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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有很多个夜晚,他蒙在被子偷偷地哭。 隔着被子拍着他的背哄他的是余人。 但商行舟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是想的次数多了,怕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陈长生接着说道:“说起来,这还真要感谢您为我安排了这样的人生。” 商行舟说道:“那时候你确信自己活不过二十岁,每天都是在向死而生,自然容易战胜恐惧,如今你已逆天改命,能在世间逍遥千年,甚至有很大机会能见大自由,那你为何依然不惧?”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惧还是如何,大概也只有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陈长生说道:“我会帮助您看清楚自己,您也可以帮助我看清楚自己。” 他人是地狱。 死亡是明镜。 可以正衣冠。 可以明心意。 …… …… 时间缓慢流逝。 枫树静。 商行舟还没有动手。 “放手吧。” 王之策说道。 既然不动手,何不放手。 这句放手有两个意思。 放开落在陈长生颈上的手。 对这个世界放手。 商行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您是不是觉得这样放手很没有面子?” 唐三十六忽然笑了起来,然后用力地打了自己的右脸一巴掌。 啪的一声,非常清脆,而且响亮。 唐三十六的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看着商行舟非常认真地说道:“您看,面子算什么呢?” 商行舟还是没有说话。 在有些人看来,唐三十六的行为只是想要扰乱商行舟的心神,本质上是胡言乱语。 陈长生不这样认为,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刚才他已经说过,像商行舟这样永远正确的人,根本不可能认输。 这个事实,让他觉得有些疲惫,或者说无趣。 他对商行舟说道:“您怎么就不能学着认输呢?” “我没有输,为什么要认输?不要忘记,一千年来,我始终都是赢家。” 商行舟傲然说道:“哪怕我曾经低估过天海,犯了错误,但最终还是我赢了。”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问道:“如果不肯认输,那么认错呢?” 场间很安静。 人们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如果您坚持不肯认输,那么可不可以认个错?” 陈长生看着商行舟很认真地问道。 商行舟神情微怔。 “三年前在国教学院,那夜也在下雪,我当时对您说,我们之间是你错了。” 陈长生说道:“既然错了,那你为什么不认错呢?” 不说胜负,那便来说对错。 究竟是谁对了,谁错了。 不认输,那么会认错吗? 商行舟沉默不语。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师父,要你认个错,就这么难吗?” 商行舟静静地看着他,缓缓松开手。 没有人上前,因为二人离的依然很近,只需要一伸手,便能触到对方。 接下来,陈长生说了几句话。 “在天书陵里,我就对您说过,也许到最后的时刻你才会发现自己真心想要的是什么,刚才就是最后的时刻。” “您问我为什么要安排这场对战,这就是答案,我想请您直面自己,也许有些难看,但那是真实的。” “你不想杀我,你从来都不杀我,因为你知道你是错的。” “从二十年前开始,您所做的与我相关的一切,都是错的。” …… …… 第1118章 诸君看吧 …… …… 这些天南方使团借大朝试北来,徐有容带着南溪斋摆明阵仗,京都洛阳之间风起云涌,朝堂原野雷霆渐显,陈长生一直没有任何表态,静坐石室悟剑,直到今朝忽然发力,借势而行,为的就是逼商行舟答应与自己一战。 这整个过程,真可谓是殚精竭虑。 他当然想要取得这场对战的胜利,但更重要的是这场战斗本身。 他要通过这场战斗把商行舟逼至悬崖边缘,逼入最极端的情境里。 他要商行舟真切地感受到了失败的危险,感受到异样的眼光,感觉到万事皆空的惘然前景。 如此商行舟才能直面自己,才能看见隐藏在青色道衣下的小,才能正视他没有看过的内心。 商行舟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究竟是怎样看待与陈长生有关的一切? 陈长生说的那几句话,就是他对商行舟的看法。 你不肯认错,但其实早就知道自己错了。所以这些年你从来没有尝试过自己动手,只是让天海家的人、让大西洲的人来杀我,因为你根本不想杀我,虽然这个事实或者你自己都不清楚。 这个看法其实有一定道理。 以商行舟的修为境界,以他如老松般的意志,即便教宗死前留下了很多制约,即便陈长生有很多帮手,非常小心,如果他真想杀死陈长生,又怎会数年时间没有任何成果,像白虎神将的行为甚至更像是笑话。 这就是陈长生想要商行舟看到的真相,他的真实心意。 商行舟看着陈长生没有说话,眼神很冷漠。 他仿佛看着的并非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一个鲜活的生命,而是盆子里的一些杂草,一颗泛酸的果子。 