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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谁能改变这个局面? 有人望向角落里国教学院的位置,想看看那个小姑娘的同伴。 一张孤席,有菜有酒。 没有人。 第46章 茅秋雨 天道院教谕出手,场间除了徐世绩和教枢处主教大人,谁都不可能拦住。徐世绩身为圣后娘娘倚重的大将,自然不会阻止天道院教谕,而最有理由出手的教枢处主教大人,却仿佛睡着了一般。 庄换羽虽然是青云榜第十,但距离师长辈的强者还有极大的差距,根本无法改变这一切,眼看着那位师妹便要香消玉陨,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却什么都做不了。 落落看着那记凌空而来的指意,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她的细眉微微挑起,神情却宁静如常,因为她知道,只要不是那天夜里在国教学院的极端局面,没有任何人能在京都里杀死自己。 她有这样的确信,别的人不可能有,场间一片惊呼。 忽然间,有个人站到了她的身前。 那个背影并不高大,但比她高大,所以把她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落落看着这个背影,自然想起那天夜里似乎也是相同的情况。 她再次想起父亲说的那句话,天塌下来,也会有高个子替你顶着。 她觉得很温暖,忽然觉得那个天道院教谕也不怎么可恶了。 当落落拳头落在天海牙儿胸口的那瞬间,陈长生便离开了国教学院的座席,他知道落落来历神秘,但他无法确信落落的族人能不能及时出现,自己作为落落的老师,必须在这种时候站在她的面前。 他来的很及时。 天道院教谕的杀意隔空袭来的时候,他终于来得及挡在了落落的身前。 他右手横握着短剑,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短剑能不能挡住天道院教谕的杀意,他没有考虑过挡不住该怎么办,因为那是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好吧,他终究还是考虑了的。 他的左手在身后握着落落的手。 大手握着小手,掌心里有颗钮扣。 天道院教谕手指的前端溢出的杀意,凝作一道直线,凌厉而至。 陈长生以为下一刻自己便会从台上消失,不料,自己仍然站在原地。 他回头看了落落一眼,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还不发动千里钮,我们真的会死的。 …… …… 陈长生当然没有死,落落也没有死,她没有用千里钮,便是因为她很确认,在京都尤其是天道院里,没有人能杀死自己,因为这里有人知道她的来历,而那人是天道院最强大的人。 一阵清风拂来,那道凝作直线、看似坚不可摧的杀意,就像是农家灶台冒出的炊烟一般,被轻而易举地拂散。 这阵清风来自两只袖子。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出现在台上,衣袖在夜风里微微轻颤。 全场肃穆,安静异常,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就连徐世绩和教枢处主教都不例外。 庄换羽等天道院学生,更是长揖及地,说不出的恭敬,又很是震惊。 “拜见院长!” “老师!” 是的,这位老人便是天道院院长,两袖清风茅秋雨。 紧接着,天道院庄副院长,也随之出现。 庄换羽看着庄副院长,神情微变。 场间一片哗然。 没有人想到,天道院最强大的两位院长居然会同时出现,尤其院长茅秋雨是大陆上都有数的强者,地位极其崇高,按道理来说,青藤宴第一夜,无论如何也惊动不了这种大人物。 天道院教谕神情微变,走到茅秋雨身前,恭谨行礼,然后讲了讲先前的情况,意图抢先把基调定下来。 他很清楚,茅秋雨既然出手护住那个国教学院的小姑娘,那么今天晚上的事情,肯定再也无法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但他不想这把火反而烧到自己的身上,所以准备灭火。 暴起伤人?冷血无情?恃强凌弱? 听着天道院教谕的报告,场间众人的脸色变得极其精彩。 这说的究竟是天海牙儿,还是那个国教学院的小姑娘? 茅秋雨忽然笑了起来。 教枢处主教大人也笑了起来。 天道院教谕忽然觉得心情有些微凉。 教枢处主教笑着起身,向楼外走去,有气无力地说道:“老曹啊,要点脸吧。” 天道院教谕姓曹,他呆立当场,觉得对方这句有气无力的话,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自己的脸上。 庄副院长面无表情地示意今夜青藤宴到此为止。 人群渐散,离开的时候,都忍不住回头望向石台上。 茅秋雨看着落落,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笑。 陈长生带着落落向他行礼,然后走下台去,回到角落里的位置,收拾先前落下的东西。 落落老老实实跟在他的身后,显得格外乖巧。 她想着先前在台上,自己表现的是不是太野蛮,太霸道了些?