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看了他一眼,揖手为礼,然后转身继续前行。 王破的无视以及陈长生的淡然,让肖张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叫了起来:“啊呀呀呀!真是气死我了!” 他的叫声很难听,沙哑又有些尖锐,就像是沙漠上已经很多天没能喝到水的乌鸦。 这时候陈长生已经走到魏府外,与王破站在了一起。 听着肖张的怪叫声,王破的眉再次耷拉了下来,带着些无奈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从很年轻的时候,他与肖张、梁王孙、荀梅还有小德这些天才,便经常对战切磋,有时候是在大朝试,有时候是在煮石大会,有时候在周园,有时候在天书陵,有时在拥蓝关,有时在浔阳城,彼此之间虽是对手敌人,但要说熟悉程度,甚至要超过家人。 “我想做什么?当然是和你打一架!” 肖张沉声喝道,脸上的白纸随风雪而起,哗哗作响,很是惊心动魄。 王破却依然平静,甚至有些木讷,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很认真地想了一段时间,然后对肖张说道:“你打不过我。” 这是实话,所以更伤人。 肖张暴怒,右手仿佛要把握着的铁枪生生扼断一般。 不等他出手,王破接着说道:“而且我今天有别的事情要做,如果你非要出手,我可能不会留手。” 肖张怒极反笑,哑声说道:“难道过往二十年间你留过手?” 王破说道:“以往即便不留手,也很难当场杀死你,但今天不同。” 肖张喝道:“哪里不同?” 王破说道:“现在我们是两个人,你会死的。” 肖张气息一滞。 这依然是实话,所以还是很伤人,不好回答。 肖张是真没有想到,陈长生会出现在魏府。 如果是王破,他哪怕不敌,也不会害怕。 如果是陈长生,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把其挑于枪下。 但如果他的对手是王破加陈长生,那么他真没有丝毫胜机,而且真有可能会死。 只不过,这并不符合王破的行事,就像他入京都便消声匿迹一样。 他看着王破喝道:“你居然愿意与人联手?” 王破说道:“我和他在浔阳城里便联过手。而且今天我要做的事情比较重要,不能被你阻拦。” 肖张问道:“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只要你走到大街上,所有人都会来杀你。” “我要去杀周通。” 王破的回答很平静,很坦然:“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从王破现身后,陈长生便一直没有说话。 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虽然不比王破和肖张稍弱,但基于对前辈的尊敬,他愿意保持沉默。 肖张没有落下他,问道:“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杀周通?” 陈长生的回答很认真:“就像杀魏侍郎一样,这样才能告诉世人,这样做是错的,让世间这样的人与事出现的少些。” 王破在旁听着很欣慰,说道:“不错,忘恩负义是错,卖主求荣也是错,既然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卖主?天海娘娘可不是什么好人,怎么没见你们来杀。”肖张冷笑道。 王破说道:“因为杀天海我没有把握,所以也就没有勇气。” 肖张说道:“现在你有杀周通的把握?” 王破说道:“是的,因为我的刀更快了。” 肖张厉声喝道:“哪来这么多道理,为了活着,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你们有你们的道理,我们有我们的道理,两相抵触怎么办?我以前没想明白,最近才想清楚。” 王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把你们杀死,那自然就是我们的道理赢了。” 陈长生说道:“就是这个道理。” 肖张沉默了会儿,说道:“听着好像有些道理。” 王破平静说道:“如果你认同这个道理,那么就不要试图留下我们,不然我们真的会杀死你。” 肖张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数十年来无数场对战,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多话。” 王破说道:“因为我想说服你。” 肖张说道:“为什么要说服我?” 王破说道:“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对你出刀。” 数十日前,整个大陆都知道他离开了槐院,来了京都。 从那时至今,他一刀未发。 他的刀意,已经被积蕴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如果肖张此时出枪,必然不是这一刀的对手。 但他没有自信,还能在京都的大街上往前走多远。 …… …… 风雪里,王破与陈长生在街上走着,一前一后。 没有并肩,是因为陈长生坚持,他觉得自己还配不上。 