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出手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更准确地说,是雪老城外来了一辆车。 那辆车不是马车,不是牛车,也不是骡车,没有牲畜拉着,却能自己往前行驶,这看着有些神奇。 车轮碾着残雪与泥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看着很慢,却很快便从南边来到了军营里。 更神奇的是,从南方来此地数万里漫漫旅途,路上不知有多少残兵悍匪,这车没有一名骑兵保护,居然能够安然无损。 无数道视线落在那辆车上。 车帘掀开,一个小道士探出头来,看着原野上数十万人,有些吃惊地捂住嘴,赶紧缩回头去。 很短的时间,足够很多人看清楚,那个小道士生的很好看,粉雕玉琢,眼若点漆,灵气十足。 …… …… “我是不是比较笨?” 陈长生收回视线,望向徐有容,犹豫了会儿说道:“而且……也不是太好看?” 徐有容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说道:“你小时候比他好看。” 陈长生说道:“小时候我们只是写过信,并没有见过面。” 徐有容说道:“这是鹤君说的。” 天空里传来一声鹤唳。 那是白鹤做证。 …… …… 那辆小车停在了战场外的一座小山上。 车帘再次被掀开,然后用木钩挂起。 小道士跳到地上,伸手扶着车里的人出来。 无数视线直随着那辆小车移动,从南方的原野来到这座小山。 就连雪老城外那些部落战士的骂战都停了。 当看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道士后,很多人都已经猜到了车里的人是谁。 隐世十年,不代表世人不知道长春观里的动静。 很多人都知道,道观里多了一个小道士。 至于这是不是那对师徒又在置气,谁知道呢? …… …… 商行舟还是来了。 就在人族士气最低落的时刻,在这场战争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时隔数百年,他再次来到了雪老城下。 包括他自己在内,很多人都已经猜到,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来雪老城。 除了受伤的相王,军队里的大人物们纷纷前去那座小山拜见。 雪老城外的原野里,各地来往小山之间的烟尘不断。 隐居洛阳十年,商行舟声望未减,甚至还要更高。 …… …… 看着原野里的道道烟尘,凌海之王脸上的忧色渐重,望向陈长生,想要劝说两句,但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 桉琳大主教从最危险的前线归来,带回了关白的遗体。 雪老城外的数十万魔族战士,来自各个部落,并不能得到皇室的完全信任,但在战场上的杀伤力确实可怕。 陈长生在关白身边坐了很长时间。 当年诸院演武,关白在街边看了他一眼,这是第一次相见。 然后便是无穷碧进京,虐杀野狗,然后,关白断了一臂。 因为这件事情,无论别样红如何说,无论无穷碧最后如何惨,陈长生从来都没有原谅过她。 他觉得像关白这样的人,值得更多尊敬,有更好的结局。 没有想到,最终还是如此,如此而已。 “梁半湖呢?” 陈长生对桉琳大主教问道。 他记得很清楚。 因为最早抵达雪老城的缘故,东路军的北三营一直是魔族军队的眼中钉,好些次险些被包围。 前些天的某天深夜,魔族十几个大部落进行了一次联合反击,目标便是北三营。 那夜的战斗进行的相当惨烈,关白带着一千国教骑兵连夜救援,才在最后的关头解除了危机。 但关白战死了,最早抵达雪老城三名骑兵之一的梁半湖……也战死了。 “梁半湖选择了自爆。”桉琳大主教想着惨烈的战场画面,脸上露出哀戚之意,看着陈长生犹豫了会儿,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想为自家兄弟赎罪的原因,听说他在战场上冲杀的特别勇猛。” 陈长生沉默了,不知道在这种时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桉琳大主教又说道:“关飞白现在情绪有些问题,得想办法让他退回来。” 陈长生说道:“你与有容去商量。” 桉琳领命而去。 凌海之王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去那边看看?” 那边自然指的是那座小山,商行舟所在的小山。 到现在为止,陈长生还没有去那边,凌海之王等离宫教士也没有去。 事实上,已经有很多教士不停地在望那边。 陈长生是教宗,身份尊贵,但毕竟是学生,不主动前去拜见,有些说不过去。 “不用。” 陈长生把白布向上拉起,遮住关白的脸。 他带着凌海之王走到帐外,看着远处那座小山,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就这样,陈长生还是在自己的帐里。 商行舟还是在自己的车里。 师生隔着一百余里的距离沉默不语。 偶尔,陈长生会向那边望一眼。 