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轻响,她和陈长生身体四周的落叶,从地面震起,漫天飞舞。 落叶无法挡住那些带着暗红色火焰的万千掌影,轰的一声,顿时燃烧起来,变成了一片狂暴的火海。 恰是这片火焰,挡住了白海的视线和那万千道掌影里蕴藏的杀意。 这便是以火制火的道理。 借着火海狂暴燃烧的掩护,徐有容拎着陈长生,化作一道残影,闪进了树林外的山崖之中。 那里是白海的火掌唯一无法覆盖的地方,也是她早就已经看好的地方,山崖如果是实体,自然无法进入,但那片崖壁上有一个山洞。 在这场暗藏杀机的对话开始之前,她便已经发现了这个山洞,同时做好了计算,一旦没有办法抢得这场战斗的先机,她也给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这个山洞便是退路,但是,没有后路。 树林里的火海微乱,白海破空而至,神色沉肃,再次出手。 万千道带着暗红色火焰的掌印,骤然间凝作一道笔直的火线,直接向洞中的徐有容后背轰去。这位落阳宗的长老,知道自己今日想要杀的少女是何等人物,哪里敢有半点留手,更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出手便是威力最大的落阳掌,而且将自己的毕生修为尽数施展了出来。 徐有容转身,看着那道蕴藏着恐怖能量的火线,神情依旧宁静,手翻一腕,把桐弓向地面插去。 崖洞里的地面很坚硬,啪的一声脆响,石面寸寸破裂,桐弓的底端深深插进地面,比她的人还要更高。 只是瞬间,无数道树枝,从桐弓上生长出来,无数青叶,在梢头生出,在被火线灼烧的变形的空间里微微招摇,带来一道极清新的气息,布满整个洞口。 这个过程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漫长的时间凝缩在了片段的时光里。 百年树木,多少年才能建成一座宫殿? 这是一棵孤单的梧桐树的生长,也是一座宫殿的建成。 桐弓变成了梧桐树,也建成了一座桐宫,是的,就是大周皇宫里那座桐宫,那座曾经把陈长生困了一日一夜的宫殿。 梧桐,作为百器榜上独一无二的双神器,原来还有这番妙用,南溪斋的前代圣女们,竟是把桐宫附在了桐弓之上! 桐宫是一种阵法,用来困敌,极为强大,用来防御,则无比坚韧。 轰的一声响,那是火势迅速扩张的声音,也是火浪遇着石墙的撞击声。 崖洞洞口,火势燎天而起,青翠的梧桐树叶仿佛都要燃烧起来,然而那道火线,却无法逾越这颗梧桐树一步。 这是凤凰栖的梧桐,凤凰就是火,它的血是火,身躯也是火,相伴无数万年,梧桐树里尽是火意与火精,又怎么会怕火?不要说是落阳掌带来的火焰,就算把这柄长弓丢进落阳宗的地火涧里,也不能损其分毫。 青枝伸展,把崖洞隔成两个世界,把炽烈的地火与白海拦在了外面。 隔着火焰,徐有容看着白海,神情平静,没有说话。 白海的神情很凝重,但没有因为自己召唤出的火焰无法突破她的桐弓防御而有任何挫败感,看着她说道:“我落阳宗建在幽火山谷里,那里除了炽热恐怖的地火,最多的便是瘴,那些瘴气与地火相生相克,我很想知道,您的这柄长弓能不能顶得住它。” 说完这句话,他收了落阳掌,走到梧桐树前,毫不犹豫地再次一掌拍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炽烈的火焰生出,只有一道淡而诡异的气息,伴着无数尘粒般的事物,从他的掌心里喷出,落在梧桐树的树干与青叶上。 只是瞬间,青翠的梧桐树便仿佛在风沙满天的北方停留了数年时间之久,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再也不复先前那般生机盎然。 那些灰是由极细的尘粒组成,每颗尘粒,都是白海在幽火山谷里呼吸吐纳数百年所采集的火瘴之精。 外在的逐渐黯淡并不重要,可怕的是那些尘粒正在不停侵蚀着桐弓的本体,梧桐树青翠的树叶上面,已经出现很多细小的灰色斑点,而且那些斑点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树皮上同样也出现了很多可怕的裂口,还在不停向里面深入。 如果是平时,凭借堪称磅礴的真元数量,徐有容便可以让桐弓不染微尘,更不要说她的真凤之血又岂能被区区毒瘴所染? 但现在,她只能依靠桐弓自身来对抗这些来自地涧深处的幽火毒瘴,桐弓能撑多长时间? 隔着梧桐树的枝叶,她看着那位落阳宗的长老,平静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白海说道:“进入周园的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益,我自然也不例外。” 徐有容道:“你确定……从我身上得到的利益,超过需要冒的风险?” 白海微笑说道:“我非常确定。” 徐有容淡然说道:“我可以给你无穷的好处,你想象不到的好处。” 当今大陆,修行宗派众多,各有珍秘,落阳宗这样的奇门更是如此,但她绝对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而且对方不得不信。 白海说道:“能得到圣女峰和大周朝的双重感激,自然难得,可惜的是,如果不把您逼入现在的绝境,又怎么可能得到这样的好处?” 徐有容说道:“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 “是的,天女大人……我没说错吧?