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一幕真的发生了,唐十七爷会觉得有些遗憾,但也会觉得非常满意,就像此时。 说话的时候,他手里的那把剑还留在那名松山镇客栈掌柜的腹中。 那名掌柜痛苦地喘息着,最终闭上了眼睛,再也没了呼吸。 他这时候站在雪岭高处的一处断崖边,身周到处都是死尸。 只有一个人还活着。 前英华殿的主教脸色苍白,牙齿格格作响,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唐十七爷一眼。 这些死人都是唐十七爷的亲信下属,都来自汶水,都是被他亲手杀死的,就在先前短短的这段时间里。 这当然是杀人灭口。 唐十七爷这个局看似是想借陈长生的刀收拾朱夜等人,从而替唐家在天凉郡打开局面,实际上……他是要杀陈长生。谋杀教宗陛下,汶水唐家也无法承受,所以他不能留下任何证据,哪怕是他很信任的这些下属也必须死。至于朱夜、宁十卫和天海家的人,就算事后生出怀疑,也没有证明指责他什么,相反为了避免承受离宫的怒火,或者还要反过来配合他。 “海笛大人应该也没有想到朱砂丹的主人会是教宗陛下吧?” 当前的局势已经不会发生任何改变,魔族本来就要杀朱砂丹的主人,如果发现是陈长生,当然更不会让他活着。 想着当代教宗接下来就会死在自己的眼前,唐十七爷不免有些感慨。 他望着雪岭下方那片湖园,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忽然,夜色里某处传来了一道琴音,他脸上的笑容渐渐被冻僵。 …… …… 最先听到那道琴音的地方,不是那片湖园,不是高处那片雪崖,而是别处。 此处与那片庭院有十余里的距离,正是去高阳镇唯一的那条荒弃山道上。 朱夜、宁十卫、天海沾衣以及数百名高手军士,从庭院撤离后,正在这里整顿,不知道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他们听到那道清冽的琴音,但没有在意,因为接下来,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十余里外传来的声音吸引住了。 那道如雷般的轰鸣声,大地的震动声,风雨声以及剑声,表明一场极为激烈的战斗,正在那里发生。 那些强者是从雪岭北方来的。 雪岭之北便是魔域。 来的当然是魔族强者。 如果没有料错的话,那些魔族强者们这时候正在围攻陈长生和那名黑衣少女。 按道理来说,无论是朱夜还是宁十卫,这时候当然应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救援。 一边是人族的教宗,一边是魔族的强者,该怎么做是三岁小孩子都应该懂的道理,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但朱夜静静望着夜色某处,宁十卫漠然看着雪峰,天海沾衣皱着眉头,仿佛在想什么困难的事情。 山道很安静,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很是诡异。 忽然,朱夜和宁十卫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远方那片庭院里的声音没有停止。 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陈长生的剑道竟然已经强到了这种程度,至于那位黑衣少女……传说果然是传说。 朱夜和宁十卫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里的余悸。现在看来,如果先前在湖畔,他们没有认输退走,而是试图凭借己方的实力强行出手,根本无法成功,只能得到一个谋杀教宗陛下的罪名…… 天海沾衣的境界要低很多,无法通过远处的声音与气机变化,感受到陈长生和那名黑衣少女的强大。 所以哪怕他知道山道此刻的诡异沉默意味着什么,还是觉得有些无聊。 他想起了先前那道突然出现,然后消失不见的琴音,望向山道前方的夜色里。 夜色顿时破了,被琴音所破,被足音所破。 一只草鞋踏破山道表面的冰霜,缓缓行来,如踏碎清秋的落叶,发出松脆的声音,很是好听。 草鞋里的赤足很小巧,因为它的主人是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眉眼如画,很好看,只是双眼之间略宽,眼瞳略向眉心去,看着便有些神情木然的感觉。 一位中年书生在她身后走来,身无一物,只是怀里抱着把琴。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琴弦自行聚散,发出清冽至极的琴音。 第765章 苦心孤诣的逃法 当清冽的琴音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朱夜和宁十卫都警醒了过来,他们望向夜色里走出来的小姑娘和中年书生,脸色凝重,很是警惕——如此寒冷深夜,如此偏僻雪岭,居然有人出现,那自然不是普通人。 有下属报告,这位中年书生与小姑娘曾经在高阳镇客栈里卖唱,很多人都见过。但朱夜和宁十卫知道,他们必然不是普通的琴师,不是普通的卖唱小姑娘,就像此时缭绕在山岭里的琴音,必然也极不普通。 