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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不会如此,二人之间的实力境界差距,会让他没有任何机会。 “以后……可能我们也很难再遇到了。”他看着林老公公说道:“请您好好照顾我师兄吧。” 林老公公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看来你很清楚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陈长生没有说话。 林老公公说道:“商院长去了离宫,今天之后,你将不再是教宗的继承人,没有人会帮助你,你将直面整个世界的压力,因为你的位置,这三年京都发生的事情,会让很多人不舒服,而那些人,都是今次的胜利者。” 是的,无论是陈家的那些王爷还是天海家还是那些朝臣,都不会愿意在京都继续看到陈长生。 因为利益分配的问题,因为位置的问题,还有一个没有人宣诸于口的问题。 看到陈长生,人们很容易想起圣后娘娘。 …… …… 藏书楼很安静。 林老公公的身影渐渐消失,陈长生始终没有再说话。 这场没有观众、也没有记录的战斗,在日后很少有人会想起,更不要说提起,自然也没能被记载在史书上,但事实上,这场战斗很重要,是陈长生来到京都后,发挥最完美的一场战斗,也是他成为真正强者的奠基之战。 他赢了,可以杀死对方,但没有,因为这个老人对师兄是忠诚的,因为他只是想要战胜对方。 他只是想赢一次,想感受一次,没有病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这样不用想着死亡而活着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至于别的事情,真的无所谓。 那些人要圣后的遗体,他不会给。 那些人知道他不会给,所以想借此事问罪,最好直接杀死,他无所谓。 就这样吧。 他望向国教学院上方的天空,隐约看到了数只红鹰飞过的痕迹。 国教学院外面响起沉重的蹄声,如暴雨,如密雷。 玄甲重骑开始冲锋了。 南溪斋的剑阵自然无法敌住。 更不要说,国教学院的秋林里,还传来了那么多道肃杀阴寒的气息,只是不知道那是清吏司还是军部的杀手刺客。 下一刻,便会有无数的人涌入国教学院,把这里的树林、湖水、大榕树、楼阁尽数毁灭。 陈长生不接受。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 撕开这封信后,会死很多人,然后,他大概也该死了。 但他很平静,很沉稳,握着信封的手没有任何颤抖,显得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 …… …… 第676章 封城 撕开信封,把死亡赠予他人,然后迎来自己的死亡,对此,陈长生真的不在意。 就像先前他对林老公公所言,他现在真的不怕死,因为已经没有放不下的事。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与事,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因为三天前,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存在,原来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他站在藏书楼残破的门槛处,拿着那封信,安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秋风在湖面上缭绕,大榕树在天光下伸展着腰肢,依然有很多青意,与草地上的金黄落叶,形成鲜明的对照。 时间缓慢地流失,国教学院依然一片安静。 陈长生抬头望向院门处,眉缓缓地挑起,就像刚刚被风卷起来的那片落叶。 如暴雨如狂雷的蹄声,在某个时间停止了,远处的那些烟尘渐渐低到院墙下方,再没有什么动静。 院门依然紧闭,石墙完好无损,重新落到湖里的那片落叶,惹来几只鱼儿的追逐。 始终安静,没有人冲进国教学院。 无论是玄甲重骑,还是大周军方及清吏司埋伏在院墙外、树林里的那些强者杀手,都没有出现。 苏墨虞以及那些坚守着的国教学院师生,在更近的地方看着院门。 他们看到林老公公凄惨的模样,隐约猜到藏书楼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震惊于陈长生的隐藏实力,也明白了陈长生的选择。 国教学院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在林公公离开后,国教学院的院门再次紧闭,有些意外的是,门外的世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他们很紧张,并没有因为此刻的安静而放松下来,只觉得很诡异。 先前门外那些如雷般的蹄声是真实的,进入了他们所有人的耳朵。 那些凛冽的杀意也是真实的,寒彻了他们所有人的院服。 剑光如水,映出一抹秋意。 南溪斋剑阵再变,叶小涟自阵中飘掠而前,来到最前方,望向苏墨虞道:“究竟出了何事?” 苏墨虞脸上露出一抹坚毅的神情,直接走上前去,然后双手向前推开了院门。 随着院门的开启,一道身影出现在国教学院师生们的眼中。 天光洒入庭院,还有两道清风。 那是一位老者,站在国教学院门前的石阶上,背对着他们,两道广袖随风轻舞。 苏墨虞有些震惊,说道:“茅院长?” 