仿佛回到了浔阳城,他们也是一前一后,面对着神圣领域的强者,浑身浴血,至死不休。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是在突围,今天是去杀人。 第700章 术业有专攻 街上飘着雪,水上覆着冰。 初冬的京都,是那般的寂清。 王破和陈长生,沿着洛水行走,街上空旷无人,只有雪不停地落着,仿佛已经落了十年。 在街道两侧的民宅里,在墙后,在洛水里的船上,在桥后,在阴暗的天地里,不知隐藏着多少人。 那些人来自诸州郡,王府,诸部,诸衙,有衙役,有捕快,有清客,有家仆,有英雄,有好汉。 然而,冰面渐被冬日薰软,枯柳轻轻摆荡,依然没有人出手,微雪里两道身影,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因为朝廷里的高手始终没有出现,这些衙役捕快,清客家仆,哪里敢抢先出手? 至于那些以英雄好汉自居的各州强者,又哪里有脸敢向王破和陈长生出手? 当朝礼部侍郎被暗杀,这是很大的罪名,大周朝廷有足够的理由通缉王破,星空之誓也就此结束。 朝廷也有理由要求陈长生和离宫给出交待。 京都已经戒严。 北兵马司胡同外,那个浑身带着铁寒味道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直至此时,朝廷始终没有什么动静,自然是因为有别的原因。 保合塔前,早已整装待发的羽林军,被国教骑兵拦住了,两道如黑潮般的骑兵阵势,随时可能相遇。 城门司前,到处都是青藤五院的教习与师生,徐世绩脸色铁青,却没有办法下令让骑兵向外冲去。 风雪里,王破和陈长生继续行走,偶尔驻足对寒柳雪岸说上几句,就像是真正的游客。 他们到了哪里,他们做了什么,各处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拦截他们? 这些情报,在最短的时间里,聚到了那座曾经落满海棠花、如今只余枯枝的庭院里。 周通坐在太师椅里,大红色的官袍颜色愈发深沉,仿佛真正的血,脸色越发苍白,仿佛真正的雪。 整座京都,现在都在看着洛水畔那两个人。 整个世界,都知道那两个人要来这里杀他。 按道理来说,即便那两个人是王破和陈长生,也没有可能走到北兵马司胡同。 可今天的情形有些诡异。 离宫方面,似乎真的想随陈长生一起发疯。 还有很多人在冷眼旁观,就像看戏。 …… …… 雪花从离宫的檐角之间落下,在黑色的地面上画出一方白色的图案。一位满身贵气的妇人站在白色图案的中间,想着小时候在大西洲皇宫里堆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雪人,想着女儿临行前那委屈的小模样,没有因此而心生软弱,语气反而变得愈发强硬起来。 “按道理来说,我是外人,今天这场戏,在旁看着就好,但如果真的出了事,会影响到北伐。” 教宗看着她说道:“所以牧夫人你来见我?” 这位贵妇姓牧,因为她是大西洲的公主,像教宗陛下还有以前的天海圣后,都习惯称她为牧夫人。 她还有一个更了不起的身份——妖族皇后,真正的圣人。 所以哪怕面对着至高无上的教宗陛下,她也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难道你希望我去见陈长生?” 教宗说道:“或者,你应该去见商。” 牧夫人微微挑眉说道:“现在是他和王破要杀人。” 教宗说道:“总要杀过再说。” 牧夫人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声音微寒说道:“年轻人在胡闹,您何必非要干涉其间?” “谁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而且王破是普通的年轻人吗?不是,陈长生是吗?也不是,他是我的传人,是你女儿的老师。”教宗笑容渐敛,缓声说道:“你应该希望他能够成功。” 牧夫人看着他忽然说道:“妖族从来没有请求过您做任何事。” 教宗苍老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光芒,有些刺眼,有些锋芒。 牧夫人神情不变,说道:“您明白我的意思。” 教宗淡然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果我真的不顾大局,周通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已经算是承诺,但牧夫人明显觉得还不够,说道:“那国教骑兵是谁派过去的?” 教宗叹了口气,不再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向宫殿深处走去。 茅秋雨不知何时出现,对着牧夫人极有礼数地伸开手臂,说道:“您请这边走。” …… …… 妖族与大西洲的态度,无法改变教宗陛下的想法,但正如教宗陛下所言,他向来最看重的便是大局。 初雪的京都,离宫替王破和陈长生解决了很多问题,让长街的冷清空旷持续了更长时间,但没有一位国教大人物会出手相助。 那样的话,国教与朝廷便会真正地撕破脸,如牧夫人担忧的那样,影响到日后北伐魔族的大局。 对于眼前的局面,牧夫人不是很满意,因为她不想王破和陈长生的疯狂行为成功,也不想他们死。 