先生不会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吧?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仰着小脸,嘿嘿傻笑了两声。 陈长生看着小姑娘可爱的虎牙,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 …… 宴去人空,楼内静寂无声,茅秋雨和曹教谕在台上相对而立,进行了一番谈话。 “为了打压国教学院,让宗祀所的那个小怪物来青藤宴发疯,你这件事情做的太疯狂了。” “不错,我就看不得国教学院,很多人和我一样,有错吗?” “仇恨?不,那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大家都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什么?” “教宗大人让你来天道院做教谕,一做便是十几年,谁都会生厌,可以理解。” “院长大人,我对您向来很尊敬。” “你是天道院教谕,只要再向上一步便是教枢处主教,谁能不动心?” 茅秋雨看着他平静说道:“但你做错了几件事情,首先你不应该把国教学院拖进来,其次你不该利用你不够资格利用的人,最后你应该弄清楚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天道院教谕的脸色极其难看,因为院长说中了他的心思。 他的位置是教宗大人安排的,教谕便是离宫用来控制这些强大学院的人选,但他做了这么多年,确实有些厌了,他想成为教枢处的主教。只需要再往上走一步,便能看到完全不一样的天空,谁能抵抗这种诱惑? 但他自然不能承认,坚持说道:“国教里有人想借国教学院试探,我要替教宗大人和圣后娘娘解忧,何错之有?” 茅秋雨面无表情说道:“教宗大人和圣后娘娘知道这件事情吗?” 天道院教谕沉默片刻,说道:“天海牙儿变成了废人,国教学院……难道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如果国教学院出事,梅里砂自然要承担责任,怎么看也不算坏事。” “没有人是愚蠢的,就连天海牙儿自己都清楚,你是在利用他。” 茅秋雨说道:“可惜,你是愚蠢的。” 天道院教谕极不甘心地问道:“那名国教学院女学生究竟是谁?” 茅秋雨转身向楼外走去,说道:“那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主教大人执掌教枢处已经数十年时间,比教宗大人持杖的时间还要早,这样的人你以为是用阴谋诡计就能对付的吗?” 天道院教谕看着老人的背影,脸色铁青地说道:“我只知道圣后娘娘的侄孙被废了……这件事情总要有人给个交待,就算教宗大人不怪罪,娘娘的怒火总需要有人来承担?” 茅秋雨没有转身,说道:“你难道还不清楚应该谁来承担今夜的责任?” 天道院教谕如遭雷击,知道今夜大概便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夜了。 …… …… 落落不想被人围观,于是和陈长生商量之后,趁着夜色遁进林中,她熟门熟路地带着他找到一条小道,推开两扇沉重的门,绕过一幢小楼,从天道院一个不为人知的后门走进了巷中。 陈长生听她说过以前曾经来天道院上过课,好奇问道:“一直走后门?” 落落说道:“不走后门,哪里能来天道院上课。” 陈长生有些猜想,问道:“当时给你上课的……就是天道院的院长茅秋雨?” 落落嗯了声。 陈长生感慨说道:“这还真是走后门。” 落落说道:“茅院长讲课的水平,可比先生要差多了。” 自己居然被落落拿来与传说中的天道院院长比较,这事儿太荒唐了。 “可不敢这样胡说,让人听见,会被耻笑的。” 陈长生正色说道,心情却是极好。 但当他看到巷口那辆马车后,好心情顿时消失一空。 那辆马车旁挂着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徐”字。 正是东御神将府的马车。 第47章 剪影与青桔 神将府有人相请,礼貌而冷漠。陈长生让落落留在原地,走向巷口外那辆马车,当他走过去,才发现马车四周静寂无声,一个人都没有,便是先前请他前来的那名神将府随从也不知去了何处。 马车前的那匹战马雄壮高大,鬓毛在夜色里隐隐泛着殷红的颜色,明显不是凡种,不知混着何种异兽的血脉,极为吸引目光,陈长生却没有向它望上一眼,因为他要见的,是车里的人。 那个人没有下车,依然坐在车厢里,马车的那面也有盏红色的灯笼,光线照进窗内,再从这边透过来,把他的身影映在了窗帘上,就像刀剑刻出来一般清晰。 陈长生对车窗上的剪影行礼,剪影是清晰的,车里的人也是清晰的,那道威势与恐怖肃杀的气息更加清晰,他这才明白先前在青藤宴上前后两次感受到的压力来自何处——他参加青藤宴的一个目的,便是想亲眼见见对方,整场宴席,对方的目光似乎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过,原来对方也一直注视着他。 “从你离开西宁来到京都,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听到任何不想听到的风声,证明你是个聪明人,行事很稳妥,我很欣赏这一点。” 