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声。 所有的身法,所有的步法,所有的剑招都已去尽,水落而白石出。 不知何时,落落与关飞白之间十余丈的距离,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已然消失。 二人面对着面,落雨鞭与那柄普通长剑,在夜空里相遇,无声无息。 这场比试持续了很长时间,陈长生和苟寒食向场间分别踏前一步。 落落与关飞白用了数百记剑招,用了无数种身法与步法,越过了那十余丈的距离。 便在最后那刻,双方相遇,鞭剑相触。 这不是默契,而是浑然天成,于是很美。 试剑至此,终于相遇,不是油尽灯枯,而是夕阳落山,似乎便到了结束的时候。 落雨鞭与那柄长剑已然相遇,既然不能动用真元,自然无法继续。 如此激烈、甚至可以说华彩夺目的较量,到最后竟然平手,这真的很美,很符合修道者的美学。 殿前安静无声。 过了很长时间,依然安静。 然后忽然有掌声响起。 鼓掌的人是茅秋雨院长。 接着是陈留王,主教大人,然后是所有人,包括秋山家主与徐世绩,脸色再难看,也开始鼓掌。 掌声渐骤,如风雨般响起,中间夹杂着感慨与赞叹。 人们赞美落落与关飞白在这场试剑里面展现出来的风姿,更敬佩陈长生与苟寒食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渊博见识与能力,尤其是陈长生——很多人看着这个少年,震撼想着,此人果然值得落落殿下如此尊敬,如果能修行,岂不是会成为第二个苟寒食? 主教大人低声对身后的辛教士说了两句话。辛教士领命而去,带着下属,分别走到陈长生和苟寒食的身旁,送上离宫的养神丹药——很多人大概会以为落落和关飞白在这场试剑里消耗极巨,主教大人才懂得,陈长生和苟寒食的心神损耗才真正恐怖,尤其是陈长生不会修行,无法以真元培神,如果不及时服用丹药,说不得会严重受创,甚至可能留下什么后遗症。 出乎意料的是,陈长生和苟寒食没有服用丹药,甚至看都没有看丹药一眼。 他们依然看着场间,看着落落与关飞白。 殿前观战的人们这才注意到场间的异样。 落落和关飞白没有撤鞭,也没有撤剑,他们根本没有退场的意思。 人群再次安静,诧异看着这幕画面,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愿意接受平局? 难道这场比试还没有结束? …… …… 落落和关飞白没有理会那无数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因为他们都闭着眼睛。 落雨鞭与那柄长剑,在夜空里相遇,然后便没有分开。 他们闭着眼睛,凭着手掌里传回来的轻微颤动,感知着对方的意志与想法。 落落的衣裳已经被汗打湿,在秋夜微寒的空气间冒着白烟,看上去就像是个仙女。 关飞白闭着双眼,双眉如剑,眉眼之间有滴汗珠缓缓淌落,仿佛战场上最后的无双猛将。 陈长生和苟寒食静静看着场间,脸色有些苍白,却没有说话——他们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所有事,让落落与关飞白在前面的试剑里都没有失败,现在决定这场胜负的人不再是他们,而是战斗了很长时间的他们。 没有任何征兆,落落与关飞白同时睁眼。 长剑横掠而上,随意而去! 夜色里忽然出现数道白色的絮丝,那是剑锋切割开空气的湍流! 苟寒食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认得,这招剑法不属于离山剑宗,也不属于任何门派,只属于关飞白。 这是关飞白自创的一招剑法,以他自己的名字为名——飞白! 飞白乃是书法中的一种笔法,其势若飞举,枯丝相连,中有空白煞目! 这种笔法必须是干枯的笔触,是枯笔,取的便是个枯意! 这招剑法肯定不是关飞白最强大的一剑,却肯定是他自身体会最深的一剑! 从殿内到殿外,向来骄傲无双的关飞白,今夜受了太多羞辱,忍了太长时间,哪怕与落落这场漫长的试剑战斗,他也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怒意,冷静甚至可以说冷酷地完全按照师兄的指导行剑,直至此时此刻…… 今夜他压抑了太长时间。 是的,他还没有到油尽灯枯的最后关头,因为他始终未动真元,但他心里的怒火与骄傲,却已经被时间熬到快要干枯见底。 在最后的时刻,他终于把压抑了整整一夜的气势放了出来,这种气势很强大,于是能飞,亦有枯意! 不需要动用真元,只凭如此强大的剑意,他便能把任何对手击溃! …… …… 关飞白动剑的瞬间,落落也动了。 她要用怎样的剑招,才能应下对方这记飞白? 落雨鞭骤然紧绷,笔直无比,就像是一根被精心挑选的树枝。 她盯着关飞白的眼睛,看也不看、理也不理他的剑,握着鞭柄,毫不犹豫、毫不迟疑便向前刺了过去! 是的,没有什么招数,也没有什么变化,更没有什么剑意与蓄势。 她握鞭为剑,就这样简单地刺了过去。 落雨鞭如树枝,不需要起,直接向前,然后落下。 就像陈长生当初在国教学院藏书馆里,拿着那根树枝刺向她的身体。 这一刺,她当然没有动用真元,夜空里却响起空气被割烈的嗡嗡声响。 