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个经年不冻的碧湖。 就像寒山峰顶的天池一般。 当然,这都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至于当时,没有人知道寒山北面的雪原里忽然多了一个坑,过几年会变成一个湖。更没有人知道,那是因为这里发生过一场战斗,自然也没有人知道这场战斗的结局。 这场战斗只有三个观众。 在战斗结束之后,漫天风雪里,走出来了其中两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中年道人,看着很普通。走在后方的是一个年轻人,很不普通,他是瘸的,腋下有个拐杖,黑发垂在眼前,挡住了半边脸。正是从西宁镇失踪后,谁都没有找到的计道人和……余人。 白帝看着计道人缓慢地点了点头。 计道人身体微微前倾,还礼。 白帝看了余人一眼,转身消失在风雪里。 计道人望向北方,静静看了会儿,然后带着余人消失在风雪里的另一个方向。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说话。 数百里外的北方雪原里,黑袍收起那张已经有些破烂的铁盘,望向南方。 雪风呼啸,掀起罩帽的一角,露出他的下半张脸。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配着淡淡的青色肌肤,显得格外妖异可怕。然而哪怕只能看到很小一部分的脸,甚至只能看到下颌与嘴,依然让人觉得很美丽。能让一张妖异的脸产生美的感觉,这张脸本身该有多美? 在计道人与余人消失在风雪之后不久,他拉了拉罩帽,转身向北方的风雪走去。 他还没有靠近雪老城,便在雪原里被一道庞大的阴影拦住了。 那是一个极其高大的倒山獠。 性情暴戾、实力恐怖的倒山獠这时候显得极为温顺,因为它是只坐骑。 一道寒冷暴戾的声音,从倒山獠的盘角里响了起来。 “本帅看来还是晚了些。” 魔帅坐在盘角里,撑着下颌,冷漠地看着下方的黑袍。 他的盔甲上满是金线与绿锈,看着极为刺眼。 他的声音格外生冷粗励,仿佛金属摩擦,格外刺耳。 黑袍没有理会这名魔族的第二强者,低着头,沉默地准备走过。 魔帅的声音变得愤怒起来,尖利叫道:“你身为军师,居然没能劝阻陛下,该当何罪!” 黑袍的声音很淡漠无味:“陛下安然归来,你我何必自扰?” 魔帅更加愤怒,大声训斥道:“陛下身受重伤,你居然敢说我是庸人自扰?” 听着这话,黑袍终于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如山般的倒山獠上方,声音微寒说道:“你居然敢从我这里试探陛下的伤势?如果让陛下知道了,你会死的很难看。” 魔帅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陛下还会像从前一样信任你?” 黑袍平静说道:“陛下已经信任了我数百年,还会信任我更久。” 魔帅尖声说道:“如果陛下真的受了重伤,你以为谁还能保住你的性命?不要忘记,这些年你在雪老城里处死了多少大臣,得罪了多少元老!而且你哪怕为我神族立过大功,但你终究是个人类!” 黑袍不再理他,继续向风雪里走去。 没有谁知道这场风雪里的对话,就算知道,也很寻常。 对魔族的将士们来说,军师与魔帅的不合,本来就是很常见的事情。 然而,如果仔细推敲,其实可以发现,这番对话里隐藏着很多意思,很不寻常。 …… …… 魔君时隔千年,重现人间,大陆局势动荡,紧张万分,寒山作为一切事由的发源地,更是如此。 天石大阵被魔君强行破开,数千块天石各归其位,草甸、山崖和湖水里的那些空缺处重新被填满,受伤的人们被抬至峰顶医治,死去的人们被送回故乡,那些倒塌的山道与崖壁,也开始重新整修,只是已经变化的气氛却无法再次回到从前的宁静里,天机阁的管事和参加煮石大会的修道者们,神情都很紧张。 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太多人知道前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类世界的绝世强者为何纷纷赶来寒山,真相依然在迷雾之中,但人们能够感觉得到,必然是发生了大事,因为戒备森严,也因为湖畔那些小楼里传出的压抑气氛。 最初被天机阁拒绝在寒山之外的凌海之王以及茅秋雨,这时候出现在峰顶,站在一幢小楼外,脸色异常难看。 湖畔有十余幢小楼,用来安排给参加煮石大会的修道者居住,这幢小楼位置最好,临湖背山,格外清静,放眼望去的景致也是最好,但很明显,这并不能让茅秋雨和凌海之王的心情有丝毫好转。 因为陈长生这时候在小楼里昏迷不醒。 …… …… 第572章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唐三十六一脸担忧的神情,陈长生没有觉得任何意外,但当他看到折袖向来漠然的脸上居然也有几分关心,难免有些吃惊,然后有了笑出来的冲动。 他受了不轻的伤,识海震荡,所以才会昏迷过去。 不是因为动用千里钮的时候,与笼罩寒山的天石大陆冲撞而生出的伤势,只是因为魔君那遥遥一指。 当时魔君在溪畔,隔着很远的距离,向他点了一指。 他用黄纸伞挡住了那道气息,却无法隔绝那道气息里蕴藏着的恐怖威力。 “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唐三十六看着他醒了过来,很是吃惊,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折袖说道:“醒得倒是真快。” 陈长生靠着床头坐着,看着二人说道:“为什么在你们脸上看不到任何激动的情绪?” 折袖没有理他,唐三十六回答道:“天机老人亲自来看过你,确认你没事,那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长生想着刚刚醒来那一刻,两个人脸上的担忧神情,心知他们只是不愿意承认,也不挑破,说道:“天机老人确定我没事,难道我就真的没事?你们应该请茅院长来看看。” 现在茅秋雨是英华殿的大主教,但他们还是习惯称他为院长。 唐三十六说道:“天机老人,上算星辰,下算江河,从无算错,说你没事,自然就没事。”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那他有没有算到我们遇到的这些事情?” 随着这句话,房间里变得异常安静,只能隐隐听到远处传讯的声音。 安静与沉默,是因为他们都感觉到入寒山后发生的事情有很浓的阴谋味道,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他们想起了那位中年书生。 那中年书生在溪畔负看着枝头的柿子的画面,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他们知道,自己这一生可能很难忘记那个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唐三十六看着陈长生低声问道:“确认……是那位吗?” 陈长生没有说话,缓慢地点了点头。 唐三十六低头扶额,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是汶水唐家的独孙,连天海家都不怎么忌惮,真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在京都国教学院门口发生过的很多故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然而想着那位中年书生的身份,便是他都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 “很小的时候,我有一个梦想。” 一道声音打破了房间里有些低落的气氛。 陈长生和唐三十六望了过去。 折袖看着二人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就是杀死他。” 陈长生震惊无语,从小就立志杀死魔君,这实在是…… “强大。”唐三十六看着他心服口服说道:“你太强大了。” “但……那只是梦想。” 折袖想着前些天在山道处看到的画面,脸色有些苍白,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能亲眼看到他。” 唐三十六闻言有些恼火,挥了挥手以示不屑,然后望向陈长生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是现在整座寒山,甚至是整个世界最想知道的事情,也是整件事情里最关键、最难以理解的地方。魔君不惜被天机老人用寒山天石大阵暂时困住,也要杀死陈长生,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凭实力天赋法器还是意志? 不,那是魔君。 陈长生哪怕在这些方面再如何优秀,也不可能凭借这些逃出生天。 听到唐三十六的问话,折袖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往床边移了两步,很明显对这个答案也很感兴趣。 陈长生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眼光示意唐三十六一下。 唐三十六会意,走到门口查看了一番,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样法器,淡淡的气息生出,隔绝了被窥视的可能。 “我……遇到了一个人。”陈长生犹豫了会儿,说道:“那个人可能是王大人。” 唐三十六和折袖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惊。 尤其是折袖这样心志坚毅的狼族少年,除了魔君这样的名字,会让他情绪有些失控之外,还能有谁? 王大人……这个世界上姓王的人很多,做官员的也很多,被称作王大人的人也很多。千年以来,只有一个人不需要加任何前缀和说明,直接以王大人相称,便能让世间所有人都知道是谁。 那个人叫王之策。 房间里再次变得无比安静,而且这一次持续了更长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三十六和折袖才从震惊里醒来。 唐三十六感慨说道:“王大人……果然没有死。” 陈长生有些意外,看着唐三十六问道:“难道你们不吃惊?” 