天海沾衣也知道有古怪,但今夜遇着这么多事情,他已经有些厌烦也可以说麻木了,不愿意想太多,而且在他看来,凭己方如此强大的实力,就算被局势迫的只能在此暂歇,难道还奈何不得你们? 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少爷我根本不给你施展的机会,直接凭借着强大的实力杀了便是。难道你也能像陈长生一样,只是一亮相便能让自己这些人极其憋屈地跪倒在地上,只能离开?人间还有第二位教宗吗? 天海沾衣这样想着,很随意地挥了挥手,便有天海家的高手们向着那名小姑娘和中年书生杀了过去。 琴音还在夜色里回荡着,忽然有两道流光出现,进入那些高手之中,然后有无数团血花就这样绽散开来。 断肢与碎肉如雨般落下,砸落在满是霜雪的山道上,又溅成朵朵血花。 两名美人出现在朵朵血花之间。 一人不着寸缕,浑身透着成熟魅惑的感觉,一者穿着古剑派的裙装,温婉而矜持,有着截然相反的感觉,仿佛黑与白,相同的是她们的手上都在不停地向地面淌落红色的血。 那些血是天海家的高手们的。 两名美人也受了些伤,只是没有流血,伤口里溢出了些些清光,然后渐渐凝结。 夜风微寒,冰雪如秋叶般被踩破,两名美人恭谨地让到一旁,那名神情木讷的小姑娘从中间走了出来。 朱夜眼瞳微缩,脸上流露出异常凝重的神情,看着小姑娘说道:“莫非是南客殿下?” 他久居天凉郡,知晓很多魔族秘辛,很轻易地便认出那两位美人是灵体之身,应该便是传闻里的南客双翼。 那么,这位在高阳镇客栈卖唱的小姑娘,当然便应该是魔族最小的公主南客。 据传雪老城叛乱时,魔君被黑袍与魔师联手击落深渊,她也身受重伤,冒着极大风险用孔雀真身闯过了道道禁制,然后就此消失无踪,再也没有知道她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 谁能想到,她今夜竟会在这片荒僻的雪岭里出现。 朱夜知道今天遇着了真正的麻烦,说起来,他宁愿转身回到那片庭院与海笛正面对上,也不愿意遇着南客。 南客的天赋太强,而且身体流淌着孔雀真血,在战斗里往往能够发挥出远超真实水准的杀伤力。 当然,无论如何她都不如海笛恐怖,可问题在于,她的速度太快。 与海笛遇上,即便不敌,朱夜还可以想着如何离开或者说逃跑。 但在南客的面前,他不能去想这些,他只能想着,如何战胜对方。 如果今夜只是南客一个人,哪怕再加上她的双翼,朱夜也认为己方有足够的实力击败地方,问题在于…… “你就是传闻里那位烛阴巫的长老?” 朱夜望向那名中年书生说道:“不是说在周园里你已经被杀死了?” 中年书生低着头,看着随夜风而动的琴弦,似乎有些沉醉,根本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随着朱夜说破那名小姑娘的真实身份,山道上的气氛变得无比紧张与压抑,天海沾衣的脸色有些苍白。 按道理来说,朱夜这时候的心神应该全部放在南客的身上,这时候对中年书生说的完全是废话。 他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说废话? 宁十卫听懂了他的话,背在身后的手做了个手式。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军令,来自松山军府的弩营士兵,在绝世宗与天海家高手们的掩护下,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上弦的动作,对着山道上的那几名魔族强者抠动了扳机。 如暴雨一般,哗哗之声瞬间淹没了琴音。 无数枝带着圣光的神弩箭,如暴雨一般淹没了南客与中年书生还有那两位美人的身影。 可事实上,就在满天弩雨还没有落下之前,那两位美人便已经提前消失了。 她们便变成了两团光影,然后化作无数碎片,飘至南客的身后,再次凝结。 一双羽翼在南客身后生成。 绿色的羽翼轻轻摇摆,撕碎寒冷的夜风,变作夜空里的无数道绿色流光。 她如闪电般在弩雨里穿梭。 除了徐有容,世间没有谁比她更快,就算是那些弩雨也没有她快,在她的眼里,慢的就像是落叶一般。 没有人能够看清楚南客的身影,只能看到那些绿色的流光,只能看着那些流光来到了众人之间。 神弩折断,颈间生出红线,鲜血溅入夜空,断耳飞舞,闷哼连连。 碎响声里,数十道身影颓然倒下。 绿色的流光渐渐消失,南客显出了身形。 她站在满地尸体间,绿色的羽翼在身后缓缓摇摆,鲜血从南十字剑上缓缓滴落。 无论是剑还是羽翼,都衬得她更加娇小,更加可怕。 她看着朱夜等人,神情漠然。 “殿下不愧是魔道奇才,除了徐有容,真没有人比你更快。” 朱夜眯着眼睛说道:“但你终究年纪太小,速度再快,也依然不是我们的对手。” 听到徐有容的名字,南客沉默想了想,然后向对面走去。 看着山道上行来的娇小身影和那双羽翼,所有人都感到了恐惧,哪怕朱夜刚才的话里很有信心。 “拼命吧,看看今天最后谁还能活着。”朱夜带着些感慨说道。 宁十卫示意天海沾衣站到自己身后。 看到这幕画面,朱夜确认宁十卫是真的听懂了自己的话,心下略安。 天海沾衣有些意外,同时生出很多感激。 南客走到了他们身前十丈处。 事实上,朱夜说的没有错,如果南客真是传闻中的境界实力,不管她在雪老城叛乱里受的重伤有没有好,就算她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战胜两名聚星上境的人族强者,更何况场间还有这么多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南客的神情还是那般木然,没有任何变化。