两袖清风茅秋雨,曾经的天道院院长,现在的英华殿大主教,像苏墨虞这样的青藤六院学生,还是习惯称他为院长。 苏墨虞还没能从惊愕的情绪中醒来,便被场间的其余几道身影再次震惊。 大主教令白石道人、桉琳、司源道人、凌海之王,此时都站在国教学院门前的石坪上。 国教六巨头,有五位亲至。 紧接着,苏墨虞看到了更多熟悉的身影。 如今的天道院院长庄之涣、宗祀所大主教、青矅十三司的不二教授、还有他曾经的老师:离宫附院院长。 百花巷对面的那排酒楼,先前已经被朝廷的军队强力碾平,此时却又烟灰微起,可以看到如潮水般的骑兵,黑压压的一片。 国教学院依然被围着,但不是被包围。 因为这些骑兵已经不是朝廷的玄甲重骑,而是直属离宫的国教骑兵。 国教骑兵们的刀枪与神弩都对着外面。 苏墨虞很是震惊,隐约想明白,先前那些如雷般的蹄声,并不是玄甲重骑冲锋的信号,而是国教骑兵来援。 他下意识里回首望向国教学院,只见秋林如前,安静无声,院墙处与林中,隐约可以看到很多教士的身影。 尤其在藏书楼的四周,更是隔着十余丈距离,便站着一位境界高深的红衣主教。 这等阵势,实在是令人震撼无言。 这是离宫在毫不掩饰地、尽情地向着这个世界展示着自己的力量。 在这道力量之前,就算是大周朝廷,都要表现出相应的敬畏与礼让。 苏墨虞知道国教学院安全了,放松了下来,然后觉得后背有些湿冷,这才知道自己推开院门的那瞬间,竟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南溪斋的弟子们与国教学院的师生,来到他的身后,向着院外望去,震惊之余,纷纷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 …… …… 藏书楼的门窗已经尽毁,秋意入室分外浓郁。 教宗站在陈长生的身后,说道:“对修道者而言,生命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遇到很多的困难,会生出很多的失望,也就是所谓劫数,怎样面对这些劫数,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苟活着,还是经过认真的思考后重新找回自己,这是最重要的分别。我给了你三天时间思考,也给了你三天时间去离宫见我,但你没有,所以我只好亲自来问,你究竟准备怎么选择。” 陈长生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教宗明白了他为何这三天时间没有向离宫求援,说道:“你觉得我们所有人都欺骗了你?” 陈长生依然沉默。 教宗说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便会护着你一天,这是我对梅里砂的承诺。” 陈长生还是没有说话。 教宗走到他的身边,与他一道向着已经不存在的窗外望去,说道:“我要死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长生的视线正落在湖畔草地上,那里铺着厚厚的落叶,有的泛着金黄色的光泽,很好看,有的死灰腐烂,死气沉沉。 他终于说话了。 “师叔,你究竟要我说些什么呢?” 教宗望着黄红一片的秋林还有那株有些醒目的青青大榕树,淡然说道:“过去的已经过去,那是时间。与此相类,星辰的运动、命运的变化,都只能向前,那么我们也只能向前看,无论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对你来说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但至少,现在你的病好了。” 如果按照一般人的想法,陈长生在天书陵之变里,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获得了最大的好处。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死后自己的世界便会毁灭,当然没有任何事情,会比活下去更重要,更值得庆幸。 教宗不是一般人,不会如此想,只是想通过点明这一点,让陈长生醒过来:“梅里砂当初应该便是算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拒绝师兄的提议,他认为,与受到的欺骗、利用、悲伤、痛苦相比,你会收到足够的回报,这是我的猜测。” 陈长生说道:“您知道的,我不是唐棠,也不是王破,并不擅长算账。” 这句话有深意,教宗微微一笑,没有接过,继续说道:“你的血今后也应该不再是问题,娘娘她都没敢吃掉你,自然也没有谁还敢对你生出贪欲,除非魔君亲自出手,但现在他自顾不暇,应该无法威胁到你。” 陈长生问道:“出了什么事?” 教宗说道:“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只知道雪老城已经封城三日。” 第677章 无病 雪老城终年风雪不断,距离人类的世界无比遥远,但从来都没有断绝过消息。 这座魔族都城是与京都、洛阳等观的大城,就算十七道城门全部关闭,依然有无数方法能够向外界传递消息。 然而,现在雪老城已经封城三日,教宗陛下却还不知道雪老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明显,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封城,城里一定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天书陵的事情,也刚刚过去三日。 