现在朝廷早有准备,必然在北兵司胡同埋伏着无数强者,最关键的是,铁树一定会出现。 怎么看,王破和陈长生都必死无疑。 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们看着在冷清的长街上,在飘舞的微雪里前行的那两道身影,总能看出一些悲壮的意味。 风萧萧兮洛水寒。 王破和陈长生却没有这种自觉。 他们沿着洛水行走,说些故纸堆里的陈年旧事,比如王之策当年如何,说些最近数年的变化,比如去年奈何桥被船撞了几次。 且行且闲谈,踏雪不寻梅,顾盼不嚣张,只是举步落步,自然调整,渐与天地相合。 然后,就走到了北兵马司胡同。 没有看见如潮水般的骑兵,没有如暴雨般的弩箭。 在清旷的雪街上,他们只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浑身寒意,锋芒隐在衣衫之间,不与微雪同世界,自有出离世俗意。 这是位神圣领域的强者。 “铁树,境界深厚至极,不以妙胜,只以力取,以战力论,八方风雨里可进前三。” 王破对陈长生说道。 当初在浔阳城,他与陈长生联手对战朱洛,没有任何胜机,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今天出现在雪街上的铁树,境界实力与朱洛相仿,年龄更小,气血意志正在全盛之时。 正如王破评论的那样,单以战力论,铁树与别样红以及另外一位老怪物,最是强大。 即便天机老人复生,在这方面也不见得比他更强。 今天他们要面对的,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铁树没有站在街上,而是坐在街边的一张桌旁。 桌旁有几把椅子。 “就此分开吧。” “好。” “我去坐一坐。” “好。” 简单的两句对话结束。 陈长生和王破在街上分开。 王破向街边走去。 陈长生向街头的那座庭院走去。 王破要去那张桌边坐一坐。 坐一坐,就是会一会。 他要会一会铁树。 虽然他是逍遥榜首,年轻一代里无可质疑的第一高手,但和铁树这种传奇强者比起来,还差得很远。 可是,谁都不敢说他必然会输。 因为他是王破。 家破人亡,流浪到淡水,行走到天南,他一辈子都在对抗强大的命运。 无论是大周朝廷,还是朱洛这样的强者。 到今天为止,他还没有真正的赢过一场,但他也没有输过。 天凉王破,最擅长以弱敌强。 街尽头那座庭院,曾经开满海棠花,今夜落满了雪。 陈长生向那边走了过去,神情平静,脚步稳定,呼吸吐纳心自在。 他知道,那座庭院里肯定隐藏着很多刺客、杀手、强者,还有位聚星上境的周通大人。 但他毫无惧意,因为他来过这里。 那一次他没能杀死周通,今天一定能。 他有信心,于万军之中,取周通首级。 因为他修的道,学的剑,本来就是万人敌。 只不过除了荒原南归在茶铺里杀人那次之外,他一直没有机会展现给这个世界看过。 国教陈长生,最擅长以寡敌众。 第701章 一座城与一把刀的故事(上) 雪花从天空飘落,落在铁树的鬓间,衣上,并未真地接触到,便伴着一阵极轻微的嗤嗤声,被切割成无数碎屑,绽开无数朵小花。 这个男人仿佛是铁做的,比风雪还要更加寒冷,衣衫之下隐藏着无数锋芒,比刀枪还要可怕。 王破走到桌旁,看了他一眼,然后坐下,平静地把铁刀搁到桌上。 他的动作很稳定,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雪落无声。 雪花也落在他的鬓间、衣上,或者滚落,或者轻粘,然后落在刀上,如落下的黄叶般,渐渐覆住鞘,不露半点锋芒的意味。 看着这幕画面,铁树漠然的神情渐渐发生了些变化,不是警惕,不是凝重,而是感慨。 在潭柘庙里,他在满天黄叶里闭上眼睛的时候,也和此时一样,看到过类似的画面。 他看着现在的王破,眼里却是当年那个走出汶水城的布衣青年的身影。 “我今天可能会说比较多的话。” 他对王破说道。 王破望向风雪那头的庭院,意思很清楚。 铁树神情漠然说道:“陈长生不可能得手,所以我有很长的时间。” 王破的看法不同,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自然不介意多坐会儿。 “前辈请讲。” “当年你离开汶水城的时候,很多人都去看你……” 听到这句话,王破耷拉着的双眉微微挑起,然后落下。 作为天凉郡王家最后一名男丁,他若死了,王家也就真的破了。 太宗皇帝当年那句戏言,便会成真。 所以,他自幼到处躲藏,在梁王府以及某些古道热肠的修道前辈帮助下,很艰难地成长着。 朱阀势力太大,尤其是在他拥有了修道天才的名声之后,面临的局面更加危险,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老太爷派人把他接进了汶水城。 他在汶水做了数年账房先生,便是唐家在庇护他。 数年之后,他决定离开汶水,唐老太爷也同意了他的决定。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大陆。 王破敢离开汶水、脱离唐家的庇护,意味着,在数年的账房生涯之后,他已经成长到有足够的自信——只要朱洛囿于星空之誓无法亲自出手,或者朝廷不动用军队或者大阵仗,便很难杀死他。 所有人都知道,王破现在已经很强,但他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 他离开汶水城的那天,很多人都去了城外的官道,包括一些大人物。 