可以想象她的速度有多快。 可以想象,这一刺她练了多少次。 人们先前就很不理解,离山剑宗弟子大多出身苦寒,所以练剑不辍,勤勉过人,坚毅不凡,落落殿下身为白帝独女,为何也能吃得了这么多苦? 在白帝城时,没有人敢管教她,自然不是教出来的。 陈长生虽然敢管教她,但她这样乖巧懂事,哪里需要管? 国教学院里确实有根教棍,但他除了用来指导她运行真元之外,从来没有别的用途。 落落是自己练的。 因为某个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原因,她从懂事开始,便向往着强大。 所以她修行的很勤奋,练剑练的很苦。 …… …… 陈长生和苟寒食盯着场间,沉默不语。 落落与关飞白的最后一剑,看似和他们无关,实际上依然和他们有关。 他们平日在国教学院、在离山剑宗,对落落和关飞白的指导,便将在这最后一剑里体现。 落落和关飞白能够有机会施展出这最后一剑,事实上,也是他们费尽心神的结果。 既然不能接受平局,便一定会有胜负。 谁胜谁负?是剑更强还是鞭更快? 人们看着场间,神情紧张。 关飞白的剑,像道枯笔般画破夜空,又像是天神手里拿的鞭子。 落落的鞭,像根树枝般刺破夜空,又像是天神里手里拿着的剑。 …… …… 剑起。 鞭起。 剑落。 鞭未落。 …… …… 关飞白的眼睛里,出现一抹痛楚,然后被不可思议的情绪占据。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那处的衣衫已被破开,落雨鞭像剑般钉在那里,血水缓缓渗出。 他抬起头来望向落落,震惊而愤怒,想要问些什么,却问不出话来。 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 落雨鞭并未前进,落落已经停手。 他受的伤很轻,唇角溢出的鲜血,不是因为落落的鞭子,而是因为愤怒不甘等诸多情绪暴发,伤了他的心脉。 “承让。” 落落收回落雨鞭,揖手一礼,神情平静,转身向陈长生走去。 陈长生看着夜色里对面的苟寒食,微微躬身,揖手行礼。 苟寒食沉默片刻,揖手回礼。 陈长生望向落落,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看着他笑了,落落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场试剑,至此终于结束。 胜负已分。 落落胜了四律关飞白。 国教学院胜了离山剑宗。 人们事前哪里会想到这样的结果。 全场鸦雀无声。 忽然有道声音响起。 “如果可以用真元,你最后这一鞭根本刺不进来。” 关飞白看着落落的背影,脸色苍白说道,很是不服。 落落停下脚步。 第82章 鞭声响亮 作为神国七律一员,作为青云榜排名第四的年轻强者,他有足够的资格与底气骄傲,今夜这场试剑,在他看来是不公平的——最后居然输给落落,这种情绪变得更强烈——所以他觉得自己依然可以骄傲自信。 但输了便是输了,骄傲的他本来准备保持沉默,却看到了陈长生脸上的笑容,听到了落落的笑声,他觉得陈长生的笑容很可恶,他觉得落落殿下的笑声很刺耳,于是他忍不住把准备藏在心底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是的,他不服,他最后那剑名为飞白,枯笔连丝仿若铁线,如果能够动用真元,剑势初起之时,便自有一道铁帘拦在身前,落落最后那记直刺即便再快再简而凛冽,也不可能穿过他的剑势,伤到他的身体。 落落转身望向他,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挑眉说道:“如果……可以动用真元,先前第七十六剑时,我便已经破了你的剑防。” 这句话她说的淡然,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关飞白神情微变,回想先前的战局,殿前观战的人群也开始回忆,片刻沉默后,人们竟得出相同的结论——是的,如果可以动用真元,当时陈长生让落落用的那记钟山风雨剑应该可以直取中府,提前获得胜利。 “问题在于,就算可以动用真元,你也使不出来那一剑。” 关飞白觉得自己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看着她寒声说道:“不要说那一剑,便是更开始的时候,有几式钟山风雨剑,以殿下你现在的修为境界,也用不出来,只不过徒有其形罢了!” 人群之中议论之声渐起,包括茅秋雨院长等前辈强者,都承认关飞白的这句话有道理。 妖族修行人类的功法有个最大的问题,因为双方经络构造有极大差别的缘故,真元运行会有问题,现在大陆上的妖族强者,包括先前曾经出手的金玉律在内,在成年之前或者都接触过人类的修行功法,成年后学习的依然还是妖族自己的修行秘法。 今夜试剑,落落殿下施展的是人类的剑法,修行的也必然是人类的修行功法。按照道理来说,她如果到不了坐照上境,钟山风雨剑里有几式威力极大的剑招,自然也无法施展出来。 先前没有人提到这件事情,是因为事先便已经确定双方不用真元,考较的更多的是陈长生和苟寒食,当然也有落落和关飞白的能力,但即便她用的那些剑招只是徒有其形,也符合比试的规矩,无人能够指责。 