唐三十六恼火说道:“我和折袖刚才已经像鹌鹑一样了,你还要我们怎么吃惊?” “可是……你刚才说果然……难道很多人都已经猜到王大人没有死?” “当然,世间一直流传着这种说法,说王大人还活着,只是隐居避世。” “但我读道藏看史书的时候,写得很清楚,王大人的神魂早已回归星海。” “史书上的话能信,女人都能当皇帝。” “天海娘娘……” “这是比喻……总之,这本来就是两大谜团之一,很多人一直都在这么猜想。” “两大谜团?”陈长生不解问道。 唐三十六解释说道:“就是周独夫和王大人的最终结局。” 陈长生想着周陵里那座空空如也的黑矅石棺,若有所悟道:“因为没有人发现过他们的骸骨?” 唐三十六说道:“更准确地说是,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们死了没有……当年无论是太宗陛下,还是凌烟阁里的那些传奇,最终回归星海的时候,都有很多人亲眼看着,只有这二位是例外。” 陈长生想了想,用非常确定的语气说道:“那么,现在至少有一个谜团解开了。” 唐三十六和折袖再次对视一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确认?” 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小事,一旦王之策还活着的消息流传出去,必将震惊整个大陆。 陈长生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神情微变。 第573章 事情的真正关键 “怎么了?”唐三十六问道。 当时在绝壁之前,陈长生想要确认那位游客模样的男子是不是传说中的王之策时,对方微笑不语,只是摇了摇头,然而跟着他的那位老者则是很认真地说,这是天机不能泄露,不然会遭天谴…… “这件事情……我似乎不应该说出来。” 陈长生望向唐三十六和折袖,有些不安说道:“你们不能再往外说了。” 唐三十六和折袖今天第三次对视。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唐三十六和折袖点了点头。 看到这幕画面,陈长生放心了下来,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两位友人,只要答应了的事情,一定都能做到。 “你的命……真好。” 唐三十六看着他说道,语气很是感慨,甚至能够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羡慕——钱能通神,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事情是他办不到的,所以他很少羡慕人,但陈长生的机缘造化,却足以令他羡慕。 传说中的王之策居然还活着,而且重新出现在世间,就让陈长生看到了,而且恰好是在他被魔君追杀的时候。其时其刻,除了王之策这样本来没有任何可能出现的人,谁能救他? 从西宁到京都后,陈长生听到过太多次自己命好的评价,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命不好,只是被说得多了,有时候也忍不住会联想,自己遇到的这些机缘,会不会是星空对自己的命运的补偿? 唐三十六这时候有些不解说道:“既然王大人还活着,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现过?” 折袖在旁面无表情说道:“他为何要出现?” 唐三十六说道:“无论是对抗魔族,还是强盛我大周……”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停了下来,因为他想明白了折袖这句话的意思。谁都不知道王之策当年消失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整个大陆都知道,太宗皇帝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而且如果他真的出现,大周朝廷该如何对待他? 至于对抗魔族……王之策已经做了太多,整个人类世界都没有资格要求他更多。 “我昏了多少天?”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唐三十六还沉浸在王之策还活着带来的震惊中,没有理他。 折袖伸出了五根手指,就像一个巴掌。 原来已经昏迷了五天,不知道这五天里,寒山发生了什么事情,陈长生问道:“有什么新情况?” 折袖想了想,发现要说的内容太多,于是摇了摇头,直接一巴掌拍到了唐三十六的后背上,打醒了他。 唐三十六说了说大陆现在的紧张局势以及寒山上的紧张气氛。 “那……煮石大会还会继续召开吗?” “按照茅秋雨和凌海之王的态度,如果你继续昏迷不醒,他们就要把你带回京都,大会自然结束,但你现在醒了。” “参加煮石大会的人们都到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唐三十六极具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没事。” 听闻陈长生醒来的消息,茅秋雨和凌海之王进小楼询问了一番,确认他的身体没有大碍,便收回了返回京都的提议。天机阁的重要人物也来探视,态度很是恭敬,甚至显得过于谦卑,并且说过几日,天机老人会亲自如何云云…… 陈长生有些不理解,心想自己就算是教宗继承者,也不至于让天机阁如此小意,更何况天机老人身为八方风雨之首,又是何等样的身份,又想着要过数日,莫非在魔君破阵而出的过程里,天机老人受了不轻的伤? 