商行舟却始终闭着眼睛,任由并不温暖的魔族太阳照在自己的脸上,似乎想要把苍老的皱纹熨平一些。 所有人包括雪老城里的魔族,都很想知道接下来商行舟会做什么。 想来,他总不会就这样坐在小车里观战。 第二天清晨,人们终于看到了商行舟做了些什么。 他在天空里挂了一幅画。 第1151章 火烧伽蓝寺 一只风筝在天空里飘着。 在某个偏僻的角落里,王破抹掉脸上的泥水,眯着眼睛望向小山,自然认了出来,那是肖张的风筝。 那风筝不是前些天已经在雪老城的城墙上摔碎了吗? 那个风筝以前系着一个人,今天则是系着一幅画。 那幅画非常巨大,十余丈宽高,随风轻轻摆动,仿佛麦浪,画布上的景物却没有受影响,非常清楚。 看着那幅画,刚被一颗朱砂丹救活的费典神将,失焦的眼神渐渐集中起来,变得无比锐利。 南方原野上一支粮队的三位老人,同时眯起了眼睛,生起无穷追忆。 雪老城头,殿楼的阴影里,黑袍双手笼在袖子里,唇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他们都看过画中的景物。 那座并非人间能有的、繁美至极的伽蓝寺。 佛宗传承已经断了无数年。 伽蓝寺的香火则延续到了很久之后。 直到千年前,终于在战火里毁灭。 魔族入侵,洛阳被围三月,城中人口十存其三,民众死伤惨重,共六千万人被杀。 伽蓝寺这样的文明珍迹,不知道被毁坏了多少。 所谓风流,尽付一炬。 这幅画,画的就是火烧伽蓝寺。 现在亲眼见过伽蓝寺的人很少,但在书里见过伽蓝寺绘像的人很多,知道那个故事的人也很多。 至于洛阳之围,更是所有人类都无法忘却的羞辱与惨痛。 那幅挂在天空里的巨画,画的非常好,栩栩如生,仿佛真实。 看着那幅画里的烈焰,将士们似乎能够听到广厦将倾时发出的痛苦的嘎吱声。 在那幅画里还有很多人的脸,痛苦的、扭曲的、惘然的、麻木的,最终这些人都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 看到那幅画,前线的将士再次想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 这就是历史。 这就是愤怒的来源。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现在出现在雪老城下。 …… …… 随着那幅画以及画里承载的信息在军营里流传开来,同时还有一个猜想也同时流传开来。 相传当年,画圣吴道子常年在伽蓝寺里画壁画,那这幅有没有可能是他画的? 现在整个大陆都已经知道,吴道子没有死,他正随着某人四海云游。 如果吴道子来了,是不是意味着……那位也来了? 想到王之策这样的传奇人物随时可能在前线出现,人族军队士气大振。 与之形成对照的是,魔族的士气忽然低落了不少,而且要比人族那边的提升程度更夸张。 对人族军队来说,商行舟与王之策带来的影响力是差不多的。对魔族来说,则是完全不同,他们可能不知道现在的人族皇帝是谁,也不知道陈长生,不知道商行舟是人族皇帝和陈长生的老师,但他们绝对知道王之策是谁。 …… …… 暮时。 夕阳染红了西面的雪老城。 半座城市仿佛快要燃烧起来。 忽然,城墙上与城下的原野间,响起无数声狂热的呼喊。 呼喊的字句听着像古伦木。 很多人族将士能够听懂一些简单的魔族词汇,尤其是这个词的意思,他们不会忘记。 当魔族士兵疯狂地扑杀过来,想要以命换命的时候,当他们被包围在山头,最后自杀的时候,都会喊着这个词。 这个词是神皇帝的意思。 魔君终于出现了。 陈长生接过凌海之王手里的千里镜,往雪老城上望去。 今天的空气特别干净,夕阳的光线也没有影响视线,能够勉强看清楚城头的画面。 虽然有些模糊,陈长生还是认出了那张多年不见的脸。 比起当初在白帝城的时候,魔君要显得沉稳了很多,神情更加威严。 看着魔君刻意留着的胡须,陈长生想起了唐三十六,然后又看见了魔君的魔角。 按道理来说,魔君身为皇族并没有魔角,他却做了两个,而且加以装饰,显得格外夸张。 很明显,这是用来赢得中低阶层魔族情感的方法。 …… …… 商行舟到了。 魔君出现了。 这意味着,最后的决战时刻即将来临。 对魔族来说,如果能够苦守雪老城,一直守到寒冬降临,当然是最好的方法。但他们没有办法解决粮草的问题,这和当年洛阳城面临的情形一模一样。就算他们自行屠杀民众,尽量减少非军事人口,也没有办法解决城外数十万部落战士的口粮。 而且,人族军队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同袍的遗体。 天时地利人和,现在看起来,魔族占了地利,人族占了人和,至于天时…… 最近的落雪似乎表明天道更加眷顾魔族,但决战的时间却是由人族确定的。 那么谁会取得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 …… …… 又是一个清晨。 雪老城外的原野安静的仿佛没有醒来。 号角声突如其来的响起。 于是整个世界便苏醒了过来。 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生命,都在等待着这一刻。 也许昨夜根本就没有谁能够真的睡着。 魔族的主力狼骑向着人族的东路军发起了猛烈地进攻。 