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到,西宁镇旧庙里那个极不起眼的中年道人,竟然会是教宗大人的师兄,就是那位十余年前被变作废墟的国教学院的最后一任院长! “有什么想问的,就开始问吧。” 教宗大人从桌上拿起一块手帕擦了擦手,随意说道。 在这场谈话开始前,按照陈长生的想象,像教宗大人这样的大人物,说话必然是云山雾罩,言语晦涩深奥,隐藏着无数深意需要被认真仔细琢磨,才能悟出真相。谁曾想教宗大人竟是如此简单利落地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明月清风好不爽快,在神道上想的那些问题竟全部得到了解答。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要问的,直到想起教宗大人这番话里的几个细节,神情认真说道:“您说我师父犯了错,什么错?” 教宗大人说道:“当年他违背国教大光明会的决意,支持陈氏皇族对抗圣后,把整座国教学院甚至更多人都带进了那道深渊。” 大周子民支持陈氏皇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错之有?陈长生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不是错。” “当时,只有圣后登上皇位才能稳定朝政,不然大周必然分裂,战火连绵,魔族必将趁势南侵,无论一个选择的出发点和目的是否正确,在我们这些老人看来,只要影响到人类对抗魔族大局,那就错。” 教宗大人看着他平静而不容置疑说道:“距离当年的战争已经过去了数百年,像你这般大的孩子,已经很少有人亲眼见过魔族,更无法想象当年大陆的惨烈景象,如果知道,那么你便会认为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陈长生年纪小,但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直接问道:“那么现在呢?您与圣后娘娘渐行渐远,难道就不怕影响对抗魔族的大局?” “我与圣后相识数百年,我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由她统治大周朝,我没有任何意见,问题在于,没有人能够永生不老,整个大陆都必须考虑她之后的人类世界究竟如何自安。” 教宗大人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变得有些感慨,缓声说道:“如果天海家再再出第二个圣后,就此替了陈氏皇族又何妨?问题在于,天海家不可能再出第二个圣后,那么陈氏皇族始终都必须归位才是。” 陈长生听着这段话,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就算如此,我还是不理解,为何师父他能猜到您会改变主意。” “你师父同意你来京都退婚,就是想通过你的存在告诉我他还活着,同时提醒我,你是我们这一门唯一的传人。” 教宗大人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说道:“无论我会不会改变主意,我都必须照看你,不然岂不是要断了传承?你师父是世间最了解我的人,所以关于这一点,你师父想的比谁都明白。” 陈长生的神情有些茫然,直到此时他依然无法把西宁镇旧庙里那个中年道人与那位著名的国教学院院长联系起来。然后他想到一件事情,教宗大人说照看自己是因为要延续他们这一门的传承,可他是天道院出身,师父则是国教学院出身,怎么就成了同门?他们这一门究竟是哪一门? 他把这个问题说了出来。 “天道院、宗祀所、国教学院、青矅十三司、离宫附院……除了摘星,京都青藤六院就是国教培养下一代的地方,而当年修国教正统的人只有我和你的师父,所谓传承,自然指的就是国教的传承。” 教宗大人看着他平静说道:“当年你师父险些让国教断了传承,如今你就有责任把这个传承重新接续起来。” 听到这句话,陈长生的脸色瞬间苍白,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 这并不代表他的心理素质太差,主要是这个消息太过惊人。 国教唯一的继承者? 无论是谁,骤然间知道自己有可能成为下一代教宗,都会震撼的无法言语,就算是最疯狂的画甲肖张,也不可能例外。 更不要说陈长生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殿里一片安静,木瓢在空中悬浮着,微微倾斜,向盆中不停倾注着水,水线如银,盆中的青叶微颤,上面有几颗晶莹的水珠。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从震惊里醒过神来,望向教宗大人,问道:“这应该不会是最近就需要我考虑的事情吧?” 他的声音很干涩沙哑,有些难听,明显是紧张所致。 “我与梅里砂还曾经担心给你的压力会不会太大,你在成熟之前就有可能崩溃,现在看来却是多虑了。” 教宗大人静静看着他,双眼宁和深幽,仿佛能够看穿一切。