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被他说教很是恼火,嘲讽道:“这就开始提前上课了?” 殿内的人们看着这陈长生三人旁若无人说着国教学院的事情,心情各异,感觉相当复杂,人们很清楚,今夜之后,破败了十余年的那个墓园将获得真正的新生,被遗忘多年的国教学院正式回到了世人的眼中。是的,现在的国教学院只有四个学生,没有院长也没有老师,连杂役也没有一个,依然冷清至极,但今夜之后,谁还敢像从前那般无视国教学院? 殿里忽然响起掌声,清脆而平稳,没有一点急促,不显敷衍,没有刻意拖缓,不是嘲讽。 掌声响起来,苟寒食的声音也响起来。 他看着陈长生三人,认真说道:“恭喜国教学院。” 众人神情微凝。 这是今夜青藤宴上,苟寒食说的第二句话。 先前陈长生拿出婚书,令整座大殿沉默无语的时候,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希望陈长生能够更多的考虑徐有容的意见,那句话平静恬淡而直指人心最柔最弱处,如果不是白鹤北来,今夜的局面会向何处发展都还说不准。 这时候,他再一次开始说话。 殿内的人们有些紧张,知道有事情即将发生。 莫雨姑娘曾经想过直接中断青藤宴,让这场已经变成闹剧的提亲赶紧结束,却因为小松宫的出手以及金玉律的震撼登场而被打断,那么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唐三十六退出天道院的事情,是周人内部的争执,其后加入国教学院,也与南人无关,南方使团的沉默不代表他们就此接受了现实,青藤宴没有结束,才刚刚开始。 苟寒食的神情很淡然,看不到任何先前被陈长生等人连番打击的痕迹。 “在来京都的旅途上,便得知了国教学院重开的消息,我一直在想,十几年时间过去了,国教学院这样拥有非凡历史的地方,确实也到了复兴的时候,对此我很欢喜,只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承担这样的使命。” 他看着陈长生三人说道:“今夜才知道,原来落落殿下便在国教学院,才知道,原来殿下的授业先生,居然也是国教学院的学生,如此看来,国教学院岂有不复盛的道理?” “很多人都想知道,国教学院现在究竟走到了哪一步,我也不例外……感谢圣后娘娘,允许我们南方所有宗派子弟参加大朝试,今年朝廷更是邀请我们前来参加青藤宴。” 说这句话的时候,苟寒食离开座席,向着阶下走了数步,明明离殿门处的陈长生等人只是稍近了些,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他正站在他们的身前,对他们温和而平静地说着话。 “今夜是青藤宴第三夜,也是青藤诸院及受邀请的诸位学子们竞技切磋的最后机会。” “我们从万里之外赶来,既然是来参加青藤宴,自然不能错过。” “离山剑宗,请国教学院赐教。” …… …… 殿内很安静,却不像先前那般死寂,很奇妙的是,对于苟寒食的话语与提议,人们并不惊讶,似乎所有人的内心深处早就已经猜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且隐隐期盼之。 只是在苟寒食说出这番话之前,人们其实并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今夜是青藤宴。 对南方使团来说,苟寒食的提议是最好的选择。 他如果直接挑战陈长生,会被世人认为是离山不忿秋山君婚事被阻,愤而报复伤人,他也不担小松宫长老与金玉律之间的掌剑相交和久远过去的那个故事,不提落落殿下的身份,不提唐三十六辱及师门,只提青藤宴。 青藤宴上有规矩,学院之间可以互相挑战。 这个不是大周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与太宗皇帝也没有关系,青藤宴不是大朝试,但历史其实相差不了多少年,所以青藤宴的规矩依然值得尊重,难道周人准备自己破坏? 大殿安静无声,人们沉默无语。 便在这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苟寒食再次开口。 他看着陈长生淡然说道:“是的,刚才我说的都是借口,或者说理由。” 陈长生微怔,落落微凛,唐三十六微惊,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样一句话。 殿内的人们更是有些愕然。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情,无论是与非,对我南人而言,对我离山宗门而言,都不是什么太过愉快的事情,最关键的是,我家大师兄不在,对于此事,他的意见无人能够听见,我以为这是不公平的。” 苟寒食静静看着陈长生,说道:“作为离山弟子,我有责任维护师门声望,作为师弟,我要代表师兄展现一下态度,所以哪怕明知道青藤宴这个借口或者理由有些无趣,我也要做些事情,因为我们需要平静地离开这座宫殿。” 