陈长生想起那夜师父对圣后娘娘说的那番话,他说自己对魔族的事情早有准备,难道说,雪老城封城与此有关? 他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思考这些问题,不管雪老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教宗看着他的侧脸,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说道:“有用之身,总要用来做些有用之事,无论为天下黎民,还是令道心宁静。” 陈长生看着窗外的落叶,有些木讷说道:“我已经被用了很多次了。” 这话在旁人听来或者有些莫名,但教宗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眼神里多出了些怜悯与愧疚。 “除了利用,总还会有些别的,比如亲族,比如友朋。” 他看着陈长生说道:“你姓陈,你是皇族中人,这里还生活着很多你的亲人。” “您是指那些王爷吗?”陈长生说道:“他们只会恨不得我早些死去。” 这是很准确的判断,无论是必将权势熏天的相王,还是将要掌握大周军方极大势力的中山王,现在最忌惮的人便是陈长生。 因为陈长生也是皇族,是商行舟的学生,是举世皆知的名人,更重要,他是未来的教宗。 无论争夺皇位还是权势,他都是那些陈家王爷们最不想看到的对手。 至于亲情二字,对陈氏皇族来说更像是个笑话。 时间过去了近千年,也没有人会忘记百草园之变。 现今的这些王爷们,都是太宗的子孙,又怎么会乐意于遗族的子孙重新获得那么多的权利。 教宗明白陈长生的意思,说道:“就算如此,你还是有亲人的。” 这里的亲人,自然指的是现在生活在圣光大陆的那些遗族。 比如那位曾经出现在西宁镇旧庙溪畔的僧侣。 那些被太宗皇帝追杀到异大陆的皇族,从血脉上来说,当然是陈长生的亲人。 甚至有可能,他的父母现在都还生活在那边。 陈长生明白教宗陛下提到那些圣光大陆的人们,不是想要自己去做什么,而是要说服自己,自己与这个世界是有关联的。 这种关联,或者能够让他对这个世界生出一些暖意,不再那般心寒,或者说,让他能够找到一些喜欢这个世界的理由。 这让他有些感动。 但他感动的是教宗陛下说这些话,并不是那些内容。 因为,他对生活在圣光大陆的那些“亲人”没有任何好感。 “那些也不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坏人。” 陈长生说道:“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不,甚至有可能还是个胎儿的时候,他们就对我做了这么多事情。” 什么事情?为了让天海圣后相信他就是昭明太子,圣光大陆的人们在他还是婴儿甚至是胎儿的时候,就用外力强行毁了他的先天日轮,断了他的经脉,灌注了无数看似充满生命气息、实则无比险怖的圣光能量。 在布置这个局的时候,无论他的师父还是圣光大陆的那些亲人,都肯定没有想过,天海圣后最终会替他逆天改命。 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个局的最终,他或者被天海圣后吃掉,或者被无视而死去。 这也就意味着,从出生开始,那个婴儿注定无法活过二十岁。 这是很残忍的事情。 所以,那些人是坏人。 …… …… “我医术很好,我生活很规律,我从来不吃重油重盐的东西,更不要说腌制品,我健康地生活,认真地修行,我从西宁来京都,说是退婚,其实就是想要治病、救己、想要逆天、改命,我所做的一切的指向,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活下来。” 望着湖面上起起浮浮的那几片落叶,陈长生的神情变得有些低沉。 “现在我的病好了,我可以继续活下去,可以活过二十岁,二百岁,甚至千岁,可是我忽然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工具、一个果子,我的存在,原来没有任何意义,那么继续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教宗欲言又止。 “师叔,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停顿了会儿,继续说道:“我连病都没有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没有任何颤抖,显得很平静。 但即便是饱经沧桑,阅遍世情的教宗,都伤感起来。 他什么都没有了,连病都没有了。 这句平静的话里,隐藏着多少难过与哀伤? 教宗叹了口气。 他今天来国教学院,就是想让陈长生重新振作起来,至少要找回生活的意义,陈长生却对他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他想说服陈长生,这个世界对他还是有善意的,可事实上,从出生之前,这个世界对陈长生就只有满满的恶意。 他本可以继续劝陈长生几句,比如余人,比如徐有容,比如唐三十六。 但看着如此平静而悲伤的十七岁的年轻人,他不忍再说什么。 “其实,我本来以为在国教学院里会看不到你,或者会看到你正在收拾行李,但既然没有,说明你还在犹豫。这个世界对你殊无善意,你便更要对自己好些,做一个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慢慢来,不要着急,我还能活几天。” 教宗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国教学院。 