陈长生觉得自己身体与心灵上的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好在下一刻,教宗大人移开视线,伸手到空中握住了那把水瓢。 两百息的时间已到,瓢中水尽,问答环节结束。 陈长生到了离开的时候,但他不想离开,先前他发现自己没有问题可问,这时候却想起,还有很多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比如天书陵,比如周园,比如星辰。 比如……国教。 第237章 少年院长 最开始以为没有什么可问的,后来发现还有无数问题得不到答案,面对着教宗大人仿佛能够看透世间一切事物的双眼,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他虽然年纪小,但不代表不懂事,知道有些问题自己不能提,比如西宁镇比如师兄比如国教,那么只能问些可以问的事情。 比如周园? 教宗大人听到他的问题后微微一笑,说道:“周园里有些很重要的东西,你必须要确保拿到,因为此行你代表的是离宫。” 陈长生直接问道:“谁会和我争?” 这话听上去有些嚣张,实际上很实在,在大周朝里,谁敢与离宫争锋?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需要得到确认。 教宗大人说道:“国教分为南北两派,你既然代表离宫去周园,那么敢与你争、必与你争的自然是南人。” 教宗大人没有对他明说在周园里必须要找到的重要事物是什么,只说当陈长生看到那件事物的时候,就会知道那是他要找的东西。其实陈长生已经猜到了那件事物是什么,只是教宗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言明,他自然也不便主动提起。 想起下午在大榕树上落落说过的那些话,他知道自己在周园里的对手,大概便是圣女峰、长生宗、槐院的那些通幽境强者。 还有那个女子。 “徐有容确定会进周园?”他问道。 教宗大人似乎知晓他的心情,微笑说道:“就在你进天书陵的那天,南方传来消息,徐有容在某座小镇上破境通幽,更是直入上境,也就是说她现在的境界和你完全相同,你和她若在周园相遇,一定极有意思。” 陈长生默然,心想境界如果相同,那自己是绝对打不过她了。因为这个事实,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继续问道:“秋山君呢?按照世间传闻,他对徐有容深情款款,照拂有加,如果徐有容进周园,他应该会跟着才是。” 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如常,但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语气总有些怪异,尤其是在说出深情款款四字时。 教宗大人闻着殿里飘着的淡淡酸涩味道,笑容愈盛,说道:“所以我说这件事情很有意思,秋山君十日前聚星成功,他没办法进周园,所以无论你和徐有容在周园里做些什么,他都没有办法打扰。” 这话里有种与教宗大人身份完全不相符的促狭甚至是讨嫌,陈长生怔了怔后才醒过神来。 忽然间,他明白了教宗大人这句话的重点,脸上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秋山君……聚星成功了?” “之前与魔族强者抢夺周园钥匙的时候,他身受重伤,反而由此引来了一番造化,以此为契机,成功破境。” 陈长生沉默无语,如果没有记错,秋山君现在应该还不满二十岁,还没有参加过大朝试,没有进过天书陵,然而,他已经聚星。徐有容比自己小三天,也还没有进天书陵观碑悟道,便已经成了真正的通幽上境。 他默然感慨想着,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吧。 他修是顺心意,讲究心境恬静,而且他对徐有容确实没有任何情意,可是不知为何,每每提到她以及那个叫秋山君的男子时,总会有些别扭,更令他不舒服的是,哪怕他已经创造了那么多奇迹,秋山君却始终要稳稳压过自己一线。 他大朝试里拿了首榜首名,秋山君拿到了周园的钥匙,他进天书陵里观碑进了洞幽直境,秋山君不用看天书碑便聚星成功,国族大事与自家修小事,需要外物与不需要外物,怎么看都是后者为强。 “我认为你比秋山君强。” 教宗大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微笑说道:“别人就算不这样认为,也不敢说你比秋山君弱。” 陈长生摇头说道:“我不如他。” 教宗大人平静说道:“你比他小四岁。” 陈长生怔了怔,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教宗大人继续说道:“至于徐有容……她毕竟是徐世绩的女儿。” 陈长生默然,徐世绩既然是圣后娘娘的狗,徐有容自然要站在圣后娘娘与南人一方,换句话说,要站在国教的对面。 他想到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圣后娘娘知道我的来历?” 教宗大人点点头,说道:“莫雨早就派人去西宁镇查证你的来历,这件事情终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大朝试后我便与圣后言明。” 