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似乎可以算是某种解释。 宁十卫忽然伸手抓住了天海沾衣的衣领。 天海沾衣大惊失色,正准备反抗,却发现朱夜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自己的幽府之上。 他的身体无比僵硬,再也无法反抗,变成了一块石头。 宁十卫把他提了起来,用力地砸向了南客。 第766章 沉重而绝望的呼吸 天海沾衣发现自己飞了起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下意识里开始挥动手臂,就像一个手舞足蹈的木偶,有些可笑。但这依然没有办法改变他的运行轨迹。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的南客的小脸,他露出绝望的神情,闭上了眼睛。 他落在了南客的手里,但没有死。 南客抓着他的前襟,把他举在夜空里。 天海沾衣睁开眼睛,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发出一声哀鸣。 南客偏头打量着他,有些木讷的眼眸里带着些困惑的神情,有些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天海沾衣更不理解发生了什么,恐惧茫然到了极点。 南客的视线越过他,望向对面。 无论是松山军府还是绝世宗又或者是天海家的军士与高手们,这时候都很茫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山道上已经没有了朱夜和宁十卫的身影。 夜色下的雪岭里有两道破风声远远的传来,偶尔还能听到松树被撞断的声音。 有一道身影向着山崖下方的雪谷疾掠,还有一道身影向着高处的雪峰狂驰。 只是片刻时间,那两道身影已经去了数百丈之外。 朱夜和宁十卫走了。 他们走的是这般决然,根本没有理会留在场间的这些下属和亲信的死活。 很明显,这是他们一直的计划与安排,他们之间早有默契。 最开始朱夜对那名中年书生的问话,二人之间的对话,都是一种障眼法。 他们把天海沾衣砸向南客,就是想争取多一点时间。 他们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逃逸,就是想争取多一点可能。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逃走。 朱夜从来没有想过留下来,与南客一战,不是他畏惧南客的实力,而是因为他看不透另一个人。 那名中年书生。 传闻里,一直跟在南客身边的那位烛阴巫长老,确实极擅琴音制敌,但他非常确信,那人早就在周园里死了。 那操琴的中年书生是谁? 朱夜想到了某种可能,只是那种猜想太过惊世骇俗,所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当满天弩雨洒向山道那头时,他根本没有关注南客的应对,而是盯着那名中年书生——中年书生只是低着望着怀里古琴,没有动,便是琴弦也没动,更没有避,但那些附着圣光的神弩箭,却仿佛畏惧一般自然飘走。 看到这幕画面,朱夜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有可能是真的。 哪怕只是千分之一的可能,中年书生真是他想到的那位,他若再不走,今夜便一定会死在这里。 所以他决定逃走,毫不犹豫,哪怕显得那般无耻且可怜。 …… …… 朱夜和宁十卫消失在夜色下的雪岭里,就像两条丧家之犬。 松山军府和绝世宗的高手们神情茫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天海家的人看着自家少爷落在魔族公主的手里,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天海沾衣看着南客的眼睛,恐惧到了极点,死亡的阴影让他生出了难以想象的勇气,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双手向着南客的额角砸了过去。 他看着很慌乱,落拳看似毫无章法,却无人知晓这两拳乃是天海家绝学——揽雀尾! 两道亮光撕裂幽暗的夜色,天海沾衣的双拳如闪电一般击中了南客,毫无偏差地准确命中。 啪啪两道极其清楚的沉闷撞击声,在山道上响了起来。 南客没有避开他的拳,甚至没有避的动作,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夜风轻拂,一络黑发从她的鬓角飘起,没有断裂,她自然也没有受伤。 没有人会避开道路上一只螳螂挥舞的前肢,她也不会理会天海沾衣的出手。 虽然天海家的绝学很强,但他的拳头没有力气。 境界之间难以逾越的差距,会让一切招法都失去意义。 天海沾衣绝望至极,想要说几句话求对方饶了自己性命,却说出不话来。 南客松手把他放下,走到山道边望向夜色下的雪岭,身后不见双翼。 