直到此时被关飞白一语点破,人们才感觉,这场比试对离山剑宗来说,比事先想的还要更不公平。 夜风轻拂夜宫,白鹤在殿顶埋首羽中,似已睡着。 没有人说话,只是看着落落。 虽然没有指责,也没有批评,也没有人敢试图重新评定胜负,但那些视线里隐藏着的意思非常清楚。 苟寒食摇了摇头,示意关飞白回来。 落落看着那些人类的眼神,微微挑眉,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没有说什么,再次转身向场边走去。 关飞白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冷笑,同样转身。 二人相背而行,渐行渐远,直至将要回到各自的队伍,相距已有数十丈。 就在此时,落落忽然停下脚步。 然后,她做了一件事情。 她握着落雨鞭,很随意地向着地面抽去。 鞭起如风,鞭落如雨,正是钟山风雨剑里威力最大的那一招! 啪的一声脆响! 真元充盈的落雨鞭,如剑般击中厚重无比的大地! 殿前的地面似乎都颤抖了一瞬! 地面上顿时裂开一道大缝! 无数烟尘石砾从缝里迸射而出,在星光照耀下,仿佛万只飞蛾! 谁说妖族修行人类功法有问题? 此时落雨鞭展现出的威势从哪里来的! 谁说她无法驭使钟山风雨剑威力最强的那几记剑招? 这一鞭又是什么! …… …… 听到那道清脆的声音,关飞白霍然转身。 他没有看到落落起鞭的动作,但他看到了夜空里残留的真气痕迹,然后他听到了地面传来的喀喇碎响。 他望向地面,只见一道裂缝向着自己延伸而来,最终在他离约一尺的地方停止。 烟尘石砾,从地缝里喷涌而出,啪啪落下。 他眼瞳微缩,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能猜到落落用的钟山风雨剑里的哪一招——正是先前他说她使不出来的那记剑招。 当时在场间试剑对战时,他与她相隔十余丈,此时相隔已经数十丈。 此时,她的剑意能够来到他的身前,更何况先前? 他终于明白,原来对方不知为何,早已经突破了妖族与人族之间的那道门槛、完全掌握了钟山风雨剑! 如此说来,先前试剑如果不是未动真元,而是真正战斗,自己竟然也会败? 短暂的瞬间里,他想了很多事情,推演了无数种可能,竟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胜利的可能性! 难道自己真的不如她? 落落的鞭声还在夜色里回荡,在安静的大周皇宫里飘向远方。 那声音很清脆。 就像是一记耳光。 关飞白想着先前自己骄傲冷漠的那番话,只觉脸颊一阵滚烫。 他苍白的脸颊上微红。 殿前观战的人们同样震撼,看着地面上那道裂缝,看着执鞭静立陈长生身旁的落落殿下,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他们同样觉得落落殿下的那记落雨鞭,仿佛是抽在自己的身上! 很少听闻,有未成年的妖族居然能够修行人类功法突破通幽境! 她是怎么做到的? 莫雨看着落落,秀眉微蹙,她要想的更多些——白帝一氏的血脉天赋,难道强大到了这种程度? …… …… “没有想到,殿下居然能够越过那道难关。” 苟寒食看着落落,说道:“恭喜殿下,只是不知……” “是的。” 落落知道他的意思,转向陈长生恭敬行了一礼,说道:“感谢先生教诲。” 苟寒食望向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佩服。” 这声佩服,是真的佩服。 …… …… 第83章 夜车 在学识方面,没有人能胜过苟寒食,能让他佩服的人也很少,今夜,陈长生做到了这一点。 他看着苟寒食说道:“不敢当。” “你当得起。”苟寒食看着这个先前没有引起自己任何重视的少年,有些感慨。 他想起惊才绝艳的大师兄,想到这场婚事,竟发现悄无声息间,自己对师兄的信心竟有些动摇。 “刚才殿下最后那……”他有个问题想问陈长生,又不知道是否合适,欲言又止。 “还问什么问?还不赶紧走!难道要留在这儿继续丢人现眼!” 小松宫长老脸色铁青喝道,又怨毒地盯了眼对面的金玉律,怒拂道袖,转身而去。 苟寒食神情微涩,对陈长生揖手说道:“告辞。” 陈长生回礼道:“再见。” “确实会再见。” 苟寒食平静下来,看着他说道:“我很期待大朝试上你以及国教学院的表现,希望你能继续带来惊喜。” 陈长生明白他的意思,没有说什么。 苟寒食转身,带着离山剑宗的师弟们,消失在皇宫的夜色中。 未央宫前一片沉默。 今夜的青藤宴,发生了太多事情,带给人们太多震撼。 整片大陆都期待着的秋山君与徐有容的婚事,被一个叫做陈长生的少年拿着婚书阻止了。 他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落落殿下表明身份。 她也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汶水唐家的少爷退出天道院。 他成了国教学院的新学生。 所有的事情,都与国教学院这个名字有关。 于是,强大的离山剑宗依着青藤宴的规矩挑战衰败多年的国教学院。 最后,国教学院胜了。 而且是毫无争议的胜利。 跌宕起伏的过程,出乎意料的结局,一时间,有很多人竟无法相信。 