陈长生沉默片刻后问道:“娘娘会不会……” “不会。”教宗大人看着他微笑说道:“如果娘娘不想撕裂,那就不会、至少表面上不会对你动手,因为那等于是把我的离宫完全推向她的敌人,没有谁想面临这样的局面,哪怕她是天海圣后。” 什么是自信与底气?这就是。 “周园里的事物自然重要,但不要忘记,真正的敌人始终还在北方。今次周园的钥匙落在了我们的手中,但魔族肯定不会甘心就这样放弃,如果黑袍还活着,他一定会做些事情,无论在周园里还是出了周园,只要未返京都,你都要足够谨慎小心。” “多谢圣人指点。”陈长生说道。 教宗大人说道:“还要喊我圣人吗?” 陈长生有些不习惯地说道:“是的,师叔。” 教宗大人满意地笑了笑。 在谈话结束之前,陈长生提出了一个要求。 先前教宗大人曾经说过,当初青藤宴最后一夜,是让他莫雨把陈长生带进桐宫,那么他应该很清楚那片寒潭下面有什么。 “我想见见那条黑龙。”陈长生看着教宗大人很诚恳地说道。 教宗大人没有想到,他向自己提出的唯一请求竟是这个,微笑问道:“听起来你似乎与那条黑龙朝过面?” 陈长生把与潭底那条黑龙的见面说了说,但略了很多细节,也没有说曾经在那处坐照,险些自燃而死的事情,只说曾经答应过对方,如果对方愿意放自己离开,自己会找时间去看他,这便是所谓承诺。 “虽然那是一条恶龙,但承诺就是承诺。”教宗大人似乎很满意他重诺的行为,说道:“王之策当年把它骗囚在潭底,确实有失厚道。” 陈长生问道:“那我怎么见它?” “北新桥的井,已经开了。” 说完这句话,教宗大人从怀里取出一块木牌递给了他。 陈长生接过那块牌子,只见牌子上用阳文写着四个字:国教学院。 “这是……”陈长生看着那块木牌,有些不明白。 教宗大人微笑说道:“这是国教学院的院牌。” 陈长生依然不明白。 教宗大人说道:“只有国教学院院长才有资格拿着这块牌子。” 陈长生还是不明白,或者说隐约明白了,却无法相信。 教宗大人看着他微笑说道:“第一次正式见面,我这个做师叔的,总要给个见面礼,只挖开北新桥的井怎么看也太小气,这个牌子怎么样?” 陈长生不知道这块牌子怎么样,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又有多少年的历史,只知道这块牌子忽然变得非常沉重。 “从西宁来到京都,误打误撞进入国教学院,现在想来,这何尝不是一种预示,国教学院是在你师父手里覆灭的,就应该在你的手中重获新生。” 教宗大人看着他感慨说道。 陈长生这才知道,从接过这块牌子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成为了国教学院最新一任的院长,只是……国教学院院长是什么身份?虽然说这十余年里,国教学院衰破如墓园,但毕竟是京都青藤六院之一,以往更是与天道院并肩的、最古老的学院,而下午的时候他才听落落说过,上月折冲殿的圣堂大主教病逝,天道院院长茅秋雨晋升国教六巨头之列…… 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居然就要做国教学院的院长?他忽然觉得手里的这块院牌不止沉重,更变得烫手起来。 …… …… 出殿不远,听到道旁传来咳嗽声,陈长生望去,只见是教枢处的主教大人梅里砂,赶紧上前行礼。 梅里砂看着他笑了笑,示意一道走,缓声说道:“现在什么都清楚了?” 陈长生沉默片刻后说道:“差不多都清楚了。” 梅里砂望向夜空里的繁星,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知道我很老了吧?” 陈长生还没有来得及接话,梅里砂继续淡然说道:“现在的国教,只有我与教宗大人最老,老是件很好的事情,可以看到很多事情,但老也是件很不好的事情,因为会记住太多事情,这样活着有些辛苦。” “国教当年的那些事情,我到现在都还能很清晰地记住。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十余年前国教学院发生的事情,我却有些忘记了。” 梅里砂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我和你的老师关系很好,所以最先发现你身份的人是我,我当时其实并不明确教宗大人的意思,所以隔了段时间才让他知晓,当然,你老师的谨慎也可以理解。” 陈长生直到现在还是无法完全理解这件事情,所以沉默,夜色下的离宫很是安静,在殿与殿之间的石道间行走,远处神道旁的辉煌灯火隐约可见。 有个问题,他在教宗大人面前没有敢直接问,这时候,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担心,不安说道:“我有些担心师父……” “莫雨早就派人去了西宁镇,但你不用担心,当年大周朝所有强者围攻国教学院,娘娘和教宗大人亲自出手,你老师都能活下来,何况现在。” 陈长生看着老人家眯着的眼睛,认真说道:“感谢您这一年来的照顾。” 梅里砂眯着眼睛,像老狐狸一般笑着:“京都居,其实很容易,因为在这里想死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这里生活着的人们都有旧,都很念旧。” 陈长生认真地体会着这句话所指。 