想着这些问题以及更多的那些问题,时间渐逝,来到了深夜,小楼内外的人们都已经睡去,国教骑兵与天机阁的高手在不远处警惕地巡逻,四周一片安静,能够清晰地听到湖水拍打着礁石的声音。 醒来后,陈长生问过唐三十六参加煮石大会的人是不是都到了,有没有遇到危险,唐三十六回答他该到的人都到了,言语之间若有深意,那是因为只有他清楚陈长生真正想问的人是谁。 当峰顶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该到的那个人终于到了。 窗户被推开,带着淡淡暖意的湖风飘了进来,同时飘进来的还有一道曼妙的身影。 那道身影伴着湖风直接飘到他的床边,坐了下来,轻声问道:“怎么样?” 陈长生看着她如秋水般的眼眸,看着她眸子里的关切神情,忽然发现受伤也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我没事,真的。” 来的人自然是徐有容。 听到陈长生说没事,她也没有放心,闭上双眼,举起右手,隔空对准了他的眉心。 一道圣洁的清光落下,进入陈长生的身体。 世间能够将圣光术用到如此境界的人极少,除了教宗与青矅十三司的三位红衣主教,大概便是她最强。 陈长生只觉得清风拂面,然后入体,经脉里的真元如春天的溪水般喜悦地流动着,伤势渐愈。 “谢谢。” “那人到底是谁?” 前代南方圣女与苏离一道飘然离去,如今南溪斋由徐有容一个少女引领,有些消息却是无法知道的太过准确。 “应该是魔君。”陈长生说道。 房间里很是安静,过了很长时间后,徐有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没事就好。” 很明显,她从来没有做过安慰人的举动,所以无论是拍手的动作还是说话的语气,都显得有些生硬或者说笨拙。 她没有问陈长生是怎么活下来的,陈长生却不准备瞒她,虽然白天的时候,他还对唐三十六和折袖说过,此事不能提。 “我可能遇到了王之策大人。” 听到这句话后,徐有容真的震惊了。那名中年书生在溪畔造就无数血腥恐惧的画面,展露了无比强大的境界实力,再加上人类世界那些强者们的反应,她早就已经基本确定对方便是魔君,只是需要从陈长生这里得到最终的确认,却没有想到,居然从陈长生这里得知了王之策还活着的惊天消息。 对她来说,这要比魔君重现人世的消息更加震惊。 王之策在人类世界的历史上地位非常特殊,当年人族与妖族的联军对抗魔族铁骑,太宗皇帝是主帅,是领袖,他则是副帅,亲自率领联军深入雪原数万里,直逼雪老城,单以功劳论,他丝毫不在太宗皇帝之下,甚至可以说是首功,如果不是因为百草园之变以及别的那些复杂的原因,太宗皇帝对他深深不喜而且忌惮,他绝对有资格在凌烟阁里排在首位。 虽然这个消息很震惊,徐有容还是很快便醒过神来,问道:“魔君为什么要来杀你?” 在唐三十六和折袖看来,陈长生怎么能从魔君的手下活过来最重要,并且以为所有人都最关心这个问题。徐有容不这样想,她要冷静的多,也清醒的多,直接问到了事情的真正关键。 …… …… 第574章 这样不好 当年败给周独夫后,魔君身受重伤,在雪老城里修养千年,这一次忽然来到寒山,是想做什么?什么事情值得魔君这样的大人物冒这么大的风险?陈长生的身上有什么?或者说他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这是天机老人怎样算都算不出来的事情,徐有容用命星盘也推演不出来,但她可以直接问。 她敢问,陈长生就敢回答,虽然这是他最大的秘密。对她,他没有秘密,更何况这个秘密早在周陵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向她坦白了,更准确地说,他的那个秘密,现在有一部分就在她的身体里。 陈长生指了指自己的身体,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用嘴型比划了一个字:“血。” 徐有容明白了,再加上南溪斋里对当年魔君伤势的记载,她完全明白了这件事情的所有起源。 “南客?”她同样无声问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 徐有容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担心。 现在魔君知道了陈长生的秘密,这也就意味着,他随时可能会对陈长生下手。那可是这个大陆最可怕的强者,时刻被这样的强者冷漠地注视着,那是怎样浓重的阴影?在这种阴影下生活,要承受怎样的压力? 徐有容自问道心通明,也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面临这样的问题,该如何应对。她很担心陈长生,就算此后他不出京都,国教重点保护,但如果心境受制,对修行来说,也极为不利。 陈长生自己倒不担心这个问题,因为他已经在类似的阴影下生活了好些年的时间。他更担心的是,自己身体里的秘密,会不会被更多的人知道。余人师兄当年那个夜晚说的话,他一直没有忘记——没有人能够忍受那种诱惑。 徐有容说道:“不会。” 陈长生想了想,同意了她的看法,魔君应该会藏着这个秘密。 这就像湖里沉着宝藏,知道消息后的人绝对不会满天下说去,而是会自己慢慢地、悄悄地打捞。 “你有没有想过,魔君出现在寒山,这是一个阴谋?” 