听说圣女峰所有山门,无论慈涧寺还是南溪斋的弟子,都这样尊称你。” 白海看着她微笑说道:“昨夜在我在暮峪下面,看到了您展开的火翼。” 徐有容说道:“知道是我,你居然还敢对我不敬?你修行已逾两百年,难道还无法控制自己的贪欲,以至于疯狂?”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情很平静,仿佛根本没有什么怒意,但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白海平静说道:“贪婪使人疯狂,但我并不是真的疯子,如果是在周园之外,我这时候肯定是跪在您面前,亲吻你鞋前的地面,可是……这是在周园里,而且您已经被那位魔族公主殿下重伤,如果我错过这个机会,我一定会遭天谴。” 徐有容看着眼前一片青叶,平静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件神器?还是别的?” 白海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我要……我要您的血。” …… …… 第285章 修道从来不愉快 崖洞内外一片安静,只有瘴毒不停侵蚀梧桐树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听上去就像是数万只蚕在啃噬桑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徐有容沉默不语。潜进周园的魔族,是真正的敌人,而且她没有信心能够战胜这名通幽境巅峰的落阳宗长老,所以刚才她想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换取对方的离去,如果对方担心事后圣女峰的报复,她甚至准备以真凤之血发誓。 然而,她没有想到对方要的是自己的血。 无论离宫里的卷宗还是圣女峰的资料里,国教南北两派对这名落阳宗长老的评价都是冷酷嗜血,但这里的嗜血二字指的是性情,并不代表此人真的像某些变态的魔族那样喜欢食人肉饮人血,不然用不着离宫和圣女峰出面,离山剑宗也早就把此人杀了。 她有些不解,然后想起落阳宗的修行功法与地火相关,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如果对方要的是自己的真凤之血,那么自然不会再让自己再活下去。 “我在开始修行之前,是南方的一名书生,最初的人生理想是考取功名,做官,挣银子,娶个漂亮的女子,然而您在圣女峰生活了数年,应该知道南方的那些朝廷,实际上不过是各宗派山门和世家的傀儡,就算做官做到宰相,也不过是那些修行者呼来喝去的狗。” 白海想着很多年前的往事,有些感慨:“在宦海里沉浮多年,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想要修行,奈何年岁已长,很难把玄门正宗的功法修到极致,于是我剑走偏锋,拜在了落阳宗的门下,说来也是幸运,我的学识素养极高,道法能力也极强,竟只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便修到了通幽境。” 瘴毒缓慢地侵蚀着梧桐树,他和徐有容站在洞里洞外,相隔咫尺,却无法接触,于是他有时间,好好地回顾一下过往,也算是给对方一个解释。 “可是就到这里了。”他有些伤感说道:“我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前进,其后的一百多年时间的修行,全部是在浪费生命,我很不甘心,明明自己拥有足够的智慧与阅历,论起勤勉程度更是不逊于任何人,为何却始终无法突破通幽境?难道是血脉天赋很普通的原因?” 说到这里,他望向青树后的徐有容,毫不掩饰自己眼神里的嫉妒与愤怒,说道:“可是血脉天赋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是上天胡乱分配的,凭什么像你们这种人就有如此美好的血脉天赋,而像我们这样的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永远没办法追上你们?凭什么你今年才十五岁就修到了通幽上境,而我却要用一百多年?” “后来我在宗门里终于发现了一种功法秘籍,可以帮助我突破通幽境这道门槛,只是这种功法修炼起来太过困难,需要最纯粹的火晶替我重新洗髓换血,可是宗门当年的地火之晶已经被祖师爷铸进剑中,然后随他一道消失不见,我到哪里找去?难道我还有本事远渡重洋,去南海里的那些岛屿寻找红龙?我在世间苦苦寻觅了十余年时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终于让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白海侧身望向远处草原的方向,说道:“祖师爷死了,地火之晶也随着他的佩剑消失无踪,以他当年近乎从圣的境界,谁能杀他?最大的可能,当然是周独夫,那么他的剑会不会遗落在周园里?就在传说中的那方剑池之中?” “所以今年周园开启,我毫不犹豫地进来。实话说,我看到了青矅十三司的烟花警讯,我甚至还看到了一个被魔族毒死的人类修行者,但那又怎么样?什么事情都比不上找到祖师爷的佩剑重要,只是……我在这里没有找到任何那把剑的痕迹,我甚至连地火之晶的气息都感知不到丝毫,我绝望了。” 