陈长生没有转身,依然看着窗外的秋色,所以没有发现,教宗陛下离去时的背影很是萧索。 教宗陛下离开了国教学院,茅秋雨等国教巨头也随之离开,数十名红衣主教与国教骑兵也先后撤走。 大周朝廷的骑兵与那些高手们,没有再次出现,因为离宫已经展现了自己的力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陈长生,依然是下一任教宗。 国教学院重新恢复了平静,院门重新开启,迎进浓浓的秋意。 有些师生趁着混乱离开了,他们的名字被苏墨虞记在了某个小本子上。 更多的师生没有离开,开始打扫清洁、整理藏书楼四周的石屑,同时准备明天的课程。 陈长生去了隔壁的百草园。 这里的树林,要比国教学院里的林子和煮时林都要茂密,此时的颜色被秋意涂染的很是漂亮。 秋林里有张石桌。 桌上没有茶壶,也没有茶杯。 他坐在桌旁,只是在发呆。 第678章 所思 数十座民宅被尽数碾平,只有那座茶楼还留存着,烟尘初敛的百花巷深处,迎来了数辆马车。 国教学院门前没有人,很安静,实际上在暗处有无数双目光一直注视着这里。 陈留王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位大周皇族最年轻的郡王,依然像以前那般神情温和,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感觉,只是身上散发出来的贵气要浓郁了很多,或者那是因为他比以往更加从容,眉眼间的神采更加明亮,面容也仿佛清晰了起来。 十四位陈姓王爷入京,相王为首。大朝会上已有提案,相王将会兼任国相。他是相王的儿子,也是这十余年里陈氏留在京都的唯一血脉——这让他被很多王爷以至兄弟忌惮,但也代表着功劳,如果没有他,陈家的王爷们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稳定住京都的局面。 陈留王走到国教学院门前。 没有人来迎他,也没有人阻止他,只有数道凌厉而清淡的剑意,从院墙里面探出来,仿佛寒梅一般。 数位眼神深远、明显境界非凡的修道高手,来到他的身后。 陈留王摆手,示意这些王府高手不要擅动,留在原地,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哪怕走进了国教学院,依然没有人来迎他,或者阻止他,只有秋光水色还有湖畔那棵青青的大榕树。 陈留王向藏书楼走去,这两年,他与陈长生闲叙,不是在澄湖楼,就是在这里。 数十名少女在湖畔的草地上,或坐或立,轻声说着什么。 看着这画面,陈留王神情微异,心想圣女已经南归,这些南溪斋的弟子们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藏书楼四周,国教学院的师生在清理,苏墨虞在安排重修事宜,直到被身旁的一名教士提醒,才发现了他的身影。 他知道陈留王的来意,直接说道:“院长不在。” 陈留王心想,如果换作是自己,大概也不想见陈氏皇族的任何人。 “那我等等。”他对苏墨虞说道。 苏墨虞说道:“现在朝堂大事,多有倚重王爷之处,王爷有事,留言便是,何必把时间耗在这里。” 陈留王听出苏墨虞这句话里隐藏的意味,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说道:“就当是为我自己求个心安。” …… …… 陈留王性情高洁,一诺千金,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他说等那便是真等,拿着一杯清茶,坐在湖畔树下,以微笑回应南溪斋少女们好奇的目光,直到暮色降临,终于等到陈长生回来。 南溪斋少女们和国教学院师生知道二人肯定有话要说,很自觉地离开。 陈留王端着茶杯,看着脚下的草地与那些落叶,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我能不能去娘娘墓前祭拜一下?” 陈长生没有想到他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有些吃惊。 “不理那些恩怨是非,娘娘对我不错。”陈留王抬起头来,说道:“我被她养到十几岁才出宫。”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那十几年时间,你过的很苦吧?” 陈留王微微一怔,然后苦笑起来。 不愧是陈长生,不需要刻意地做什么,只需要往最真实的深处去看,便能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揭露所有的真相。 “不错……那些年,娘娘对我很不错,宫里的人对我也很尊敬,但我确实过的很苦。” 陈留王躬身把茶杯搁到草地上,继续说道:“因为我姓陈。” 陈长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所以无论她怎么对你,你还是想她死?” 陈留王很认真地思考了一段时间,然后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我一直都不理解,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很畏惧她。” 陈长生想了想,对此表示赞同:“我也不理解她。” 陈留王看着他认真说道:“但到了现在,你却站在了她的那边……你知道,我说的是精神层面。” 陈长生没有解释,问道:“王爷你来寻我做什么?” 陈留王说道:“我想拜祭一下她。” 