原野上的黑色泥土被掀飞,如雨点一般落下,到处都是兵器碰撞的声音、闷哼与惨嚎的声音,还有阵法启动的声音。 东路军艰难地承受着魔族如潮水般的攻击,终于在下午时分争取到了一段难得的空闲时间。 大营向前线发出急令,要求最前方的队伍尽快回撤,与后备骑兵完成轮转。 羽箭在天空里飞舞,压制着对方的矛兵,也为己方做着掩护。 所有的流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却在某个地方遇到了些麻烦。 从开战至今便一直顶在最前面的北三营拒绝后撤。 因为关飞白不听军令。 他不是北三营的指挥官,但他是离山剑宗弟子,是队伍里的最强者。 当初他和两名师弟冒险杀上崖壁、第一个抵达雪老城。 整个北三营,现在都只听关飞白的话。 关飞白之所以不愿意后撤,原因也很简单。 他的师弟梁半湖死了,关白为了援救他们也死了。 他已经杀红了眼。 就在最紧张的时刻,伴着一声鹤鸣,徐有容来到了场间。 关飞白握着剑,眯着眼睛,看着她,声音嘶哑低沉到了极点,就像是很多天没有喝水的野兽。 “师妹,不要劝我。” 他眯着的眼睛里是一片血色。 徐有容知道他看似还有理智,说话还有条理,事实上已经癫狂,无法劝说。 “我记得秋山师兄应该给你们准备了一个锦囊。”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应该拆开来看看。” …… …… 第1152章 潮水里的不老山 关飞白的身体微微一震。 从离山走的时候,大师兄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锦囊,说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才能拆开。 前些天,北三营陷入重围,国教骑兵的救援还没有到,他注意到,梁半湖拆开了那封信,借着篝火看了半天。 第二天,梁半湖便战死了。 今天,轮到自己了吗? 他取出那个锦囊拆开,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颗丹药。 秋山君在信里说,这颗丹药便是当年肖张想用来帮助自己破境、最后却让他走火入魔的那种药。 吃下这种颗丹药,有部分的机率能够功力大增,甚至可能破境,但更大概率则是经脉尽断——轻者像肖张这样必须重新耗费十余年苦修才能恢复,或者严重些便会当场死去。 白菜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但看关飞白的神情变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拼命地劝阻。 关飞白面无表情握着那颗丹药,根本不理他在旁边说什么。 白菜望向徐有容带着哭声说道:“你何必非要提醒他这件事呢?” “这事如何能怨师妹?终究都是你我自己的选择。” 关飞白神情很平静,说完这句话便把那颗丹药吞进腹中。 下一刻,他便睡了过去。 “是迷药,师兄让我找陈长生配的。” 徐有容对白菜说道:“梁半湖的锦囊里也有一颗,我不知道为何他没有吃,是不是信上的内容不一样?” 白菜看着师兄像醉鬼一般被抬走,下意识里摸摸脑袋,说道:“我还没拆信,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 徐有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道:“那就跟我走吧。” 白菜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在套自己的话。 …… …… 进攻东路军的确实是魔族主力,除了万余狼骑,还有数倍于此的各部落战士。 最重要的证据是,这支魔族军队的指挥者是魔帅。 隔着十余里的距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座倒山獠的巨大身影。 以前那只倒山獠死在了诺日朗,不知道魔帅又从哪里找了一只。 王破单臂抱刀,坐在一片湿泞的沼泽里,靠着一棵死去很多年的树,闭着眼睛,没有理会薄雾外的厮杀声与生死。 他的伤势远没有复原,如果想要挡住魔帅,便必须珍惜每一分体力。 为什么魔族会弃中军大营主攻东路军,其实原因很简单,谁都能看得懂。 因为谁得看得到,那座战场外围的小山。 山上有辆车。 车里有个小道士。 小道士正在放风筝。 风筝下面系着一张无比巨大的画。 画的是火烧伽蓝寺。 …… …… 狼骑像潮水般涌了过去,但在距离那座小山还有数里远的时候,便被玄甲骑兵挡住了去路。 战争进行的异常直接而粗暴,彼此的战略意图非常明显,那么自然谈不上太多的战术。 整片原野似乎都能感受到东方传来的震动声,都能听到那边的厮杀声。 “我不知道那边还顶不顶得住,我只知道我自己快要顶不住了。” 凌海之王非常难得的、用这种人性话的语气与陈长生交谈。 因为他确实承受了极大的压力,现在只要走出营帐,便有无数道视线投了过来。 那些视线里有询问、有不安、有鄙夷、有鼓励,无比复杂,非常险恶。 魔族主力进攻东路军,那座小山随时有可能被黑色的潮水淹没。 这种时候,谁都想知道教宗的态度。 