徐世绩的声音从车窗里传了出来,平静而冷漠,“进入国教学院之后,你居然学会了借势,我才发现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不得不说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陈长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不是嘲讽也不是奚落,因为自己没有任何资格让堂堂东御神将嘲讽奚落,更不用说撒谎,但他没有因此而生出一丝喜悦,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喜欢徐世绩的味道。 味道不是苦辣酸甜,是一种很难言明的感觉,徐世绩此时对他说话的语气,也是一种味道。 平静而淡漠疏离,并不刻意却有着天然的居高临下,而且很像一位长辈。 陈长生很不喜欢这一点,如果没有这场婚约牵扯出来的那些事情,如果没有那些羞辱打压,如果对方真的以长辈的态度对待自己,倒也罢了,问题在于那些如果都不成立。 徐世绩沉默了会儿,不知道是因为陈长生的沉默以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还是因为他需要思考些事情,夜风轻拂着灯笼昏暗的光线,他问道:“她是谁?” 是的,这才是他真正关注的事情,当然,他之所以关心与陈长生身上的那份婚书无关,他不会在乎陈长生和任何异性接触,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把陈长生当作自己女儿的未婚夫。 从落落登上青藤宴的对战石台开始,东御神将府的下属,便开始暗中查探她的来历,然而直到青藤宴结束,徐世绩坐着马车离开天道院的时候,依然没有查到任何消息。 徐世绩很清楚自己麾下将士的能力,所以他有些吃惊。 那个小姑娘与陈长生是一起的,这件事情让他在吃惊之余,开始有些警惕。 陈长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回答对方的任何问题。 车窗上的剪影变得更加清晰,线条变得更加凌厉,应该是徐世绩向车窗边靠了靠。 那道威势也随之变得更加恐怖,压力仿佛变成了真实的存在。 陈长生觉得胸口一阵烦恶,仿佛有山压顶而至。 “其实我有些后悔。”马车里传出徐世绩毫无情绪的声音。 “在你初入京都、无人知晓的时阵,我就应该直接杀死你,慈不掌兵这种道理,我自然很懂,但你师门毕竟与我徐府有旧,有人想你活着,所以我才让你活了下来。” 陈长生低头不语。 “盛夏的京都,是很容易死人的地方……汛期很难确定,但可以很确定的是,京都城里的那些河流必然会涨水,水势一大,无论是浮尸还是骨灰,都很容易被冲走。” 徐世绩隔着车窗,语气淡漠说道。 “比如天道院教谕曹先生,今夜之后,他或者变成数千里之外澜河平原岸边的一具浮尸,或者变成洛水里鲤鱼们的食物,但总而言之,再没有人会看到他。” 听到这句话,陈长生震惊抬头望向车窗,心想天道院教谕为什么会死? “那小怪物终究是天海家的人……无论事后会如何发展,但教谕大人他自作主张,娘娘会很不高兴,娘娘不高兴,周通大人便会很生气,周通大人生气……他会比死还惨。” “所以,教谕大人今天夜里一定会自杀。” “我确实很遗憾当初没有杀死你,现在再不方便直接动手,但我必须提醒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生存下去的方式比死亡更加恐怖,教谕大人懂这个道理,希望你也能懂。” 灯笼微摇,光线昏暗,十余名部属裨将从夜色里现出身来,拱卫着马车缓缓驶离巷口,向东御神将府而去,那匹雄骏高大的战马离开前瞥了陈长生一眼,冷漠至极。 车厢里徐世绩沉默不语,眼眸深处有幽火无数,并不暴烈,一味寒意逼人,因为他发现有些事情正在脱离自己的控制范围,虽然因为那封来自圣女峰的信,他一直都没有真正控制好这件事情,但现在局势似乎变得更加诡异。 他很清楚陈长生进入国教学院的前后因果,本以为此事没有什么深意,现在看来,就算最初如此,现在却有人在利用这件事情搞风搞雨,国教里依然忠于陈氏皇族的那些人,在沉默了这么多年之后,似乎终于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渐渐准备浮出水面,那么这件事情会对东御神将府造成什么影响? 这件事情太大,即便他是圣后娘娘最信任的神将,也不敢参与太深,他现在只初步确认了一件事情,如果陈长生真的被人拖进那摊浑水里,那么这场婚约更不能让人知道,至少要再隐瞒些天。 过些天,来自南方诸势力的联合使团便要抵达京都,参加明年大朝试的数十名学生,也在这个使团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今年的青藤宴后两夜极有可能被推迟。 距离明年大朝试还有很长时间,南方人打破惯例,提前了数月时间前往京都,这件事情已经引发了很多议论与猜疑,但他很清楚,圣后娘娘很欢迎这个使团的到来。 整个大陆只有数人知晓,今年南方的使团提前到来,是因为他们准备在七夕的时候提亲。 徐世绩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南方使团提亲的对象是他的女儿。