要整整一个段落来描述,最简单的信息就是:我。 黑龙对陈长生的表现非常满意,龙须轻飘,对自己教书育人的实力非常得意,不知何时,穹顶有两颗夜明珠落了下来,把它握在前爪里骨碌碌转着。如果夜明珠再大些,或者它的爪再小些,或者它会更像乡村教塾里的老先生。 它微微转动眼珠,望向陈长生身边的那颗夜明珠。 陈长生记得很清楚,那天夜里这只贪婪的黑龙便试图霸占自己的夜明珠不还,赶紧把夜明珠收好。 黑龙的龙须轻轻飘落,显得有些无奈,然后它发出了一个声音。 那是它要教陈长生的第二个字。 夜明珠、琉璃、彩虹、湖面的金鳞、燃烧的晚云,或者说……光明。 陈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揉了揉眉心,让自己变得更精神些,然后开始试图模仿黑龙的发音。对于人类来说,龙语实在是太难掌握,即便已经有很多经验的他,也是如此,而且对心神的损耗非常大,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 最关键的是时间。大朝试已经临近,洗髓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死亡的风险就在面前,时间对陈长生来说,是世间最宝贵的事物,按道理来说,怎么也不应该浪费在学习龙语上,要知道,这比学习屠龙术还更没有意义。 但他没有拒绝黑龙的要求,也没有离开,继续专注地学习着。因为他喜欢学习,更因为他答应过对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直到死为止。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不见得良好,但很强大。 与世隔绝的地底空间,虽然有无数颗夜明珠的照耀,依然寒冷寂清,空旷无比。 在地面,陈长生在巨大的黑龙面前,就像是一只蚂蚁。 他像个婴儿一样牙牙学语。 空旷的地底空间里,不时响起很奇怪的声音,那是他发错了音。 然后,便会有黑龙吱吱的笑声回荡不止。 第122章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估摸着应该到了清晨,站起身来,示意黑龙今夜的学习到此为止。 黑龙的情绪明显不是太高,但很仁慈地没有阻止他离去。 他抬头望向地底空间的穹顶,那口废井的井底在地面望过去,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黑点,没有晨光漏入。 怎么上去? 他想起上次离开地底空间的过程,神情微凝,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然后收好。他一心准备着稍后的事情,却没有注意到,在这个过程里,黑龙的眼中明显流露出厌憎与紧张的神情。 一道亮光闪过,陈长生的身体在地面消失。 黑龙抬头望向地面,龙须轻飘,不是告别,而是说你得快些再回来。 下一刻,陈长生回到了地面。 依然是皇宫里的那座偏殿,依然是那个池塘。 他从池子里走到岸边,看着四处无人,赶紧取出衣服穿好。 晨光熹微深秋寒,有风从殿侧拂过,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便把他冻的有些够呛,饶是他的筋骨被药汤打熬多年,也有些承受不住。 接下来该怎么走? 他抱着双臂,回忆着那天夜里的路线,忽然在池对岸看到了那只黑羊。 他微微怔住,双手渐渐松开——每当他不知去何处时,黑羊便会出现。今天在池畔没有遇到那名中年妇人,却依然看到了黑羊。他越来越觉得奇怪,总觉得这些事情之间,隐藏着什么联系。 但他不知道应该去问谁,问那只黑羊,也肯定得不到答案。 他走到水池对面。黑羊轻轻顶了顶他的膝盖,就像前几次那样,开始替他引路,不知道是因为时辰还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清晨的皇宫竟然没有什么人,连洒扫庭院的仆役都没有看到一个,一人一羊很顺利地走到了宫墙前。 宫墙上有青藤,青藤间隐着一道旧门,门上有锁。 黑羊的颈间挂着一把钥匙。 陈长生取下钥匙打开锁,推门走进那条幽静的通道,没有用多长时间,便回到了国教学院。 这不是那名中年妇人走过的门,是莫雨走的那道门。 陈长生想要把钥匙重新系回黑羊颈上,黑羊微微偏头,表示拒绝。 他沉默想了会儿,说了声谢谢,把钥匙郑重收好。 黑羊走回皇宫,那扇旧门重新关闭。 …… …… 此后的一些天里,生活表面上很平静。