绝大多数教士与士兵,都希望他能够尽快发布命令,让大军前去救援。 是的,这种命令就连赫明神将都没有资格发,只能由陈长生亲自下令。 “那边没有消息过来,不动。” 陈长生说道。 明天是炼制朱砂丹的时间,他在思考要不要取消这一批的炼制,把精力留给随后可能到来的决战。 因为朱砂丹并没有救回他想救的那些人。 战场是让人成熟最快的地方。 关白的手是冰冷的。 他的心不会就此失去温度,却也要比平时坚强很多。 凌海之王犹豫片刻后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边不便开口?” 做师父的最后要向学生求救……尤其是他们这对举世皆知的关系怪异的师徒,确实是很困难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陈长生不主动前去救援,最后真出事了怎么办? 商行舟是圣人,拥有深不可测的境界修为,但毕竟年岁在这里,身老体衰。 据洛阳传出的消息,这几年他变得苍老了很多。 商行舟不能出事,因为他是人族的精神领袖。 再如何不喜欢他,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想着在温泉旁看到的画面,束的极紧的黑发以及……已经无法完全遮住的白发,陈长生沉默了会儿,最终只是摆了摆手。 …… …… 随着战事的持续,来自各方的压力越来越真实,投来的视线变成了红鹰来书,甚至有些神将试图闯营求见陈长生。 陈长生接见了那些神将,却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 徐有容说道:“那边的情形确实有些严峻,北三营不会动,四营可能又要上去。” 陈长生说道:“我知道。” 徐有容说道:“压力会越来越大。” 陈长生望着远方原野与山川之间的烟尘,沉默片刻后说道:“小时候在西宁,压力来的时候都是师兄替我挡着,去了京都,有师叔和梅里砂大主教,后来又有你,但其实我承受压力的本事不错。” 从十岁便开始直面死亡的阴影,没有任何人比他更能承受压力。 他继续说道:“开战的时间太早,有问题。” 是的,哪怕雪老城里的粮草再少,也应该再撑一段时间,至少等到天气再冷些。 徐有容也这样认为,说道:“你怎么认为?” “师父没让我帮,那就是不需要我帮,我不知道他在布置什么,我这方面的能力比较弱,那就只能按平常那样配合……” 陈长生望向她说道:“就像那时候在白帝城,你和师父把一切都算好了,我就跟着做便是。” 徐有容想了想,发现他说的没有错。 从本质上来说,她与商行舟、圣后娘娘是一类人,而陈长生是另外的那类人。 人类的存续需要前者,但后者才是目的,或者这便是她为什么这么喜欢他的原因? “我喜欢你。”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 如此突如其来的告白,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最关键的是,四周还有很多人,营帐里也还有人。 他们刚才的对话并没有刻意避着谁。 凌海之王仔细地擦拭着手里的法器,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赫明神将正在掀帘子的手僵在了半空,就像脸上的笑容。 安华看着徐有容的眼里满是星星,觉得圣女真是太了不起了。 …… …… 这样的画面只能是偶尔出现,血火里幸运盛开的小花,战场上的主旋律当然还是战争。 到处都是战斗,乱战、血战在雪老城南边,数百里方圆的原野上,不停地发生着。 这里的泥土充满了腐殖物,黑的令人沉醉,丰美至极,以至于血落在上面,也不会显得特别醒目。 但随着这些天的雪落下,原野先被涂上了一层白,再迎来这么多红的绿的血水,画面便变得触目惊心起来。 哪怕是雪老城里艺术理念最激进的画家,也无法想象这样的色彩搭配,这样的笔触冲撞。 佯攻、牵制、压制、分割包围、如潮硬推,所有的小花招用完之后,局势还是像最开始那般清楚。 最紧张而惨烈的战斗,还是发生在魔帅统领的狼骑与左路军之前。 魔族狼骑与玄甲骑兵撞击在一起,不停撕扯着,彼此吞噬着。 就像是江河与海洋相会的地方。 不同颜色的水不停地碰撞,掀起惊天的巨浪,绕成足以把整片天空都吞进去的大漩涡。 那个漩涡的中央,就是那座不起眼的小山。 第1153章 福缘深厚的小道士 风筝的线已经被系到了车辕上,画在空中飘扬。 小道士不敢看四周惨烈的战斗画面,用两只小手捂着脸,偶尔偷看一眼,便会吓的身体微颤。 车帘已经掀开,商行舟坐在车边,脚落在地上。 如果陈长生这时候在,会发现他真的比洛阳的时候老了很多,已然满头白发。 他手里握着一把扇子,慢慢地摆动着,白发微微地飘着。 他闭着眼睛,听着原野里的厮杀声与血花溅放空中的声音,没有厌恶的情绪,也没有沉醉。 他很平静,在真正的终点之前,所有做过的事与遇见的人都是旅程。 他很清楚魔族为什么会全力来杀自己。 他当然不会离开。 他要的就是吸引魔族主力,同时为对方提供某种证据。 那是一场双方都需要的大雾。 他也不会向中军帐那边发去任何信息——中军帐那边越沉默,魔族就越想杀死他——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他死在魔族手里,很多将士与教士会对陈长生与徐有容生出很大的意见,前线的人族军队甚至可能就此分裂。 