他转身再次望向徐有容,因为苍老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流露出炽热的神情:“然而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看到了您展开火翼从暮峪峰顶飞了下来,我知道您受了重伤,我知道这将是我突破境界的最好机会,甚至也有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地火之精算什么?您身体里的真凤之血蕴藏着更狂暴、更炽烈、更纯净的能量!只要能够服下您的血,我肯定能够修成那套秘法!我可以轻轻松松地突破通幽境,凝火成功!将来甚至有机会踏进神圣领域!这种诱惑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有多大,您知道吗?” 白海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嘶哑。 徐有容看着他说道:“我不知道。” 白海怔了怔,问道:“你说什么?” “修行破境对我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将来会进入神圣领域,所以……” 徐有容看着他平静说道:“我无法理解你的心情。”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很淡然。 所以白海无比愤怒,还有极强烈的失落。 如果这时候陈长生醒着,大概能体会到这名落阳宗长老的感受,不是因为他有过这种体会,而是他也经常像徐有容一样,让别人有这种感受——很认真地说着客观的事实,对方却要被迫承受无尽的羞辱直至无语。 对此体会颇深的唐三十六,曾经如此评价:你和徐有容,都是让人无话可说的家伙。 白海确实无话可说,所以只好狂怒吼道:“血脉天赋?上天不公,待我稍后把你的血吸干净,那你的血脉天赋就会是我的!我就要改变这种不公!” 徐有容知道了原因,便不再理会对方,对于一个冷血修行者充满文艺腔调的呐喊,她没有任何兴趣。 她走到陈长生身旁坐下,盘膝开始调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块极精纯的晶石。 周园里无法与满天星辰发生联系,她感知不到自己的命星,昨夜通过晶石很困难才聚起的真元,此时又有了涣散的征兆。 这个事实让她有些不愉快,就像她虽然不在意白海的阴险毒辣,但作为下一代南方圣女,为了人类的将来,在周园里不眠不休奔波两个昼夜,与魔族公主血战连连,最终被迫进入绝境,却要死在一个人类的手中,这也让她感觉很不愉快。 隔着梧桐树的青叶,白海看到了她微微挑起的眉,猜到她此时的感觉,微讽说道:“觉得不公平?” 徐有容盘膝坐在地上,神情宁静,虽然没有回答,却感觉仿佛是在说,难道有谁敢认为这是公平的? “我知道你觉得像我这种人类冷酷自私,阴险狡诈……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你以为自己真的是凤凰?你以为你真的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圣洁无睱?你以为你就代表着道德?” 白海苍老的脸上流露出轻蔑不屑的意味,指着她身后的陈长生说道:“昨夜我看着你从暮峪飞下来,然后一路悄悄追踪,虽没有看到你是怎么救得此人,但想来肯定是在魔族强者们的眼前,那先前你为何准备把他一人留在芦苇荡里?我没有看到你在树林里去做了什么,想来不过是那些俗套的心理挣扎,可你为什么要挣扎?有没有人看到为什么对你有影响?说明你真正在乎的不是什么道德仁义,而是别人对你的看法!” 这番话毫无疑问极为诛心。 这位落阳宗的长老,并不知道不久之前,有位黑龙小姑娘和他一样,对徐有容做出过相同的评价。 毫无疑问,这番话极为诛心,很难辩解。 徐有容神情平静,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番话,根本不屑辩解。 这种不屑,不是无言之后的伪装,而是她真的对这番话没有任何感觉。 别人怎么看待她,她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她不在乎那些魔族强者会怎么想,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个无耻的人类修行者会怎么想。 相反,听到白海这番话后,她暗中松了口气。 因为这番话透露了一个信息,此人并没有看到她先前离开芦苇丛,去岸边的树林里做了些什么。 不过被人这般嘲讽羞辱,终究不是太愉快的事情。 她望向身后的陈长生,微微蹙眉,心想如果不是要带着此人,昨夜自己便已经轻身离开,即便先前在山崖处遇到白海,也至少有三种方法可以避开,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个山洞里,稍后还可能会被对方喝掉自己的血…… 从血脉天赋觉醒之后,她在人类世界里的地位便很特殊,无论是圣后娘娘,还是圣女老师,对她都是宠爱有加,至于那些青矅十三司里的同窗、圣女峰的同门,以及世间所有修行者,何时敢对她有丝毫不敬?居然想喝自己的血? 这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太愉快的事情。 她无法接受。 她取出命星盘,手指快速地滑动,那些繁复的线条不停变幻,组成更加复杂的图案。 “这是什么?这是命盘?”白海在洞外看着这幕画面,隐隐有些不安。 徐有容没有理会此人,继续着自己的推演。 …… …… 第286章 穿过她的黑发的他的手 只可惜到最后,命星盘上的图案依然一片模糊,就像她现在眼中的周园一样。 她看不到自己的命运,哪怕最细微的指向都没有,但在那片图案里的某一处,她看到一些灰色的轨迹。 看到他人的命运,总是比看清自己的命运要简单一些。 她再次望向昏迷中的陈长生,有些不解想着,怎么此人与自己之间会有联系?就因为自己救了他?只是此人的命运轨迹如此灰暗,简直看不到任何生机,就像先前在芦苇丛里确认的那样,如果没有意外,此人必死无疑。 “你只要还没死,我都会尽可能让你活着,但是……如果你注定要死,能不能请你早点死、自己去死,不要拖着我和你一起死?” 她看着陈长生想着。 山洞里退路,却没有后路,她的真元近乎枯竭,凤凰之魂再次沉睡,桐弓不可能永远坚固不破。 青翠的梧桐树上,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灰色斑点,那些都是瘴毒的痕迹。 她低着头,两手的食指轻轻相抵,自言自语着:“没事……没事的,容儿一定会没事的。” 这时候的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有些委屈伤心,有些心慌。 软弱只是一时,委屈也只是一时。 片刻后,她便平静下来。 她从来都不是普通的小女孩。 她是徐有容。 她抬起头来,眼眸明亮。 她决定行险,杀掉此人。 时间还在流逝,并没有走过太远距离,桐弓化作的青树,应该还能支撑更长时间,但忽然间,青树化作光点,在洞口消散无踪。 她向着洞外掠去,双手在空中画出两道火线,攻向白海。 在明显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自行解除最后的防御手段,抢先发起攻击,这是很勇敢、很出人意料的选择,当然非常突然。但从昨夜做出夺凤血这个近乎疯狂的决定之后,白海便一直处于自已最强大的阶段中——是的,哪怕是被评为冷酷嗜血的他,也觉得这件事情很疯狂,这让他前所未有的兴奋与紧张,竟让他的境界始终保持在最巅峰的状态里,于是才能够找到徐有容的踪迹,以及此时他能够很稳定地接下对方的反扑。 梧桐树消失,依然在上面的瘴毒,化作漫天灰尘在洞口弥漫。 白海稳定而强大的手掌,破灰尘而出,直接对上了那两道带着圣洁意味的火线。 轰的一声,崖洞内外烟尘更盛,然后有凄厉的破空之声响起,两道残影拖着火星不停地流转,场间的温度陡然升高。 火线骤敛,掌风狂啸,一道身影疾速倒退回崖洞深处,无法站稳,重重地落在崖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被逼进崖洞的是徐有容,她顾不得撞击带来的痛楚,把手伸向身旁。 白海哪里会再次给她调息布防的机会,化作一道灰影,来到她的身前,手中的法器骤然间大放光明,把她刚刚重新握在手中的桐弓击飞,同时身形前趋,枯瘦的手掌闪电般探出,紧紧地扼住了徐有容的咽喉。 这场战斗结束的很快。 徐有容不再做无意义的抵抗,微微蹙眉,没有吐血,脸色却比先前更加苍白,显得很虚弱。 就算是平时,苦修二百余年终至通幽境巅峰的白海,遇到她也有一战之力,更何况现在她身受重伤,真元已然枯竭。 最终的结局,没有任何意外。 白海自已却有些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你败了。”他看着徐有容声音微颤说道,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那是兴奋与激动,也有一些惶恐不安的因素。 天凤转世,就这样被自已击败了?自已居然胜的如此轻松?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昨夜到底是谁,居然把你伤的如此之重?” 徐有容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神情依然平静,仿佛对方根本没有扼住自已的咽喉与命运。 这种无视让白海再次愤怒起来,厉声喝道:“现在我只需要动动手指头,你就会死去,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屑于和我说话?” 徐有容静静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有用说话,用沉默表明自已的态度。 白海怒极反笑,声音变得有些诡异:“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激我杀死你,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活着,看着自已的血被我吸干净。” 徐有容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厌憎的神情。 不是恐惧,不是害怕,只是厌憎。 白海身体前倾,看着她的脸,声音微颤,感慨说道:“你这脸……是怎么做的?居然这么真。” 徐有容看着这张阴险的、苍老的脸,忽然有些后悔。 “我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能够有与你近在咫尺的一天。” 