人们很清楚,无论是朱阀、绝情宗还是朝廷,都一定会向王破出手,那天的汶水城外,一定会有好一番热闹。 “我也去了。”铁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王破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说道:“没想到。” 按道理来说,他当年只是一个颇有潜质的修道青年天才,无论如何,也很难惊动铁树这样的神圣领域强者。 “因为当年苏离在汶水城见到你后,做过一番点评,别人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自然是知道的。” 铁树说道:“他说,你的刀将来一定会比前人更强。” 听着这话,王破没有说话。 即便是他,面对着这样的赞誉,也只能沉默。 对苏离这样的人来说,用刀的前人,只有一个值得他专门拿出来说,那自然是周独夫。 “所以我以为你那天一定会死。” 铁树看着他继续说道。 这是个听上去没有道理、实际上是理所当然的推论。 连苏离都如此赞美,朝廷和天凉郡里的大人物,怎么可能还允许他继续成长下去? 王破回忆起当年走出汶水城时的画面,双眉渐渐的挑了起来。 不是得意与骄傲或对荣光的怀念,只是时隔多年,依然难忘其时的侵天杀意。 “我看着你一个人一把刀走出了汶水城,就像今天一样。” 铁树继续说道:“很多人死了,你还活着,那时候我们就知道,朱家和朝廷遇到了很大的麻烦,现在想来,朱洛自己更是清楚,所以才会有浔阳城里的那一场夜雨,才会有天书陵之前的那番遗言交待。” 王破平静说道:“对他的看重,我并不以为是一种光荣。” 铁树说道:“但他终究是朱洛,他临死前唯一的要求,我们这些人总要帮他做到。” 王破目光微垂,落在被浅雪覆盖的铁刀上。 “当然,我看着你一路行来,也很是唏嘘,并不想杀你。” 铁树说道:“但你不该进京,这是自寻死路。” 王破再次想起当年,也有些唏嘘,然后掸了掸衣袖,让雪花飘落。 整理衣袖,自然是为了握刀。 铁树神情漠然问道:“你今天一定要死?” 王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道:“其实我很好奇,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让你忽然改变主意。” 一片安静,雪落还是无声。 铁树唏嘘的当年,都是真的。 但他说的话是假的。 从潭柘庙到今天,他想杀王破的心意一直没有改变过。 王破非常清楚这一点。 但刚才铁树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只要王破肯离开京都,他就不会出手。 是谁让他改变了主意,从杀人变成了逐人? 王破不会离开,但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能够影响一位神圣领域强者的心意,不是普通的大人物能够做到的。 看遍整个大陆,应该也不会超过五个人。 伴着吱呀一声,街旁茶楼的门被推开。 一个很英俊的男人走了出来,看着王破微笑说道:“好久不见。” 看着此人,王破挑起的双眉缓缓落下,说道:“原来是……二爷。” 这个英俊男人以前是汶水城最著名的纨绔,后来渐渐无名。 只有汶水唐家的人才知道,这个人是多么的可怕。 唐家二爷。 王破在汶水唐家生活过,他知道这一点吗? 原来是汶水唐家。 也只有汶水唐家,才能让铁树这样的大人物,在朝廷与商行舟的压力下,依然有改变主意的可能。 唐家二爷望着王破微笑说道:“知道是我,你还要坚持吗?” 这个男人确实很英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雪缭绕的缘故,隐隐透着丝阴冷的感觉。 王破没有说话。 唐家二爷依然微笑着,问道:“恩重如山是不是四个字?” 王破沉默了会儿,说道:“不错。” 唐家二爷张嘴笑了起来,显得无比喜悦,却没有发出任何笑声。 在风雪里,看着有些令人心悸。 然后,他渐渐敛了笑容,看着王破面无表情说道:“今天,你不准出刀。” 第702章 一座城与一把刀的故事(中) 街面上覆着薄薄的一层雪,雪上留着清晰的一行足迹。 陈长生已经走到了街的尽头,向右转去,便是北兵马司胡同。 十余丈外,能看到一堵院墙,墙后便是那座庭院。 一直没有声音传来,他的身后。 刀声或者战斗的声音。 但他的心神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因为他相信王破。 只要王破在他的身后,哪怕面对的是铁树这样的传奇强者,他也只需要看着眼前。 那堵院墙,以及墙后的庭院。 有风声响起,呼啸着,有些刺耳。 街上的薄雪被卷起,两旁屋檐上的雪落下。 有破风声响起,乱绕着,很是寻常。 一道身影破雪而出。 一把剑破身影而出,刺向他的眉心。 哪怕还隔着数丈远,陈长生都能感觉到那把剑上附着的锋芒与死亡意味。 他的眼睛微眯,不是因为那把剑,而是因为那道身影本身。 飞雪从振荡的衣袂上溅起,有些明亮的光屑在其间若隐若现。 这名在雪里隐藏多时的刺客,仿佛并不在飞溅的雪里,而是在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因为这名刺客拥有自己的世界,那些明亮的光屑,也是证明。 