他知道陈长生会承受非常大的压力,但他毫不在意,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有什么资格做他的学生? 从清晨杀至秋日当空,魔族狼骑的前锋队伍终于突破了玄甲重骑的重重防御,来到了小山之前。 然而那些流着涎水、不停喘息的嗜血巨狼,根本没能踏上小山一步,便被数千枝圣光弩尽数射死。 在圣光弩数量越来越少的情况下,如此大数量的齐射,已经是战场上很罕见的画面。 只能说,无论是彭十海还是东路军里别的将领士兵,都把商行舟的安危看的比天还要更重。 小山四周到处都是死尸与伤者。 重新围住小山的人族骑兵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清理,遇着魔族的伤兵自然是补上一刀,遇着受伤的同袍则往山上抬,暂时搁在山坡上,等着战事稍歇的时候,离宫神官与青曜十三司的师生来救治,只希望那时候伤员们还活着。 士兵们把伤员摆到山坡上,说几句安慰的话,便只能离开。 当然,在离开之前他们不会忘记对着那辆小车磕几个响头。 小道士分开手指,露出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商行舟。 商行舟没有睁眼,说道:“治不好不要来烦我。” 小道士高兴地嗯了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两根草绳,把宽宽的道袖系紧在手腕上,便往山坡上跑了过去。 坡上都是伤兵,自然没有谁阻止他。 只是他没有带药箱,不知道准备怎么治。 下一刻,小道士从手指上解下金针,开始替那些伤兵度针止血,小脸上的神情无比认真。 从一个伤兵面前挪到另一个伤兵面前,他的小脸因为发热而红通通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有一名伤兵戴着战场上不常见的毡帽,遮着大部分的脸,露出来的部分有些隐隐发青。 看着那个伤兵,小道士挠了挠头,说道:“中毒吗?我可不会治啊。” 说完这句话,他只好暂时放弃了那名伤兵,先替别的伤兵止血。 做完这些事情后,他回到了车前,看着商行舟甜甜一笑,脆声喊道:“老祖,我回来了!” 下一刻,小道士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泫然欲泣的模样,明显紧张到了极点,无声说了几个字。 不知道什么时候,商行舟已经睁开了眼。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动作利落地钻进了车厢里,躲在了他的身后。 商行舟望向山坡上的那些伤兵,视线随着小道士在他肩上的手指而移动,最后落在一名伤兵身上。 正是那名戴着毡帽、脸色有些发青的伤兵。 商行舟静静看着那名伤兵。 一道浅浅的皱纹在他的眼角渐渐显现,被风轻吹,变得越来越深。 忽然,一抹明亮至极的光芒在他的眼里出现。 数十丈外,那名伤兵的咽喉处悄无声息出现一道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是天地间最锋利的存在,可以直接通向幽冥。 血珠从青色的肌肤上显现,然后缓慢地切开。 那名伤兵忽然睁开眼睛,身体就像是陷入水里的糖人一般,陷进了地面里。 那道空间裂缝随之陷进地面。 那名伤兵的身体化作一片烟雾,溢出泥土,向着山坡四处弥漫而去。 商行舟忽然闭上了眼睛。 被风筝挂在天空里的那幅巨画,是火烧伽蓝寺。 忽然,熊熊燃烧的废墟里出现了一名少年道士。 那名道士容貌英美,完全就是小时候的商行舟。 他望向四周的原野,眼神锐利至极,仿佛能够看到所有鬼魊。 画中,少年道士干净的眼里出现十余道明亮的光芒。 车中,商行舟的脸上多了十余道深刻的皱纹。 擦擦擦擦! 小山四周出现了好些道锋利的切割声。 空间裂缝渐渐湮灭。 黑袍现出了身形。 人族骑兵的服饰早已尽数变成碎屑,随风而无。 那件保护了他千年的黑袍上也出现了好些破口。 鲜红的血水从某些破口里流出。 传说是真的,黑袍果然是个人类。 …… …… “没想到,我居然会被你偷袭成功。” 黑袍看着车里的商行舟说道。 他的声音穿透罩帽,有些低沉,也有些邪恶,只是此时多了些动容。 正如他所言,他今天冒着极大风险,假扮人族骑兵,来到商行舟身前,便是为了偷袭杀死对方。 谁曾想,商行舟竟然提前看破了他的行藏,险些反偷袭把他杀死。 “当年你学生杀我学生用的就是这一招,现在你又用这一招,如此重复,实在是令人失望。” 商行舟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冷淡的就像对方不是魔族军师,亦不是故人。 他说的自然是十几年前,年轻魔君伪装成身受重伤的阵师,让松山军府的陈酬、安华抬到雪岭去找朱砂丹的主人。 黑袍说道:“陛下当时想杀的人是先帝,与陈长生没有关系。” 商行舟说道:“无论如何,终究是老手段,不然何至于连我这个学生都瞒不过去。” 小道士在他身后认真地听着,完全不知道对自己来说,这是多么重要的一句话。 