徐有容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 陈长生和唐三十六、折袖有过这方面的猜想,只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摇了摇头。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商院长在哪里?他究竟想做什么?教宗陛下又想做什么?” 陈长生不想继续这个问题,沉默不语。 徐有容也沉默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忽然说道:“把这件事情告诉娘娘吧。” 陈长生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徐有容静静与他对视,没有让步的意思,说道:“如果这是教宗陛下和商院长的局,那么就只有娘娘能破。” 陈长生毫不犹豫说道:“我信任教宗陛下。” 徐有容说道:“那商院长呢?” 陈长生没有接话,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茶。 徐有容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怜惜一闪即逝,说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国教的继承者,天然站在娘娘的对立面,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换个角度看,风景可能会截然不同?” 陈长生知道,她不是在替圣后娘娘做说客,她是关心自己,但他不可能说什么。 就像当初在国教学院里唐三十六与他的那番对话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 他是个江流儿,被师父拾到,养大成人,教育成材,来到京都后,被梅里砂大主教爱护培养,被教宗陛下看重,他从国教里得到了太多东西,那么他便要承担起相对应的责任,而且…… “我不信任娘娘。”他端着茶杯,背着对徐有容,很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徐有容站起身来,看着他问道:“就因为娘娘是个女子,不是男人?” 陈长生看着手里的茶杯,说道:“不,是因为她不是好人。” 事涉大周皇位与国教传承这样的大事,说的是在世间沉浮多年的大人物,却用男与女,好与坏来言说,若让别人听到这番话,必然会嘲笑对话的这对年轻男女幼稚、天真、可笑。 但他们说的很认真。 徐有容知道,陈长生就是这样的人。 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房间里变得安静起来,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这是自相识以来,他们第一次相对正式地讨论这方面的问题,以前从来没有说过,因为所谓阵营二字。 “娘娘对我来说……就像是母亲。”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徐有容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淡,情绪却很浓。 关于天海圣后与徐有容之间的关系,包括陈长生在内,有很多人都觉得有些看不明白,那种宠爱与信任究竟是怎样发生的,直到苏离那封信里的燎天剑冲天而起,在京都的夜穹上与木剑小凤遇上,所有人才知道真正的原因——原来圣后娘娘也是天凤血脉,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徐有容才是她真正的传承,甚至是要比子息更重要的传承。 “但她不是好人。”陈长生看着徐有容的眼睛,很平静却又坚定地说道:“所以我不会信任她。” 徐有容看着他轻声问道:“善恶的标准是什么?” 陈长生说道:“我不是要与你辩论,大善即恶那些论点也非我所能掌握,我只知道,她杀死过很多无辜的人。” 自数百年前亲掌国政开始,死在天海圣后手下的人不计其数,有陈氏皇族,有国教旧派,有贪官污吏,有为非作歹的犯人,但谁都不能否认,在这个过程里,有很多不应该死去的人因为她死了。 “苏师叔也杀过很多人,虽然他是无意的,可是死在他剑下的无辜者也不少。” “有意无意,在我看来这是很大的分别。” “那你凭何确定那些死去的无辜者是娘娘有意的行为?” “因为周通。”陈长生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周通是个纯粹的恶人,他以残虐为乐,以折磨众生为趣,娘娘从启用这个人的第一天开始,便再也没有办法说自己无心为恶。” 徐有容沉默片刻后说道:“难道要把周通的一应罪恶尽数归于娘娘?这未免有些不公平。” 陈长生说道:“养狗者不拴链,狗咬了人,当然是主人的罪过,利刀出鞘杀人,当然是握刀的人的罪过。” 举世皆知,周通就是圣后养的一只恶犬,一把锋利的尖刀。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愿意替苏师叔辩解,却不肯体谅娘娘,终究还是偏见。” 陈长生说道:“苏离前辈当初究竟在长生宗和浔阳城杀了多少人,我没见过,但是……娘娘和周通当年在京都杀人,都写在书上,而我看过书,我知道那些字迹都是用血写出来的,很刺眼。” 