圣后娘娘的交代,通过莫雨准确地传达给了京都诸方势力,国教学院院门依然未修,也没有人敢来闹事,金玉律替代了大门的作用,端着茶壶往竹椅上一倒,便代表着大门紧闭。 陈长生和过去一样,每天勤奋读书修行,只是为了准备大朝试,做了些相应的调整,比如看了些上次大朝试时的试卷,再就是他带着唐三十六和轩辕破去隔壁的百草园再次弄了很多药草。轩辕破右臂的伤势完全好了,陈长生找到一门适合他的功法,只是不知道到大朝试的时候,能够有多少进步。 作为汶水唐家最受宠的孙少爷,唐三十六参加大朝试,自然受到了家族的极大重视,虽然老太爷在信中对他擅自从天道院退学表示了极大的愤慨,但给他准备的物资却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还多了很多,看来唐家对京都最近发生的事情很清楚,知道国教学院现在是什么局面。 除此之外,教枢处也为国教学院参加大朝试提供了很多便利,辛教士亲自出面,办妥了所有的手续。当然,还是落落作的贡献最大,她把陈长生送过去的药草按照法子尽数炼成丹药,连同很多东西,全部都送到了国教学院。 万事已然俱备,似乎就等着大朝试的日期来临,只是在此其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初冬的某天清晨,陈长生结束了例行的引星光洗髓,从藏书馆回到小楼,再次看到了莫雨。莫雨姑娘如瀑布般的黑发依然披散在肩,但却没有熟睡,而是叉着腰站在床边,满脸幽怒,似极了想要吵架的怨妇。 这种神态陈长生最近见过很多次,每天喊唐三十六起床的时候,都会见一遍,他知道,这叫做起床气,或者叫做没睡好。 “怎么了?” 国教学院与莫雨虽然是敌对关系,但他还是很好奇,为什么她会这副模样,他记得很清楚,枕头里是新换的药草,对宁神极有帮助。 莫雨把他床上的被褥掀起,指着散落在床上的那些晶石,嗔怒说道:“你不想我来睡就明说,至于要放这么些石头来硌应我?” 硌,不是硌应,但在她看来,陈长生这么做就是想硌应自己。 陈长生很不理解,那些晶石是汶水唐家和落落送到国教学院来的,里面蕴藏着很多玉华美质,如果冥想时握着晶石,能够极大地加快吸收星辉的速度,所以他才会把这些晶石塞在被褥下面。 为了大朝试,他所有细节都不会放过。 “我已经多加了两层被褥,亲自试过,完全感觉不到。”他对莫雨解释道。 莫雨不由无语,心想如果他知道平国隔着十床被褥,都能被最下面的一颗豌豆硌的无法入睡,肯定无法理解。 窗外忽然落下雪片,那是初雪。 窗内忽然安静,二人对视无语,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这时候莫雨才想明白自己的幽怨很没有道理,陈长生也才想起,自己根本不需要做任何解释。 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床,他和她之间没有任何情谊,相反是敌人。 莫雨离开了,直到大朝试,她再也没有来过国教学院,似乎她终于明白自己这么做有多荒唐。 然而第二天,陈长生便发现自己的枕头和被褥都不见了。 难道这样也行?他抬起袖子,闻了闻,发现没有任何味道。 可为什么落落、黑羊都很喜欢闻自己?现在就连莫雨姑娘这样的人,都…… 陈长生没办法生出任何得意的感觉,作为有轻微洁癖的人,想着莫雨会夜夜抱着自己的被褥睡觉,反而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 …… 时间流逝,初雪带来的惊喜已然不见,京都天天落着雪,早已看腻,秋去冬至寒意渐深,大朝试的日子越来越近。 陈长生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了,所以他不再犹豫。 离大朝试还有数天的时候,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借着清晨风雪的遮掩,离开了国教学院,来到了北新桥。如金叶般的落叶,被积雪覆盖,京都著名的盛景,只能等待来年,游客踪迹全无,除了远处的禁军以及隐约可见的飞辇在雪空里留下的痕迹,这里什么都没有。 不是什么都没有,远处有位穿着裘皮的宫人,牵着两只雪獒在遛。 雪獒不是狗,是敢与人类修行强者厮杀的强大妖兽,产自雪老城外的黑石山,喜寒恶热,也不知道如何能在京都存活的。当然,能够养雪獒的肯定就不是普通人。这两只雪獒并都不是白色,有只微微发黄。雪落的很大,那只黄獒渐渐变白,白獒渐渐变肿。 宫墙之前,白雪茫茫,江山一统,地上有个黑窟窿。 那是井口。 