陈长生今天遇到的第一个敌人,是一位聚星境的刺客。 聚星境的修道强者,在诸郡可为大豪,在各宗派可为长老,谁还愿意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刺客? 这种级别的刺客,非常罕见。 就算是清吏司,也不会有太多。 整个大陆,只有一个地方拥有很多。 那是一个很不出名的杀手组织,苏离当年都曾经是其中的一员。 没有人知道那个杀手组织的来历以及所在。 但陈长生知道。 这个杀手组织,实际上归属天机阁所有。 看到这名聚星境刺客的第一眼,看到那种很熟悉的刺杀风格,他便确定了对方的来历。 ——朝廷果然成功地收服了天机阁。 陈长生没有吃惊,而是开始担心刘青。 然后,他凝神于眼,专注于心,向后退去。 只是极简单的一退,隐藏在风雪里的那把阴寒的剑便落了空。 当他的靴底踏破薄雪的同时,呛啷一声,无垢剑出鞘,不再藏锋。 风雪满眼,他根本无法看清那名刺客在哪里。 但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风雪里的某处,没有片刻犹疑。 无垢剑的剑意,顺着他的目光侵凌而去。 嗤的一声轻响。 一道鲜血自乱雪里飙射而出。 那名刺客的身影被他的剑意逼了出来,不停疾退,直至最后重重地撞到了院墙上。 墙头的积雪簌簌落下,落在刺客的脸上,然后被涌出的鲜血冲开。 刺客的咽喉上多出了一个极深的血洞。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惘然与绝望。 他想不明白,陈长生为什么能够看出自己的方位。 即便能看出来,为何他的剑能够如此轻易地破掉自己的星域? 陈长生当然能够破掉这名刺客的星域。 因为他用的是慧剑,有一双慧眼。 现在的他,真元雄厚如山,神识宁柔如海,剑法更是高明至极。 他现在的境界修为,与那些真正的强者比起来,或者还有所不足,但在眼光与剑道层次方面,早已经到了某种高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可以用俯视的态度,去面对所有同等境界的对手。 这名刺客同样是聚星境,但修为不如他,用的刺杀手段承自苏离、刘青一脉……如何能够挡得住他的剑? 血融进雪里,混成有些恶心的浆汁,那名刺客从墙上滑落,就这样坐着死去。 陈长生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脚步依然稳定,平缓,神情依然平静,显得很谨慎。 一剑,杀死一名强敌,终究还是损耗了不少心神,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战斗才刚刚开始。 朝廷收服了天机阁,那么眼前这座庭院里,必然会有比他事先推算更多的高手。 他不是周独夫,也不是苏离,现在才能勉强看到王破的后背,哪里称得上无敌。 那夜他能够闯进那座庭院,杀得周通魂魄俱散,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意,今天自然没办法这般简单。 他知道今天肯定会遇到,自己无法战胜的对手,这才是题中应有之意。 他终究太年轻,修道不足三年,世间有不少强者,可以凭着境界实力,强行碾压他,让他的眼光与剑道层次无法发挥出来。 比如不再轻敌、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发生的周通。 比如逍遥榜前面的那些强大的男人。 比如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德。 逍遥榜第五,妖族中生代第一强者,小德。 看着他从雪中走来,小德的眼中隐现一分敬意,不似寒山初遇时那般轻慢不屑。 “今日我会好好送你上路。” 陈长生知道天书陵之变时,小德与肖张,在皇宫一役里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对小德会应朝廷之请出手对付自己,他不应该感到意外,但他这时候确实有些意外。白帝城的使团,现在还在京都里,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小德都不会出手,除非…… 他忽然觉得风雪里的寒冷越来越真切。 街上到此时依然没有声音响起,刀声或者战斗声,王破还没有出刀。 风雪里出现了无数人影,都是些高手,相信还有更多刺客与杀手隐藏在暗处。 陈长生看着近在眼前的庭院,沉默了。 因为他明白了。 庭院如此近,今天却不见得能够进。 这时候,他只能看到庭院里的一些画面,比如那道如白线的墙头,以及探出墙头的那棵海棠树。 海棠树早已落完了叶,光秃秃的树枝上承着雪,看着很是凋蔽凄冷。 一片死寂。 …… …… 当唐家二爷无声而笑的时候,会显得有些滑稽。 而在他的对手看来,这时候的他的脸,其实非常恐怖。 当唐家二爷敛了笑容,没有表情的时候,最是阴冷,就像一个死人。 王破看着这张多年不见、却很难忘记的英俊的、滑稽的、恐怖的、阴冷的、丑陋的脸,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 当年在汶水城做账房先生的时候,他时常会生出这种渴望,只不过因为那四个字,他一直忍着。 恩重如山,确实就是四个字。 汶水唐家,对他恩重如山。 