最后,他向着陈长生揖手说道:“请赐教。” 场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陈长生三人。 陈长生看着苟寒食,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知道苟寒食的想法,离山剑宗想通过挑战国教学院挽回一些颜面,而且在这个过程里,可以证明自己远远不如秋山君,事实上苟寒食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将一切心思都放在了明处。 这就是磊落吗? 他看着苟寒食说道:“只是看似磊落罢了。” 苟寒食平静说道:“不是磊落,只是堂堂正正。” 是的,离山剑宗的心思并不磊落,但苟寒食将一切亮在明处的做法,直接挑战国教学院的提议,却是堂堂正正,没有任何可以被指摘的地方,所以,非常不好应。 以陈长生的性情,今夜如果不是被东御神将府和皇宫里的大人物设计,对这门婚事,他都不会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态度,如果只有他自己,面对苟寒食的挑战,绝对会转身就离开。 但现在他不是自己,他代表着国教学院。 对于那座有棵大榕树,有面湖,有满楼藏书和断井颓垣的校园,他已经有了感情。 离山剑宗挑战的也不是他,而是国教学院。 那么,他就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 他望向落落和唐三十六,想知道他们的想法,却有些无奈地发现,落落和唐三十六的眼睛里都有着强烈的渴望,明亮异常,甚至有些灼人,令人无法直视。 这两个家伙对战斗的渴望,不怕事的心态,确实令人无法直视。 “嗯……打还是不打?”陈长生问道。 国教学院没有院长老师,只有他们这几个学生,这样的大事,自然只好商量着办。 落落依然乖巧,稚声稚气说道:“先生说打就打。” 唐三十六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别人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好意思不打?” 看似没有明确的答案,落落表示听他的话,唐三十六用的反问句,但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他们两个人的意思。 打。 第73章 意难平 除了天书陵前那面石壁,青云榜、点金榜这些由天机阁评选出来的榜单,最看重的是什么?自然是榜上强者之间的战斗,但凡上榜的人,无论身份地位如何,都会有战斗经验,再少也会有一次。 陈长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问道:“那么,怎么打?谁去打?” 落落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右手握住腰间落雨鞭的鞭柄,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师长有其事,弟子服其劳。” 唐三十六哪里会让她抢走这种机会,说道:“我是新来的……得让我表现一下。” 当今大陆,离山剑宗的地位特殊,因为他们的年轻一代很强。唐三十六确实是少年天才,依然没有办法和对方相提并论。不要说苟寒食,便是其余那三名离山年轻弟子,在人们看来,都可以轻松地战胜他。 神国七律,尽在离山……他们在青云榜上的排名都远远高过唐三十六。 唐三十六却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他看着苟寒食,眼睛越来越亮,很是兴奋。 畏惧这种词语,从来不在他的字典里——他本想在青藤宴第二夜里挑战青云榜排第十的庄换羽,却被学院反对,今夜刚刚决定加入国教学院,便碰着能与神国七律战的好事,他哪里能错过。 是的,这是好事。 “如果我没有记错,今年青藤宴的第三夜……应该是文试。” 苟寒食没有看唐三十六,只是静静看着陈长生,说道:“你能被殿下拜为老师,自然有过人之处,学识必然渊博,只是听说你未能洗髓成功,那么我想,文试恰好是很好的选择。” 他没有把这句话完全说明白,但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作为这场婚事的另一方——且不要提究竟是第二方还是第三方——秋山君未能到场,他作为秋山君最信任的同门,想要请教的对象,名义上是国教学院,实际上当然是陈长生。 离山剑宗挑战国教学院,便是他要挑战陈长生。 殿内很是安静,苟寒食这番话听上去很有道理,充分地表明了离山剑宗对弱者的同情,对公平的追求,虽然你没能洗髓成功,但恰好青藤宴第三夜是文试,那么你还有什么道理不下场? 但实际上这项提议没有任何同情,更谈不上公平。 苟寒食通读道藏,学贯南北,不要说殿内这些年轻学子,即便是离宫里那些终生与道藏打交道的老教士,也不可能在文试方面胜过他——这是整片大陆公认的事实,如果要论修为境界,苟寒食毕竟年轻,在那些苦修数百载的前辈强者面前算不得什么,但如果要说到学识的渊博程度,他却是真正的最强者。 