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破坏这门婚事。 陈长生不能,那个来历神秘的小姑娘不能,谁都不能。 至于国教学院、天道院、还是说那些旧皇族或是京都里的暗潮,什么阴谋什么局,他都不想理会,如果有人威胁到这门婚事,他绝对不惮于杀人,哪怕是不能杀的人。 因为他有个好女儿,那么只要不背叛娘娘,做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当然,如果能够有更好的方式解决那些不稳定的因素,比如陈长生和那个小姑娘,那自然是最好的事情,那么他首先必须确定一些事情,然后请某些人准备一些事情。 “去小桔园。”他说道。 东御神将府的马车在街上缓缓转向,沿着幽静的道路,无视京都严格的禁夜令,向皇宫方向驶去。 小桔园是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庄园,面积不大,种着很多桔树,像是乡野。 在皇宫近处能有一处林园,种着不值钱的桔树,自然不是普通人。 那里是莫雨姑娘的居所。 …… …… 回到国教学院,站在湖畔的树下,想着先前车窗上那道剪影,陈长生的心情有些糟糕,想要冲着湖水大喊两声,又怕惊着院墙那头百草园里的人们,想要骂几句脏话,却发现打小师父和师兄都没教过,不知如何开口。 他悻悻转身向藏书馆走去,穿过湖畔树林时,看到一颗桔树,茂密的树枝上结着好些颗初生的小巧的青涩果子,下意识里伸手摘了颗送进嘴里,便被那种酸爽弄的眉眼都拧在了一起。 “连你都来欺负我?”他踹了那颗青桔树一脚,鼻息微粗。 小小的青桔果像雨点般簌簌落下,树后传来哎哟一声轻唤。 落落揉着小脑袋走了出来,右手提着食盒,左手捂着嘴,满脸的惊讶,像是看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 陈长生也有些吃惊,问道:“不是回去睡觉了吗?” 落落说道:“李妈妈准备了宵夜,过来和先生一起吃。” 陈长生看着她的神情,不解问道:“吃惊什么?” 落落睁大眼睛,认真说道:“没想到,先生这样的人物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陈长生有些尴尬,向藏书馆走去。 一道低不可闻的声音在树林里飘着,被青桔渍的有些酸和委屈。 “还有几个月才满十五,我幼稚一下又怎么了……” 第48章 榕树上 窗外星光如水,陈长生和落落坐在地板上吃夜宵,几式精美的糕点,两碗不知是何物的药草粥,还有浅浅一碟肉脯,味道不错,师徒二人举箸而食,哪里还顾得上说话。 粥尽糕无,落落有了说话的余暇,想着先前在天道院侧门巷口看到的那辆马车,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好奇,一面嚼着肉脯一面问道:“先生,你和东御神将府到底有什么恩怨?” 陈长生知道好奇这种事情很难长时间压制,对她的问题早有心理准备,随意说了两句,便想转话题——他的准备便是唬弄,凭师长的身份唬弄过去,想来不是太难的事情。 只是今夜星光太美,落落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见他不肯回答,睁着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眼瞳溜溜地不停转,试探着问了好几种可能,大概不离故人之子、恩将仇报这些狗血的桥段。 陈长生对她的想象能力很是佩服,不知如何回答,干脆沉默不语。 落落望着国教学院上方的满天繁星,皱着眉头认真地想着,小手在身前拣起一颗先前从林子里带回来的小青桔,送进嘴里无滋无味地嚼着,忽然间,她收回眼光看着他惊叫了一声。 陈长生以为她是被小青桔的酸涩苦到了,摇头叹道:“我就说太酸,没法吃,而且对胃真的不好。” 落落将青桔咽入腹中,哪里有半点被酸到的模样,看着陈长生吃惊说道:“先生,你不会和徐有容是指腹为婚吧?” 陈长生微张着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佩服之余,很是无奈,便准备承认。 “诶……” 没等他做出反应,落落连连摆手,小脸上满是自嘲与尴尬,说道:“我真是糊涂了,居然会想出这么荒唐的事情,那可是徐有容啊,怎么可能呢?” 陈长生越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有些微涩地闭嘴沉默不语,心想这事情确实太过荒唐,落落你平日那般尊敬我,居然也会这样想?自己和徐有容怎么就不可能了? “回去睡觉。”他想了想,对落落说道:“明天我有些事情,你晚些过来。” 落落有些紧张,不安问道:“先生,您不会是生气了吧?” 陈长生说道:“你今天有做什么事情让我生气吗?” 落落很认真地想了想,发现确实没做什么让先生不悦的事情,先前在天道院青藤宴上,虽然表现的过于嚣张,不像平时那般乖巧顺从,但先生说过不怪自己,那么自然不会怪。 她哪里想到自己很随意的一句话,便伤到了陈长生的自尊心。 她确实是随意说的,所以伤的真的不轻啊。 …… …… 落落走后,陈长生把地板上的食盒与杂物收拾了番,又把堆在案上的书籍分门别类抱回书架上摆好,熄灯,走到藏书馆门口回头望了片刻,才借着夜色离开,仿佛告别。 