陈长生走到井前,看了一眼远处那名宫人和那两只雪獒,确认没有注意到自己,便纵身跳下。 …… …… 地面风雪连天,地底始终风雪不断,那些风雪来自黑龙的每一次呼吸。 这些天陈长生来见过黑龙数次,再不像最开始那般紧张,便是连站都不知道怎么站,手都不知道怎么摆。 黑龙对他学习龙语的悟性很满意,对他来学习的频率极不满意,但即便它是一条龙,也知道大朝试对人类的意义,所以也不好对他要求太多。 龙须轻舞,把陈长生身前那片地面上的冰渣雪屑尽数扫干净。 陈长生很熟练地取出几个油纸包,还有几本市面常见的小说,搁到地面上。 油纸解开,里面是烧羊、烧鸡、烧鹿尾,卤牛舌,还有一条清蒸的双头鱼。 “把牛舌留给我。”他说道。 想着黑龙在地底被囚数百年,孤单可怜,好长时间都没吃过东西,陈长生每次来看它的时候,都会带些食物。 这些食物当然不可能让黑龙吃饱,聊解馋饥罢了。 最开始的时候,黑龙对此嗤之以鼻,一副老子当年在皇宫吃人肉也不眨眼的气势,但真吃的时候却是毫不客气。 “我决定了。” 陈长生以极强悍的耐心等黑龙把这些食物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品尝完之后,才开始说话。 黑龙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过去数次相见,它已经知道陈长生想做什么事情。 低贱的人类只能拥有孱弱的身体,在没能洗髓成功的情况下,先行坐照,那只有死路一条。 它当年跟随父王学习的时候虽然不怎么用心,但这般简单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其实陈长生也知道,这基本上不可能成功,因为他在三千道藏里,从来没有看到过成功的先例。 但他必须这样做,因为大朝试马上就要到来。 他一定要拿到大朝试的首榜首名,只有这样,才能在凌烟阁里静思一夜。 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接触到逆天改命的机会。 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活过二十岁。 如果不能,二十岁和十五岁没有任何区别。 是的,就在枯躁单调的修行学习里,他已经十五岁了。 二十岁减去十五岁,还有五年。 五百岁减去二十岁,还是差不多五百年。 他要拿五年赌五百年。 他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看着陈长生的神情,黑龙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 黑龙的眼神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它准备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你若死了,谁陪我说话,谁替我去办那件事? 陈长生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它,于是它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黑龙的眼神变得有些暴躁。 陈长生从腰间解下那柄短剑,看着它说道:“如果我死了……” 黑龙看着那柄短剑,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算了,死了就死了,留什么话都没有意义。” 黑龙的眼神从严肃,渐渐变成平静,最后只剩下敬佩。 任何能够平静迎接死亡、挑战死亡的生命,都值得敬佩。 不管是龙族、魔族、妖族还是人类,甚至就算是一只麻雀。 它记得父王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因为敬佩,它不再试图阻止陈长生,龙须轻飘,在他的眉心轻轻一触,然后收回。 陈长生坐下,拿起先前专门让黑龙留给自己的牛舌。 十岁那年,知道自己活过不二十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牛舌这样不健康却美味的食物。 他认真地吃着,品尝着,神情相当满足。 吃完牛舌,喝了些水,他从身旁捧起些雪,把手擦干净,又搓了搓脸,让自己更清醒。 做完所有这一切准备,他闭上双眼,开始坐照。 …… …… 第123章 燎原 就像春天的那个夜晚一样,他闭目静心,物我两忘,神识离开识海,与身体分离,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飘荡,四周的环境隐隐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些石壁与夜明珠的光线经过某种变形之后,在他的意识里重现。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天黑后,星星才会出来,如此才能找到夜空里那颗属于自己的命星,但现在他要做的事情不是定命星,而是坐照,所以他的神识没有继续向高处飘去,如雪一般缓缓飘落,回到自己的身上。 神识无量无形,轻而易举地穿透衣裳与皮肤,进入他身体最深处,然后将遇到的一切反馈回来,这便是内观或者说自观。 坐照境其实没有明确的分界线,只要能够凝练神识、自观如意的修行者,都可以说已经进入了坐照境,如果境界想要继续提高,便要涉及到神识与经脉之间的相互作用,但最根本的法门便是自观二字。 所有宗派关于坐照的修行法门里,都会记载着这样一句话:观自身,方能见天地。 为何?因为修行者自己的身体,便是一方天地。与自然界的真正天地不同,修行者自身的天地更细微、更微妙,如果说修行的力量本源来自于自然的天地,那么想要让自身变得更强大,则需要不停地改造自己这个小天地。 洗髓,是修行者改造自身的第一步,但那比较粗略,坐照是观察,同样也是修行者对自身的改造,更加细微,而且,到了坐照境,修行者不再直接借用星辉的力量,而是开始学习使用星辉转成的真元。 星辉属于自然的大天地,真元则属于修者的小天地。 和普通的修行者相比,陈长生的情况特殊,他首先需要在这片小天地里,找到那些星辉,然后尝试着转换成属于自己的真元,真正危险的地方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的身体未经洗髓,能不能容纳星辉转换成真元的瞬间暴发出来的能量?会不会像坐照四经附注里记载的那个病人一样,直接自燃而死? 他没有去想这些问题,神识进入身体开始自观,开始寻找。 小天地依然是天地,当他坐照自观的时候,神识便变成了天地之间的一缕清风。今夜他在身体里寻找星辉,就像是那夜他在夜空里寻找命星,同样是要在广阔的天地间不停地寻找,这个过程非常漫长,漫长到他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模糊的视野、变幻不停的光线,构织成无数奇怪的画面,隐隐约约,仿佛天地,似乎曾经熟识,却又是那样的陌生。 有隆起的地面,如同高险的山川,那或者是骨骼?可是开裂的地底深处,那些隐隐散发着气息的地脉又是什么?是经络? 清风在天地间缓缓前行,神识在身体里不停搜索,他渐渐适应这种感觉,意识里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然后他看到了断裂的山崖,坚硬的如同花岗岩般的山脉变形成了麻花,地脉残破,满目疮痍,令人心生悲凉之感。 这是他的身体,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自己身体的真实模样,这让他感觉很悲伤,那些断裂的山崖、残破的地脉大概便是自己断掉的经脉?或者说截脉?这便是藏在自己身体里的死亡阴影? 只是……那道让山川变形断裂的恐怖力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清风飘过数万里的荒原,九道横断的山脉,来到一片覆着白雪的原野间。 他不知道此地是何地,只知道万里雪飘,寒冷无比,而且地面覆着极厚的雪层,干净的有些刺眼。 他不知道这片雪原是什么,更不知道如此厚的雪层、如此干净的雪原,对修行者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无论是离山剑宗那位传奇的小师叔还是别的绝世强者,如果知道他拥有如此完美的雪原,一定会想尽办法要他继承自己的传承。 最后,他看到了一片湖。 那是一片悬在天地之间的湖,碧蓝汪然,在神识的感觉里,方圆数百里。准确来说,这是一颗悬在天地之间的水珠。里面没有任何杂质,没有水草,没有泥土,更没有沉渣,只有干净透明的水,所以光线可以自然地穿行其间。 至此,他的神识已经在这片小天地里逡巡一遍,从修行本真的意思来说,他已经进入了坐照境,如果这个事实被人发现,绝对会震惊整个世间,因为这说明他拥有世间最纯净、最宁净的神识,甚至可以超越境界之间的门槛! 问题在于,这没有任何意义。 