人们看着国教学院方向,待重新留意到那三人还是少年少女,对今夜的事情,更是难以接受。 大多数目光都落在陈长生的身上,虽然论及身份地位,他自然要比落落差的很远,但他作为徐有容的未婚夫,作为落落的老师,作为当前国教学院的代言者,有太多理由吸引人们的目光。 人们很清楚,今夜之后,破败多年的国教学院可能将会重新走向新生,而国教学院的这名新生则将不再是那个无人知晓的普通少年,他将会成为整座京都甚至是整片大陆议论的中心。 人们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只看着徐世绩。 徐世绩很清楚,少年为何看着自己,脸色一片铁青。 主教大人在旁边微笑说道:“这个女婿就算比不上秋君,其实也不错了。” 徐世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主教大人呵呵笑着,没有再说什么,就此离开。 殿前人群渐散。 茅秋雨院长走下石阶,把唐三十六唤到一旁,说了几句话。 莫雨走到陈长生身前,眉头微挑,想要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从桐宫里出来的,却看着落落像只小老虎般盯着自己,不由微涩苦笑说道:“我说殿下,您可千万别记恨今夜的事情,我也是没办法不是。” 夜空里忽然响起一声鹤唳。 人们抬头望去,只见那只白鹤翩然而去。 它今夜来到大周皇宫,就是为了送一封信,见一个人。 这些事情都做完了,它自然要离开。 看着白鹤渐渐消失在夜空里,陈长生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些什么事情。 他望向夜宫深处那片废园,点头致意。 …… …… 一行车队正向离宫方向驶去。 那是南方使团的车队。 与来时的喜气洋洋相比,此时车队寂静无声,气氛压抑低落到了极点。 车队里偶尔响起几声咳嗽。 苟寒食拿着手帕掩着嘴,皱着眉,脸色微白。 他不想自己的咳嗽声惊动太多人,尤其是前面那辆马车里的小松宫长老。 今夜一战,他虽然没有亲自落场,但与陈长生隔空而谈,不知消耗了多少心神,即便上车后,用了那颗主教大人赠的丹药,还是有些难受。 “没有想到那个叫陈长生的少年竟然如此了得。” 苟寒食伸手掀起窗帘,望向后方那座夜宫,感慨说道:“幸亏他不能修行,不然还真麻烦了。” 关飞白等三名师弟都在车厢里,听着这话,情绪有些异样。 他们知道二师兄说的麻烦是什么意思,里面肯定有对大师兄的担心。 因为那个叫陈长生的少年,是徐有容师妹的未婚夫。 “难道师妹真的要嫁给他?” 关飞白神情微沉说道:“大师兄这些年对徐师妹如何,整个南方都看在眼里,师妹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还专门让白鹤带了那封信过来!她有没有想过,这样让师兄如何自处?” “这事怎么能怪徐师妹呢?” 苟寒食叹气说道,却也没有说这件事情应该怪谁,毕竟师门长辈们的决定,他们这些做弟子的不便指责。 车厢很宽敞,苟寒食与关飞白还有五律坐在一排,七间一个人坐在对面,瘦弱的少年低着头,显得很可怜。 关飞白看着他微微皱眉,语气却变得温和了些,说道:“我输给落落殿下,那是真输,你输给唐三十六那个家伙则是意外,不要太伤心。” 七间抬起头来,小脸上满是羞愧与伤心。 苟寒食看着他微笑说道:“大朝试不远,不过数月时间,到时候把今夜输掉的,尽数拿回来便是。” 师弟们平静应下,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今夜青藤宴上,虽然离山剑宗最终输给了国教学院,但没有多少人真的认为国教学院就要比离山剑宗更强。 那些规矩不谈,落落殿下出乎意料的强大也可以不去想。 到大朝试那天,国教学院不会有任何机会。 因为规则不同,因为他们是神国七律,因为到时候,苟寒食会亲自落场。 苟寒食看着窗外的京都街巷,再次开始咳嗽,眉都皱了起来。 …… …… 今年的青藤宴,注定会留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再难抹去,如果有恨,比如像南方使团里的某些人,比如满怀兴致而来、败兴而归的秋山家主,比如被陈长生用婚书狠狠扇了记耳光的徐世绩,那便是记恨。 陈长生不会记恨今夜的事情,虽然被困废园时,他真的很恨,比如在黑龙潭底,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他也很恨,但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坐在前往国教学院的马车中,再难生出恨意,自然没有记恨。 这是百草园的马车。金玉律不肯坐进来,车厢里只有三名少男少女,他们坐在柔软的绣垫上,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沉默持续了很久,只有车轮碾压青石板的辘辘声,不时传入耳间,应该是到了洛河边的那条道路。 陈长生看着窗外,忽然嘿嘿笑出声来。 唐三十六正提着串葡萄在吃,看着他这模样,险些喷出来,嘲笑说道:“真傻。” 