陈长生说的话是真的吗? 那些年在西宁镇旧庙,用稀粥小鱼把陈长生喂大的是余人,教育陈长生的还是余人。 商行舟待陈长生并不亲近,很少管教。 原来不是因为他对陈长生没有感情,而是怕动感情? 这些年,整个世界都知道他不喜欢陈长生,却不明白为什么。 原来那些嘲弄、轻蔑、不屑都不是真的,他只是想保持距离,如此才能硬着心肠? 可最终,陈长生还是成了他道心上的那道阴影。 怎样才能抹掉那道阴影,怎样才能填平? 杀死陈长生也不行,因为那些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或者,就像陈长生说的那样。 认错? 数道视线落在商行舟的脸上。 商行舟看着陈长生笑了起来。 笑容里有着毫不遮掩的嘲讽意味。 “你想的太多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国教学院外走去。 青色道衣被鲜血染的尽湿,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墨花的莲花,在风里缓缓的摇摆。 看着渐远的那道身影,陈长生沉默着,没有说话。 直到最后,依然没有谁认输,但谁都知道输赢。 他战胜了自己的师父,世间最强大的那个人。 他获得的不止是这场对战的胜利,也是师徒之间这场精神之争的胜利。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是王者的荣耀。 按道理来说,这时候枫林阁的废墟间,不,应该是整座国教学院里都应该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但并没有,因为陈长生保持着沉默,紧紧地抿着嘴,非常用力,以致于嘴唇显得有些苍白。 离他最近的是徐有容。 看着他的沉默,徐有容眼里的欢喜渐渐淡去,变成很淡的怜惜。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居然很擅长说话。” 她微笑说道,想要安慰他此时的心情。 今天陈长生对商行舟说了很多话,心神激荡之下,话语显得有些锋利。 “那是因为你和他平时聊天太少,不然你就会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怼人。” 唐三十六说的眉飞色舞,根本没有嘲弄陈长生的意思,满脸的与有荣焉。 接着,他转头满脸不耐说道:“要我请吗?” 对方没明白他的意思。 唐三十六说道:“都已经打完了,你还杵这儿干嘛?还不赶紧走,我可不打算请你吃饭。” 他是国教学院的院监,当然有资格迎客或者逐客。 问题在于,他这两句话的对象是王之策。 就算是太宗皇帝或者是天海圣后,都不会对王之策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说话。 更没有人会对王之策用杵字。 王之策摇了摇头,转身向国教学院外走去。 “摆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给谁看?还不是输了!” 唐三十六往地上啐了口。 王破走到陈长生前,看了看他的脸,确认没有什么事,就此告辞。 自始至终,没有交谈,更没有感谢,就是这般淡然。 当年浔阳城,去年汶水城,今年京城,都是如此。 陈长生转身望向徐有容,说道:“我赢了。” 徐有容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说道:“很了不起。”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又说道:“我没哭。” 徐有容伸手抹掉他脸上的灰尘,有些心疼说道:“这也很了不起。” 陈长生望向远处。 那边的院墙已经垮了。 那件明黄色的皇袍,在阴暗的天气里非常醒目。 余人就站在那里。 …… …… 百花巷里一片死寂。 人们被最终的结果震惊的无法言语。 没有人离开,也有太过震惊的缘故,还有一些原因是因为国教学院的门还关着。 皇帝陛下与教宗大人正在里面谈话。 这场战斗之后,再没有人能够阻止这场对师兄弟相见。 只是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内容? 国教学院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陈长生走了出来。 短剑系着。 头发有些乱。 满身都是灰与血。 眼有些红。 看着很疲惫。 甚至狼狈。 但没有人敢这样认为。 徐有容走在他的左手边。 唐三十六在他身后。 凌海之王郑重行礼:“拜见教宗陛下。” 离宫教士纷纷拜倒,行礼。 最初声音有些稀稀拉拉,渐渐密集,整齐。 跪倒在地的人越来越多。 有国教骑兵,也有玄甲骑兵。 朝中大臣们也跪到了地上。 十余位王爷相视无语,最终还是慢慢地跪了下去。 陈长生向巷外走去。 人群纷纷跪下。 如潮水一般。 淹没京都。 直至整座大陆。 第1119章 年轻人的时代 …… …… 唐三十六没有随陈长生和徐有容离开。 他站在国教学院门前,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如退潮一般迅速散去。 百花巷很快恢复了平静。 苏墨虞带着国教学院的教习与学生陆续返回。 