神识再如何强大,没有真元,依然只是个普通人,最多能够帮助他感知的范围更广阔一些。 真元来自于星辉。 从春天到深冬,他夜夜引星光洗髓,洗髓未成,星辉又积蓄在何处? 到了这时候,陈长生开始紧张起来。 当他的神识找到星辉的那一刻,与之接触的那一刻,星辉便将尽数转成真元,他的身体未经洗髓,但被老师和师兄用药汤泡了这么多年,究竟能不能顶住如此恐怖的力量暴发? 他的神识在小天地里再次周游一遍,一息数万里。 最终,他望向那片雪原……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真好看。 他的神识飘的更高了些,看清楚了,这片雪原正在渐渐融化,但因为不停有雪落下的缘故,所以雪原的面积没有缩小,反而在继续增大、变厚,只是在光线最炽烈的某些地方,出现了一些裂缝。 裂缝很少,却贯穿雪原,把整片雪原切割成了数十块。 是这里吗? 是这里。 他静静看着那片雪原,很开心。 那些雪,原来不是雪,是星辉凝结成的冰晶。 自己可以修行。 那些星辉都在。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他没有想太长时间,因为这件事情不需要他想,也由不得他想。 当神识确认那是星辉的瞬间,小天地便感知到了。 观察,然后做出判断,这就是接触。 从天空到地面,或者数万里,或者只是一根手指的距离,他的神识从天空落到地面,只用了一个闪念。 神识落在雪原东南角一块正在缓缓漂离的小雪原上。 他的那缕神识,就像是一根火把,落在了满山满野的枯叶间。 星辉凝结成的冰晶,瞬间放出无限光明,然后开始剧烈燃烧。 没有声音,也没有烟尘,只有暴燃起来的火焰。 小雪原的面积,至少也有数千倾之大,然而当他的神识落下后,只是瞬间,整个小雪原便燃烧起来。 干净透明的火焰,带着无数的高温,炙烤着天空。 冰晶一面燃烧,一面融化,变成岩浆一般,缓慢地向四处流淌,没有用多长时间,便蔓延出了雪原的范围,来到了那片荒原上。那些岩浆都是星辉的精华,蕴藏着难以想象的能量,散发着明亮的红光,显得格外恐怖,所过之处,无论黄草还是岩石,都纷纷燃烧起来。 岩浆流淌进断裂的山崖,山崖开始燃烧。 流淌进残破的地脉,地底开始燃烧。 整个小天地都开始燃烧起来。 …… …… 冷寂的地底空间里,忽然出现一道温暖的气息。 黑龙看着紧闭双眼的陈长生,看着落在他身上的雪片瞬间融化,眼神里的漠然被一丝诧异所取代。 紧接着,它的眼神变得非常凝重。 陈长生的脸变得通红,口鼻处喷出的呼吸,遇着地底微寒的空间,瞬间变成白雾。 雪落在他的身上便融化,然后迅速被蒸发,他整个都被白雾笼罩。 他现在身体的温度究竟有多高? 黑龙的眼睛里流露出担心的神情,向他轻轻吹了口气。 夹杂着冰屑的龙息,落在陈长生的身上。 只是瞬间,陈长生身体表面便多出了一层透明的冰盔。 然而,片刻后,那些冰盔便迸裂、融化、蒸发! 陈长生的脸变得越来越红,身体变得越来越热,颈间的血管变粗,然后突起,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血管开始变粗,开始突起于皮肤,青筋密布,看上去极为可怖,甚至隐隐可以看到血液在血管里快速流动。 安静的地底空间里,响起咚咚咚咚的密集鼓声,那是……他的心跳。 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血管里的血液快速地流动,衣裳瞬间被汗打湿,然后再次蒸干。 他的身体已经自行做出了很多反应,想要解决他现在面临的问题。 然而此时由星辉转换成的真元,正在他的身体里肆虐乱跑,没有经历过洗髓,他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住? 更何况他的经脉先天断裂,比正常人能够容纳的真元数量要少很多,情况更是危险。 陈长生紧紧闭着眼睛,眼角的血管不停跳动,眉头皱的极紧,显得非常痛苦。 他跳过洗髓直接坐照,因为他要看一眼那些星辉究竟在不在,如此才能平心意,不然让他就此放弃大朝试,他绝对无法甘心。 现在他看到了那片雪原,星辉开始燃烧,开始转换成真元,他便要死了,难道这样就能甘心吗? 看着神情痛苦的少年,黑龙眼睛里流露出怜悯的神情,却什么都没有做。 …… …… 第124章 无垢 黑龙什么都没有做,因为它清楚自己救不了陈长生,就算它的父王在场,也救不了这个少年——自然天地的星辉转换成修者天地的真元,这个过程以及随后真元运行,对修行者的身体强度有很高的要求——陈长生未经洗髓,肌肉、骨骼、脏腑的强度太低,根本无法承受,真元此时正由内而外暴发,像无数把最细小却又最锋利的刀刃一般,切割着他的身体,即便连幽府也在瞬间废掉,谁能救他? 