再次安静,两个人再次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第575章 蜜枣般的夜晚 “将来京都如果真的出事了,你会怎么做?” 徐有容走到窗边,双臂环抱在胸前,看着窗外湖水里的点点星辰,声音也像水一般淡了起来。 陈长生说道:“我修的是顺心意,若事情来了,自然心意动。” 徐有容没有回头,安静片刻后问道:“如果来的是我呢?” 陈长生很认真地想了想,发现无法设想那种画面,无论提前得出任何结论,说道:“我不知道。” 天机阁在湖畔建造的这十几幢小楼极为讲究,尤其是陈长生居住的这一幢,推窗便能见湖,而且窗外有一条木栈道,顺着栈道走下去,便能走到湖边的浅水里,星光下的浅水中,此时正有几只黑色的鱼儿在游动。 徐有容沿着木栈道走了下去,在最下面那级木台上脱了鞋与袜,走进了清澈的浅水中。 那几只黑色的鱼儿毫不怕人,非但没有受惊离开,反而围了过来,绕着她雪白的赤足缓缓地游动,画面很美丽。 陈长生看着站在湖水里的她,觉得她的背影有些孤单,然后生出些不解。按道理来说,她是南方圣女,无论天机老人还是茅秋雨都不应该隐瞒她这件事情,可是为什么她直到今夜还无法确认那个中年书生就是魔君? 先前那番对话冲淡了很多情绪,他不希望这样继续发展下去,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魔君破寒山天石大阵而出时,天机老人受了重伤,还没有好,所以我没有见到。” “茅院长呢?” “他是教宗的臂膀,又怎会予我太多方便。” 终究还是阵营的问题,陈长生心想凌海之王作为国教新派的代表人物,必然早已投诚圣后娘娘,为何也没有对你说? 这个问题他没有问,徐有容却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把手伸进湖水里,去逗弄那几只小鱼,看似随意说道:“他和天海承武请小德对付你,我不高兴,所以没理他。” 听着她因为此事不高兴,陈长生很高兴,也顺着窗外的木栈道走了下去,来到了湖畔的浅水里。 微凉的湖水缓缓地起伏,细柔的银沙在脚下踩着很是舒服。 “道藏上说,天池由热泉汇集而成,为什么这水有些凉?” “湖心里的水要热很多,听说最热的两处热泉出口的水,可以煮熟鸡蛋。” “听着很有意思,要不要找机会去试一下。” “就因为能煮熟鸡蛋?” “嗯,很省事、很方便的感觉。” “你会煮饭做菜吗?” “会……你不是在周园里吃过?” “嗯……那我还是学着做做饭吧。” “国教学院的食堂不错。” “澄湖楼的大厨,手艺自然非凡,可我总不能每天都从南溪斋回京都吃饭。” “白鹤这次来了吗?要不要问问它怎么想?” “白鹤向来很喜欢你,如果让它知道你有这种念头,想必会改变主意。” “我只是随便说说。” “啊,随便说说呀。” “啊,我是认真的。” 他和她并肩站在小楼下的湖水里,看着夜空里的繁星,随意地聊着天,然后渐渐没了声音。 他们安静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和先前房间里的安静不同,这时候的安静是美好的。 因为他的肩与她的肩轻轻地靠着,有时候稍一分开,紧接着便会再次依上。 也不知道是谁去就得谁。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大概是站得累了,二人坐到了最下面的木台上。 徐有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囊,从里面拿了样东西。 陈长生没有注意到,指着湖水里一块黝黑的石头问道:“那就是天石吗?” 徐有容的声音有些不清楚:“是的。” 陈长生转身望向她,问道:“那些石头感悟的如何?” 他们也有石头,而且要比寒山里的天石重要得多,因为那些石头是天书碑。 他来参加煮石大会,本来就不是想通过感悟天石获得进益,只是为了见她。 只是谁曾想到,万里旅途安然无事,结果进了寒山,却遇到了这样的大事。 “暂时没有什么进展,慢慢来吧。” 徐有容身体微微后仰,用手撑着木台,赤着的双脚轻轻地拍着湖面,看着很是可爱。 “我有些着急……在见过魔君之后。” 想着当时在山道上看到的血腥画面,陈长生心中生起一抹悸意。 徐有容明白他的感受,说道:“遇见这样的不世强者,能够活下来,总会有些好处。” 陈长生嗯了一声,说道:“只是没有想到魔君竟然如此可怕,差距太大了。” 当初在浔阳城里,朱洛的攻击基本上都是被王破挡下的。 而这一次在寒山里面对魔君,刘青和小德居然近乎没有还手之力。 徐有容说道:“魔君当然要比朱洛强太多,但还有一个重点,王破比刘青和小德也要强很多。” 陈长生不解,心想刘青是聚星巅峰的刺客,小德是逍遥榜前五的强者,王破虽说是逍遥榜榜首,又如何说得上强太多? “王破这个人很了不起,不能以常理认知。”徐有容认真说道。 陈长生从理智上无法接受王破比刘青与小德联手更强的事实,但从情感上很愿意接受。 “魔族那边除了魔君,还有什么厉害的人?” “魔帅,听说很强,再就是那些魔将,你应该在雪原上见过。” 陈长生想着当初在魔域雪原里看到的远方如山般的阴影,下意识里摇了摇头。 以他现在的实力境界,还远远谈不上与这些强大的敌人作战。 “不出京都,真的很难发现,世间有这么多厉害的人。” “你也很厉害啊,至少魔君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肯定打不过你。” “我觉得……这句话也可以用来说你。” “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 “怎么了?” “没什么。” 陈长生很想说,你的声音很好听,甜甜的,糯糯的,仿佛含着一颗蜜枣。 噗的一声,徐有容往湖水里吐了颗东西,那东西在水里缓缓沉降,惹来那些小黑鱼啄食。 湖水很是清澈,陈长生仔细望去,才发现她吐出来的竟是一颗枣核。 那些小黑鱼发现不是食物,有些无趣地游走,徐有容觉得很有趣,翘着脚,开心地笑了起来。 “诶……”看着这幕画面,陈长生忍不住挠了挠头。 徐有容这才醒过神来,这里不是空寂无人的幽峰,也不是小镇上的牌桌旁。 她的身边坐着个年轻的男子。 她有些脸热,下意识里从袖子里取出装零食的锦囊,递到他身前,细声说道:“你要不要吃?” 这时候她嘴里没有枣核了,声音却依然糯糯的,因为有些不好意思。 她低着头,根本没有看陈长生。 陈长生看着她长生的睫毛,白嫩的肌肤,红润的双唇,一时间有些呆了。 他心想自己怎么就只能想这样乏味的形容词呢? 他从她手里接过锦囊,取出样零嘴,看都没看是什么,便丢进了嘴里。 “怎么了?”徐有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陈长生是个很诚实的人,看着她认真说道:“你真好看。” 徐有容微羞,低下头去,片刻后再次抬起头来,望向他问道:“现在的我好看,还是周园里好看?” 就像所有的少女一样,哪怕她是圣女,在这种时刻,总还是会问出一些愚蠢的问题。 当然,这里的愚蠢说的是她要问这个问题,不代表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好回答。 徐有容进入周园的时候,用的是青矅十三司弟子的身份,作了易容,容貌只是寻常。 现在的她,则是举世公认的最美丽的少女。 但如果陈长生很老实地说,现在的她更好看,那肯定就错了。 事实上,这和落河那道千古难题一样,很难作答,并且隐藏着更复杂的考验与凶险。 这道题根本没有正确答案,陈长生的回答能否令她满意,完全看她此时的心情。 陈长生不擅长撒谎,妙的是,他自己曾经很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早就得出过结论。 “都很好看,不同的好看。” 他看着徐有容非常认真地说道。 这是他的心里话,真话。 徐有容听得很开心。 他看见她开心,也很高兴。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坐着就好了,眼前有湖,身后有山,上方是灿烂的星空。 你就在身边。 然而,能够一直在一起吗? 不知何处飘来了一层云,遮住了南天的某片星域,在湖面上洒落一片阴影。 陈长生的心里也出现了一道阴影。 “我有件事情瞒着你。” “你说过。” “我说过吗?” “嗯。” “我忘了……你想知道吗?”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而且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秘密,所以。” “诶,我忽然发现,我很想把那个秘密告诉你。” “就因为你想知道我的秘密?” “是的。” “陈长生,你又不是一个市井妇人,为何对窥探他人私隐有这般大的兴趣?” “嗯……或者是因为我修的是顺心意?” …… …… 热恋中的男女,哪怕把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上三百遍,也不会觉得厌烦。 因为对他们来说,说话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对方说话。 然而,对于那些听众而言,要将意思相近的话听上这么多遍,确实是件极难忍受的事情,越是甜言蜜语,越如此。 唐三十六这时候就很难受,他觉得自己晚上吃的太多了,很想吐。小楼靠山那边有条唯一的通道,他此时便盘膝坐在那里,汶水剑横搁在膝头,嘴里叼着根野草,一脸悲愤,心想真是好一对奸夫淫妇。 …… …… 第576章 天机老人的善言 第二天清晨醒来,唐三十六顶着两个极深的黑眼圈,直接找到了陈长生。 “你这是怎么了?”陈长生很是关心他的身体健康。 唐三十六很是疲惫,说道:“把风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你们以后能不能早些睡?” 陈长生闻言微窘,又有些愧疚,说道:“也就这几天。” “这几天?”唐三十六的声音陡然提高,愤怒地喊道:“在京都的时候,你也说就这几天,现在还是这几天!那你告诉我,到底几天是几天?到底是多少天!这件事情,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去?” 陈长生很是无语。 唐三十六看着他苦不堪言说道:“算我求你,你们赶紧昭告天下吧,忍秘密守秘密真的太苦了。” 陈长生安慰说道:“我也与你感同身受,只是……” 听着感同身受这四个字,唐三十六顿时出离了愤怒,大声喊道:“什么?感同身受?感你妈的同!身你妈的受!这可是你自己的事!关我屁事!好处都是你得了!国教学院的雪,寒山峰顶的风,却让我来受!有本事你把那枣给我吃!” 陈长生本来被他说的很是惭愧,忽然间听到那个枣字,顿时警醒过来,盯着他说道:“你说什么?” 