回到小楼后,他开始收拾行李,把必须带走的事物收拢成一个箱子,然后他抽出腰间的短剑,坐在床边开始闭目养神,他不是在引星光洗髓,而是等着某些人的到来。 今夜青藤宴上,落落废了天海牙儿,必然会惹出极大的麻烦,那麻烦是对她的,也是对他的,更是对国教学院的,他不知道稍后来找麻烦的人会是谁,但他知道那些人肯定很可怕。 他知道落落身世神秘,背景不凡,不然天道院院长茅秋雨不会在青藤宴上暗护于她,但她废的那个小怪物,毕竟是圣后娘娘的侄孙,是天海家的人——那是整个大陆最可怕的天海家。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陈长生还指望着落落的来历能够震慑住对方至少不敢在明面上乱来,但当徐世绩说天道院教谕今夜便会自杀之后,他对此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当今世间,就连陈氏皇族都要仰天海家的鼻息,天道院教谕,都要因为天海牙儿的残废去死,更何况是直接导致对方残废的落落和自己?更何况对方本来就想要废掉国教学院? 他等着那些人的到来,准备离开,虽然有些不舍国教学院,虽然极为遗憾要错过明年的大朝试,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再改变,那么他至少要让这件事情有个相对完整的结局。 在他的计划里,稍后国教学院会变成一片火海。 他自然有办法离开。 国教学院为天海牙儿的残废付出了代价,落落也非凡人,想来对方应该会满足了。 …… …… 这一个夜。 陈长生一个人。 独坐于室。 他的脚边,搁着一只破旧皮箱。 他沉默等待着人生再一次的转变。 他以远超自己年龄的冷静沉默等待着。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国教学院里等了整整一夜,直到无数年后,依然没有人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夜是多么的漫长、多么的难熬,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勇气。 直到晨光照亮校园,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这个夜晚,还有很多人在沉默关注着国教学院。 那些人像他一样,以为清吏司的酷吏们会带着夜色冲进国教学院,把他带到令无数大臣强者闻风丧胆的周狱之中,又或者离宫的高手会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这里,然后悄无声息地杀人放火,把这座被圣后娘娘厌憎的国教学院变成恐怖的火海。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晨光如昨,百花巷里炊烟微作,不远处的皇宫里钟声大作。 陈长生睁开眼睛,走到窗畔望向安静的京都晨景,有些不解,然后明白。 因为他昨夜的交待,落落直到正午时分才从百草园来到国教学院,当然,没有忘记提着沉重的食盒。 陈长生请她去打听一些消息。 午饭还没有吃完,围墙那面传来一道笛声,落落微低着头,静静听了会儿。 “没人见过天道院教谕。” 她抬起头来,看着陈长生说道:“庄副院长收到了辞书,看着应该是请辞。” 陈长生沉默不语。看着他的神情,落落也明白了些什么。 请辞之后便消失无踪,是回原籍荣休,还是入深山静修,这是没有人知道的事情,短时间内,也无法查探。 不是请辞,而是辞世。 昨夜天道院教谕的府邸上,或者多了一根白绫,今晨的洛水里,或者有些骨灰已经沉到了水底的泥里。 像这样的大人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陈长生觉得有些冷,看着落落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是一场阴谋,一场针对国教学院的阴谋,或者说阳谋。 天道院教谕让那名宗祀所的小怪物出手,无论国教学院怎样应对,都会有事……因为他是圣后娘娘的侄孙,他若胜了,国教学院自然溃散,他若败了,国教学院也必将迎来宫里的怒火。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场阴谋最后的结局,却是天道院教谕承受了宫里的怒火,变成了一个死人。国教学院里的少年男女,却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为什么?因为落落很强大,因为落落的来历更加强大……总之,落落太强大了。 陈长生看着她感叹道:“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加了不起。” 落落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先生,你才是真正了不起的人。” 陈长生挠挠头,说道:“我们这样互相吹捧,合适吗?” …… …… 陈长生一直以为,人生在世数百载,光阴易逝,须珍惜,如果只有数十载,那就更应该如此,既然没事,那便应该继续读书修行,直至暮时,他和落落才放下书本,用完百草园送来的晚餐,开始沿着国教学院里那片湖散步。 