他要与陈长生用文试一较高低,哪里公平?这完全是欺负人,这是强者对弱者无情而冷酷的碾压。 落落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盯着苟寒食,神情极为不善,喝道:“荒唐!” 苟寒食神情不变,对着她先施一礼,然后说道:“敢请教殿下,何处荒唐?” 唐三十六冷笑说道:“整个大陆都知道你通读道藏,学识过人,能与你相较的人物到哪里去找?你居然要和那个家伙比试这些方面,好意思吗?你居然有此提议,难道不荒唐?” 苟寒食静静看着他说道:“我也是个普通人,不比旁人记忆力强,或者更有天赋,自幼家境贫寒,也不可能出娘胎便开始读书,我唯一会的便是苦读,读书就是我的修行,知识便是我的能力,就像力气是虎豹的能力,我代表离山挑战国教学院,难道要我放弃自己的能力?我用我自己的能力在世间行走,为什么需要不好意思?我用自己的能力战胜对手,哪里荒唐?” “谬论,我最擅长睡觉,那我要和你比谁睡觉的时间长,你也同意?”唐三十六道。 苟寒食微笑说道:“如果青藤宴的规矩里有比睡觉这一条,我与你比一番又何妨?” 唐三十六被这句话堵着了,半晌后冷笑说道:“那怎么文试?难道还要主教大人当场来出试卷?何必这么麻烦,恰好,青藤宴第二夜,我们大家都没有参加,直接打一场岂不直接。” 苟寒食平静说道:“如果你坚持如此,我也没有意见……你们可以决定方法,也可以决定人选。” 殿内众人微惊,唐三十六也有些没想到苟寒食态度的转变。 随着苟寒食这句话,关飞白等三名离山年轻弟子,面无表情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后。 看到这幕画面,人们才知道先前误会了苟寒食。 所谓文试,确实是离山的必胜之局,但如果想武试,陈长生更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南方使团里,离山剑宗的人数并不多,除了小松宫长老,便是四名年轻人。 神国七律里的四律。 便在这时,陈长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看着苟寒食说道:“我同意你的说法,只要是修行所得,便是自己的能力,就像吃进肚子里的饭变成的力气,用它来做任何事情都是我们的自由,很巧的是……我也是个普通人,刚好,我也看过一些书。” 都是普通人,都看过一些书,真的是刚好,刚好可以比一比。 “终究意难平。” 主教大人看着陈长生笑了笑,带着若有若无的深意。 然后他望向殿外。 秋风微凉,七夕夜的灯火,只在民间,不在宫内,于是愈发寒凉。 老人紧了紧衣衫,说道:“不打这一场,秋山君日后知晓,定然意难平,唐三十六没能参加前两夜的青藤宴,也是意难平,你们南人恰好也没来得及参加前两夜,那就打吧,只是夜深了,快些便是。” …… …… 宫门开启,夜明珠的光线散落在夜色里,殿前的广场被照的极为明亮。 皇宫外,京都的街巷依然热闹,远处有人在放长明灯,西南角有一株火树正在燃烧。 数百人站在殿前的石阶上,看着分立在广场东西方的两派人,神情各异,有的漠不关心,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暗自担心,就是看不到紧张。 往年的青藤宴,京都诸院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没有停歇过,总会有些激烈的场面出现,今年的青藤宴,第一夜因为落落废了天海牙儿的缘故草草结束,第二夜也没有什么太激动人心的故事,第三夜,所有人都以为重头戏是南方使团提亲,最后也确实上演了一出大戏,但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战斗。 只可惜,这场战斗在开始之前,就已经分出了胜负,自然无法紧张。 苟寒食不会亲自落场比试——他的境界已经隐隐高出同侪一大截,和秋山君一样,他也已经离开青云榜,成为点金榜中人,无论与落落还是唐三十六战斗,都有以强凌弱的嫌疑。 先前他提议与陈长生文试,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文试只动言语,不扰天地,有胜负,但不会有伤亡。 这场国教学院与离山剑宗之间的较量,由国教学院方面确定方式、挑选对手,离山剑宗的表现看似慷慨,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离山剑宗前来京都的弟子,都是神国七律中人,国教学院想胜谁都很困难。 “我本来想挑第四律……这个家伙以前就知道。” 唐三十六指着陈长生,对落落说道:“但既然今夜是学院宗派之间的战斗,我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第四律最强,自然只能交给你,我试着挑挑那个叫七间的家伙。” 落落说道:“我没意见。”