梅里砂望向他,说道:“但出了京都便不再如此,尤其是我大周境外,尽是险恶风雨,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陈长生想着教宗大人先前说的话,有些不安说道:“黑袍……难道真的还活着?魔族对周园开启会安排什么阴谋?” 梅里砂说道:“周园钥匙既然在人类手里,魔族再如何不甘,也没办法掌握先机,所以不需要太担心,相反,你不要忘记我大周有些人智谋当然远远不及黑袍,心狠手辣、无耻卑鄙之处却要远胜之,这种人你要警惕。” 陈长生知道他说的是周通。 来到正殿前的神道旁,梅里砂停下脚步,说道:“就送你到这里了。” 陈长生恭敬行礼,说道:“从周园回来后,晚辈再来看您。” 梅里砂摇头说道:“太低。” 陈长生微怔,不解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你躬身太低。” 梅里砂看着他微笑说道:“你现在是国教学院的院长,有资格受你全礼的只有教宗和圣后,除此之外,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 陈长生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已经变了。 教枢处大主教,现在与他也不过是平级。 幽静的离宫深处,忽然响起悠远明亮的钟声。钟声代表着的不是归家的讯号,而是一封极正式的国教诏书。这份诏书里的内容,以比夜风更快的速度传遍诸殿,向大陆各郡各国而去。 “从今天开始,你不需要再低头。” 梅里砂看着他微笑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陈长生站在神道旁,有些恍惚,没有任何真实的感觉。 两名主教在神道上等着送他出宫,如果说先前送他入宫的时候,这两位主教表现的沉稳有礼,现在则是恭谨有加。 国教的位序非常清晰严整,离宫里的阶层分野向来森严。他现在不是国教学院的新生,而是国教学院的院长,自然会享受到不一样的敬畏目光。 高悬的明灯照亮了笔直的神道。 陈长生在两名主教的护送下,顺着神道向宫外走去。 一路遇着的教士纷纷向神道两旁避让。 先前入离宫里,也遇着相似的画面。 只不过那时候教士避让后,只需要以目光相送,这时候却不能如此,因为曾经的礼在此时便是无礼,他们需要向陈长生行礼。 少年所过之处,数百名教士纷纷拜见,神情谦卑,声音此起彼伏。 “见过陈院长。” “拜见陈院长。” “陈院长好。” …… …… 第238章 眉心上的一颗朱砂痣(上) 梅里砂走回殿内,对教宗大人说道:“你们聊了些什么?” 教宗大人想了想,说道:“什么都聊了,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聊到。” 说完这句话,他摇了摇头,说道:“那孩子问了些事情,都是与他自己无关的事情,我本以为会听到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听到,他没有问国教,没有问星辰,没有问天书碑,也没有问所谓心意。” 整个大陆,解读天书碑方面最权威的,便是这位身着麻袍的老者,即便是南方教派的圣女也不能逾越他,陈长生在天书陵观碑有所悟,亦有很多疑问,但今日在离宫里却一字未提。 “还是缺少信任。”梅里砂缓声说道。 “那孩子虽然话不多,但并不愚笨,忽然遇着这么大的事情,哪里便能全盘信了。” 教宗大人不以为意,微笑说道:“以后他自然会清楚,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听到这句话,梅里砂沉默了会儿,说道:“以前我很忧虑他成熟的太慢,现在看来,他的成长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是不是应该控制一下?” 教宗大人没有说话。 …… …… 走出离宫,陈长生觉得腰有些酸。先前在神道上数百名教士向依次他行礼,他虽然只是微微欠身回礼,还是有些辛苦。 从万众瞩目回到一人独处,他竟有些不适应,转身望向夜色里的离宫,看着那些沉默无言的石柱,他也自沉默无言,他在这座宫殿里享受了无尽的风光,但不知为何,他隐隐不安,甚至有些畏惧。 他早就已经猜到自己的师父不是普通人,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不普通,而且过去这一年他的心神尽在修行与大朝试上,根本没有空闲去想,结果今夜所有的真相在离宫里一朝展开,震撼的他身体无比寒冷。 就像教宗大人和梅里砂在他走后的那番对话,他在离宫里确实有很多话没有说,很多问题没有问,比如他没有提到自己还有一位师兄,如果说国教正统需要一个继承者,师兄才应该是继承者,他也没有提到自己身体的特殊情况。教宗大人的双眼深若沧海,仿佛什么都可以看透,或者知道他的所有事情,比如西宁镇旧庙里有两个少年道士,比如他在天书陵观碑参悟到的那些知识,比如他身体里的经脉都是断裂的,但他没有说。 教宗大人和梅里砂都说西宁镇不会有事,但这怎么可能?圣后娘娘一定会派人追杀师父和余人师兄,不知道师父和师兄能不能成功地逃走,而且十余年前,国教学院就是被教宗大人和圣后娘娘覆灭的,教宗大人亲自出手,为什么现在却对自己照拂有加,就是那些理由?就因为年岁渐长,开始怀旧?