陈长生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把天海圣后葬在了哪里。 哪怕陈留王是被圣后养大的。 “平国被接回天海家了。”陈留王忽然说道。 这是陈长生不关心的事情,但他知道陈留王既然提及此事,必然有后话。 “除了皇位,整个世界并没有太多改变,有丑陋的一面,但也有温情脉脉的那一面。” 陈留王看着他说道:“或者这个世界对不起你,但我不希望,你就此对这个世界失去所有希望。” 不久前,教宗陛下在藏书楼里表达过类似的意思。 陈长生说道:“王爷究竟想说什么?” 陈留王说道:“你还记得梅里砂大主教临死前对我们说过的那句话吗?” 陈长生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摆满了梅花的房间里,想起了那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大主教对我说,要我记住你付出了些什么。” 陈留王说道:“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现在,我们知道了。” 成熟,果子,牺牲,很多以前梅里砂提过的晦涩难懂的话,天书陵之变后都已经有了答案。为了推翻天海圣后的统治,人们利用了陈长生,他为之付出了很多东西,一些言语难以描述的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一定要用文字进行解释,大概便是:信任、希望、存在感、情感。 “我不知道商院长怎么想,父亲怎么想,叔父们、兄弟怎么想,但陈家欠你的,我会替他们还给你。” 陈留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会穷尽一切,保证你的安全和利益。” 陈长生说道:“谢谢。” 他很平静,甚至有些木讷,但身体里终究还是生出了一丝暖意。 陈留王接着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希望你能够尽快振作起来。今日教宗陛下给了你如此大的支持,如果你放弃,或者离开,让教宗陛下如何以对千万信徒?国教学院里的这些师生,他们又该怎么办?陛下又该怎么办?” 陈长生想着白天的时候林老公公说过的那些话,觉得有些疲惫,说道:“我以为这不是我需要思考的问题。” 陈留王说道:“如果传言确实,你与陛下真的情同兄弟,那么这就是你必须思考的问题。” 第679章 新元 从三天前开始,大周的陛下便不再是天海圣后娘娘,而变成了一个叫做陈余的年轻人。 他是先帝与圣后唯一的儿子,也是二十年前离奇失踪的昭明太子。 他是国教一代道尊商行舟悉心培养二十年的学生,是十四位陈家王爷与天海家都宣誓支持的君王,他能有什么问题? 陈长生知道皇宫里有问题,但如果这时候对话的对象是唐三十六,他或者会说,否则,他会保持沉默。 陈留王误解了他的沉默,想着大朝会上,那个静静坐在皇椅里、脸上无悲亦无喜的年轻男子,觉得胸口有些微闷,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强硬起来,对陈长生说道:“你应该很清楚,他的残障,会成为很多人野心的出口。” 陈长生低着头说道:“有师父在,有林老公公在,无论你的父亲还是中山王,都不敢毁诺,而且天海家一定会支持他。” 没有对朝堂上的局势发表过任何意见,不代表着思考过,不代表没有这方面的眼光。 作为陛下的舅家,天海家一定会扮演好这个角色,否则那夜冷漠地注视着她的死去,便会变成一场笑话。 陈留王盯着陈长生的眼睛说道:“你不是陛下,你无法体会到他此时的压力。” 陈长生说道:“师兄不是喜欢做皇帝的人,他的压力不是来自于那些野心家,而是来自于皇位本身。” 陈留王心想世间哪有不想做皇帝的人,陈长生即便经历了天书陵之变,依然还是有些天真,不够成熟,忍不住叹了口气。交谈到了这个程度已经算是相当深入,陈长生始终不肯接话,他也没有办法,伸手拍了拍陈长生的肩头以示安慰,便离开了国教学院。 那天夜里皇宫死了很多人,接下来的两天里,还有很多人不停地死去,无论是那个陈长生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太监首领,还是秋芳宫里那些本来就没有名字的小宫女,都变成了一缕幽魂,然后像被擦拭干净的血渍一样,渐渐被所有人忘记。 但即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死了这么多人,皇宫也没有乱,因为谋划多年的商行舟,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请回了很多皇宫里的老人,那些老人或者是前皇宫的随侍,或者是像林老公公这样的先帝旧人,曾经迫于天海圣后的威严退出京都,现在都回来了。 太傅白英也回来了。 秋风从殿外灌入,拂动他的白发,却拂不动苍老面容上的一根皱纹。 他正在看卷宗上的那些批阅,都是朱红色的字迹,字体有些秀气,但不失风骨,隐见坚韧,至于书写的意见,往往只有简单数句,却极有见地,并且极为老练,为朝堂与部官以至州郡当地官员都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行事。 一封卷宗如此,十余封卷宗皆是如此,白英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与威严,抬起头来,望向旁边的书案。 