落落觉得他对先生有些无礼,有些不喜。 陈长生没有理他,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脸上带着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像苟寒食那样咳嗽。 今夜是七夕,情人相亲相爱的时辰,已然夜深,洛河两岸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热闹,河畔的柳枝终于得到了片刻歇息的时间,河面上飘浮着的那些灯船却显得更加明亮,像无数颗星星,光线进入车窗,照亮了少年的脸。 落落撑着下颌,看着陈长生的侧脸在灯船照耀下泛着明亮的色泽,心想先生今天晚上真好看。 唐三十六吃完了葡萄,拿起手巾擦了擦唇角,挪到他身边,望窗外看去,觉得没甚意思,远不如汶水的七夕风景迷人。 他看着陈长生很陶醉的模样,问道:“什么感觉?” 陈长生看着河面,沉默了很久,想了很长时间。 西宁镇外的旧庙,满墙满房的旧书,那只旧了的竹蜻蜓,那封旧了的婚书,京都神将府里的羞辱,天道院与青藤诸院里受到的打压,被流放到荒烟漫草的废园,被遗忘的国教学院……很多画面在他的眼前掠过,然后消失。 就像洛水河面上那些灯船拖出的光线。 最后只剩下一幅画面。 那是国教学院青藤尽除后古朴的院门,藏书馆黑到发亮的地板,池塘以及池塘边的榕树下有个小姑娘,还有朋友。 “很高兴。” 陈长生收回目光,望向唐三十六和落落,说道:“我很高兴。” 不算拙于言辞,但他确实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听的话。 他说高兴,那就是真高兴。 很高兴成为国教学院的学生,很高兴国教学院胜了离山剑宗,很高兴徐有容不能嫁给秋山君。 是的,婚约并不重要,但尊重很重要。 最后,很高兴能认识你们。 …… …… 第84章 夜话 …… …… 洛水畔夜柳轻摇。 落落睁大眼睛,看着陈长生说道:“我也很高兴能认识您。” 唐三十六挠了挠头,觉得似乎到了需要自己表态的时候,说道:“好吧,我也很高兴认识大家。” 陈长生说的是真心话——在西宁镇旧庙决定来京都的时候,他哪里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事,认识这么些人,自己这个普通少年,居然能够结识汶水唐家的少爷、青云榜上的少年天才,更能认识白帝的独女、这片大陆身份最尊贵的妖族公主殿下。 “你不要总把自己当成普通的少年。” 唐三十六看着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在天道院入院考核的那天,我就很确定,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是个天才……为什么我能确定你是个天才?因为连我这样的天才都想和你亲近。” 陈长生想着在客栈里,这个家伙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看似在表扬自己,其实还是在赞美他自己。 落落觉得唐三十六说的很有道理,她一直认为陈长生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才的人。 “而且你是徐有容的未婚夫。” 唐三十六看着他感慨说道:“就凭这点,这片大陆谁还敢认为你是个普通人?” 落落拍着小手,脸上满是赞叹,说道:“是啊,是啊。” 陈长生怔了怔,望着唐三十六说道:“我怎么觉得这才是你要说的重点?” “我要说的重点是,像这么了不起的事情,以后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唐三十六把手伸到他面前,说道:“拿出来看看。” “你要看什么?”陈长生不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是那封婚书。” 唐三十六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那可是徐有容的婚书!” 那封婚书在殿上宣示之后,已经回到了陈长生的怀里。看着唐三十六满怀期待的眼光,他说不出不让看的话,但想着婚书上有徐有容的生辰八字,他把婚书拿出来后没有掀开,表示看看外面便好。 对此,唐三十六没有异议,能够接触到徐有容的婚书,他已经很满足,便是落落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唐三十六用手抚摩着婚书表面,感慨万分,说道:“徐有容啊徐有容……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陈长生把婚书收回放进怀里,不解问道:“哪天?” 唐三十六说道:“嫁人的那天。” 陈长生不解,说道:“女孩子要嫁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唐三十六说道:“像徐有容这样的女人……总给人一种感觉,她一辈子都不会嫁人。” 陈长生有些无语,又想着那个时常与徐有容一道出现的名字,问道:“那……秋山君呢?” 