看着已经变成废墟的枫林阁、垮塌的断墙、乱糟糟的树林以及那些清楚的战斗痕迹,想象着就在不久之前的那场惊天之战,众人的情绪难免有些异样,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当然,这是一场美梦,因为现在的国教学院是离宫一派。 苏墨虞没有理会教习与学生们荡漾的心情,也没有急着去安排整修事宜,而是更关心别的事。 “没什么事吧?” 他盯着唐三十六的眼睛问道:“我看他的眼睛红的厉害。” 这句话里的他自然说的是陈长生,苏墨虞担心他是不是伤势太重。 唐三十六摊手无语,心想陈长生与皇帝陛下抱头痛哭的事情也要告诉你吗? …… …… 安静的偏殿里,流水落入池中,叮咚作响,水瓢在上面无序地飘动,就像是野渡无人的一只舟。 王之策的视线离开水池,望向殿外。 天还没有黑,天光落下,景物非常清楚,但他没有看到吴道子。 天地间有一抹白,非常圣洁,像雪也像莲花,那是徐有容。 她站在光明正殿门前,歪着头向里面张望着,看着很是可爱。 凌海之王等人陪同着她,沉默不语,准备着战斗。 几年前,这样的画面就已经出现过一次。 那次陈长生自寒山归来,身受重伤,与教宗在那方静殿里谈话。 当时徐有容随时准备出手。 今天很明显,她也在随时准备出手。 哪怕今天坐在陈长生对面的是王之策。 …… …… 在国教学院里,陈长生眼看着要被商行舟斩于剑下,徐有容不得不出手,却被王之策拦了下来。 但王之策非常欣赏当时她的应对,如果他没有看错,那应该是天下溪神指。 “我最佩服的是,她居然没有把所有的时间与精力放在大兄的刀法上,你也一样。” 王之策的话非常真诚。 因为他非常清楚那套名为两断的刀法多么可怕。 不仅仅因为他是周独夫的结义兄弟,这是整个大陆都知道的事情,是已经上了史书的事情。 陈长生与徐有容不知道吗?他们当然知道。 那年他与王破在洛水畔行走时展示了一番周独夫的刀意,王破便借此破境,一刀斩了南铁。 现在两断刀诀就在他与徐有容的手里。 拥有两断刀诀,便能继承周独夫的传承,很可能成为第二个星空之下最强者! 换作别的修道者,谁能忍受这种诱惑? 他们必然会天天对着那套刀诀苦练不辍,把所有的时间甚至整个生命都花在这上面。 但陈长生没有这样做,徐有容也没有这样做,除了曾经在天书陵里共参过一段时间,他们再没有专门为了修行两断刀诀相见,甚至经常会忘记这件事情。 “两断刀诀太过酷烈,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就是陈长生对王之策做出的解释。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道:“而且我们有自己的道法,那也是很好的。” 这个答案很平静,源于自信。 王之策最欣赏的便是此,不解也是此。 从天书陵到剑池到周园,那么多的奇遇,都没能让陈长生的心境有所变化。 有谁能把天书碑当作石珠就这么随随便便系在手腕上? 他与徐有容如此年轻,究竟从哪里来的自信让他们面对这个世界时如此从容平静? “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最终会是你们的。” 王之策看着他说道:“我原以为你们还年轻,可以等着我们老去,不必如此冒险。” 陈长生明白他是在解释为何会应商行舟的邀请现身京都。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向他做解释的人叫王之策。 这个事实确实很容易让人感到惘然无措。 …… …… 徐有容转身望向群殿深处那方黑檐。 确认静殿里的谈话很顺利,她自然不会破石壁而起凤火,凌海之王等人也散了。 这时候她听到了王之策的那句话,当然这也是因为王之策想她听到的缘故。 那句话让她的眉挑了起来,就像是准备燎天的火焰。 一道人影映入她的眼帘。 “看起来,你的战意并没有完全消失。” 莫雨看着她微笑说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般好战。” 除了像她和陈留王、平国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很少有人知道徐有容的真实性情。 徐有容看着她说道:“在你的眼里,我看到的也尽是不满。” “你我做了无数准备,结果尽数落空,难免有些不适应。” 莫雨说话的时候耸了耸肩,显得特别不在乎。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不知隐藏了多少血雨腥风。 如果没有陈长生看似天真愚蠢的安排,或者今天京都真会血流成河。 “你的小男人确实不错。” 莫雨叹道:“王大人却是可惜了。” 徐有容嘲笑说道:“你还真以为他是书里那样?” 当年在皇宫她还年幼,莫雨已是少女,读书时不知对王之策发过多少次花痴。 世间这样的少女太多,在她们想来,王大人必然是活在云上,采露为食。 如果真的看见了,她们才会知道,那样的谪仙人是不存在的。 那就是一个会妥协,有些可悲,甚至无趣的老男人。 就在莫雨与徐有容谈论王之策的时候。 王之策听到了一句话。 那句话是对他先前那番解释的回应。 很强硬,而且直接。 “既然这个世界注定是我们的,那你们为何不退?就一定要年轻人等吗?” “等的时间久了,我们也会变成像你们这样无趣的老人。” “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一直都是你们的世界?” 不是陈长生,也不是唐三十六。 说话的人是凌海之王。 王之策看了他一眼,认出他是一位大主教。 