曾经的西宁镇年轻道士,已经变成现在的大周朝年轻皇帝,身份地位的变化,并没有让他与以前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案后,安安静静地翻着书,看着书,偶尔拿起朱笔,在上面写些什么。 仿佛还在西宁镇旧庙,读着道藏,写着所得。 他在看的是大周朝的历年卷宗,他要做的事情像以前的帝王一样分析判断决定,他这是在跟随太傅学习如何统治一个国家。 太傅眼睛微湿,生出无限感慨,心想先帝与娘娘的亲生儿子,果然不凡,乃是天生的英主,只可惜……他的视线落在年轻皇帝的腿上,左袖上,还有那络黑发上,沉默片刻后,叹息想着,世间哪有完美的事情呢? 暮色已至,今天的功课结束,太傅起身告退。 年轻的皇帝在太监的搀扶下,有些困难地起身,很端正地行了弟子礼。 太傅退出殿去,太监低声问了几句什么,年轻的皇帝摇了摇头,神情温和。 无论是那名太监还是在周遭服侍的宫女,再次松了口气。 这几天皇宫里死了太多人,流了太多血,当他们看到新登基的陛下竟然瞎了一只眼、断了一只手臂,行路一瘸一拐的时候,真的绝望了——他们见过太多畸余之人,知道这种人往往性情暴戾恐怖,自己近身服侍这样一位陛下,只怕稍不如意,便会被重惩,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同伴和自己被杖毙的心理准备,哪里想到,陛下这两天不要说动怒,就连一句重话都没有。他们从来看见过出现过这样温和的主子,就连当初被养在皇宫里的少年陈留王,也偶尔会发些小脾气。那些在心里念着圣后娘娘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大周迎来这样一位君王……至少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事情。 年轻的皇帝陛下开始用餐,菜很多,他只择着清淡的吃,油腻的只吃了几筷,汤只喝了小半碗。 饭毕,小太监呈上浓酽的红茶,助以消食,皇帝摇了摇头,示意喝些清水便好。 太监依命送上清水,然后退下,站在殿外的廊下,心想陛下这究竟是像谁呢?先帝还是圣后娘娘? 不,皇帝陛下的饮食、养生,只与一个人很像,那个人叫陈长生。 准确来说,应该是陈长生和他很像。 在西宁镇旧庙,十四年间,都是他在做饭,他按照陈长生的喜好与需要在做饭。 陈长生的性格,陈长生的喜好,陈长生喜欢的菜,都是随他来的。 陈长生本就是他养大的。 他走出殿外,站在石阶上,望向暮色下的宫墙那边。 他知道陈长生就在那处,相隔其实并不遥远,不过数百丈距离。 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因为无法相见,之所以无法相见,自然有道理。 暮色如血,商行舟的身影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异色,他站在殿侧某处窗外,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一直静静地看着他。 年轻的皇帝陛下看着国教学院的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转身,对着那处木窗行礼。 商行舟很认真地回礼。 师生之间隔着窗,窗间没有任何事物,是一片虚,但并不意味着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们是师生,亦是君臣。 …… …… 甘露台上秋风四散,随着夜色渐浓,台边的夜明珠也越来越明亮。商行舟负手站在台畔,看着京都里的街巷,看着这个已经很久未见、但绝不陌生的世界,平静说道:“中山王昨夜对崔尚书说,他也是太宗皇帝的嫡孙。” 到了今天,世人皆知,他是太宗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他所做的这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完成太宗皇帝的遗志。 中山王的这句话看似有些莫名其妙,意思含混,实际上非常清楚。 既然他也是太宗皇帝的嫡孙,那么商行舟完全可以支持他,不见得一定要支持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 “嫡这个字不能乱用。”甘露台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商行舟没有转身,淡然说道:“看起来,你似乎有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那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如果说没有想法,太虚假,但我很清楚,这不是我现在应该想的事。” 商行舟神情不变,眼神里却多了很多满意的意味。 那个人很年轻,一身青衫,腰间系着根明黄的带,容颜清俊,竟是陈留王。 商行舟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那你想要说些什么?” 陈留王说道:“陈长生准备离开。” 教宗去国教学院的时候,也以为陈长生已经离开,或者正在收拾行李。 陈长生没有这样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离开的想法。 商行舟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不会让他离开。” 