白海看着她明亮如秋水的眼眸,发出令人牙酸的笑声:“哈哈哈哈,这真是我的荣幸。”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再次前倾,与她离的更近了些。 徐有容静静看着他,虽然没有说话,却自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不知为何,看着她的眼睛,白海忽然间失去了戏弄对方的兴趣,甚至有些不安,声音微涩说道:“您放心,我会让您有尊严的死去……所以就算您有什么最后的手段,希望您也不要用,不然我真不知道一旦希望落空之后,我会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徐有容有些艰难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然后闭上了眼睛。 白海怔了怔,低头凑向她的颈间。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所以有些紧张。尤其是想到,对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凤转世,是真正的圣女,他更加紧张,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下一刻,徐有容的眉头再次蹙起,似乎有些痛。 白海的眼瞳急剧收缩。 他觉得,那是自已此生品尝过的最美味的仙浆玉液。 只是……为什么这么少? 下一刻,他便忘记了这个疑问,那道流入他嘴里的液体,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火焰,仿佛是真正的太阳的精华,要比落阳宗里的地火纯净无数倍,与之相比,传说中的地火之晶又算得什么? 只是瞬间,他便觉得有无数的能量灌注进了自已的身体。 只是一口,他便醉了,花白的眉毛飘起,眉眼不停挤弄,如痴如醉,看着极为怪异。 徐有容看不到他的脸,他也看不到徐有容的脸,所以他没有发现,徐有容睁开了眼睛。 她静静看着崖洞里的石壁。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到了死亡深渊之前,正在禁受如此的羞辱与残酷,她的神情依然很平静,仿佛还有余暇思考些别的事情。 时间缓慢地流逝,却是那样的坚定,令人心生畏惧。 忽然间,徐有容的眉毛再次微微挑起,因为她发现自已似乎算错了。 就算自已能够杀死这名可恶的老贼,但自已身体里的血也会被对方吸食干净。 这一次,她的眼中出现了真正的悔意,虽然很淡,但终究是有些后悔。 她不想就这样死去,更不想死的时候,这个老贼的尸体还会压在自已的身上。 然而就像星空里的命运轨迹一样,一旦开始运行,便再也无法停止。 这是她做的决定,她的计划,一旦开始实施,她便成为这个计划里的一环,再也没有办法阻止结局的到来。 这就是自已的命运吗? 她静静地想着。 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无论国教南北两派,都是如此认为。 但有些人并不这样认为。 比如王之策,比如那些必须要改变自已命运的人。 徐有容以为自已的命运无法改变,只能和这名老贼同归于尽、最后变成崖洞里无人发现的一对尸体,却忘记了这个崖洞里还有一个人。 一只手在她的眼前抬了起来,带着她的视线,慢慢地向着她的颈间移去。 这只手不大,指甲剪的很干净,手指修长,平时很温暖,这时候却很寒冷,指缝里还残着冰雪。 这只手看着有些疲惫无力,但却是那样的坚决,穿过她的黑发,擦过她的耳垂,落在她的颈间…… 这只手缓慢而坚定地捂在了白海的脸上,然后向外推去。 …… …… 第287章 雪山宗的玄霜气以及耳光与血毒 就像徐有容忘记了昏迷中的陈长生一样,白海也从来没有在意过那名浑身带着冰霜的年轻修行者。而且他此时正陶醉在天凤真血带来的迷幻般的至高快乐之中,没有任何防备,于是竟被那只手推离开来。 崖洞里一片安静,白海看着陈长生,神情有些愕然,片刻后,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时,他的唇角还残着一滴血水,配上那张有些扭曲的苍老的容颜,看着异常恶心,就在那滴血水快要滴落的时候,他醒过神来,有些慌张地用舌尖卷进唇里。对想要修行落阳宗秘法、突破通幽境的他来说,徐有容的每滴血都是至为珍贵的宝物,哪里能够浪费,只是这画面未免更加恶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舌根有些发甜,舌尖却有些发麻,心想难道这便是天凤之血的味道? 就在这个过程里,陈长生扶着崖洞的石壁,艰难地坐了起来。他此时是如此的虚弱,似乎只要一阵风拂过便会再次倒下,如何能够克敌制胜? 白海感觉到脸上有些麻痛,伸手摸了摸,发现上面有些水渍,再望向陈长生的手掌,发现他的手掌上亦是覆着冰雪,不由眯了眯眼睛。 毫无征兆,他一指隔空点了过去,一道蕴藏着恐怖地火的气息,直射陈长生。 陈长生似乎只是下意识里一掌拍了过去,掌前的空气里却瞬间结出一道冰镜。 那道地火气息,触着这面冰镜,嗤的一声响,同时化作青烟散去。 白海的眼睛眯的更加厉害,看着他诡异笑着说道:“居然是雪山宗隐门的弟子,以为靠玄霜真气,就能挡住我?” 