这两年,很多人都知道洛阳长春观里多了一个小道士,在商行舟膝前身后的侍奉,很是留意。 但商行舟始终没有说明白,这个小道士到底是自己的什么人。 直到今天,当着黑袍的面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做商行舟的学生究竟有什么好处? 你只需要知道他前面收的两个学生一个做了皇帝,另一个做了教宗,这便够了。 黑袍都忍不住看了那名小道士两眼。 他今天的安排虽然并不新鲜,但其实真有很大成功的可能,谁想到会被一个小孩子看破。 所谓福缘深厚,大概便是这个意思。 第1154章 西宁镇溪畔钓叟出枪 “想锁死我的气机神魂一击杀之?很好的想法,可惜你没能成功,因为你已老朽。” 黑袍向着那辆小车走了过去,寒风在黑衣的破口里穿行,看着就像幽冥的战旗。 看着这幕画面,商行舟的眼神依旧漠然,藏在他身后的小道士则是害怕起来,小脸雪白,不停地发抖。 四周的人族骑兵没有查觉到小山上的动静,很明显应该是黑袍用了某种手段。 原野上的战争还在持续,并且更加激烈,倒山獠的身影似乎更近了些。 第二魔将忽然率领那些部落族长与强者,向着中军帐发起了进攻。 雪老城外杀声阵阵,而所有这些都是为了掩护小山上的这抹杀机。 商行舟淡然说道:“我确实很老了,因为我不像你,为了多活几年,居然在自己身上弄出如此恶心的手段。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变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将来你死后,好意思去见你的那位兄长吗?” “你住口!” 黑袍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就像铁针一般,在小山上传开。 天空里的那幅画上,瞬间多出了好些小洞。 “你们这些人没有资格提起他的名字!” 黑袍愤怒地尖叫道。 下一刻他便平静了,整个过程显得非常突然而且诡异。 他没有被罩帽遮住的脸是青色,加上渐渐浮现的那丝笑容,更加诡异。 “我会杀了你,然后让哥哥在冥界再杀你一次、杀你无数次。” 商行舟的神情依然平静,说道:“首先你要能够杀死我。”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咳嗽起来,咳的非常厉害,以至于始终挺拔的腰身,渐渐弯成了一棵老松。 小道士扶着他手臂,不停地抚着他的背,眼里满是水光,稚声喊道:“老祖,老祖没事吧?” 商行舟有些困难地直起身来,摆了摆手。 “看看你这可怜的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如何还是我的对手??” 黑袍看着他说道:“所以,去死吧。” 去死吧这三个字,一般只会在市井里听到,而且说这种话的一般都是泼妇,带着某种诅咒的意味。 黑袍却把这三个字说的非常平静,文雅,因为他没有诅咒的意思,只是阐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他的平静里,隐藏着一些不能宣诸于口的佩服,或者说惺惺相惜。 毕竟在过去的千年历史里,他与商行舟应该算是两位最了不起的阴谋家。 只可惜,任何阴谋到最后的实现还是要靠武力,胜负还是要靠生死,似乎稍微少了些美感。 黑袍在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来到了车前。 在这两个画面之间没有任何连接的环节,似乎是两个独立的事件。 山顶寂静无声。 草丛微微下陷,出现几个清晰的足迹。 黑袍拖出的残影,在青黄色的背景之前,就像是一把巨笔的笔端,墨汁很是饱满,直欲做一幅画,或是草书一卷。 这支笔没有落在半空那幅巨画上,而是落在了车里。 黑袍干瘦的手指带着淡青色的光芒,刺向商行舟的咽喉。 …… …… 商行舟的眼里出现一抹憾色。 如先前所言,他与黑袍是世间最出色的两个阴谋家。 他其实也很想与黑袍交手。 可惜他真的已经老了。 数万年来,道门修行西流典唯一大成的他比谁都清楚时光的伟力。 十年里的每个夜晚,他都在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与神魂的虚化。 他是国教正统传人,不愿像黑袍那样使用邪法续命,境界实力也已不如对方。 刚才他想锁死黑袍的气机神魂没能成功,现在便只有等着被黑袍来杀。 他很遗憾,没能在全盛时期与对方战上一场,不需要痛痛快快,而是要各出奇谋,无所不用其极地战一场。 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遗憾,比如死亡? 他驱车登山,便是要诱使魔族来杀自己。 能够诱出黑袍,已经是能够想到的最好结果。 西宁镇旧庙外有条小溪,溪里有很多鱼,余人与陈长生最喜欢在溪边看鱼玩,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却是钓鱼。 不管是锦鲤还是红线,不拘大或小,无论清蒸还是红烧,都很好吃。 他是世间最了不起的钓叟,今天自己做了诱饵,谁还能躲得过去? …… …… 秋日当空,正是一天中最明亮的时刻。 