所谓国教巨头,根本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但有件事情,落在他的眼里,便再难出去。 凌海之王很年轻。 国教巨头里,他是最年轻的那一个。 唐三十六曾经这样说过。 年轻就是正义。 王之策想了想,说道:“有道理。” …… …… 一辆马车向着离宫外驶去。 有些变形的车轮,碾压着广场坚硬的青石板,摩擦声有些难听,看着更是寒酸。 青石板上的血渍早就已经洗干净了。 吴道子愤怒的喊叫声从车里不停地传出来。 “我要杀了你们!” “你们这群王八犊子,居然敢如此对待老夫!” 没有人回应吴道子的骂声。 一个人都没有,早就已经清场。 这是离宫表达的尊敬。 凌海之王站在檐下,看着那辆渐远的马车,神情很平静。 安华站在他的身边,想着今天自己做的事情,听着这些骂声,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无措。 吴道子的愤怒来自于失败,更是因为,他在离宫里没有感受到尊敬。 按照惯常的道理,无论胜负,像他这种辈份的老人,都应该受到尊敬。 更何况,他代表着王之策。 但没有。 从陈长生到徐有容,从凌海之王到安华,再到外面的王破与莫雨,都没有表明这种态度。 或者,这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那个时代。 吴道子很愤怒,更是失望,但王之策却很平静,甚至欣慰。 因为他今天感受到了一种力量。 一种曾经非常熟悉的、在大周建国之后却渐渐远去的力量。 那种力量有些粗砺,容易令人不悦,没有规矩,却有着非常鲜活的生命力,非常动人。 千年之前天下大乱,朝堂崩坏,魔族南下,民不聊生,路有白骨。 然后,有野花盛开。 周独夫、陈玄霸、陈界姓、商行舟、楚王、丁重山、李迷儿、秦重、雨宫、凌烟阁上那些人。 还有他。 当时他们都很年轻,但他们敬过谁?怕过谁? 原来,那个时代没有结束。 现在,还是那个时代。 年轻人的时代。 第1120章 最是真情帝王家 王之策离开了京都,不知道下一次从伽蓝古寺里出来会是什么时候。 商行舟也回了洛阳,之后很多年都没有离开过长春观。 在此之前,他在皇宫里与余人有过一番谈话。 余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天深夜圣女进宫,我什么都没有答应她。” 那一夜,陈留王星夜兼程入洛阳。 商行舟沉默不语,便到了今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中了徐有容的算计。 徐有容借的是势,攻的是心。 余人的意思很清楚——如果您真的对我起了疑心,可以事先问我一句。 商行舟没有问,关于这一点,在天书陵里他对徐有容给出过理由。 ——洛阳没有收到来自皇宫的信。 很多天了,足够写一封情真意切的信,但是余人没有片言只语。 余人比划道:“如果太宗皇帝还活着,他会怎么做?会不会主动写信?” 从西宁镇旧庙甚至更小的时候,商行舟就开始教余人如何成为一位优秀的帝王。 在商行舟看来、也是整个大陆公认的,史上最优秀的帝王当然就是太宗皇帝。 他希望余人成为第二位太宗皇帝,那么自然要学习或者说模仿,事事如此,日日如此。 在面对最复杂、艰难的选择时,余人设想太宗皇帝的行事可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答案很明显。 太宗皇帝绝对不可能主动给洛阳写信。 “你做的不错。” 商行舟看着余人说道,神情很欣慰。 “但你做的还不够,太宗皇帝这时候应该表现的更为自责,甚至可能已经发出了一道罪己诏。” 风雪早就已经停了,春意重回大地,皇宫广场被融雪打湿,远远看去,能够看到石缝里的那些新绿。 余人看着渐要消失在暮色里的那道身影,想着先前的对话,心想自己远远不如祖父。 他不如祖父的地方可能有很多,比如虚伪。 比如,他没有办法解决商行舟与陈长生之间的问题。 而且,师父终究还是老了。 余人想着先前看到的商行舟鬓角的花白,情绪有些低落。 林公公看着陛下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伤感。 从先帝年间进宫到现在,他已经垂垂老矣,见过了很多事情,却越来越不明白年轻一代的想法。 无论是年轻的陛下还是年轻的教宗。 他们都很尊敬王之策、商行舟这些老人。 但他们却一定要战胜对方,彻底的击败对方。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 …… 今天,磨山垮了。 矶山便成为了京都近郊的最高峰。 中山王看着远处的夕阳,眯着眼睛,很是锋利。 国教学院刚有结果,他便离开了百花巷。 他不想跪陈长生,他也不想再留在京都。 商行舟承认了失败,陈家王爷们的日子想来会变得越来越难过。 他决定回到自己的封郡,这时候是在等圣旨。 没有圣旨就离开,随时可以被朝廷安上一个谋叛的罪名,他可不想主动给出理由。 相王走到峰顶,望向满山红暖的暮色,叹了口气。 他也在等圣旨,但等的旨意内容与中山王不一样。 中山王说道:“你是不是没想到道尊会输?” “我侍奉道尊十余年,确实没有想到。” 相王双手扶着腰带,喘着气说道:“但不管输赢如何,终究还不是他们师徒三人的事。” 这句话里听着有些幽幽的意味。 中山王冷笑说道:“西宁一庙治天下,白帝这句话确实没有说错。” 相王感慨说道:“天下啊……我也弄不清楚这是谁家的天下了。” 中山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是不愿意承认那位是我们的亲弟弟?” 