雪山宗是大陆西北的一个宗派,相传雪山宗的开派祖师拥有玄霜巨龙的血脉,自行开悟创造了一种功法,于是在西北极寒之地开山建派,全盛之时非常强大,无论是魔族还是中原国教正宗,都不愿意轻意招惹,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玄霜巨龙血脉残留的越来越少,雪山宗也逐渐势微,早在数百年前便已经附于离宫之下,而且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真正的高手或是有前途的年轻弟子。 没有人会低估一个曾经辉煌过的宗派,就像南溪斋分为内门外门一样,很多大人物都知道,雪山宗也有隐门一系,只不过很少行走世间。落阳宗修行的是地火,与修行寒功的雪山宗天然抵触,当年也曾经有过很多冲突,身为落阳宗长老的白海,自然对雪山宗非常了解,看着陈长生横剑结出的冰霜虚镜,一言便道破了他的来历,同时心中的杀意也陡然间再提数分。 徐有容看着身前陈长生的脸,心想原来是雪山宗的隐门弟子,难怪修行的功法如此特殊。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陈长生眼神里的宁静,明明局势依然危急,陈长生依然伤重虚弱,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可以放下心来,可以把后面的事情交给这个年轻的修行者了。 “没有想到,居然能在周园里遇到雪山宗故人之后,更没有想到,我在神功告成之前,还需要多杀一个你。” 白海看着他诡异地笑了起来,说道:“好在这并不是太麻烦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他化掌为刀,带起一道火焰,毫不留情地斩向陈长生的面门。 不要说陈长生此时伤重虚弱,就算他完好无损,也不可能是这位落阳宗长老的对手。 他的醒来,似乎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可以说,他醒来的太不是时候。 他体内的真元已然枯竭,连短剑都无法握住,更不要说召唤出黄纸伞。 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挡住这记火掌,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提起手掌,打向对方的脸。 他刚刚醒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这名老者是谁,只知道这名老者在做很残忍恶心的事情,老者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诡异,笑声阴森可怕,看着就不是好人,那么……他就要打他。 下一刻,他可能就会被这名老者的火掌轰成废渣,但他还是想打他,只要能够打到对方那张阴险可怖的老脸,也算是没有白醒这一场。 陈长生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但他没有想到,自已的手掌居然真的能够打中对方的脸。 啪!一道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安静的崖洞里。 他的手掌打中了白海的脸。 虽然他挥掌的动作轻飘飘,看着没有丝毫力气,但这声音却很响亮。 耳光响亮。 白海怔住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手掌还停留在半道,离陈长生还有一尺距离,掌缘那些恐怖的地火,正在渐渐熄灭,看着有些凄凉。 为什么这个雪山派隐门弟子的手掌,能够落在自己的脸上?为什么自已的身体变得如此僵硬?为什么自己体内的真元瞬间消失一空?只是瞬间,无数疑问涌进他的脑海,让他惊愕恐惧。 下一刻,那些惊恐尽数在他的眼中显现出来。他艰难地扭动脖颈,低头望向陈长生身旁的徐有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干涩,语句断续,难以成句,充满了恐惧与绝望:“妖……妖……女……血……血里有……毒!” 说完这句话,他就死了。 落阳宗长老,通幽境巅峰的强者白海,就这样死在了崖洞里。 他死的时候,身体已经无比僵硬,右手停留在空中,就连眼睛都无法闭上,眼中泛着幽幽的绿色,看上去就像一座没有破皮的翡翠原石刻成的雕像。 这个画面很诡异,很阴森。 下一刻,他的皮肤开始溃烂变化,溃烂却没有深入肉骨,只是发生在表面,渐渐斑澜。 有的斑澜是美丽,有的斑澜则是恶心。 陈长生觉得很恶心。 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名老者已经中了某种剧毒,只是不知道是何时中的毒。 先前老者脸上那副诡异的笑容,便是毒素发作的原因,那时候,他的神识已经与身体渐渐分离。 这毒未免也太酷烈了些。 紧接着,他才想起崖洞里还有人,望了过去。 那名少女的衣裙上到处都是血污,快要掩去原来的白色,寻常清秀也快要被虚弱疲惫的神情掩盖,眼神却十分清冷。 他怔了怔,问道:“你没事吧?” …… …… 第288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不知道为什么,陈长生说话的速度比平时要慢很多,就像是舌头有些不灵活,显得慢且笨。 徐有容没有回答,艰难地撑着地面坐起,无力地靠着崖洞的石壁,然后抬起头来,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的脸色再次苍白了数分,她看着身前已经毙命的白海,看着此人苍老容颜上的斑澜颜色,沉默不语。 