唐三十六觉得这个家伙好生无趣,说道:“今夜本来极为开心,你为何非要说些不开心的事?” 落落问道:“就算她嫁人,你又为何开心?” 唐三十六正色说道:“我是替这些年在青云榜上被她镇压的苦不堪言的那些年轻人们开心。” 落落点点头,说道:“你也是那些年轻人当中的一员。” 唐三十六有些尴尬,说道:“那又如何?反正她要嫁人,到时候还好意思天天在外面打打杀杀吗?” 落落说道:“为何不可?谁说女子嫁人后便要大门不出?圣后娘娘可不会同意你的看法。” “只要某人同意我的看法即可。” 唐三十六望向陈长生说道:“好好管教你媳妇,别让她总出来让我们这些人闹心。” 陈长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 …… 回到国教学院时,夜已深沉,轩辕破被喊醒出来开门,灯笼映照下,妖族少年右臂打着绷带,左手拄着拐杖,看着就像是刚从战场上归来的退伍士卒,说不出的凄凉潦倒,很让人担心他能不能站稳。 “你不是在替他治伤?怎么越治越越糟糕了?”唐三十六有些吃惊,望向陈长生说道。 陈长生有些无奈,说道:“如果你能让他老实两天,不要看着树便想去锤,看着石头便想去踢,或者他的伤能好的快些。” 轩辕破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说道:“以后不会了,不然再像今夜一样错过青藤宴,那太可惜。” 金玉律知道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殿下肯定会与陈长生等人有话要说,留下几句话,便驾着马车先回了百草园。 四人从院门向藏书馆里走去,轩辕破问了几句今夜青藤宴上的事情,落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唐三十六便说道:“是的,我们胜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神情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小事,挥了挥手,像在拂去一粒微尘,格外风清云淡。 轩辕破是憨厚的妖族少年,很难领会这种美学风范,老实问道:“胜了谁?” “离山剑宗要挑战我们国教学院,于是我们战而胜之。” 唐三十六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现在也是国教学院的学生,你可以称我为唐师兄。” 轩辕破对这个家伙忽然变成自己的同窗并不怎么感兴趣,他虽然老实憨厚,也不会真的就老老实实喊这个家伙师兄,只是听他说国教学院胜了离山剑宗,忍不住说道:“大半夜把我吵醒,就要说这个笑话给我听?” “不是笑话。”落落看着他说道:“我们真的胜了离山剑宗。” 轩辕破愣了愣,依然觉得这是在说笑话,只是……说笑话的人是殿下,他不敢反驳。 直到坐到藏书馆乌黑的地板上,这位妖族少年才知道他们说的话是真的,想到自己因为前天一时脚痒,把湖边那颗石头踢碎,从而导致脚骨碎掉,继而无法参加青藤宴,他便很生自己的气,没能看到今夜这些画面,太可惜了。 长夜漫漫,年轻人们却无心睡眠,参加了青藤宴的三人已然极疲惫,精神却依然振奋,各有各的道理,唐三十六是因为自由,落落是因为胜利,陈长生是因为证明,总之他们很想继续聊聊,把这份愉快维持得更久些。 陈长生取出珍藏的炒麦茶,说道:“深夜饮这茶,非但不伤神,还有益脾胃。” 落落哪里会让他动手,接过茶便去冲泡。 不多时,茶便妥了。 “就算你去了,也只能当个看客,万一被那些南方人言语逼着下场,那我们最多只能和对方打成平手,因为你肯定会输,陈长生也一定会输。” 唐三十六接过落落递过来的茶,看着轩辕破随意说道。 然后他才想起来,这茶是落落殿下泡的,也是落落殿下亲自送到自己手里,顿时觉得手里的茶杯滚烫无比,险些没有端住。 妖族公主殿下亲自斟的茶,家里的老祖宗也没喝过吧。 陈长生这个家伙的运气真好,怎么随便拣个女学生,就是白帝的女儿呢? 想着想着,他看陈长生的眼光便有些异样。 恰在这时,轩辕破羡慕说道:“站远些看看你们的风光也很好啊。” 听着这话,唐三十六更加恼火,把茶杯放下,说道:“风光?那都让陈长生这家伙一个人占全了,我们就是两个木偶。” “先生让你退,你不也就退了?” 落落说道:“说是不要,身体倒是挺老实的。” 一片安静,有些冷场。 唐三十六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那件事情你们真的不感兴趣吗?” “什么事情?” “为什么我要离开天道院。” 陈长生和落落没有接话,轩辕破低头喝着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唐三十六有些恼火,不理他们,继续说道:“庄换羽是庄副院长的儿子,前妻所生,嗯,他妈很早就死了,他小时候在老家过的很苦……后来到京都才父子重逢,而很多年前,庄副院长和我母亲……总之,你们懂的。” 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家庭恩怨剧,没有太多狗血,他可以说是受了池鱼之殃。 