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这样胜算并不大。” 唐三十六看着他冷笑说道:“我倒是想用前贤赛马的法子,以下驷对上驷……问题是你这家伙实在太弱,根本没办法让你出场,只好试着看能不能连胜两场,免得你出去丢人现眼。” 落落对陈长生倒是有极强的信心,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信心从何而来。 便在这时,离山剑宗的人走了出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少年,眉眼清稚,身形瘦弱,看着还未发育完全,竟似比落落看着还要小些。 正是神国七律排名最后也是最弱的七间。 七间是离山剑宗掌门的关门弟子,年龄颇幼,却曾在青云榜上排进前十,直至两年前某次聚会,被庄换羽胜了半招,才落到了第十一位,但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他。 因为他真的很小。 他身上的离山剑袍显得很宽松,被夜风吹着呼呼作响,有些可爱。 唐三十六看着这幕画面,感慨说道:“这怎么下得了手?” 陈长生感慨说道:“说的就像你能打过对方似的。” 唐三十六很是恼火,瞪了他一眼。 陈长生笑着不说话。 唐三十六忽然沉默了片刻,再道:“如果我们能侥幸赢了这两场,这个家伙就可以不出场,如果我输了,落落你也直接认输便是,连输两场,这个家伙也就不用打了。” 陈长生注意到他用的是侥幸二字。 虽然毫不畏惧,但不意味着热血已然冲昏头脑。 唐三十六很清楚对方的强大。 落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输了,自己也就要认输。 难道先生不出场,比国教学院输掉更重要? “是的,国教学院就我们这几只麻雀,输给离山剑宗丢人吗?好吧,确实还是有些丢人,但那无所谓,只要你不出场就行……你不出场,他们便没办法把今天丢的面子找回来。” 唐三十六看着广场对面夜色里那个神情平静的家伙,冷笑说道:“憋死他们!” 说完这句话,他手扶剑柄,向对面走去。 第74章 少年的剑 离山剑宗为何要挑战国教学院?因为他们来替秋山君提亲,却被陈长生阻止,颜面尽失,必须想些方法找些回来,正如苟寒食坦承,只有那样他们才可以平静地离开大周皇宫,哪怕那也很勉强。 如果按唐三十六的安排,国教学院无论连胜还是连败,陈长生都可以不用出场,那么离山剑宗自然无法挽回那些颜面,落落心想这虽然有些……无耻,但似乎挺有趣,于是以沉默表示支持,而陈长生其实真的很想和那位传说能够通读道藏的苟寒食谈谈,想对唐三十六说些什么,那个家伙却已经到了场间。 风萧萧兮夜宫寒,唐三十六站在广场上,抚剑四顾,英姿逸发,殿前阶上那些青矅引和圣女峰的女弟子目现异彩,却哪里想到此人来到场间之前,已经做了很多很无聊却又令人恼火的安排。 隔着十余丈距离,看着七间瘦弱的模样,唐三十六怔了怔,然后想起一件事情,望向庄换羽感慨说道:“看看这孩子,两年前那该得多小?你也好意思赢。” 庄换羽自然不会接话,冷笑了两声,意思和陈长生先前某句话相同——说的你现在能打赢对方似的。 神国七律的名声何其响亮,但除了真正见过他们的人,谁也想不到,居然有像七间这样的小孩子,他看着唐三十六行礼见过,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紧张,甚至显得有些怯怯。 唐三十六微微皱眉,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七间应道:“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四。” 这种时候唐三十六哪里会放过庄换羽,看着他的位置啧啧了两声,然后望向七间问道:“这么小……不打行不?” 七间神情微肃,像个小大人般说道:“学院用殿下身份压人,用长辈承诺压人,用大义名份压人,我家师兄不在场间,无法自辩,何其无辜,我这个做师弟的,自然要替师兄讨个公道。” 唐三十六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说道:“错!拿父母之命、师门之言压人的是你们,用身份地位压人的是你们,试图拿大义名份压人的也是你们,这些事情都是你的那些长辈先做的,我们只是回击罢了,至于你家师兄……他要娶陈长生的未婚妻,难道还是陈长生对不起他?不要忘记,婚约在前,白鹤也还在那儿。” 陈长生和落落的身后,白鹤正在铜柱上曲颈微歇,在夜色里白的非常醒目。 七间沉默片刻,不再多言,小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剑从鞘中拔出。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自有一股强大的气息油然而生。 瘦弱的小少年,竟然给人一种宗师临场的感觉。 