先前那刻是她此生所经历的最危险的时刻,她撤掉桐弓,假意突袭,然后理所当然地失败,故意被白海制住,就是要让这名落阳宗的长老吸自己的血,因为只有她知道自己的真凤之血里已经混了很多南客昨夜种下的毒。 这个极为冒险而且很恶心的计策果然成功了,但正如她先前生出悔意时想的那样,如果不是最后时刻,白海被那只手推离她的颈,那么在他中毒身亡之前真有可能吸噬干净她最后的真凤精血,那么她就会真的去死。 想到这里,她才望向陈长生,右手握着桐弓收到身前,神情漠然,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清秀的少女神情漠然,眉眼间自有一种贵气,显得极为清高,如果是普通的少年,看见这样的异性或者会自惭形秽,然后暗生爱慕之意,或者会觉得尊严受到挑衅从而觉得不舒服,但这两种感觉陈长生都没有。在京都里,他和莫雨和落落这样的女子相处过很多次,对于这种清贵很是习惯,所以表现的很平静,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名少女给自己的感觉很舒服,就仿佛是新雨后的春林。 徐有容有些意外于他的平静,也比较满意,不见如何动作,那把长弓便消失不见。 陈长生怔了怔,然后想起先前昏迷时隐隐约约传进耳中的一些话。 这名少女居然是传说中的秀灵族人? 据说无数年前,大西洲与东土大陆之间并没有浩瀚的海洋,而是连在一处。当时的大西洲叫做大西岭,有一个精灵部落生活在大西岭里,这个部落与妖族联姻,留下了很多混血后代,后来随着大西洲与大陆分开,这些混血后代留在了东土大陆,因为容颜秀美,身法灵动快速,所以被称为秀灵族。 除了清新秀美,继承精灵部落喜爱大自然的特质,秀灵族最出名的便是箭术,每个族人都极为擅长弓箭,在妖族与魔族的战争中,秀灵族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也正因为如此,成为了魔族最痛恨的对象,终于在两千年前,因为狼族的背叛,秀灵族的祖山被魔族大军围困,妖族救援不及,秀灵族惨遭屠戮,就此灭族,只有一些年幼的族人通过狭小的地下通道,逃出了群山。 如果故事到这里便迎来了结局,或者还更好些,可事实上,那些逃出魔族铁蹄的秀灵族人迎来了更悲惨的命运,因为容颜秀美、身体迷人的缘故,没能被接回红河两岸的秀灵族人,很自然地成为很多大人物的猎物,无论雪老城里的魔族贵族,还是人类贵族,都以拥有一名秀灵族人为奴婢为荣。 秀灵族人悲惨的命运,随着近千年之前人类与妖族联盟对抗魔族,才得到了些好转,太宗皇帝颁下旨意,禁止买卖秀灵族人,只是在很多王公贵族的府邸里,依然暗中收着很多秀灵族人。直到大西洲长公主嫁给白帝,又与天海圣后结好,这项禁令的执行力度不断加强,才迎来了真正的转机,南方某世家因为暗中蓄养并且虐杀了数十名秀灵族奴隶而被圣后娘娘灭门之后,人类世界里才真正没有了这种现象。 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奴役与折磨,本就残存不多的秀灵族人变得更加稀少,现在绝大多数秀灵族人都生活在白帝城,或者远渡重洋去了大西洲,这数十年里,无论京都还是汶水城,都已经很少能够看到秀灵族人的身影。 知道这名少女是秀灵族人,陈长生看着她的眼光难免带上了些同情的意味,心想难怪只凭一把弓箭,便能进入周园,同时对她眉眼间的那抹清冷抵触也更加释然,如果换成他是秀灵族人,对人类也不可能有太多好感。 他刚醒过来,很多事情都没有弄明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崖洞里,昨夜昏过去之前,看到的最后那眼光明是什么? 他问道:“是你救了我?” 徐有容平静说道:“你不用谢。” 陈长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心想难道先前自己没有救你吗?愣了愣后问道:“请问你是?” 徐有容微怔,这才知道对方没有认出自己——要知道平日里无论她在哪里出现,都会被人认出来,因为她的气质非凡,更重要的是,她生的很美。 这与自恋无关,这是客观事实,因为她是整个大陆公认的第一美人,就连雪老城里的魔族贵族们,对这一点都没有什么异议。 她本想问难道你不认识我,然后才想起来,自己进周园之前,已经请青矅十三司的教士做了易容……因为她不想见那个家伙。 因为想起那个家伙,她觉得更加疲惫,低声问道:“你还能走吗?” 陈长生此时重伤未愈,刚从昏迷中醒来,浑身无力,但不想成为对方的负累,说道:“可以。” “很好,那你带着我走。”徐有容神情平静说道:“不准丢下我。” 陈长生再次怔住,心想原来是这个意思,真气微转,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然后点了点头。 他应下的很勉强,不是心理上的,而是身体状态确实太过糟糕。 徐有容很清楚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但没有出言安慰或是鼓励,在她看来,那些俗套的情绪激励除了浪费体力没有任何意义。 “我流了很多血,我很虚弱。”她接着说道。 陈长生心想自己醒来的时候,确实看见那个老怪物正在吸你的血,但你当时的眼神那般平静,而且那老怪物接着便死于你血中的毒,很明显是你布下的陷井,这时候来说这样的话,又是为什么?