散步,看上去也是很浪费时间的事情,但他不在意,因为他清楚这样做对自己的身体有好处。 二人走到湖那面,来到一棵极高大的榕树下,陈长生忽然难得地动了顽心,提议爬上去看看风景,落落向来对他言听计从,更何况是这么好玩的事情,哪有不依的道理。 片刻后,二人爬到大树的中段,站着的那根树枝很粗壮,不担心会折断,离地面约十余丈的距离,视线可以放远,可以看到很远处的街巷,甚至隐隐可以看到离宫的轮廓。 斜阳下,京都的风景确实不错。 国教学院墙外的百花巷,更是一览无遗,如往常一般安静,但他和落落都知道,百花巷与以前已经不一样了,在那些阴影里,在井畔的檐下,不知有多少双目光注视着墙内。 “先生,对不起。” 落落轻声说道。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陈长生才会被拖进这摊浑水里,她知道他非常珍惜时间、非常重视平静的修行生活,所以她的歉意很深很真。 “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陈长生说道:“那天如果我没有把你的名字写到名册上,你不是国教学院的学生,又怎么会遇到这些麻烦?虽然你不怕这些麻烦,但麻烦终究是麻烦。” …… …… 时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然陈长生身周的时间肯定会像石头一样坚硬。 数日后,青藤宴第二夜如期而至。 看着地板上那张请柬,他有些意外,无论是徐世绩那夜说的话,还是辛教士事前的提醒,按道理来说,今年的青藤宴应该会与往年有些不同,而且在第一夜的血腥对战之后,他本以为第二夜会推后些时日。 落落问道:“先生,我们真的不去参加?”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去了。” 青藤宴是京都诸学院自发组织的活动,不会影响到明年参加大朝试,他第一夜的时候去参加,主要是想弄清楚大朝试的规矩,也想看看徐世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何必再去? 而且青藤宴第二夜,肯定有无数人都会盯着国教学院,盯着他和落落,他不习惯那种感觉。 落落没有想到他真的说不去就不去,有些不解,又有些遗憾,说道:“如果去的话,或者真能拿到好名次吧。” 青藤宴剩下来的文试以及武试,如大朝试规制有具体的排名,而且肯定不会像第一夜的对战那般草草结束,如果落落继续参加武试,陈长生参加文试,说不定真的可以让国教学院重新焕发光彩。 陈长生说道:“意义不大。” 落落看着他仰慕说道:“先生视虚名如浮云,真是令人佩服。” 陈长生诚实说道:“主要是怕惹麻烦。” …… …… 青藤宴第二夜当天,天道院里想必热闹非凡,国教学院则是像往常一样安静,院外的百花巷也终于获得了真正的安静,那些盯了国教学院好些天的人,都因为青藤宴的原因离开了。 每夜晚饭之后,便会绕着湖散步,湖光树影虽然美丽,看的次数多了,难免还是容易生厌,大榕树爬的次数多了,也没有太多意味,见着百花巷里那些碍眼的人少了很多,落落哪里愿意错过这个机会,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终于把陈长生从藏书馆的地板上拉了起来,二人走出满是青藤的院门,走出百花巷开始逛街。 离开百花巷不远,便是瓦弄巷著名的夜市,在圣后娘娘治下,京都承平日久,繁华富庶,夜市自然热闹非凡,行人摩肩擦踵,摊上各色食物香气扑鼻,很是诱人。 陈长生给落落买了一根糖葫芦,落落有些意外,然后很高兴地接了过来,完全没有客气——孝敬先生束修和三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先生给自己买些小吃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拿着糖葫芦小心翼翼地舔着,很担心一不留神便舔的只剩下一根木棍,吓着了先生。 小模样很可爱。 走到一家卖蚬仔煎的摊子前,她好奇地看着面糊里还在动的蚬仔,正准备问陈长生能不能吃,忽然看到摊子后方,有个很魁梧的身影蹲在墙边正在洗碗,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小模样很严肃。 当然,还是很可爱。 第49章 教棍 那个人很魁梧,手很大,像脸盆一样,碗在他的手中便显得格外的小,看着有些滑稽,他的右手看上去有些笨拙不便,像是有些残疾,拿着碗沿微微颤抖,看着又有些辛酸可怜。 落落绕过蚬仔煎摊子,走到那人的身后,不知为何,小脸上满是生气的神情。陈长生跟着她走了过去,看见那人的侧脸,发现很是青稚,年龄很小,才最终确认他的身份。 蹲在墙角洗碗的正是在青藤宴上被天海牙儿重伤的那名妖族少年,轩辕破。 轩辕破看着墙上多出道影子,回头望去,发现是对少年男女,不解地挑了挑浓眉,发现并不识对方,便低头继续洗碗——洗碗这样简单的事情,对现在的他来说也很有难度,他没有时间理会别的人。 “走出红河,不远万里来到人类的世界,历尽千辛万苦,最终却在京都街巷里洗碗,这就是你的人生目标?” 