殿前观战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徐世绩等人神情微异,便是茅秋雨的神色也变得郑重很多。 陈留王赞道:“神国七律,果非凡子。” 唐三十六神情严肃,将剑自鞘中拔出。 他自幼便以天赋著称,骄傲冷漠,便是从汶水来到京都,进入天道院后,依然如此。 他知道七间是自己在同龄人里所遇过的最强之敌,他知道像离山剑宗这样的玄门正宗所传授的课业,要比自己的家传功法强大很多,如果自己能在天道院再学习两年,或者才能真正地超越神国七律。 但今夜,他还是想赢。 他低头望向地面,靴畔的砖缝里生着一株野草。 他抬头望向七间,说道:“来吧。” 七间神情肃然,说道:“请!” 声音犹在幽静的殿前夜空里回荡,砖缝里那株野草,忽然向后方折去,仿佛要断掉一般。 夜风骤起,两道残影乍现,向着广场正中央而去。 轰的一声巨响! 唐三十六和七间相遇,他们手中的剑也已相遇,无数厉风呼啸而起,绕着他们的身体狂舞,拂动他们的衣衫,发出啪啪的碎响,就仿佛有一场暴雨,落在了离宫外的青藤上! 两把剑在夜色里相遇,映着星光,如有溪水在上面流过,绝非凡品。 “汶水剑!” 有人认出了唐三十六手中剑的来历,那把明亮如镜,可鉴星辰的剑,竟赫然便是汶水唐家的宗剑——汶水剑! 唐老太爷居然把家族宗剑,交给唐三十六随身推至京都,这说明他是何等样宠爱这个孙儿,说明他对唐三十六寄予了怎样的厚望,更代表着唐家已然决定把传承交到唐三十六的手里! 有人因为汶水剑而震惊,亦有人因为七间手里那把剑而动容。 瘦弱少年手里拿着的那把剑,剑面略显黝黑,哑然无光,甚至仿佛连剑锋也没有,较诸寻常的剑要更宽一些,看着不像是剑,倒更像是一把铁尺——是的,这把剑就是“铁尺”! 铁尺剑,乃是离山戒律堂长老的法剑! 离山掌门竟然让七间拿着法剑行走大陆,可以想见对自己这个关门弟子有怎样的期望! …… …… 唐家宗剑对上离山法剑,究竟谁强谁弱? 这是殿前观战的人们最想知道的事情。 至少现在看起来,这两把剑都没有显出败象。 唐三十六和七间根本没有听到观战人群发出的惊呼,他们的心神都在剑上。 以两剑相交处为界,夜空里出现两个半弧形的光面,将两名少年的身体罩在其间,相对相冲。 在半弧形的光面上,反耀着黑色夜穹里的繁星,更有无数凶险至极的力量暗流。 无数劲意,从半弧形光面的残尾间向二人身后喷射而去,发出嗤嗤的厉响。 二人脚下的石坪,哪里承受得住这般恐怖的切割,伴着碎石激射的声音,还有令人牙酸的喀喇声响,石坪上出现了十余道裂口,像蛛网一样,快速向着四周蔓延。 天道院院长茅秋雨微微挑眉,双袖轻拂,一道精纯至极的气息,将殿前的石阶尽数笼住。 他是世间有数的强者,道号两袖清风,一身修为,尽在拂袖之间,唐三十六和七间的战斗再如何激烈,也不可能波及到殿前石阶上观战的人们,但他却没有管广场上的人们。 一声鹤鸣,白鹤振翅而飞,破开夜色,落到未央宫的殿顶。 金玉律站到了陈长生和落落的身前。 小松宫握住剑鞘,低声咳了两声。 十余道裂口,到了双方身前,便骤然停止,再也无法前进。 看着场间的画面,观战的人们有些错愕,很是震惊。 一个是闻名已久的少年强者,一个更是传说中的神国七律,都是青云榜上有位次的人,他们表现出超乎年龄的强大,也无法令人们感到吃惊,人们吃惊的是现在的局面。 战斗开始之前,人们都觉得,汶水唐家虽然是千世大族,但论起传承肯定比不上离山,单论招式或者是精义,唐三十六应该不如七间,但他毕竟年龄更大,修道更早,至少在真元数量上要更强些。 谁曾想到,首剑相冲,两名少年比拼的便是真元数量和精纯程度,七间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唐三十六自己很明白这是为什么。 就算他和七间拥有同样的天赋,离山剑宗的洗髓方法以至坐照内观的法门,要比唐家强,长年修行下来,哪怕只是极细微的差别,最终也会导致很大的差距。 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他比七间懒。 虽然为了迎接青藤宴,为了挑战庄换羽,他在最近数月苦修不辍,连陈长生也没有怎么见,但……这只有数月时间。 他是世家子,如庄换羽所说,含着金匙出生,自幼受老太爷宠爱,过着美好幸福的生活,稍微修行的辛苦些,祖母便要责怪全家,婢女便要想着法地让他偷懒…… 而离山剑宗子弟多是苦寒出身,七间也不例外。唐三十六用屁股去想,也知道对方修行的刻苦程度,肯定要远远超过自己。不要看对方十四岁未满,冥想的时间却肯定比自己多…… 殿前夜空里忽然响起一阵清鸣。 夜风大乱,那两个半弧形的光罩上繁星的倒影也乱了起来。 如果那是一池水,就像是有人往池子里扔了块石头。 汶水剑与铁尺剑相遇后,第一次分开。 然后再次相遇。 瞬间,两剑相交数十次。 那阵清鸣便是两剑相触的声音,因为太快,所以声音太密,竟给人没有中断的感觉。 清鸣骤起骤止,夜风忽静。 两道身影骤分,然后静立于地,依然如前,相距十余丈。 唐三十六低头,望向地面。 此时风静剑宁,那株野草早已重新挺直腰身。 只是先前,那株野草在他靴畔,此时,却在他的靴前。 