陈长生没有接话,事涉他人私隐,知道个大概便是,他对金长史与离山长老小松宫之间的恩怨更感兴趣。 听着他的问题,唐三十六看着落落说道:“像金将军这样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怎能做车夫管家一流?即便殿下身份尊贵,这事也不妥。” 落落说道:“金叔叔就愿意打理钱财一类的小事,连我父皇都拗不过他,我能怎么办。” 金玉律与小松宫之间的故事同样也并不复杂,只是要格外铁血一些。 很多年前,在那场与魔族的大战里,离山剑宗小松宫与其余几位师兄弟负责押送的粮草先后失期,以军法论当斩,当时小松宫与他几位师兄弟都是前途无量的年轻才俊,与当今神国七律的地位相仿,联军里的南人将领苦苦求情,负责后勤事务的金玉律则是坚决不允,连杀三人,终于杀到了离山最看重的小松宫,离山掌门恳请大周太宗陛下亲自出面,白帝连颁数道圣旨,金玉律才被迫答应。 为了这件事情,离山掌门将离山剑法总诀送给了白帝以为酬谢。但也是因为这件事情,与魔族的战争结束之后,金玉律坚决不肯接受白帝的赏赐封爵,在忘川东坡躬耕生活,直至落落出生,他才重新回到白帝城皇宫。 当年的故事都讲完了,重新回到当下。 开心的今夜将要过去,明天阴云密布。 藏书馆里的少年们开始思考,国教学院接下来面临的那些问题。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我想,肯定会有很大的麻烦。” 第85章 破院(上) 青藤宴上发生的事情,足够很多人回味很长时间,足够国教学院的人们扬眉吐气很长时间,但要不了太长时间,这件事情会引发的严重后果,便会来到百花巷处,不知道湖畔的那些大榕树,能不能禁得住那些风雨。 最重要事情并不是国教学院战胜了离山剑宗,那两场试剑很公平,没有任何人能说什么,问题是在引发这两场试剑的那件事情——陈长生拿着婚书出现在世人面前,证明了自己徐有容未婚夫的身份。 南方使团前来提亲之前,必然已经与大周朝廷达成共识,当事人比如徐有容甚至秋山君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但圣后娘娘知道——南北合流是大周建国以来尤其是圣后娘娘当政以来的头等大事,这件婚约便是这件大事最重要的象征。 却被陈长生破坏了。 国教学院重现出现在京都众人的眼前,这本来就已经被很多人视为对圣后娘娘的极大不敬或者说挑衅,或者那时候,圣后娘娘根本不知道这等小事,而在陈长生又做出这件事情之后,国教学院必然重新进入她老人家的视线。 圣后娘娘一定会很生气,那么后果一定会很严重。 这就是陈长生所说的麻烦,很大的麻烦。 “不要看我,像这种天大的麻烦,没有人承受得住。”唐三十六毫不犹豫说道。 陈长生说道:“先前在皇宫里,看你说话的语气,我以为你不怕天海家。” 唐三十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娘娘与天海家是一回事吗?” 陈长生有些不解,说道:“难道不是吗?” 唐三十六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自己第几次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陈长生。 他很清楚,陈长生当然不是白痴,能够与苟寒食比较学识的人物,只能是天才,不能是白痴。 可有时候陈长生确实显得很幼稚,他明明知道那么多偏门知识,道藏里的经注,却像是完全不懂朝廷政局、天下大事,而且他把这当成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显得太过天真纯粹,于是便很白痴。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离宫附院的教授如果要解释清楚,也需要做好大一篇文章。” 唐三十六说道:“你只需要知道,圣后娘娘虽然姓天海,但她毕竟是我陈氏皇朝的执政者。” 陈长生听不懂,想了想说道:“似乎真的很复杂。” “先生,您不用担心什么。” 落落说道:“我见过娘娘好些次,娘娘是个很温和的人,而且……像这种事情,她真的不会在意。” 唐三十六心想娘娘或者不会在意,问题是像周通大人和天海家那些大人物们,万一认为娘娘在意,那么国教学院依然会迎来灭顶之灾,陈长生则想着,圣后娘娘能够以女子之身执政大周,又怎么可能是个温和的人?自己在这方面再白痴也不会这样认为,落落真是小姑娘心性…… 忽然间,他们清醒过来,能够与圣后娘娘经常见面……是啊,现在坐在他们身边的小姑娘,并不是普通的小姑娘! 国教学院现在有白帝之女,再大的麻烦又需要怕什么? “就算有天大的麻烦,落落殿下也能顶住。” 唐三十六看着她,眼神很是火热。 落落有些不适应,往陈长生的身后挪了挪。 最担心的事情、国教学院可能风雨飘摇的前景、哪怕天大的麻烦,随着他们想起落落的身份,都不需要去想了。 漆黑的夜空里繁星点点,像河像山像原野,也有些星迹相连仿佛笔画,似乎写着五个字。 “那么,我们接下来需要考虑的是大朝试的问题。” 唐三十六说道:“今夜快活了,可不能大朝试的时候,让那些南人把脸打回来。” 