轩辕破拿着碗的手微微一僵,再次回头望去,看着这个如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心里掀起狂澜,心想你是何人,为什么知道自己来自红河,知道自己不属于人类的世界? 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知为何,落落便觉得有些生气,声音微寒低声喝道:“如果让你部落里的人们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后悔当初给你凑那么多路费?” 轩辕破看着魁梧强壮,但真实年龄只有十三岁,眉眼稚嫩,人也稚嫩。 此时听着落落毫不客气地训斥,他的脸胀的通红,生气说道:“你是谁啊?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落落沉默片刻,说道:“我叫落落,我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轩辕破再次怔住,这次受到的震撼更大,右手再也握不住满是油污、滑腻腻的碗。 啪的一声,他手里的碗落到了盆中的污水里,虽然没有摔破,溅起水沫,也惹来了蚬仔煎摊老板的破口大骂:“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白长了这么大个儿,连碗都不会洗吗?” 夜市极为热闹,行人如织,蚬仔煎生意很好,老板正忙的不行,拼命地挥动铁铲在铁板上翻动着食物,根本没有时间管别的事,即便骂人也没有转身向轩辕破看上一眼。 轩辕破没有什么反应,看来这些天在蚬仔煎摊上打工,已经被这老板骂习惯了,他只是震惊地看着身前的落落,清稚的眼神变得很是热切,充满了崇拜与敬慕。 青藤宴上他被天海牙儿重伤后,便被同窗抬回摘星学院疗伤,没有看到后面发生的事情,第二天通过同窗的讲述,他才知道天海牙儿被人废了,废掉天海牙儿的人……是个小姑娘。 听说那个小姑娘叫做落落,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这个小姑娘,刚才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轩辕破一直很想见到那个小姑娘,不仅仅是因为她帮自己报了仇,他想说声谢谢,更是因为妖族尊敬强者,他很想看看那个小姑娘究竟长什么样子,想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尊敬。 “原来是你……” 轩辕破将粗大的双手在身上的旧衣裳上擦了擦,显得有些紧张,说道:“那你怎么说我都成,都是应该的。” 落落本想重新激起此人的斗志,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反应,不禁有些无奈。 陈长生却想着别的问题,有些不解,问道:“你……离开摘星学院了?” 他心想即便这名妖族少年被天海牙儿所废,很难继续修行,更不要说重新恢复曾经的强大,但青藤宴上他毕竟是以摘星学院学生的身份出战,难道摘星学院因为他残废便把他开除?这未免太说不过去。 轩辕破不知道这个人类少年是谁,看他神情便知道误会了什么,有些慌乱,连连摆动蒲扇大小的双手,解释道:“学院没有把我开除,只是……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再也没法修行,不想留在学院里吃白饭,所以出来了。” 看着陈长生和落落有些不肯相信,他有些着急,说道:“是真的,院长和教官都来劝过我,只是我这个人性子有些笨,不肯听他们的,偷偷跑了出来,你们可不能错怪他们。” 真是憨厚可爱啊——陈长生和落落这样想着,无论是坚持离开摘星学院的理由,还是担心旁人误会摘星学院时表现出来的惶急,都证明这个妖族少年拥有一颗很干净的心。 落落神情微和,问道:“原来如此,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轩辕破憨笑说道:“准备攒些钱,凑够旅费就回家,既然不能修行了,干脆回家帮家里人多做些活……对了,你们不要怪老板,他虽然喜欢骂人,但其实人很好,这些天我摔烂了好多碗碟,他都没让我赔。” 正在铁板前挥汗翻动食物的老板听着这话,没有回身,笑着骂了两句什么。 看着妖族少年憨厚的笑容,发现他那张稚嫩的脸上竟找不到半点怨怼的情绪,落落不知为何觉得很是难过,看着他问道:“难道你就甘心这样回去?” 轩辕破沉默了会儿,说道:“就像您刚才说的,为了我来京都修行,部落里的人们凑了很多钱,很不容易,就这样回去当然不甘心……但学院里的教官们说了,我们妖族的体质与人类不同,废了的右臂真的很难治好,那还留下来做什么?” 他又道:“教官倒让我留在摘星学院做些粗活,可看着曾经的同窗步步向前,我可能会更不甘心。” 落落说道:“留在京都,总会有办法,何必急着离开摘星学院?” 轩辕破说道:“部落里的老人从小就教育我们,不要接受任何同情,尤其是人类的。” 落落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越来越欣赏他,说道:“跟我来。” 很简单的三个字,不是命令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不得拒绝的意味,凛然不可侵犯。 