这样的理由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没有办法完全信任教宗大人,虽然教宗大人看上去是那样的慈爱,那样的值得信任。 像绕口令一样的词语在他的脑海里不停来回,信任还是不信任,为什么以及为什么,让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惘然,恍惚间想着,如果教宗大人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从今夜开始,自己的人生似乎就要迎来完全不一样的一段了。 从西宁镇到京都,从旧庙到国教学院,被动或者主动,他头顶的最大一片阴影,就是圣后娘娘。 圣后娘娘本身就是从圣境的绝世强者,依靠三十余名神将掌握着大周百万大军,又有宇文静、周通、莫雨以及天海等家族的效忠,更有普通民众的敬畏爱戴,毫无疑问,她是这个大陆最强大的人类。 如果是别的人,处于陈长生的境地,早就干脆自杀了。 但就像教宗大人说过的那样,即便是圣后娘娘,也愿意与国教正面冲突,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能力与她分庭抗礼的,就是国教。国教乃是大周立国之教,拥有无数虔诚的信徒与千万名教士,所以才有这种底气与自信。 而他,现在是国教的继承人。 就像梅里砂在神道上说的那样,他可以不再向任何人低头。 只是幸福来的太过突然,如何能够相信? 依然还是要回到信任和原因。 为什么。 这些事情太复杂,陈长生虽说通读道藏,哪怕是最玄奥难懂的经文都能倒背如流,却很不擅长这些。 因为这些都是人心。 他想找个人商量一下,然而唐三十六还在天书陵里,就算在场,肯定也是他说什么唐三十六便会反着说。落落的身份地位太过特殊敏感,就算不理会这些,陈长生怎么说,她肯定是言听计从,哪里可能有商有量? 京都如此之大,竟找不到一个人说说今夜发生的事情,这让他感觉有些孤单。 夜色深沉,离宫里的灯火依旧明亮,陈长生转过身来,望向幽静的街巷,右手落在腰间的短剑剑柄上。 他体内真气微转,气息渐宁。 隐约间,仿佛有呛啷之声响起,剑却并未出鞘,只有剑势。 钟山风雨剑里的起剑势。 借着剑势,耶识步起,于微凉的风里,他的身影骤然消失,虚晃数下之后,遁进夜色之中,不知去了何处。 片刻后,幽静的街巷四处,陆续走出数人。 这些人的眼中还残留着震撼的神色。 他们对视一眼,知道彼此来历,也没有打招呼,各自散去。 陈长生离开时所用的手段,看似简单,其实极不简单。 这些京都各大势力派来监视他的人,竟没有一方能够跟住他的踪迹。 现在的陈长生,终于初入强者之境。 …… …… 离宫响起钟声,向整个大陆宣告陈长生就任新的国教学院院长,这个消息再一次震惊了所有人。 从皇宫到天海家再到东御神将府,很多人都因为这个消息无法入睡,不停分析着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作为被议论揣测的对象,陈长生这时候却在京都南城一片繁华的夜市里闲逛。 他先去街头那家著名的曲元烤羊坊订了一只烤全羊,然后在街边的摊位上开始不停采买。 半个时辰后,他出现在北新桥外的一棵树下。 春夜已深,气温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冷,草上没有多少露珠。 远方的皇城上,角楼里的灯光洒落地面,把树上新生的嫩芽照的格外翠绿,看着就像是新茶一般。 这里离宫墙很近,戒备森严,尤其是城墙上那几只负责夜间监察的夜鸮更是双眼如夜明珠一般明亮。 陈长生把身体隐藏在大树的阴影下,静静感知着四周的环境,当一队巡逻的禁军远去,当皇城东南角那只夜鸮按照时间规律扭头望向左侧时,他突然间动了,只听得一声极低的闷响,树下震起两团烟尘,留下两个清晰的脚印,他已经消失无踪。 片刻后,烟尘渐渐飘落,恰好把那两个脚印掩住。 在这之前,他的身体在夜空里画出一道残影,来到那口废井的上空。 从那棵树下跳到井中,他只用了一步。 当时他只来得及想到,教宗大人如果是在说谎,自己肯定会摔的极其狼狈,那么这也算是对信任的一种考验? 嗖的一声。 他准确无比的落进了废井里,连衣衫都没有与井壁发生任何摩擦。 这种准度确实有些骇人听闻。 废井的井底确实被再次挖开了。 陈长生从井底直接落进那个如深渊般的地底空间之中。 无尽的漆黑瞬间包围了他,只能看到上方那缕极淡的星光,只能听到耳畔越来越厉的风啸。 不知下落了多长时间,四周的空气忽然间变得粘稠起来,他下落的速度也自然变慢。 最终,他像片叶子般飘落在地面上,脚下发出啪的一声碎响,应该是踩碎了一块冰。 来这里,他已经有数次经验,并不惊慌,取出夜明珠,向四周照去。 随着夜明珠的光线照耀,地底空间穹顶的数千颗夜明珠缓缓亮了起来,漆黑的世界变成了白昼。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那是空间扭曲的声音。 陈长生抬头望去,只见那条如山般巨大的黑龙,缓缓地飘了过来。 黑龙的身躯实在太过庞大,随着它的移动,地底空间里的寒冽风声变得越来越凄厉。 黑龙在他身前停下,如宫殿般的巨大龙首,占满了他全部的视野。 陈长生开心地笑了起来,摆手说道:“吱吱,我来看你了。” 黑龙的眼神很是漠然,龙须轻摆。 