陈长生沉默不语,他想起苟寒食临去前留下的那句话——惊喜?是的,如果要参加大朝试,他必须给这个世界再带来一次震惊,如果依然像现在这样洗髓都不能成功,武试和对战无法落场,就算文试拿了满分,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他的目标是首榜首名。 落落说道:“我没问题。” 小姑娘神情平静,语气随意自然,自有威势与信心。 “殿下您当然没问题,但我有问题。” 唐三十六说道:“离大朝试还有数月,我再拼拼命,或者不需要这个家伙,到时候也有战胜七间的机会,但神国七律里其余的人……我不是对手。” 他说的也很平静自然,因为这是事实。 “这个家伙的问题最大。” 他望向陈长生,叹道:“明明应该是个天赋惊人的家伙,却因为不能修行,大朝试的时候只能成为废物,太可惜。” 这话很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幸的意味。 陈长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自然也回答不了他的话。 他站起身来,说道:“我要去睡觉。” “这话题转的何其生硬。”唐三十六恼火说道。 陈长生解释道:“我是真要去睡觉。” “值此良夜,为了庆贺青藤宴的胜利,为了欢迎本天才加入国教学院,难道不应该醉一场?” 唐三十六看着杯中溢着微焦味道的炒麦茶,说道:“喝点酒再睡。” “喝酒对身体不好。” 陈长生转身向藏书馆外面走去。 落落向来唯他马首是瞻,随之起身离开。 唐三十六看着轩辕破,举起杯中的炒麦茶,说道:“你知道哪儿有酒吗?” 轩辕破憨厚回答道:“我找了好些天……这里没有酒。” 唐三十六眼睛微转,准备继续问些什么。 轩辕破很及时地补充了一句:“厨房里没有黄酒,就连酒酿都没有。” …… …… 喝酒对身体不好,肥肉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大喜大悲对身体不好,早睡早起对身体好,鱼肉对身体好,青菜对身体好,青椒也对身体好,陈长生一直严格地按照对身体好与不好来决定自己做什么以及不做什么。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很多年,只有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他放弃过这种生活准则。 那段时间就在不久之前,在大周皇宫那片废园的地底,在那只玄霜巨龙的面前,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有些遗憾自己这辈子没有放肆地生活过,所以决定最后时刻放肆一把,他冲着那只恐怖的黑龙大喊大叫,泪流满面,顺带着把自己刚开始没多少年的人生回顾了一遍。 结果却没有死,现在想来,他觉得当时自己的表现有些尴尬,然后很自然地重新回到曾经的轨道上,重新开始按照那些准则生活,当然,没有接受唐三十六的提议来睡觉,究竟有多少是因为觉得喝酒对身体不好还是觉得无法面对那个问题,他自己也不清楚。 躲进小楼成一统? 他躺在床上,隔着窗户看着渐渐发蓝的夜空,看着渐渐变暗的星星,看着星光森森的树林,发现自己竟然睡不着。 他很少失眠,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睡不着应该做什么,应该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应该想些事情,还是什么都不想只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满山坡的白绵羊里,忽然出现了一只黑羊。 他想起把自己从重重深宫里带到未央宫的那只黑羊,想起那只让自己离去的黑龙,觉得今夜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 他没有想起池塘边险些被花盆砸伤的中年妇人。 然后他又想起七间,想起苟寒食,没有得意,只有佩服。 他真的很佩服那些离山剑宗的弟子,尤其是苟寒食。 苟寒食通读道藏,修行境界亦高深莫测,为什么自己就做不到? 就像唐三十六说的那样,大朝试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他睁开眼睛。 微淡的星光从窗外洒落进来,落在他的手掌上。 他把手掌翻过来翻过去,看着那些星光落而渐散,不由叹了口气。 窗外传来一声晨鸟的鸣叫。 这让他想起那只从南方归来的白鹤。 这让他心情平静安宁很多。 于是他渐渐睡去。 …… …… 清晨时分,陈长生醒了过来。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发现时间尚
相关推荐:
我不是猪小妹
勾搭老板的小日子[穿书]
重生后,真千金打脸全豪门大佬
诡秘:幸运儿
诸天长生游
血之末世
薛乱
我的光荣进化模拟器
贱受不哭(肉)
娇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