相王沉默不语,手指却陷进了腰间的肥肉里。 中山王微微皱眉,说道:“就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生的?” 相王斥道:“那是母后。” 中山王恼火说道:“虚伪透顶,真是没劲,这方面你倒是学祖父学的像!” 相王苦笑说道:“可惜当初父皇不这样想。” 中山王嘲笑说道:“那是因为父皇不喜欢祖父。” 这个时候,圣旨终于到了。 中山王接到了他想要的圣旨。 很明显,皇帝陛下也不想他留在京都里天天骂娘。 相王却没有接到自己想要的圣旨。 皇帝陛下把陈留王留在了京中,用的当然是别的名义。 中山王拍了拍相王的肩膀,自行离开。 相王站在暮色里,沉默了会儿,才往山下走去。 回到驿站时,众人已经收到了消息。 王妃哭的险些厥了过去,其余的儿子女儿也是面带泪痕,只是偶尔眼里会闪过一抹喜色。 “当初我给他起名字便没起好,那个留字不吉祥。” 相王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屋子里的子女们说道:“他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京都为质,对我们这个家贡献良多,不说要你们多感恩,但能不能麻烦你们在扮演伤感的时候真情实意一些?” 听着这话,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窘迫还是紧张,有人真的哭出声来,然后便是悲鸣不断。 相王听着有些厌烦,扶着腰带走进驿站后院,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上王辇。 辇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有美味的瓜果,有妩媚的佳人。 一个很胖的男人被美食与美人包围着。 如果仔细察看,便会发现,那个男人和相王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说是生的一模一样。 相王走到那个男人身前,叹气说道:“我说你也得演的真些,怎么说我也是个神圣领域强者,总得有点气势吧?” 那个男人苦着脸说道:“王爷,如果我能练到您那水平,我还用得着做替身吗?” 相王无奈说道:“那气势呢?” 那个男人正色说道:“您就是如此平易可亲的一个人啊!” …… …… 在葱州军府以北,落星山脉之西,有一片草原。 这片草原是秀灵族人的故乡,因为魔族与妖族、人族之间的战争早已荒凉,却成为了妖兽的天堂。 大陆各处都很少见的妖兽,在这里都能见到,当然,这也意味着凶险以及混乱。 直到数年前,一个怪物带着一只土狲来到了这里。 很快,他成为了这片草原的帝王。 然后,又有人来了。 …… …… 第1121章 原来是你 …… …… 那个怪物是除苏。 在白帝城里,他被徐有容杀的连连败退,根本不是对手,但那是相生相克的原因,事实上在神圣领域之下的世界里,他有威胁到任何强者的能力,不管对方是陈长生还是秋山君。 这片荒无人烟的草原没有什么太过古老强大的妖兽,就算有些难对付的兽群,在那只土狲的帮助下也被他轻易收服,数年时间过去,他很快就成为了这片草原的君主。 可能是前代宗主的那缕神魂对本体的影响越来越弱,也可能是因为很享受这种君王般的生活,除苏再没有离开过这片草原,更没有想过继续对苏离的后人进行报复。 偶尔夜深时,他会坐在草甸的最高处,看着南方沉默很长时间。 不是因为思念,他绝不想念长生宗崖底阴冷潮湿的日子,而是他在与本能里的欲望战斗。 他被创造出来的时候,神魂里就被植下了难以磨灭的杀戮欲望以及对与苏离这个名字相关的人的刻骨恨意。如果他不能通过暴虐的行为发泄这种欲望以及恨意,极有可能被黄泉功法反噬。 但这片草原当年死去的秀灵族人太多,草底的土壤被鲜血浸透,很少有人经过。 他根本无人可杀,只能学会忍耐,学会与这种本能里的欲望斗争。 某天夜里,他坐在草甸的最高处,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天空望去。 满天繁星里有一颗星辰变得无比明亮,至少比平日里亮了数百倍,非常醒目。 除苏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即便是那些黑色的毫毛都无法遮掩。 不知道是被那些星光照白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怎么可能?” 看着那颗夺目的星辰,除苏心神激荡至极。 “居然又有人晋入了神圣领域!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 他愤怒地嘶吼着,双手不停地砸着地面,草屑与泥土到处翻飞。 “不行!这绝对不行!” 除苏难听的沙哑的声音在夜色下的草原不停回荡,整个天地都能感受到他的不甘心与怨恨。 忽然,他停止了喊叫,不停地抽着鼻子,像狗一样在夜风里到处嗅着。 伴着沙沙的声响,那只土狲出现在草甸上,用前肢扒着地面,爬到了除苏的身边。 除苏是个驼背,身材矮小,穿着破烂的黑袍,浑身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星空越美丽,除苏就越丑陋,尤其是当他激动挥舞的双手被星光照亮的时候。 他的双手覆着鳞甲,生着黑毛,锋利的爪尖满是污垢,还有不知腐烂了多少年的不知来处的血肉。 任何人,哪怕是妖兽,看着这样的怪物也会流露出厌恶或者害怕的情绪。 