唐三十六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却哪里肯服输,说道:“怎嘀?帮你把风难道还不能拿点好处?” 陈长生很是无奈,说道:“当初不是说好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唐三十六故作震惊,说道:“你非礼她了?” 便在这时,折袖走了进来,看着二人剑拨弩张的模样,问道:“你们要打架?” “不是。”唐三十六借梯子就下,说道:“我让他帮我查查我偶像去了哪儿,结果他就是不肯松口。” 他说的偶像是刘青。 随着苏离和那个神秘的她先后离开,曾经的天下第三刺客,应该会在杀手榜上排到榜首。 但哪怕首席刺客终究还是刺客,杀手榜首也杀手,根本见不得光。 就像当初折袖说过的那样,一个刺客来参加煮石大会,那就是找死。 陈长生曾经请那位天机阁的管事帮忙照拂一二,那位管事答应后不久,便被魔君变成了一地血珠。 想着刘青被魔君重伤,身份又很特殊,他们三人难免有些担心。 在天池里的一座岛上,热雾弥漫在花园四周,终年不散,住着不见得如何舒服,但对疗伤恢复很有帮助,尤其是被寒煞至极的魔功伤后,在这里能够得到最快速的恢复。 刘青这时候就在岛上疗伤。 他需要陈长生三人担心,更不需要他们拜托天机阁放过自己。 ——杀手榜是天机阁颁布的,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事实背后隐藏的意味。 天机老人坐在刘青的对面,问道:“苏离走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刘青不是天机阁的人,但他替天机阁办过很多事。 事实上,就连苏离当年也替天机阁办过不少事。 刘青想了想,说道:“如果您不反对,我想去京都。” “去京都做什么?” “杀天海。” “那么,我反对。” 天机老人看着他平静说道:“娘娘是我的好友,而且我不想你送死。” 刘青说道:“那就再说。” 天机老人忽然问道:“陈长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青很认真地想了很长时间,最后说道:“他是个好人。” 天机老人微微挑眉,对这个答案感到有些意外。 无论苏离还是刘青还是他,都不是好人。 他们最厌憎或者说不屑所谓的好人。 但当刘青说陈长生是好人时,他没有在刘青的脸上看到任何讥讽或是嘲弄的神情,只有认真与尊敬。 这个答案很重要,对天机老人来说。 “既然是个对世界有善意的小家伙,那么我就代表这个世界回赠他一些善意吧。” “您什么时候有过善意这种东西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其意。” …… …… 轻舟泛于湖面,破开雾气,仿佛行于仙境之中。 陈长生感觉得很清楚,雾里与水中都有防御类的阵法,经过湖中小岛时,能看到天机阁弟子躬身行礼。 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湖心那座岛上,也是寒冷的群山里最温暖甚至可以说炽热的地方。 行走在热雾里,踩着有些湿滑的石板,他心里涌出一些疑问,为什么天机老人如此着急要见自己?且不说自己刚刚从伤后的昏迷中醒来,天机老人也应该受了不轻的伤,想着这些,他竟渐渐忘了四周的闷热。 来到花园里,看到天机老人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些什么,虽然还是没有答案,但已经有了线索——去年夏天在国教学院,天机阁曾经派出一位老管事来看无垢剑,原来,那位老管事就是天机老人自己。 如此说来,天机老人自然不是去看剑的,而是去看人,看的就是他。 负责带路的天机阁管事,恭敬地将陈长生引至座中,然后悄无声息退去。 陈长生安静坐着,就像一位聆听受教的晚辈。 如果换作两年前,能够见到天机老人这种大人物,他肯定无法这般平静。 但现在他已经见过太多传说中的人物,甚至见过魔君、王之策这样的传奇。 天机老人注意到,哪怕刚刚经过如此闷热的雾气,陈长生的衣领依然紧扣,衣着一丝不苟,对此很满意。 “我曾经见过无数英雄豪杰,你不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差。” 没有任何寒喧与试探,这位当今大陆年岁最高的大人物,便开始了自己的谈话,天机老人看着陈长生说道:“我也曾见过无数座山,最喜欢的,始终是东海畔的那座琅琊山,而那座山便是当初我去京都看你,圣后给我的报酬。” 直到此时,陈长生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一些交易,很是吃惊。 举世皆知,天机老人拥有难以想象的无上智慧与惊世骇俗的推演计算能力,在很多人看来,如果真有人能够看破命运,那么这个人一定就应该是天机老人。圣后娘娘请天机老人看自己一眼,便送出去一座名山,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他当然很想知道,天机老人当初从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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