唐三十六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七间,发现那个瘦弱少年还是站在原地。 “了不起。” 他说道:“我本以为自己怎么也比你多吃了两年饭,最不济也应该和你差不多,没想到却多退了半步。” 七间看着他认真问道:“你要认输吗?” 唐三十六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说道:“你觉得我像那么无聊的人吗?” 七间有些困惑,问道:“那你为何要说这番话。” 唐三十六严肃说道:“我是在检讨……我以后真的不能再这么懒了。” 陈长生在他身后说道:“确实不对。” 七间诚恳说道:“你有此认识是极好的。”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今天夜里我还是得先赢了你。” 唐三十六衣衫微鼓,眼神微亮。 七间神情微凛,静心而待。 第75章 崩云乱 汶水唐家的人都知道,自家的少爷不耐久战——这里的不耐,不是撑不住,没有耐力,而是不耐烦。 今夜唐三十六表现的就很不耐烦,他右脚向前踏出,那株野草随风而偃,手里的汶水剑耀着满天的星辰,向七间卷了过去,剑气撕裂夜空,其间隐隐有火光乍现。 “晚云收!” 殿前石阶上观战的人群里,有识得这剑法的人,惊呼出声。 唐三十六真元尽出,剑气纵横,竟仿佛真的在夜空下燃烧起来一般。 广场上空缓缓飘着的几抹云,被剑上的火光燎亮,也如同燃烧起来,就像是日落时分的火烧云。 更恐怖的是,那片燃烧的晚云里隐着无穷剑意,凌厉至极的剑意。 众人震撼,心想这少年骄傲放肆果然有骄傲放肆的道理。 苟寒食的神情也变得是凝重起来,他能够想到,唐三十六离开汶水,在京都天道院里修行数月,必然较诸以往有所进益,已然不再是当初青云榜上排名三十六位的实力,却没有想到他的实力进步如此之大,竟拥有了这般的水准。 夜穹上燃烧着晚云,剑意扑面而至,七间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小脸微白,却看不到惧意。 他轻喝一声,手中的铁尺剑横封于胸前,便像是江上两座山峰缓缓合拢,将所有斜阳的光辉,尽数挡在身外! 唐三十六继续向前,满野皆火,剑行于其间,霸道至极,渐行渐亮,剑首处,竟凝成了一团刺眼的白光! 漆黑的殿前广场,先被晚云照亮,忽而亮如白昼,仿佛朝阳提前升起,又仿佛落日重新被谁拉回到了人间! “夕阳挂!” 观战的人群里再次响起惊呼。 直至此时此刻,那些识货的强者们,才最终确认,唐三十六已经完全掌握了汶水唐家的剑法真义! 晚云收! 夕阳挂! 一川枫! 汶水三式! …… …… 汶水三式,就是汶水唐家最强大的剑法,这套剑法只有三招,却足以改天换日。 以唐三十六如今的修行境界,即便学会了这套剑法,肯定也不可能发全发挥出这套剑法的威力,但已经足够强大。 以他懒散的性情,为了这套剑法也专心修行了整整四年,再加上最近数月的苦修,终于修至纯熟。他本想用在青藤宴上,或者直接废了天海牙儿,或者在与庄换羽的战斗的最关键的时刻用出来,却一直没有机会,直到今夜对上七间。 殿前响起一片震惊的议论声。 陈长生有些不解,向落落问道:“怎么了?” “这三剑很厉害,是燃杀之剑。” 落落说道:“但大家之所以震惊,除了这一点,还因为没有人想到,唐三十六刚一上来便把最强的手段用出来了。” 陈长生沉默,心想这难道有什么不对? “没有谁会一上来就发大招。” 落落知道先生没有修行和战斗方面的经验,想了想,说道:“这样……太不讲究。” 确实很不讲究。 殿前石阶上,无论宗祀所还是青矅十三司,以及圣女峰等南方宗派,那些师门长辈们正好整以暇,准备给弟子们讲解一番这场战斗的细节,然而谁能想到,战斗刚开始,唐三十六便放了大招,胜负就在眼前。 那些宗派学院的老师长辈们,哪里还来得及说些什么,只能感慨数声,或者震撼无语。 修道者的战斗,很少会一上来便动用大招,当然不是因为潇洒或者气度的关系,与讲不讲究也没有什么关联,最重要是因为,大招皆是最强招,那便是胜负手,放出大招,那便意味着下一刻便会见到胜负。 只有那些强弱分明的战斗,才会出现这种场面。 无比自信的强者会选择这种方法,又或者是那些明知不敌的落下风者只能破罐子破摔。 唐三十六与七间的境界仿佛,这场战斗如果要按照寻常节奏进行,至少要过上数十招才能分出胜负。 他没有任何道理如此冒险,一出手便要定胜负。 …… …… 唐三十六没有不耐烦,也不是信心太强,更不是没有信心。 他知道七间的真元数量和精纯程度,要比自己稍胜一筹,如果要论及剑法的真义奥妙程度,离山剑宗只怕也在汶水唐家之上,如果战斗就这样持续下去,最后落败的依然还是自己。 他想赢,所以他必须抢到胜负的先手。 胜负的先手,便是谁先起势。 他毫不犹豫动用了压箱底的汶水三式,晚云收连着夕阳挂,两道威力极恐怖的剑招排山倒海而出,直接把七间笼住。 这便是所谓势。 他对两年前庄换羽与七间那场战斗,研究的很深入透彻,他知道七间的弱点是什么。 他相信虽然两年时间过去,七间必然更加强大,心志更加稳定,但那个弱点肯定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改掉。 