土狲没有,看着除苏的眼睛满是不解与信任还有崇拜。 “有宝物。” 除苏看着夜色里某个地方,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 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代表着有位强者晋入了神圣领域,就像王破当年在洛水畔破境一样,世间万物对此会生出感应,尤其是那些神圣领域之上的规则或者说存在。 除苏非常清楚地感觉到一道神圣气息波动。 他能感觉的如此清楚,是因为那道神圣气息就在草原里,就在不远的地方。 那道神圣气息的本体,应该正处于沉睡状态或者说虚弱状态。 对贪婪的修道者来说,这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更何况除苏修行的是黄泉功法。 他毫不犹豫遁入地下,向着夜色里的那个地方而去。 土狲向草甸四周望去,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以为警告,然后立起身体撒了一泡尿,也随之遁地而去。 …… …… 数十里外有座岩山,外表看着很寻常普通,内里的岩石却是红色的。 在某个山洞的极深处,洞壁上用树浆画着远古朴拙的壁画,光线很是幽暗,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石台。 石台上有树枝与软草组成的一个鸟巢,里面躺着一只灰朴朴的小鸟。 这个山洞深达数里,构造极为繁复,中间不知有多少岔道,哪怕是再厉害的妖兽也不可能走到洞底。 按道理来说,那只灰鸟应该很安全。 然而,再复杂的构造也无法拦住那些能够遁地的物种。 看着那只不起眼的灰鸟,除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破烂的黑袍散发出的臭味越来越浓。 他不是畏惧神圣领域的生命,也不是失望于自己找错了对象,而是兴奋。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坎坷命运到头了。 幸运这个词终于落在了他的头上。 土狲沿着除苏留下的痕迹从地底钻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幕画面。 当它的视线落在那只灰扑扑的小鸟后顿时直了。 换句话说,就连见多识广、极其阴毒无耻的它都傻了眼。 土狲认识那只灰扑扑的小鸟。 不要说只是换了一个形状,就算是真的化成了灰,它也不敢忘记。 那只鸟是金翅大鹏。 日不落草原上,无数妖兽以它为尊。 就像是龙族与凤凰一样,金翅大鹏是天生的神圣生物。 除苏很清楚,吃掉一只金翅大鹏对自己有多少好处。 很明显,这只金翅大鹏正处于漫长的觉醒过程里,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除苏绝对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土狲也很清楚,所以哪怕再如何狡诈阴险,也想不出方法来阻止除苏。 就在这个时候,灰色的小鸟睁开了眼睛。 看了一眼,它便知道那个浑身散发着腐臭味的怪物想要做什么。 幼鹏的眼里没有流露出惧意与乞求,满是冷漠。 一道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在洞里出现。 “你觉得我会被你吓到吗?” 除苏的声音很嘶哑难听。 幼鹏的眼里尽是怒意。 但就像除苏想的那样,它正处于神魂觉醒的关键时刻,无法动弹。 一声满是暴戾与委屈意味的啸叫在山洞里响起。 “你和我一样,都是骄傲而冷漠的毒种,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世界。我们没有主人也没有朋友,自然没有人会愿意拯救我们,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融为一体,再与这个世界较量一番?” 除苏看着幼鹏认真说道。 幼鹏白了他一眼,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夜空里忽然多出一道火线。 火线直入岩石。 大地震动,岩浆涌动,炽热难言。 岩山垮塌,烟尘大作。 除苏感觉到了道熟悉的气息,想起了数年前的伤痛,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一道娇小的身影从烟尘里走出,羽翼缓缓收拢,然后消失。 幼鹏看着那道身影叫了起来,显得好生委屈,又像是孩子一样撒娇。 徐有容伸手摸了摸它。 幼鹏似乎很舒服,哼唧了两声,闭上眼睛继续沉睡。 “原来是你……” 看着这幕画面,除苏悲痛说道:“世间所有好东西都是你的,这有天理吗?” 徐有容想了想,说道:“好像确实有些不公平。” 除苏感受着她的气息,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难听,笑容更是难看。 “原来不是你。” 第1122章 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是你,这句话很好懂,紧接着的这句原来不是你,则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联系上下文也听不懂。 