陈留王说道:“您非要把他留在京都,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商行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说道:“我这一生有两件必须要做到的事情,第一条已经完成了。” 如果是教宗在场,便会知道,他说的第一条是推翻天海圣后的统治,第二条则是彻底战胜魔族。 陈留王不知道,所以更不知道,为何他会在这时忽然提到这些事情。 便在这时,暮色浓极的天空里,忽然出现数道极其清楚的裂痕,紧接着,数道凄厉的鸟鸣响彻天地之间。 十只红雁以及四只红鹰自遥远的北方雪原归来,能够回到京都的,只有三只红雁与两只红鹰。 它们带来了一个人们困惑已久也是期待已久的消息。 雪老城依然封城。 魔族军师黑袍与魔帅联手叛乱。 大乱。 暴雪成灾。 七位魔将身死。 南客逃亡,遁入风雪之中。 魔君生死不知。 …… …… 第680章 莫名 …… …… 皇城诸门紧闭,在京的神将、诸部的朝臣、王爷们已经来到了宫里,茅秋雨与白石道人也从离宫赶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从雪原抵达南方的情报越来越多,那个震惊整个大陆,可能会带来无数动乱的消息,渐渐有了更多的细节,更多的画面。 三天前,也就是京都天书陵之变的当夜,雪老城里也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魔帅忽然打起叛旗,带领大军强攻魔宫,魔君遭到魔族军师黑袍与一名元老会的隐藏强者偷袭,身受重伤,坠入幽泉之中,断无幸理。 魔族公主南客动用暴血秘法,强行打破魔宫屏障,化身孔雀向东南飞去,借漫天风雪成功逃脱,七名忠于魔君的魔将与数万名魔骑在这次叛乱里被杀死或者被处死,雪老城的街巷里到处都是血色,如碧波一般,令人睹之生畏,其后,黑袍与魔帅奉魔君最小的儿子登基为帝,连颁数道魔旨,要求魔族诸野的部落以及军队宣誓忠诚,同时下达了对南客的必杀令。 这是怎么回事?殿内的大周诸公面面相觑,哪怕已经从多个不同途径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可是人们依然难以相信……一千年来人族最大的敌人、那个曾经像阴影一样笼罩在北方的魔鬼、就连太宗皇帝陛下都没能杀死的他……居然就这样死了? 是的,千年之前,魔君败于周独夫之手,身受重伤,今年在寒山里为了破掉天机老人的阵法,也消耗了很多精血,很少人还知道,魔君在回归雪老城的路途上,还曾经遇到过白帝,想必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也必然让他伤势加重,可是他怎么就死了呢? 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他怎么可能死在一场叛乱中? 要在魔族内部找到某个势力推翻魔君,绝对不会是元老会,也不可能是那些已经被杀破了胆的部族,只可能是掌握相当多魔族军队、自身实力也异常恐怖的魔帅,以及那位神秘莫测、暗底里不知道培植了多少势力的黑袍,而且,还必须是他们联手。 问题就在于,就连想象力最夸张的那些说书人,也不敢往这个方面去想。 举世皆知,魔族军师黑袍与魔帅势成水火,如果不是魔君亲自镇压,多番调停,双方根本不可能共存。 这不可能是假的,因为这种局势已经维持了数百年时间。那么究竟是谁,能够让黑袍与魔族摒弃前嫌,冒着如此大的风险,给予对方如此大的信任,联手向魔君发出了如此阴险而又可怕的一击? 人们的视线下意识里望向某处——那里是大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很是幽静,没有太监宫女站在那里,只有一排珠帘,随着秋风轻拂,珠帘摆荡无声,隐约可以看到后面的画面,帘后没有座椅,而是一条长廊。 那条长廊通往殿后一个很普通的房间。 很多年前,凌烟阁里那些画像上的传奇名臣们,都习惯在那个房间里喝茶、下棋、骂娘,打发着上朝之前的那些无聊时光。 现在,太宗陛下早已魂归星海,那些传奇的名臣也早随之而去,再没有谁敢在皇宫里如此放松,也没有谁会刻意那般宽宏,甚至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忘记了那个普通的房间里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故事。 有一个人没有忘记,因为他就是那个年代的人。 他没有登上凌烟阁,他没有那些传奇名臣的名气,但事实上,在那个年代里他比凌烟阁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更加重要,因为那些传奇名臣临死之前,被吴道子画上纸面之前,都曾经被他亲眼看过,换个角度来说,那些传奇名臣都是被他送上凌烟阁的。 他现在就在那个普通的房间里。 不知道是在追忆那些曾经的战友,还是在向太宗皇帝陛下禀报什么。 …… …… 天书陵之变时,天海圣后曾经问过,谁来解决魔族的威胁。 商行舟说,他能够解决。 汗青相信他能够解决,所以才会掷出霜余神枪,完成那记秋杀。 三天时间过去了,魔君果然死了,雪老城大乱,商行舟证明了自己的话。 汗青这个时候,或者正在往雪老城赶去,曾经的魔族太子,会看着自己的幼弟登上魔君之位吗? 殿里的大人物们,看着那排无声摆动的珠帘,震撼无语。 他们看不到商行舟的身影,但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敬畏的神情。 …… …… 有云的时候,京都的灯火会被折回一些,于是夜色无法太浓。 没云的时候,满天的星辰会照耀人间,夜色依然无法太浓。 