因为十二岁的孩子,过了两年,依然是个十四岁不到的孩子。 孩子终究是孩子。 …… …… 孩子们的年龄太小,经验太少,最关键的是,无法像成年人那样,承受那么多的压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陈长生那样,从十岁开始,便一直生活在人世间最恐怖的压力当中。 七间是离山剑宗最小的弟子,却也是整座离山承受最多压力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个便是秋山君。 他十二岁不到,便能与天道院最强的学生正面交战,哪怕输了,也可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离山那位最传奇的师叔祖,云游四海的途中,偶然归山得知此事,曾经点评道:离山有此子,千年不坠。 这是何等高的评价,这又是何等沉重的压力。 七间便是在这样的压力下修行读书,小小年纪,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个小大人。 但正如唐三十六想的那样,孩子毕竟是孩子。 唐三十六出手便是汶水三式,便是要将他承受的压力摧至极致。 只凭这压力,也要把七间压垮。 …… …… 除了茅秋雨等前辈高人,只有苟寒食在第一时间明白了唐三十六的用意。 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他知道小师弟天赋其才,却因为年龄的缘故,始终有弱点,两年前败在庄换羽的手下,世人都以为那是经验不足,修行年岁不足的原因,他却明白,小师弟最后输那一剑,便是输在不够果决。 之所以不够果决,是因为七间慌了,之所以慌,是因为压力太大。 果不其然,面对着如晚云一般燃烧的剑势,面对着唐三十六剑尖那落日般的白晖,七间的神情依然平静,铁尺剑依然沉着稳定,气息没有任何乱的迹象,两道无形山崖依然在缓缓闭关,但苟寒食看得出来……他开始慌了。 苟寒食的眉头微皱。 对于唐三十六隐在剑意里的那些心思,有些人或者会以为无耻,是欺负年幼者,但他不这样认为,就像他先前说的那样,只要是自身的能力,那都可以用,既然是战斗,那么无论心理还是承压的能力,都可以被攻击。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小师弟明明要比对手更强,却要因为心理上的原因落败。 唐三十六的身影已经来到七间身前。 汶水剑将夜穹里的云尽数点燃,殿前广场砖缝里的那些野草,也尽数变成了玉色。 四野皆火,落日笼罩大地。 七间神情坚毅,铁尺剑如山崖渐横,守着心中那道清涧,不肯干涸。 唐三十六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一声清啸,汶水剑剧烈地颤抖起来,剑身上如有万道溪水流淌,最终变成一道河流。 天空里燃烧的晚云,剑首那轮落日,地面上那些玉草,尽数落在剑身上,落在那道河流里,变成十余万枚金币。 剑意尽收尽敛,河水轻荡上岸,岸上那排青树熊熊燃烧起来,仿佛秋天的红枫。 汶水三式最后一式。 一川枫! …… …… 七间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这时候有很多人都已经看出,他要败了。 这名离山剑宗掌门的关门弟子,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发挥离山剑决的精妙之处,便要如此憋屈地败了。 看着小师弟眼中的那丝惘然和痛苦,苟寒食终于无法再忍。 他望着场间喝道:“云去云来远近山!” 声音传入七间耳中,少年不明白,为何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师兄会说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是离山剑法里的一个偏门,是个很寻常的招式,更准确地说,是入门后弟子们都会学的清心剑谱。 但就像以往在离山练剑试招那样,七间很老实地按照师兄指点做了,没有任何犹豫。 他抬起右膝,手腕微挫,铁尺剑向后疾收,身形如风中残荷般,向后掠去。 这一撤,那两道正在倒下的山崖便停在了半空。 唐三十六的汶水剑顺势而入,于夜空里大放光明,瞬间来到七间的身前。 擦!擦!擦!擦! 七间衣袍断落数角,肩头出现一道鲜微的血口,看着极为狼狈,但竟从唐三十六的剑势里成功地摆脱! 没有人能想到这样的结局。 人们很确定,关键便在于七间那一退。 那一退究竟有何神奇?竟能避开汶水三式? 七间很清楚,避开汶水三式的是自己的身法与剑意。 但前提,是那一退。 必须先退,才能重新站住。 那一退,是自认不如,是顺势而行。 山峰究竟是远是近,有时候,只有天边那朵云是飘来还是离去。 苟寒食教他的,并不是具体的剑招,而是怎样正确地面对压力。 因为年龄的缘故,因为某些客观的原因,总有无法承受压力的那一刻。 