换作别人大概会一头雾水,觉得除苏是个疯子,徐有容却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除苏脸上的笑容渐渐敛没,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们之间的缘份真是不浅。” 破败的岩山间弥漫着腐臭的味道,就像他沙哑难听的声音,令人作呕。 除苏是长生宗的怪物,徐有容是南溪斋的圣女。 长生宗和南溪斋之间的渊源极深,如果真要说起缘份,道法,那真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徐有容没有听故事的心情,除苏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地面微微震动,散落的红色岩石在草原表面上不停跳动。 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在草原外围出现,看上去就像洒的极散的血点。 那些红点是妖兽的眼睛。 数百只妖兽借着夜色的掩护,包围了岩山。 “我打不过你。” 除苏看着徐有容尖声说道:“但我现在有很多下属,你怕不怕?” 就像刚才他对金翅大鹏说的那样,他没有师长、亲人、同门、朋友,甚至连主人都没有。 他是独种,也是毒种。 当他来到这片草原,忽然拥有了很多忠心耿耿的下属,他对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很喜欢。 他觉得自己就是这片草原的帝王,挥手间便有千军万马随之而出。 他想向徐有容炫耀一下。 土狲趴在他的身旁,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显得很畏惧。 除苏很得意。 徐有容静静看着他,有些怜悯。 除苏很生气。 然而他没有来得及命令让妖兽们发起攻击。 一声鹤唳在遥远的夜空深处响起。 妖兽们抬头望去,无比惊惧,仿佛变成了雕像。 金翅大鹏鸟睁开眼睛看了夜空一眼,感受到那道熟悉的气息,鄙夷至极地转过头去。 她都还没嫁,你就天天被对方骑,要不要脸? …… …… 夜风轻舞,白鹤落在乱山间。 淡青色的道衣,束的很紧的黑发,简单的乌木道髻。 和几年前没有什么区别,陈长生的穿着还是那样朴素,任谁也不会联想到教宗陛下。 陈长生出现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妖兽们畏惧而小心翼翼向后退去,连与草枝磨擦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可能是因为他的道衣上有太多玄霜巨龙的味道,也可能是有某些远古妖兽的敬畏意味。 安静的根本原因,是除苏的沉默。 他一直盯着陈长生的脸,盯了很长时间,忽然喊道:“也不是你!” 陈长生说道:“是的,不是我。” 得到确认,除苏的心情变得非常好,难以控制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果然不是你!” “我就说怎么可能是你!” 他指着陈长生的脸,不停地笑着喊着,直到涕泪乱流。 之所以如此激动,甚至失态,是因为除苏这时候的心情很复杂。 他注意到了陈长生这些年的变化。 ——星辉在一百八零窍里敛若无物,剑意在青色道衣之下若有似无。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差半步便能神圣。 像陈长生如此年轻便能离神圣领域如此之近,历史上可曾有过? 陈玄霸? 是的,那个人不是陈长生。 但现在的陈长生也已经不是他能够战胜的对象了。 除苏决定逃走。 他笑的如此夸张,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声音戛然而止,灰色的肉翼破风而出,夜风里腥臭之气大作。 除苏向地底遁去。 徐有容反应稍慢,便无法追上他,即便是燃烧凤火也不行。 真实情形也是如此。 除苏在原地消失。 徐有容没有追上去。 夜色下,乱山与草原看着黑漆漆的一片。 只有一缕很淡的神识在风里飘着。 那缕神识是除苏故意留下来给那只土狲的。 这些年他带着那只土狲一起生活,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当狗一样在养,哪怕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也不想丢下。 忽然,数里外的草原上忽然隆起了一个数丈高的土堆。 星光落下,青色的草皮被撕裂,黑色的泥土不停地涌出。 嗖的一声。 一道身影像石子般从那个土堆里喷了出来,被震飞到数十丈高的天空里。 片刻后,那个人重重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哼。 听声音正是除苏。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除苏也很茫然。 他惊惧交加地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左脚被什么东西生生咬下来了半个脚掌。 紧接着,他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凉意与痛意,神识微动才发现那是肉翼上被徐有容留下的旧伤竟然重新开裂了! 恐惧会极度加深痛苦的程度,除苏只觉得两处传来的痛楚让头皮都有些发麻,根本无法控制,惨叫了起来。 “谁!是谁偷袭我!” 夜色下的草原响起沙沙的声音。 不是风拂草枝,也不是蛟蛇潜入地底,是皮毛与草枝的摩擦声。 那只土狲用前肢爬到土堆下方,侧过头去不停地吐着口水。 呸!呸!呸!呸! 土狲吐出来的口水里有血还有腐肉。 “是你?” 看着这幕画面,除苏极度震惊,土狲瘦小的身躯仿佛变成了魔鬼一般。 他想不明白这些年相依为命,为何它会忽然背叛自己,就算平日里自己脾气差些,又何至于要自己死? 土狲转过头来,看了除苏一眼。 除苏觉得在这只妖兽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恐怖的笑意。 这时候,陈长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够了。” 土狲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跑回到陈长生的身前,然后回头看了除苏一眼。 除苏才知道原来这只土狲并不是残废,居然能够直立行走! 他知道自己养的是只假狗,但今天才知道原来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被欺骗被玩弄的精神痛苦超过了伤口传来的痛苦。 “这都是你弄的?” 他看着陈长生愤怒地喊道:“我要杀了你!” 狂风大作,腥臭的味道冲天而起,草枝被尽数染黑,红色的山岩簌簌落下。 残破的黑衣被卷动着,呼呼作响。 森然的剑意忽然出现,切碎了星光。 数道血水迸射出来。 第1123章 如果你是除苏 今夜星光极盛,被剑意切碎后,向四周散去,反而让草原变得更加明亮,仿佛来到了白昼,把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 那些血是黑色的,落在草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生起刺鼻的雾气,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起来。 厉嚎与狂风不绝,恐怖的气息惊扰着天地。 无数泥土像是倒飞的瀑布一般向着天空喷发,紧接着被无比森然的剑意碾压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安静了。 除苏低着头站在原地。 他生来矮小,而且驼背,这时候低着头,更是看着有些卑微可怜。 黑袍变得更加破烂,上面满是血渍与灰尘,尤其是身前破了两道大口子。 那是剑留下来的口子,直接穿透了覆盖身体的鳞片与黑毛,割开了肋骨,不停地淌着血。 灰色的肉翼有气无力地摆动了两下,洒出数道黑血,原来的旧伤直接撕裂了。 他的断肩插着些草枝,那只假臂已经被剑气切成了碎屑。 以他站立的地方为中心,约二十丈方圆的草原上到处都是血,血里都是毒。 妖兽受到了波及,但死的不多,绝大多数妖兽在土狲的带领下早就已经远远地避开。 星光照耀着夜空,没有出现一把剑,那些剑已然归鞘。 剑鞘系在衣带上。 陈长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都是假的。” 除苏抬起头来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无敌是假的,传承是假的,逆天得道也是假的,就连相依为命也是假的,我只是想活着,但我的存在没有意义,所以连活着也是假的,我生来就是一个杀人的工具而已。” 说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土狲,也没有看南方。 长生宗在南方。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也是以工具的身份出生,但我想,我们既然存在,自然有其意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除苏的身世来历非常相似。 除苏摇了摇头,说道:“那是因为你遇着了一些能够赋予你存在意义的人。”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说的不错。” 除苏说道:“所以你比我幸运,也比我幸福。” 陈长生说道:“是的,但是这并不能成为理由。” 什么理由?自然是行恶的理由。 悲惨的人生经历可以是精神上的财富,但不能是债务,随便转到别人头上。 童年时的遭遇再如何令人同情,你长大后成为杀人狂魔还是要承担责任。 这些年除苏在草原里没有行什么大恶,当年手上沾过的鲜血可是不少。 除苏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低声笑了起来。 “如果你是我,那你现在会成为除苏还是陈长生?” 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身体裂成了十几块,就像崩散的积木一样散落在地面上。 黑色的血水到处飞溅,腐臭阴冷的气息向着四周蔓延。 徐有容伸手,挥出一道火焰。 那道火焰泛着圣洁的金色,在地表不停地燃烧,甚至顺着缝隙向地底燃去。 黑色的血水遇着火焰便化作青烟,不停发出嗤嗤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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