当这座山迎面倒下来的时候,你能做些什么? 王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刀是直的,对世界的看法也是直的。 有仇必雪,有恩必报,这么简单的事情,哪里需要去想。 直到今天,听到唐家二爷说出那句话。 ——你不准出刀。 他的眉耷拉了下来,显得很是愁苦,问道:“这是谁的意思?” 唐家二爷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当然是老爷子的意思。” 王破看着他,没有说话。 唐家二爷微嘲说道:“如果是我的意思,我怎么会拦你的刀?我会特别高兴地看着你死在铁树的手上。” 王破想了想,说道:“不错。” 唐家二爷说道:“但老爷子他像喜欢孙子一样喜欢你,他不想你死,才会让我来说这句话。” 王破再次沉默。 “刚才你肯定觉得我们唐家准备挟恩图报,很是不耻。”唐家二爷盯着他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说道:“现在发现,唐家其实是想保你的命,你没办法瞧不起我们这些商人,是不是觉得很难过?” 王破静静看着他,说道:“既然你想我死,那么可以当作今天你没有说这句话。” “虽然我想你死,但我也不想你就这么死,死的毫无价值。” 唐家二爷看着他微讽说道:“我不管老爷子怎么想,我只知道,我唐家为了你曾经付出过很多代价,你就是我唐家的一件货物,是我唐家投资的一门生意,你就算要死,也要替我唐家挣足够的银钱回来,怎么能因为这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去死?” 哪有什么英雄好汉,正道沧桑。 真是莫名其妙。 你要死,就该死的有价值,怎么能和那个小孩子去胡闹? 那么,什么是有价值的呢? 王破明白了。 教宗的位置,便是世间最有价值的事物。 兜兜转转,丝丝点点,到头来,原来还是这件事情。 京都初雪的这一天,在很多人看来,是他和陈长生杀死周通的一天。 而在有些人看来,却是陈长生去死的一天。 …… …… 第703章 一把刀与一座城的故事(下) …… …… 王破明白了。 他们想杀周通。 对方想杀他和陈长生。 汶水唐家的选择,基于对他以及陈长生两个人不同的态度,而有所偏差。 但他还有两件事情没有想明白。 如果把唐家当做纯粹的商人,一切以利益为先,那么,唐家为什么要陈长生死? 谁都知道,陈长生与唐棠相交莫逆,他如果能继任教宗,对唐家来说,好处极大。 “白帝城也不同意陈长生继任教宗,这也是很多人想不明白的问题。” 唐家二爷说道:“那是因为,白帝城有更好的选择,而对我唐家来说,陈长生固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对我来说,却是最坏的选择。” 与陈长生交好的是唐棠,不是汶水唐家,更不是他唐家二爷。 王破说道:“既然如此,老太爷为何会听你的?” 唐家二爷说道:“你知道的,老爷子最不喜欢圣后娘娘,陈长生做的事情,让老爷子十分不喜。” 便在这时,街尽头的风雪里响起一声清脆的剑鸣,然后有剑光亮起。 陈长生的身影在风雪里若隐若现。 一声闷哼响起,便有血腥味穿透风雪,来到了此间。 那边的战斗已经开始,王破的铁刀还搁在桌上,一动未动。 他的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到被雪掩没的铁刀上,说道:“十几天都等不及了吗?” 整个大陆都知道,教宗的病已经越来越重,随意秋意转冬雪,时随季至,已经到了最后的十数日。 大周朝廷、白帝城、汶水唐家,就算想要夺得教宗的位置,为何不能再等十几天? “教宗陛下是圣人,其死之时,必有雷霆相随,必有安排。” 唐家二爷说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打乱他的安排,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日后可能最复杂的事情。” 就算教宗陛下回归星海,举世皆知他的安排,谁敢反对他的遗旨? 一旦国教众志成城,哪怕强如商行舟、谋如汶水唐家,都很难把陈长生赶出离宫。 提前杀死陈长生,肯定要比等他坐上教宗之位后再出手,要简单无数倍。 到此时来看,这是最正确的一种解决方案,但在这个方案出现之前,谁都不会想到这一点。 谁都不会想到,就在教宗陛下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商行舟非但没有耐心等待,却偏要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动手。 “这是谁的决定?”王破看着唐家二爷问道。 唐家二爷微笑说道:“自然是道尊的决断,我只不过在恰当的时机,提供了一下我的智慧。” 王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时隔多年,你依然还是喜欢玩这些手段。” “不错,因为我只擅长这个。”唐家二爷敛了笑容,淡然说道。 多年前,现在的天道院院长庄之涣在汶水见过他。 从当时到现在,庄之涣都一直惊叹于他的修行天赋,更惊叹于,他会如此浪费自己的修行天赋。 