轩辕破感觉有些异样,怔了怔,竟不知如何拒绝,和老板说了声后,便跟着她向街上走去。 直到快要走出长街,要看到百花巷口的井,落落才想起什么,望向陈长生,有些不好意思。 陈长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要做的事情,落落从来没有反对过,那么,落落要做的事情,他自然也不会怎么反对。至于轩辕破这名妖族少年会带来些什么,他也不怎么担心,他知道落落的族人一直远远缀着,保护着她。 …… …… 夜色下的国教学院一如往常安静,因为青藤宴第二夜的缘故,百花巷里窥视的目光少了很多,这让陈长生的心情更加放松,只是他没有想到,第一次来到国教学院的轩辕破居然比自己还要放松。 妖族少年扶着比树还要粗的腰,到处看着,不时还要摸一摸残旧的雕像,眼光里满是好奇,根本看不到任何紧张。 取出钥匙打开藏书馆的大门,陈长生没有进去,而是看着身边欲言又止的落落,说道:“想说些什么?” 落落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先生,您帮帮他好不好,您知道的……他是我的族人。” 陈长生说道:“帮没问题,我只是好奇,摘星学院教官都认为治不好的伤势,为什么你认为我就一定能治好?” “先生又不是那些普通人。” 落落睁大眼睛看着他说道:“拜先生为师的第一天,您只是搭了搭脉,便知道了我的问题,而且马上便知道怎么解决我的问题,和这相比,治好那个家伙的伤势又算得了什么?” 小姑娘说的理所当然,仿佛世界上没有他不会的事情,迎着她绝对信任的眼光,陈长生觉得压力真的很大,挠挠头说道:“先看看再说,我可不敢保证。” 落落高兴地嗯了声,蹦蹦跳跳地便向湖边跑去,哪里相信他说的不敢保证四个字? 陈长生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落落跑到湖边,对用左手与那棵大榕树较劲的轩辕破说了几句话,轩辕破很吃惊,连连摇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紧接着不知道落落又说了些什么,轩辕破更加震惊,如果不是被落落拦着,只怕就要跪下去。 轩辕破跟着她走到藏书馆前时,依然有些晕,很明显落落的话给他带来了太大的震撼。陈长生猜到落落大概是把她的身份透露了些给这名妖族少年,示意二人跟着自己走进藏书馆,点燃油灯,然后在地板上坐下。 轩辕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直盯着落落,很是紧张,难抑激动。 落落则是看都没有他一眼,对陈长生说道:“辛苦先生了。” 此时在轩辕破的心里,落落比他的家人更重要,比部落长老更值得尊敬,然而她却对一个人类如此尊重,那人类竟也受之如素,不免觉得很是荒唐,然后便是愤怒,恨不得把那个人给撕了。 陈长生看着轩辕破仿佛要冒火的眼睛,有些不解,示意他伸出右臂。 轩辕破不解,嗡声嗡气,语气极不善问道:“你要做甚?” 陈长生说道:“我给你看看伤势。” “你?人类?你才多大点?” 轩辕破愈发觉得陈长生不是好人,肯定是个骗子,不然怎么能让殿下对他如此尊重,愤怒地大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们部落来的人都老实好欺负,我可见过不少骗子!” 因为要对抗共同敌人魔族的原因,人类和妖族是天然同盟,而且在这数千年的历史里,这个同盟的牢固程度已经得到过无数次的证明,双方之间交流很多,至少,京都里出现妖族,绝对不会引起围观。 但人族和妖族之间依然有着难以消除的隔阂,主要是因为性情以及行事风格的关系,人类总觉得妖族太直鲁,太愚昧,与野兽之间的差异太少,太过暴力,而妖族总觉得人类太狡猾,又很善变,用来做朋友真是糟糕。 在轩辕破看来,陈长生明显就是个普通少年,只怕连人类的洗髓境都没有突破,居然敢说能治好自己身上连教官们都绝望了的伤势,这不是骗子又是什么? 啪的一声闷响。 落落握着教棍,看着他喝道:“你什么态度!” 国教学院是有教棍的。 那是陈长生亲手做的一根剥光了树皮的直树枝。 这根教棍最主要的作用,是陈长生用来指点落落的修行。 现在看来,这根教棍,或者真的要发挥它本来的作用了。 教棍,是用来教人、打人的。 教棍很硬,打在额头上很痛。 轩辕破捂着额头,眼圈微红,因为真的很痛,当然,更主要是因为他很委屈,心想殿下居然因为一个人类打我? “把手伸出来。”陈长生忍着笑说道。 轩辕破倔强地仰着头,不肯理他。 落落举起手里那根教棍,看着他说道:“把手伸出来。” 轩辕破悲伤地低下头,伸出了手。 陈长生敛了笑容,手指轻轻落在他的脉关上,然后闭上眼睛。 不用落落求情,他也会试着看能不能治好这名妖族少年的伤,因为那天青藤宴上,当天海牙儿嚣张地羞辱着国教学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沉默,只有这名妖族少年笑出声来。 那声笑就是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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