黑袍的心情就像阳光一般明媚。 周遭的环境越亮,车厢便显得越黑。 他的手距离商行舟还有两尺距离。 他看到了商行舟眼里的那抹遗憾,也看到了那名小道士惊恐的眼睛。 就在下一刻,他看到黑暗的车厢里忽然出现了一点白色。 那惨白的、苍白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索命的鬼魂的脸,而是一张白纸? 紧接着,一道凛冽的光芒,破开夜色,斩向黑袍。 无比明亮,就像是有人在车厢里点亮了一个太阳。 无比寒冷,瞬间山坡上的草地便覆了一层浅浅的霜。 什么样的光芒会同时具有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十余里外的沼泽里,王破靠着枯树,看着不远处那只倒山獠的身影,神情专注至极。 忽然,他感觉到了些什么,回首向那座小山望去。 几乎同时,倒山獠也转向了那个方向。 魔帅冰冷的视线忽然变得狂热起来,然后又急剧降温,生出很多担心。 进攻中军帐的第二魔将以及那些部落族长与强者,也感受到了一道强大气息的出现。 陈长生与一些神将也感觉到了那道气息。 徐有容的感觉最为清楚以及准确,因为她对这道气息最为熟悉。 小时候在皇宫很无聊,她经常去找那把枪玩。 …… …… 黑袍一声厉啸,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后退。 他的睫毛上挂着雪,眼里看到的事物都泛着七彩的光。 包括那只破开夜色而出的枪。 噗的一声轻响。 黑袍落在数十丈外的草地上。 他的右胸出现了一个洞。 鲜血不停汩汨流出。 看着异常恐怖。 金色的光屑从血洞里飘出,看着又像是一抹斜阳。 “这把枪为什么在你手里!” 黑袍看着山顶的那辆车,带着愤怒的情绪说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微风拂动白纸,哗哗作响。 肖张从车厢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根铁枪。 第1155章 苍老的少年 这根铁枪看似寻常无奇,还不如肖张自己的枪。 但能够让黑袍受伤的枪,必然非同一般。 这便是传说中的百器榜首,太宗皇帝当年用过的霜余神枪。 “终究只是徒劳,你们必将失败。” 用幽冷的声音留下一句话,黑袍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混乱的战场上。 肖张想要去追,身体却摇晃了两下,险些倒在地上。 看来前些天,他乘风筝进攻雪老城是真的,身受重伤也是真的。 只是不知道商行舟何时把他拣到了车上。 “用风筝换这枪十年,你说换不换得?” “当然换得。” 肖张手抚铁枪,神情有些激动。 能够亲手握住霜余神枪是所有用枪之人的梦想,他也不例外。 商行舟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这当然是明珠暗投。 事实上,他从来不觉得当今谁有资格用太宗皇帝陛下留下的武器。 只不过现在战胜魔族紧要,肖张是最强的用枪者,只好勉强让他用用。 肖张抬头望向黑袍消失的远方,警惕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他在车厢里藏了数日时间,没有露出半点风声,蓄势已久,加上霜余神枪的威力,还是没能杀死黑袍。这与他事先受过重伤有关,也因为黑袍的实力太强,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黑袍从一开始便没有全力以赴。 “魔族确实想我死,哪怕只是早死几十天也好,但这并不重要到让他们提前出城发起决战。” 商行舟神情平静说道。 他看的要比肖张更加深远或者说透彻。 魔族提前发动决战,是为了营造原野上的混乱景象。混乱是为了掩护真实用意,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刺杀他。但魔族会不会事先便有更完备的安排——如果刺杀不成,便把这也当成分散视线的手段。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魔族真正的杀招是什么? 商行舟转身望向南方。 …… …… 对于战争来说,最重要的当然就是后勤。 后勤里最重要的就是粮草。 军械被毁坏,可以凭人力强攻,圣光弩没了,普通羽箭也可以用,在最艰难的时刻,勇气与意志力,往往会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但如果没有粮草,饿到浑身无力如何战斗?龙骧马都站不起来了,又如何行军?更不要说冲锋。 大周王朝对后勤非常重视,尤其是针对这场战争,相关的物资准备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年。如果算上十七城寨,以及天凉郡北那些粮仓,这种准备更要倒溯到天海圣后与先帝时期,甚至有很多是太宗年间便已经定好的方略。 