整个世界,只有唐家老太爷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毫不在意珍贵的修行天赋,弃之如敝履。 因为他的修行天赋再高,也高不过王破,他再怎么勤勉修行,也不可能超过王破。 很多年前,他便不甘却无比绝望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曾经前途无量的唐家二爷,变成了汶水城里欺男霸女的纨绔,渐渐无名。 谁都不知道,他只是放弃修道,他一直默默在别的方面努力,他清楚只有这样才有战胜王破的可能。 比如智慧,比如谋略,冷酷的设局以及对人心的判断和利用。 “论起打架,我这辈子可能都及不上你。” “但论起别的方面,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我最清楚,每个人在乎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越不过的门槛提什么,看不到的阴影在哪里。” “世人皆言,你王破的刀道是直的,沽名卖直,你最在乎的自然是名。” “今天,我就用你要的名来压你的刀,你又能如何办?” 唐家二爷看着王破,笑了起来。 就像平时那样,他张着嘴,没有任何声音。 先前每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对王破的嘲弄与奚落。 王破看着他的脸,那种渴望或者说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 但他能如何做? 他不是沽名卖直之人。 但恩重如山。 这座山就这么压了下来,他难道能够一刀砍过去? …… …… 牧夫人走到殿外,抬头向天空望去。 天空正在落雪,雪自云里来,无论旁人怎么看,在她的眼里,雪与云都是羊,有着白而软的毛。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雪花飘散,层云渐动,如牧羊群。 看着这幕画面,茅秋雨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双袖无风而动。 她收回视线,望向殿旁某处,露出一抹微寒的笑容,问道:“我幼妹就是在这里被你们责罚的?” 除了妖族皇后,她还有个身份是大西洲的大公主,她的幼妹便是曾经的国教巨头——牧酒诗。 当初商行舟想要把陈长生逐出国教,推动牧酒诗成为教宗继承人,当然,与她有极大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茅秋雨的神情反而变得平静下来,双袖轻拂。 有风卷起殿前的雪,向四周荡去,漫过诸殿间的阴影,露出数道身影。 白石道人。 凌海之王。 桉琳。 司源道人。 国教实力最强的五位巨头,尽数到场。 而且这里是离宫。 就算她是圣人,也不见得能够纵横无敌。 更不要说,教宗陛下虽然重病,但依然是教宗。 茅秋雨看着她沉声问道:“娘娘,难道您真的想与我国教为敌?” “与寅意见不同,便是与国教为敌?”她平静说道:“难道商就不能代表国教吗?” 茅秋雨与凌海之王等人神情不变,道心却已彻寒。 他们知道,今天如果稍微处理不妥,国教便极有可能迎来自圣女赴南方后最大的一次内争。 商行舟也是国教正统传人,更是教宗陛下的师兄,千年之前,便在离宫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教宗死后,他便是最能代表国教的那个人。 牧夫人的这句话意思非常清楚。 离宫风雪骤疾。 …… …… 皇宫里的风雪,忽然间变得猛烈了起来。 西风漫卷碎雪,扑打在殿侧的房门上,啪啪作响。 房门被推开,风雪却无法入,因为商行舟从里面走了出来。 为了收服天机阁,为了帮助陛下在最短的时间里稳定朝局,他在这个房间里停留了很多天。 今天,他走了出来。 他准备出宫。 他要去离宫。 十余名境界高妙的道人,从风雪里走来,跟随在他的身后。 第704章 铁刀的渴望(上) 商行舟没能走出皇宫。 他的意志如滔滔洪流,即将漫过整座京都乃至整个世界,把陈长生吞噬无踪。 这时候,有人站了出来。 教宗还在离宫里,王破还在桌畔,徐有容在南溪斋,南溪斋的少女们被辛教士带人拦在了国教学院里,唐三十六在汶水,折袖失踪。 站出来的那个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仔细想来,却又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余人站在风雪里,太监宫女在四周跪了一地。 年轻的皇帝陛下,第一次违背了老师与大臣们的意愿,出现在天地之间某处。 那是他替自己选择的位置。 寒风拂动他的大氅,拂不动他的眉与眼,神情依旧恬淡平静,一派自然。 风雪再如何愤怒,也是自然之事。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商行舟静静地看着他。 与陈长生不同,余人是商行舟真正的传人,是商行舟一生理想的寄托。 商行舟是真的无比疼爱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一切都以他的利益出发。 余人很清楚这些,所以他感动,然后不安,继而恐惧。 这些天,他在皇宫里学习如何成为一位明君,沉默着,便是恐惧着。 