陈长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红润,不是健康的红,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他浑身笼罩在蒸腾的水雾之中,眉头紧拧,面容扭曲,显得极为痛苦。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他眼角那根突出皮肤表面的血管,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直接迸裂开来。 鲜血像花朵一般溅起,离开他的脸,来到寒冷的空气里,带起热雾,然后骤然结晶,落到地上,仿佛一枝珊瑚。紧接着,他身体表面越来越多的血管迸裂,数十抹鲜血溅起,离开他的身体,带着滚烫的温度,稍微温暖一下寒冷的地下空间,然后迅速被冻凝。 陈长生四周的地面上,出现越来越多血红色的、仿佛珊瑚一般的东西,看着很美丽,却又是那般的血腥。 血管迸裂之后,紧接着裂开的便是皮肤,再是肌肉,无数鲜血在他的身上到处溢流,偶尔可以看到森然的白骨,他痛苦地闭着眼睛,再也无法保持端坐的姿式,倒在地面上开始抽搐,整个过程和画面惨不忍睹,恐怖异常。 黑龙抬起右前爪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再继续去看,对此深表遗憾——这个还不错的人类少年就这样死了,没有办法帮自己完成那件事情——它本可以阻止这一切,但这是陈长生自己选择的死路,它看在烧羊的份上,对此没有干涉以示尊重。 在这一刻,黑龙没有去想脱困的事情,也没有想这数百年来的孤寂以及随后可能会重复的孤寂,只是默然祈盼,希望陈长生能死的更快些,不要承受这么多痛苦,痛苦只有快些结束,那才叫痛快,那才配得上陈长生平静赴死的勇气。 地底空间常年寒冷如冬,地面上积着雪屑与冰渣,陈长生倒在地同,肉绽骨断,滚烫的鲜血流到寒冷的冰雪里,嗤嗤作响,瞬间生出无数道白烟,他体内的星辉燃烧的过于猛烈,竟似乎让血液都已经沸腾了。 正如坐照四经附注里记载着的那个医案,如果今夜不是在寒冷的地底空间里,或者陈长生最终的结局,也就是自燃而死,现在依靠着黑龙带来的酷寒,他没有燃烧起来,但其实不过也就是换了个好看些的死法罢了。 时间缓慢地流逝。 很久之后,黑龙放下右前爪,准备向陈长生表示一下哀悼,毕竟这个人类少年是它被囚禁数百年来,真正意义上结识的第一个人。 想着这些事情,它决定哪怕陈长生的遗体可能会变成一摊恶心的熟肉泥,稍后自己也要捂着鼻子把他下葬。 望向满地血珊瑚的中间,黑龙的眼瞳骤然缩小,幽幽的瞳孔里涌现出无数震惊的情绪。 地面仍然在冒着白烟,那些冰雪里的血水还在沸腾,没有因为陈长生的死亡而迅速变冷。 因为……陈长生还没有死! 他为什么还没有死?他怎么还没死?! 黑龙当然不希望他死,但它震惊于眼前看到的一切,这一切已经超出了龙族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谁都知道,龙族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最广博的。 星辉从内而外燃烧,从心脏到肌肤都会被摧毁,这是一个无法阻止、更不可逆的过程。为什么他还能活着? 黑龙压抑住心头的震惊与莫名的恐惧,缓缓向前飘去。 随着它巨大身躯的移动,地底空间里掀起了一场寒冷的风。 那些风,把地面上那些血珊瑚吹拂的不停滚动,吹散了沸腾的血散出来的白烟,吹走了陈长生身体上那些凄惨的口子与血肉沫,露出了最里面的画面。 星辉的暴燃,确实是由里而外的,他的身体内部,绝大部分脏腑都已经损坏严重。 但在他的胸口里,依然有个事物在有力地跳动! 他的心脏还在强劲的跳动着! 黑龙眼瞳紧缩。 它当然知道人类的心脏是什么样子。 但它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干净、好看的心脏。 心脏表面的血污,随着每一次跳动,都被震到一旁,露出心脏的原来的模样。 那是颗干净的、仿佛琉璃一般的、粉红色的心脏,看上去没有任何恶心的感觉,更像是一颗被溪水洗了很长时间的果子。 黑龙的情绪很震撼,就像是……看见条荒漠骨龙一样。 陈长生的肌肉皮肤甚至骨骼都已经毁坏,现在随着时间,那些星辉还在不停地燃烧,他的身体还在不停地溃烂,可为什么他身体的里面却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这颗心脏是什么材料做的?