随着这个动作,无数雪霜从它身上落下,被风一吹,洒的他满身满脸都是。 陈长生伸手把霜雪抹掉,好不狼狈。 他看见黑龙眼神里的促狭意味,才知道它是在捉弄自己,又或者是惩罚自己这么久没有来。 然后,他看见了黑龙两眼之间的那道伤口。 和黑龙巨大的头颅相比,这道伤口很细小。 但在陈长生看来,这道伤口却很狰狞恐怖。 他记得很清楚,以前黑龙的眉间没有这道伤口。 “是谁做的?”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即便黑龙被缚囚于大周皇宫地底,也不是随便能够被凌辱折磨的对象。 能在它眉间留下如此一道恐怖的伤口,可以想象那个人是多么的强大。 但陈长生不管这些,他只想着要去替黑龙讨个公道。 因为他这时候很生气。 …… …… 第239章 眉心上的一颗朱砂痣(下) …… …… 陈长生真的很生气。 大朝试之前他忽然成功洗髓,甚至是完美洗髓,虽然整个过程他都处于昏迷的状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他知道肯定与黑龙有关。 现在他还活着、能够拿到大朝试的首榜首名继而在天书陵里观碑悟化、星光动京都,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黑龙的赐予。 黑龙对他来说,是要比救命恩人更重要的存在,此时看着黑龙眼间那道仿佛还在流血的伤口,看着伤口深处隐约可见的白骨,可以想见它承受着怎样的痛楚,如何能不动容。 是的,传说中黑龙是一条恶龙,教宗大人先前在离宫也是这般说的,但就算它曾经在京都行过滔天的罪恶,被王之策骗囚于地底数百年也不足够赎其罪行,可怎么能再被如此折磨? 黑龙静静飘浮在空中,听着陈长生愤怒的质问声,双眸里的情绪非常平静,没有痛楚,没有恐惧,没有随他的情绪而愤怒,更没有什么感动,只是一片冷漠,毫无情绪。 在它淡漠的目光注视下,陈长生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觉得好生尴尬,心想难道自己误会了什么? 过了很长时间,他觉得有必要打破沉默,有些犹豫问道:“……那天之后,这是我第一次来见你,你没事吧?” 黑龙没有回答,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正如先前所说,陈长生虽然不清楚那日在地底空间第一次坐照时发生了些什么,但知道肯定是得到了黑龙的帮助,才能逃过那次劫难。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只好带了些平日里你喜欢吃的东西。” 他把在曲元烤羊坊订的那整烤全羊取了出来,搁在黑龙前的地面上,扑鼻的香味伴着热浪瞬间播散开来,只是迅速又被地底的寒意冻凝。 “你先抓紧时间吃羊,别的不着急。” 他看着羊腿上渐渐凝结的油脂,提醒说道。 然后他继续往外取东西,烤鸡、烧鹿尾、烧鹅、酸菜肥牛火锅、木桶水豆腐、火凤果……没用多长时间,地面上便摆满了密密麻麻数十样食物。 黑龙的眼眸里闪过一道明亮,但依然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陈长生觉得有些异样。前几次来地底空间时,黑龙除了教他龙语,基本上也很少与他交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屑还是因为龙啸太费力的缘故,但总不像今天这般安静。 “怎么了?生气我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 他看着黑龙解释说道:“那天我醒来就在国教学院,不知道是谁把我送回去的,发现洗髓成功后,我就想来找你,但不知道是谁把井填了……我想可能就是送我回国教学院的那个人,再之后我要准备大朝试,这些天又一直在天书陵里看天书碑,实在是没有时间过来。” 其实他不需要解释这么多。但他还是解释了。 他的眼神非常干净,神情非常认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黑龙的龙须轻轻飘了起来,在夜明珠洒落的光辉里挥舞两下,表示自己稍后会享用他的供奉。 陈长生终于安下心来,开始和黑龙聊天。 “真的要谢谢你,不然我怎么都不可能拿到大朝试的首榜首名。” 他把大朝试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然后讲到大朝试颁榜时,教宗大人亲自给自己带上荆刺花环。他没有提凌烟阁里发生的事情,但天书陵里的那些风景与碑庐里的那些故事,可以讲的很清楚很细致。 “我看过很多碑文拓片,但在进天书陵之前,其实一直有某种幻想,总想着会不会最难懂的那座天书碑是用龙语写的。” 陈长生看着黑龙笑着说道:“我小时候就读过龙语,又被你教了这么些天,如果碑文真是龙语,我看起来自然要比别人方便的多。” 黑龙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嘲弄与轻蔑。 他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直到进天书陵后看到那些碑文,我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这本是有些窘迫的事情,但他笑的很开心。 