硬撑固然是勇气,学会后退更是一种智慧。 苟寒食用自己的智慧,替七间消解了唐三十六的汶水三式带来的威压。 接下来,就轮到唐三十六来承受压力了。 七间神情微宁,剑势复起,凌厉如山峰间的崖石。 但与先前不同,他手里的铁尺剑,顺势而入,依云而上。 那两道山崖不再像先前那般缓缓合拢,而是直接……垮了! 夜风劲拂,衣衫猎猎作响,少年持剑而突,破开那轮落日,剑势如山崖骤倒! 山崖骤破,崩的晚云大乱! 唐三十六闷哼一声,收剑一格,双脚踏云而回,身法说不出的随意潇洒。 一声闷响,直至此时才响彻夜空。 那是汶水剑与铁尺剑相遇的声音。 只是瞬间,局势便已逆转。 一个照面,唐三十六的胸腹间便出现了一道血口。 他双脚落地,执剑于侧,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他知道自己已经处于劣势,心神却没有任何慌乱。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再退!” 唐三十六听出是陈长生的声音,心想什么玩意儿? 自己执剑而立,静待七间来攻,何其潇洒,再退一步,岂不狼狈? 想是这样想的,但他的脚却不知为何向后再退数步。 便在他刚刚离开,他原先立地的地面上,出现一道极深的裂缝! 唐三十六脸色微变,他这时候才知道,七间的那道剑意,竟然悄然无声地隐潜至此! 直到此时,对方的剑意才用尽! 山崖骤倒,横断江水,毁了岸上的红枫,但那迸出的崖石,却比人们看到的更远! 如果不是陈长生的提醒,他只怕现在已经身受重伤! …… …… 苟寒食很意外,望向陈长生。 殿前石阶上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陈长生的身上。 唐三十六与七间的交锋不过数招,片刻时间,各遇极大凶险。 苟寒食能够识破汶水三式的真义,一声喝断,助七间以离山剑法里最普通的法门应对,逆而破之,这等见识,这等应对智慧,实在令人赞叹,但他是苟寒食,所以没有人会觉得太过震惊或者意外。 可是……陈长生为何能够看破七间那道剑势?他为何对离山剑法看上去无比熟悉? 难道他也像苟寒食一样,拥有无比广博的见识? 没有人能够相信这个推论。 小松宫也不相信,他想着数百年前那件旧事,望向广场对面的金玉律,眼神更加怨毒。 场间的沉默安静,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便再次被打破。 陈长生像是感受不到那数百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把目光从唐三十六身上收回,望向对面的苟寒食。 “倒金瓶!” “海气沉!” “窗影灯!” “挂剑长林!” 他连说四个词。 那是四个剑招的名字。 汶水唐家剑法里的四招。 第76章 不错的少年们 听到陈长生的声音,苟寒食的神情凝重起来。 “山鬼分岩!” “星钩横昼!” “露华零梧!” 他也连说三个词。 那是三招。 离山剑宗总诀里的三招。 他们二人没有看着场间的唐三十六和七间,没有看殿前石阶上那些神情莫名的人群。 他们只是看着彼此,说着招式。 实际上,当陈长生说出第一招时,苟寒食便开始应对。 陈长生的第二招,是对苟寒食应对的应对。 他们的声音飘荡在幽静的未央宫前,飘荡在广场上与夜色中。 他们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尤其在唐三十六和七间的耳中,更像是雷声一般,轰隆作响! 七间神情肃然,抱剑持道,清啸一声,瘦弱的身影在夜色里拖出道道裂影。 他手里黝黑的铁尺剑,破开夜风,悄无声息,仿佛魔神,把岩石当作糕点。 山鬼分岩! 唐三十六神情骤凛,提剑倒挂于身前——苟寒食说的第二招是星钩横昼,他不知道那招是什么,会不会像山鬼分岩这般强大,但隐隐能够感觉到,七间此时使出的三招剑式,乃是连环相套,以势进取,叠叠相加! 他如果用自己的方法,应该能接下最开始的两招,却无法确定能不能接下最后也是最强的那一击。 陈长生的声音还在他的脑海中回响着。 那四个词非常清晰,那四记剑招他非常熟悉。 此时此刻,他来不及思考陈长生为什么知道自家的剑法,下意识里便按照陈长生的话,举起了手中的剑。 在举起汶水剑的刹那,他才想起这件事情有些不对。 ……这四记剑招怎么能连着用! 倒金瓶是元丰剑诀的第七式,海气沉是开宗剑的第十一式,窗影灯是元丰剑诀的第三式,挂剑长林则是开宗剑的起手式! 明明是两套剑诀里的剑招,怎么能混在一起用?与剑招相配的真气运行方式都截然不同,怎么能强行相连?难道不怕真气逆转受伤?他自幼跟随师长练习唐氏宗剑,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家的剑法可以这样用! 再多困惑不解,此时也已经没有时间去想。 七间的剑已经来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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