他知道,老师一定会杀死师弟。 想要成为一位太宗皇帝那样的千古帝王,他的心灵上便不能有任何缺口,换句话说,世间不能有任何存在能够动摇他的心志。 商行舟要确保的就是这点,他甚至不会允许自己拥有这样的影响力。 陈长生能够做到这一点,所以必须死。 没有人懂。 大西洲不懂,白帝城不懂,汶水不懂,天南不懂,教宗陛下都不懂。 只有西宁镇旁的那间旧庙懂。 那天清晨在天书陵,余人看着师弟背着天海圣后的遗体向山下走去,看着师父向山上走来,看着他们擦肩而过,如同陌路,便懂了。 所以这些天,他在皇宫里很听话,很认真勤勉地学习如何成为一位明君。 越是不安,越是恐惧,他越是听话,越是安静,就像还在西宁镇旧庙一样。 然而,师父还是要杀师弟。 那么,他只能站出来,告诉师父这样是不行的。 看着风雪里的余人,商行舟的神情变得越发冷峻,想要杀死陈长生的意志越发坚定。 他要陈长生死,本就是基于此,余人此时的出现更是证明了他的想法,那么在他看来,陈长生更是该死。 如何能够阻止这一切?如何能够改变商行舟这样的人的心意? 余人的手握住了腰带上系着的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青玉材质,通体剔透,没有一丝杂质,极为名贵。 这块玉佩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并不是法器,只是秋山家主前些天进宫晋见新君时送上的礼物。 这件礼物非常合新君的意。 当时在殿上,余人接过这块玉佩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心情却是微漾。 他没有想到,世间居然有人能够猜到自己的忧愁与不安,并且给出了解决的方法。 他很清楚,离山之乱的时候,与师弟齐名的那位秋山君,面对着自己的父亲,曾经做过一件事情。 那么当他面对师父的时候,或者,也可以这样做。 商行舟的视线穿透风雪,落在余人手里的那块玉佩上。 他知晓宫里的所有事情,自然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 他明白了余人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沉默了起来。 风雪不停,皇宫里的广场里积雪渐深,跪在地面上的太监宫女还有那十余位道人,就像是黑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商行舟终于说话了。 “就一次。”他看着余人说道:“只此一次。” 余人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商行舟接着说道:“但陛下你要清楚,这里是京都,不是西宁镇的旧庙,这是天下之事,不是我们师徒三人之间的事,这不是他忘了烧水煮饭或者打扫,你想代他受过便能受过,我可以不惩罚他,但还有别的人会替天行事,他一样会死。” 余人不这样认为。 他知道牧夫人去了离宫,铁树这样的绝世强者守在周狱外,还有小德、肖张,甚至还有汶水唐家。 但他还是相信陈长生。 因为陈长生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同伴。 余人很清楚,受自己的影响,师弟的话不多,也谈不上有趣,但以前在西宁镇,无论是去山里狩猎,去小溪下游捉鱼,还是去镇上买菜,他总能遇到一些愿意帮助他的人,那些人是猎户,是渔夫,都是些心存善意的人。 或者那是因为他们师兄弟,对这个世界自始至终,都存着一份无法抹灭的善意? …… …… 街头的厮杀声忽然消失。 那并不意味着战斗已经结束,因为风雪中能够清楚地看到,陈长生还站立着。 王破的手指很修长,显得很稳定,尤其是当他握住刀柄的时候。 薄雪崩离,露出那把铁刀真实的模样,依然在鞘中,不显锋芒。 但已经有了极大的差别。 先前这把铁刀安静地搁在桌上,现在则是被他握在了手中。 随着他的动作,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唐家二爷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铁树的眼眸里也闪过了一抹异色。 汶水唐家搬出了恩重如山四个字,居然还是不能让此人收刀? “难道你敢对我出刀?” 唐家二爷盯着王破的眼睛说道,声音比雪还要寒上数分。 他代表着汶水唐家,代表着老太爷,代表着那座山。 王破站起身来,看着他说道:“我不会对你出刀。” 唐家二爷没有说话,知道必然还有下文。 果然。 “因为你不配。”王破说道。 从潭柘庙到雪街,从黄叶到风雪,王破来到京都的这些日子里,铁刀始终未曾鞘。 谁都知道,他是在体悟刀道,养蕴锋芒,他的这一刀,必然惊天动地。 除了神圣领域强者,谁有资格承受这一刀? 王破说唐家二爷不配这一刀,并不是嘲讽,而是实话。 实话最是伤人。 唐家二爷的脸色更加难看,接着却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笑是有声音的,哈哈大笑,充满了嘲讽。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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