笑声渐渐平息,他看着黑龙认真说了一句话,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极为严肃,甚至显得有些凝重。 “在天书陵观碑二十余日,最后一天我看尽前陵十七碑,最后发现了一个秘密……星辰是可以移动的。” 先前在离宫里面对教宗大人,他都没有说这件事情。 然而黑龙很对他的信任有些不屑一顾,甚至因为他的严肃及凝重感到好笑,龙眸里的嘲弄与轻蔑神情更加浓烈。 陈长生怔住,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龙是世间飞的最高的生物,可以破云,可以去九天之上,像玄霜巨龙这种最顶阶的龙中王族,传闻中成年后更是可以在星河里自由飞翔。就算黑龙没有在星空里自由飞行过,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星辰是可以移动的? 在他看来是完全推翻常识、甚至是违背真理的全新发现,对于黑龙来说则是最普通的事情,他如此严肃凝重地告诉黑龙星辰是可以移动的,就像是无比慎重地告诉游鱼水底是安静的,告诉飞鸟云原来就是水雾…… “我好像又想多了。” 他看着黑龙有些无奈说道,又有些茫然:“如此说来,应该很多人都知道才是,可是为什么始终都没有人提到过呢?” 黑龙还是没有理他。 陈长生只好不去想这些事情,去想那些值得开心的事情,高兴说道:“你造吗?我现在是通幽上境了。” 在他想来,黑龙至少已经有数百岁,自然是老的不能再老的前辈——在前辈的帮助爱护下取得了一些成绩,当然要及时禀告。 黑龙看了他两眼,轻蔑嘲弄神情依旧。 陈长生自顾自继续说道:“先前我去了离宫,才知道……原来教宗大人是我的师叔,嗯,他说我是他们这一门唯一的传人,所以将来国教要由我来继承,虽然我觉得这很荒唐,但又觉得教宗大人是认真的。” 听到这段话,黑龙眼神里的轻蔑嘲弄神情终于消失了,哪怕它是最高贵强大的龙族,面对国教的继承者也要表示出相应的尊敬。 “当然,事实上……” 陈长生想了想,转而说起别的事情,说道:“我要出趟远门,去周园,可能又要很长时间不能来见您。” “嗯……我的未婚妻,就是徐有容,也应该会去周园,我想如果能遇着她,就把婚书退给她,这是她父亲的要求。” “我知道她不想嫁给我,但我把婚书退还给她,她也不见得高兴。她的丫环霜儿曾经去国教学院找过我,我猜得到她的意思,她想借这纸婚书,借我这个未婚夫的名义做假夫妻,以便专心修道。” “这件事情看上去对我没有什么坏处,但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我不喜欢这样的她。所以我会直接和她解除婚约。” 陈长生把心里最重要的这个决定说了出来,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站起身来向黑龙告辞:“从周园回来后,我再来看您。” 黑龙看着他沉默不语,眼神微明,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不知道是不是想让他再多留会儿时间。 …… …… 从地底空间里离开,出来的地方依然是那片冷清的废宫,那片似乎很少有人靠近池塘,陈长生已经有了经验,走到池塘边,取出毛巾把湿漉的身体擦干,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旁边的花丛里有双幽黑的眼眸一直盯着自己在看,不由抚胸微惊,笑着摇头说道:“幸亏是被你看着去了。” 黑羊缓步从花丛里走了出来,神情淡漠傲然,意思很清楚,就你那小样儿有什么值得看的? 陈长生赶紧跟了上去。 黑羊的颈间没有钥匙,那把钥匙一直在他的手里,它只负责带路。 穿过重重深宫,避开那些侍卫太监,来到满是青藤的皇城秘门前,陈长生拿出钥匙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他回头望向夜色里的皇宫,默然想着,究竟是谁在一直帮助自己,是那位中年妇人吗?还是教宗大人? 在地底空间里,很多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的话,他都对着黑龙说了出来,但他没有提到余人师兄,也没有提到与西宁镇旧庙有关的半个字,因为教宗大人已经承认了,是刻意让自己见到这条黑龙的,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小心谨慎一些总没有错。 陈长生回到了国教学院。 黑龙还在寒冷的地底,它哪里都不能回,家也不能回,已经数百年。 它当然不叫吱吱,它的龙族名字特别长,如果用人类的言语来描写,可能需要数十页纸,而且很多年没有同类呼唤过它,所以它都有些忘了。 夜明珠的光渐渐变得黯淡起来。 寒冷的空气里一道法力渐渐消失,那是类似于障眼法一般的神通。 如山脉般飘浮在空中的黑龙急剧缩小,伴着点点光屑散开,最终消失。 一个穿着黑衣的小姑娘跪坐在地面上。 地面上满是冰雪,她的神情也冷漠的如冰雪。 她的眼为竖瞳,妖魅如夜,眉间一道红线,仿佛一颗朱砂痣。 看着面前那只满是凝脂的烤全羊,她微微皱眉,有些不喜。 