收集以及准备粮草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更加困难以及危险的则是运送粮草,尤其是随着战事的持续,人族军队的节节胜利,运送粮草的旅程里越来越多的部分是在魔族的疆域上,随时可能会遇到骚扰甚至是大规模的伏击。 从安全以及效率方面考虑,人族军队运送粮草的规模变得越来越大,随队的修道强者数量越来越多,其中最重要的运输队伍甚至会得到神圣领域强者的亲自护送,茅秋雨就曾经来往南北数次。 现在战事已经进入后半阶段,茅秋雨身受重伤,回到寒山疗伤,怀仁道姑、离山掌门、相王等亦是无力再战,王破则要负责盯着魔帅,哪怕伤势未愈也不能离开雪老城一步,再没有办法在这方面分心。好在魔族方面更惨,开战至今已经有三位圣域强者陨落,魔帅与黑袍这样的重要人物,包括第二魔将在内的强者们根本无法离开雪老城,所以还算比较安全。 “朝廷的事情自有户部领头,南货也大部分是唐家和木柘家准备的,不明白为什么秋山家如此着紧。” 运粮官看着前方车队里的一辆马车皱眉说道。 秋山家主与那位传说中半步神圣的供奉就在那辆马车里,给了整个队伍极大的压力。 下属军官说道:“世人皆知秋山家主爱子如痴,肯花这般大气力,想来与秋山君有关。” 运粮官想着传闻,微嘲说道:“原来是想替离山把面子找回来。” 这说的是很多年前的那场北伐战争。 负责运粮的离山剑宗弟子因故失期,险些被金玉律当场斩死,谁来求情也无用。 最后那代的离山剑宗掌门用离山剑法总诀才请动白帝出面,保住了包括小松宫在内的那些弟子的性命。 小松宫在离山内乱被诛,则是另外一回事。 对离山剑宗来说,这可以说是他们在世人记忆里唯一的污点,如果不算苏离的话。 现在离山剑宗由秋山君主持,这些年稍嫌沉寂的真龙之子当然希望借这次战争的机会把这个污点抹掉。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秋山家才会表现的如此积极,对朝廷有求必应,更是主动加入到了北上的队伍里。 “不仅仅是面子的关系。” 下属军官说道:“听说金玉律大人亲口说过,如果这次事情办的妥当,战后就把剑法总诀还给离山。” 运粮官怔了怔,然后带着几分羡慕说道:“这也太简单了。”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的,他或者不会信,但既然是金玉律亲口所说,那便不得不信。 开战后,妖族的援军出了葱州便在那片草原上打转,始终没有来到战场,大周朝野已经极为愤怒,意见极大,但没有任何人对金玉律有任何意见,更不会有任何怀疑。 这便是历史造就的威名,也是因为直到现在,他在这场战争里依然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 大军的后勤辎重的相关事宜,现在全部由金玉律处理,无论巨细全部由他一言而决。 这是大周皇帝与教宗给予他的特权与信任,但同时这也是非常可怕的压力。 数百名来自军部的校尉、来自户部的老官,来自唐家的账房先生,来自吴家的钱粮秘书,再加上他从白帝城带过来的两名小厮,以及担任副手的唐三十六,便是他全部的下属,帮他分担这些压力。 现在那些老官与账房先生已经有很多累的病倒,唐三十六高烧不退,被送去了寒山。 金玉律瘦的只剩下了骨头,但还在坚持。 他赢得了全部将士的敬畏。 敬畏里有个畏字。 运粮官看着原野远处的那道山脉,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暗自希望千万不要出问题。 这个队伍的运粮车至少可以保证前线将士们二十天的粮食,可是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次运粮。由三万民役与数千辆大车组成,首尾相连,足有数十里长,颇为壮观,有三千骑兵,还有秋山家的高手们押送,完全不用担心被魔族散兵侵扰,更没有被劫粮的危险,但道路漫长,谁知道会遇着什么事情,万一晚上一天,不说死罪,军法棍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将军骑马到秋山家主的车旁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片刻后,车里响起秋山家主低沉的言语声,紧接着四周依次响起喊叫声,秋山家的管事与侍卫们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队伍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蹄声密集响起,仿佛暴雨,骑兵们不停地快速超过运粮队,向着原野远方而去,侦察的同时也顺便完成清道的工作。 “看来天黑之前就要穿过诺日朗。” 那名运粮官举起马鞭,指着远方原野上的那道山脉说道:“那我们明天就会看到星星峡。” …… …… 从原野望去那是一道山脉矗立在天空下。 从天空望去则是五道山脉前后横列在原野上。 诺日朗是这些山脉里最高的山峰,无论魔族还是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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