另外就是,那老怪物为什么要吸你的血? 徐有容见他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有些无奈,说道:“我觉得很恶心。” 陈长生不解问道:“然后?” 徐有容说道:“我不想回忆刚才的画面,而且我很虚弱,所以,我要晕一晕。”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给陈长生任何反对或询问的机会,很干脆利落地闭上眼睛,靠着崖洞石壁,就这样昏迷了过去。 陈长生被这突然如来的变化弄的有些措手不及,想了想却又觉得这名少女说的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不得不服。 他没有马上带着她离开,因为他也需要调息,恢复些体力,另外需要更仔细地查看一下自己的状况,昨夜在寒潭那边的湖畔,与那两名可怕的魔族女子厮杀多时,腑脏受了极严重的伤,他不想稍后刚把少女扶到崖洞外,自己便吐血而亡。 神魂自识海而出便是神识,自外而返便是坐照自观。 他看到了幽府外的那片湖水,与以往不同的是,那片湖水形成的圆球四周染了很多冰雪,向四周散发着寒意,便是幽府所在的那座灵山,也有些看不清楚,偶尔有罡风拂过,那些冰雪便会缓缓落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荒原上已经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昨夜战斗的时候,他真元燃烧殆尽,荒原上的那些积雪早已消融不见,周园里又没有办法感知到命星,他正担心无法恢复真元,便看到了这幕画面,不够有些惊喜,只是幽府外的那片湖水为何会如此寒冷? 他的神识穿过湖水表面的冰霜,继续深入,然后……看到了一幕令他动容的画面。 一条细细的黑龙,正安静地沉睡在湖水里,不停地释放着自己的气息,那些气息是如此的寒冷,如此的纯净。 陈长生这才知道,就像当初在地底空间里坐照自焚一样,又是黑龙救了自己一命,那些来自于龙魂深处的寒念,帮助他恢复着真元,降低着他的血液流动速度,同时不断修复他千疮百孔的脏腑。只不过和在地底空间相比,黑龙现在要小无数倍,在湖水里卷着身体,就像一个贪睡的孩子,看着很是可爱。 黑龙现在只是一缕离魂,为了救他,想必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所以才会一直沉睡。 如果没有它,他这时候或者早就已经死了。他望向手腕上多出来的那块玉如意,沉默不语。 然后他望向靠着石壁昏迷不醒的那名白衣少女。他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大概明白,如果没有她,自己这时候或者也已经死了。这名少女是秀灵族人,虽说人妖殊途,但他与妖族之间的关系向来极为亲密,不要说少女曾经救过他,他也不会把她丢下,更何况现在。 只是怎么才能把她带走?陈长生恢复了些体力,跪坐到白衣少女的身前,伸手比划了几个姿式,总觉得有些不大妥当,在现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不会像那些酸腐的道德君子一般还要顾忌什么男女之别,只是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抓住腰带把她提在手里?扶着她的臂弯一道同行?把她横着抱在怀里?终究还是最简单的方法最可靠,他直接把她背到了身上,双手向上扶住她的大腿。 他背着她走出崖洞,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踏着林间的落叶,慢慢向着山麓起处走去,他很清楚周园里的地理环境,知道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畔山林语,然而他还没有走到前方山道转折的之字路口,便停下了脚步。 …… …… 第28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 时间看似不停地流逝,其实很缓慢,从徐有容拎着他来到林间,再到这场险恶的战斗结束,没有过去太久,周园的朝阳还在地平线上方不远,晨风与晨光一道落进林中,被切成各种形状的碎片,缓缓地卷动着地面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泛出各种光亮。 陈长生看着远方,沉默不语。 他没有折袖那种对危险的天然敏感,也没有徐有容用命星盘推演前方危险的能力,他没有在远方的晨光里看到任何身影,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更没有看到任何敌人,但他就是觉得那边太过安静,是的,安静并不是足够的理由,但他感觉不对。 大道三千,他只修一门顺心意。那对魔族美人强者肯定还在周园里追杀自己,可能还会遇到像那个老怪物一般阴森可怕的人类修行者,而他现在根本任何能力自保,他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自己修行了十几年的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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