总之,在京都这样的繁华地,总是很难看到极浓的夜色,更不要说伸手不见五指,除非暴雨催着人们熄了自家的灯火。 星光被飞舞的红雁与数辆极为珍贵的巡天辇撞散,陈长生站在大榕树上,有些莫名其妙地开始怀念三天前那场暴雨。 或者是因为三天前,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发生,那时候他还有机会,假装自己的人生是宁静美好的。 就像三年前,落落和他两个人在国教学院的那段时光一样。 然而一年前,唐三十六便在这棵大榕树上对他说过,他的老师有问题,很多人都有问题,你要好好想一想这些问题。 陈长生想过那些问题,只不过他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与智慧。 唐三十六走了,被唐家的人强行带回了汶水,不知道可还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徐有容走了,被天海圣后派莫雨强行送回了圣女峰,不知道她再次回到京都的时候,这座城会掀起多大的风雨。 折袖走了,就像一只真正的孤狼消失在京都的夜色与灯火里,但他一定还在京都,只是不知道在准备做些什么。 真正令陈长生感到有些落寞,或者说难过的是:周通还活着。 他已经知道了天书陵之变那夜的全貌。 那座种着海棠树的小院毁了,周通却得很好,而且……他还毒死了薛醒川。 京都局势的转变,由皇辇图失效那刻开始,可以说,周通在其间起了最重要的作用。 他背叛了天海圣后。 陈长生可以接受这一点。 因为折袖是狼,周通是狗,狼行千里吃肉,狗是吃屎的。 可是,徐世绩也叛了。 就连,天海家也叛了。 这些让陈长生难以接受。 和立场阵营无关,只是难以接受。 这样的世界实在是太莫名其妙。 他实在没办法喜欢上这样莫名其妙的世界。 第681章 死事 那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有自己的运行规则,死板、单调,重复,哪怕偶尔出现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情节,可如果往深里望去,依然还是那些陈年旧事的翻版,无论阳光底还是星空下,都没有新鲜事,阴谋与背叛里尽是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 对这个世界依然充满期待、希望,依然有勇气在阳光里直视黑暗,在星空里仰望道德的年轻人,对这样的世界自然无法生出任何好感,比如唐三十六,但在汶水唐家那位喜欢无声而笑的二爷眼里,在天海家那些老人的眼里,在周通的眼里,年轻人的想法总是那样的幼稚可笑。 人生不能是一场扮家家酒——陈长生甚至能够想到,从京都被押回汶水的旅途上,唐三十六会听到多少句类似的话。他也能够想象得到,这时候在东御神将府,满脸肃容、一身正气的徐世绩,在满桌菜肴撤下后,会对着夫人振振有辞地说,自己这个父亲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女儿,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力挽狂澜,圣后娘娘死后,你以为她还能在圣女的位置上安稳地坐下去? 星光微散,夜色渐浓,国教学院门前忽然有些骚动,然后苏墨虞匆匆来到湖畔,把那个消息告诉了他。 雪老城的消息确实很令人震惊,陈长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魔君死了,对他来说这是极好的事情,在周园里,他和徐有容数次险些被南客杀死,他对那个眼距有些开阔的魔族小公主没有任何好感,只是想着曾经你死我活的对手,在这场波澜壮阔的大变里,就像水花一样消失,难免还是会有些微惘。 “离开京都吧,这是最好的选择。”苏墨虞对他说道。 陈长生明白他的意思。 魔君的死亡,魔族的内乱,让布置这一切的商行舟,登上了神坛,在人类的记忆还没有彻底淡去之前,没有人还会有勇气反抗他。 今天教宗陛下以极其强硬的姿态,保护了他和国教学院,也只能维持一个均势。 可正如教宗陛下所言,他已经老了,快要死了,如果那天真的来临,陈长生该如何面对那个人? 那个人将会成为整个大陆的神明,而且是他的老师。 陈长生再次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确实想要离开京都,在藏书楼里枯坐的这段时间里,曾经数次想要收拾行李,最终却放弃了。 他知道自己无法离开,因为那个人不会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除非他死去。 余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在皇宫里静静地做着自己的皇帝。 陈长生在国教学院默默地等待着时间的流淌。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商行舟的人,甚至比教宗陛下还要更加了解。 虽然以前他们心目里的老师只是一个普通的道人,现在却是一位道尊。 但无论是普通道人还是至高无上的道尊,都是他们的师父。 …… …… 天书陵之变后第四天,又有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从寒山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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