她开口,说的是人类的语言:“这个白痴,是想撑死我吗?” 因为当日眉心那道血,她至今没有恢复,无法变回龙形,一整只烤全羊对一个小姑娘来说,确实只能看,没法吃。 然后她看见了用油纸包好的红烧鸡翅膀。 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吮着,眉开眼笑,如花儿一般。 红烧鸡翅膀,她最爱吃。 陈长生还给她带来了一些好的云雾青茶。 她冲了一杯,捧在小手里缓缓喝着。 不知为何,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悲伤。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在地底空间里响起。 “好茶。” 听到这个声音,小姑娘神情微变,有些厌憎,更多的是恐惧。 第240章 不一样的灵魂 寒风骤静,夜明珠骤亮。圣后娘娘出现在她的身前,瞥了眼她脚踝间的那两道铁链,说道:“茶不错,人如何?” 小姑娘警惕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圣后娘娘看着她说道:“宁肯舍了眉心间的真龙之血也要帮陈长生,你想做的事情难道真以为能瞒过谁去?” 小姑娘放下茶杯,神情漠然说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圣后娘娘平静说道:“无论你是想让他去帮你取什么,还是帮你传话回龙族,或者想办法破了王之策的囚阵,都不可能,因为他年纪太小,想要满足你的要求,至少还要过两百多年。” 小姑娘直到此时才知晓原来自己所有的安排都在这个恐怖的女人掌握之中,神情愈发冷淡,说道:“那又如何?” “陈长生在你面前说过很多话,你既然听过,便应该知道,他很难活过二十岁,所以你的计划基本上成功性等于零。” 圣后娘娘说道:“如果你帮我做件事情,我十年之后就放你出来。” 小姑娘竖瞳微缩,更显妖异,说道:“什么事情?” 圣后娘娘负手望向上方那道幽暗难见的光线,沉默片刻后说道:“帮我弄清楚陈长生究竟是什么人。” 小姑娘怔住,有些不理解自己听到的话。 陈长生不就是陈长生,他还能是什么人? “我要知道他究竟多大,身体里的病是怎么回事,计道人为什么会收养他,教宗和他在离宫里说的那些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圣后娘娘收回目光,静静看着小姑娘,一道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无比旷大的地下空间,地面上的雪霜渐成粉末。 小姑娘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说道:“我怎么能知道这些?” “因为他很信任你,这非常重要。”圣后娘娘看着她说道。 小姑娘像是要解释些什么,急声说道:“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信任我!” 圣后娘娘平静说道:“或者是因为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他已经说了太多,所以现在他不在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小姑娘沉默片刻,说道:“这没道理。” 圣后娘娘静静看着她说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小姑娘不解,问道:“什么原因?” 圣后娘娘淡然说道:“你不是人。” 小姑娘眉头紧蹙,有些不悦。 “如果……魔君和教宗在我面前,你说我会相信谁的话呢?” 圣后娘娘看着她问道,神情似笑非笑。 小姑娘很是不解。 最大的敌人和最可靠的伙伴,这需要考虑吗? 圣后娘娘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说道:“如何?” 小姑娘望向油纸包里的鸡骨头和杯中的残茶,眨了眨眼睛,说道:“好,我答应你,你放了我,我会跟着他,把他所有行踪都报告给你。” 她伸手到身后,把铁链拉了出来,看着圣后娘娘,认真说道:“您得先帮我把这个东西弄断,谢谢啊。” 圣后看着她平静说道:“何至于如此麻烦。” 说完这句话,她走到了小姑娘的身前,举起右手,伸向眉心,似想要去轻抚那道血线。 小姑娘的竖瞳骤缩,感觉到极大的危险。 先前那刻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恐惧不安。 她的黑发飘了起来,在空中嗤嗤作响。 她的唇微微张开,将要怒啸。 然而她什么没办法做,甚至连躲开圣后的手掌都做不到。 圣后的右手看似很随意地落下,却像是天地相合,避无可避。 啪的一声轻响。 圣后的右手落在了她的眉心,覆在了那道血线上。 小姑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竖瞳渐涣,显得极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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