竟然完好无损! 黑龙的目光落在散落地面的血珊瑚以及冒着热气的血水间,感觉越来越奇怪,明明是血肉模糊的场景,却无法让它生出恶心的感觉——真正高贵的龙族从来不会以智慧生命为食物——那些血肉仿佛不是血肉,而是别的一些什么。 是的,就是珊瑚,就是琉璃,就是干净的、透明的。 黑龙再次望向陈长生的心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星光洗髓,洗的是污垢,留的是干净,洗髓是修行者终其一生都在不停进行的事情,追求的最高境界,便是:无垢。 陈长生身体很特殊,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断成九截的经脉,那么或者,他的血肉骨骼也与众不同,甚至可能……先天无垢,就算后天因为食物与呼吸空气的原因,多了些世间的浊气,也极少,当他引星光洗髓时,只需要瞬间,便完成了那个过程。 那么星光洗髓还能洗什么? 星光落在有颜色的事物上,可以显现出颜色,但落在绝对透明的事物上,又能出现什么颜色? 透明,就没有颜色。 星光自然不停留。 从春天到现在,陈长生每夜引星光洗髓,那些星光没有作用在他的毛发与肌肤上,也没有与他肌肉、骨骼产生任何联系变化,而是直接穿体而过,引循着大天地与小天地之间的感应,来到了他的幽府之外。 曲径通幽处,有座府。 那就是幽府。 …… …… 第125章 红妆 幽府就是心脏。 这些夜晚所有的星光,都落在他的幽府四周,渐渐沉积,渐渐沉默,无声无息。 想明白这一点,黑龙眼眸里的情绪变得更加震撼。 陈长生引星光洗髓没有任何效果,最后迫不得已,才决定冒着极大的危险,提前坐照自观。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夜夜引星光洗髓,那些星光都穿透了身体,来到了幽府之外,夜夜轻叩不止。 他不是在洗髓,甚至直接越过了坐照,他是在通幽! 距离他点亮命星,到现在已经是多少个夜晚了? 黑龙看着倒在血泊里呼吸快要停止的少年,自己也紧张得快要忘记了呼吸。 …… …… 自天书降世以来,没有人像陈长生这样修行,因为他这种特殊的无垢体质非常少见,也因为很少有人像他一样,夜夜生活在死亡的阴影里,拥有难以想象的毅力与意志,即便这些都有,那些人也不会有他这样的机缘。 没有机缘,他依然会死去,哪怕他直接越过洗髓、坐照二境,通幽成功,也会死去——全体人类总结出来的修行境界,不会有任何问题,根本不可能随意跳过,没有洗髓成功的修行者,绝对无法承受星辉转换成真元那瞬间的能量。 陈长生的心脏依然强劲有力地跳动着,但那些迸裂的血管里溢出的血水则越来越少,他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仿佛是个死人。 黑龙沉默看着他,龙眸里的情绪非常复杂,挣扎、犹豫,而且不甘。 它知道,自己就是陈长生的机缘。 陈长生此时已经濒临死亡,再珍稀的灵丹妙药也无法救活他,就算教宗大人这样的圣人亲自出手也不行,但它可以。 这个世界上,能够救活陈长生的方法,只有一种。 黑龙犹豫挣扎了很长时间,尤其当它想起自己被人类囚禁数百年的遭遇时,它只想转身离开,等着陈长生去死。 凭什么它要为一个人类少年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只是……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线生机。 而且,自己还需要他帮自己去办那件事。 而且,他真的是它数百年来真正意义上结识的第一个人。 他的一线生机,或者就是自己的一线生机? 黑龙默默想着,其实它并没有察觉到,它其实一直都在说服自己去救这个人类少年。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它终于做出了决定。 黑龙来到陈长生身前,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啸,随着啸声持续,龙眸间的一片鳞片瞬间变亮。 它抬起右前爪,缓缓靠近那片龙鳞。 嗤的一声轻响。 那片龙鳞破了。 一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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