她看着峰间与崖下那两道高速离开的身影,默然想着,这二人应该算是人族的大人物,居然都能这般无耻,难怪神族统治大陆北方已逾千年,却始终无法战胜人族,如此想来,以后这种情况须得在第一时间里杀了才是。 天海沾衣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惘然,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忽然觉得咽喉有些发甜,然后觉得心窝有些发凉。 他低头望去,只见一根羽翎正插在自己的咽喉里,而另一根羽翎则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羽翎是绿色的,在墨般的夜色映照下,显得格外妖异,被那两位魔族美人握在手里。 两声轻响,绿色羽翎消失,两位魔族美人化作无数光点消散,然后在山道旁重聚,变回羽翼轻轻摇摆。 天海沾衣跪倒在地,捂着咽喉与胸口,看着被毒染成绿色的血水不停从指间溢出,渐渐没了呼吸。 南客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依然看着山岭间的那两道身影。 朱夜和宁十卫的逃逸方向截然相反,哪怕她拥有世间最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这片雪岭范围内,最快也只能追上其中一人,而且以她的境界实力,只对上一人也不敢称必胜,毕竟那二人是真正的人族强者,并不是天海沾衣。 很自然的,她望向中年书生,请示该如何办。 中年书生没有理她,低着头,看着无风而微动的琴弦,很是专注。 南客明白了。 双翼狂振,风雪疾舞,她化作一道绿色的流光,消失在夜色里。 …… …… 都说下山要比上山难,但真正需要速度的时候,谁都知道上山肯定不如向崖下奔掠来的快。但朱夜还是选择了往雪峰上走,不是让着宁十卫,而是因为他知道,今夜的逃亡并不完全看速度,越快不见得越安全,反而可能越危险。 如果是他要追杀两路逃亡者,肯定也会先去追击最快的那一路。 果不其然,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破风的声音,也没有看到那道绿色的流光。 他很庆幸,但不敢有任何放松,真元疾运,把绝世宗的轻身法门发挥的淋漓尽致,片刻时间又已经掠出了十余里地,来到了雪峰上缘,只要再往前奔掠数百丈,便能翻过那处的山豁,看到高阳镇的灯火,惊动那里的驻军。 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很急促,自己都能听到其间隐藏着的沉重。 山豁上方被照亮些微的夜空出现在他的眼里,让真元已经近乎枯竭的他生出新的力量,步法再次加快。 这时,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像是某块薄冰落在另一块冰上,像是夜风割断了一道冰线,像是有人拔动了琴弦。 这是幻觉。 这一定是幻觉。 朱夜对自己说道。 他没有转身,依然向着前方狂奔,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渐渐带上了绝望的味道。 第767章 一声叹,千里寒山 朱夜听到的琴音当然不是幻觉。 那琴音虽然来自遥远的雪岭下方,有些飘渺,却有着不容否定的客观真实。 寒冷清冽细微,如发如丝如刃,如此锋利。 雪岭上的寒风被切断了,被远处高阳镇灯光照亮些微的夜色也被切断了,冰雪里拥有最倔强的雪莲也断了。 数道裂口在朱夜的靴上显现,然后深入,直至破开肌肤血肉以及白骨。 他的双脚齐踝而断,携着残留的惯性,向着雪岭豁口飞了过去,不知落在何处,只在夜色里留下两道鲜血。 朱夜没有办法再翻越雪岭,去往人族的世界,他摔倒在雪地里,喘息着,身体不停地起伏。 这一下摔的很重,断脚是极严重的伤势,但他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是因为绝望。 那道琴音隔着十余里的距离飘来,如此微渺,却能轻易而举断掉他的双腿。 那名中年书生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他把脸埋在雪里,发出一声带着痛意的闷嚎,就像受伤后的野兽,却没有反击的勇气,只有无尽的悔意。 遥远的雪岭里隐隐传来厮杀的声音以及惨叫声,应该是南客在山道上随意收割那些人的生命。 厮杀声忽然消失,惨叫声也渐渐低沉,直至安静。 朱夜也安静了下来,有些艰难地转过身来,望着离雪峰极近从而格外清楚的星空,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对朱砂丹起了贪心,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会来到如此荒僻的雪岭,又怎么会遇到这样恐怖的敌人? 一个贪字,已经让多少人死去,还会让多少人死去? 冰雪被踩破,还是如同清秋的枯叶被踩碎,发出很松脆好听的声音。 朱砂的身体与精神随着这个声音放松,眼神却渐渐明亮起来。 南客走到他的身前,羽翼在身后轻轻摆动,带着微寒夜风。 南十字剑已经分开,被她两手握住,剑身上还在不停地淌血,应该来自宁十卫和那些人。 朱夜静静地看着她,双手在衣袖里握住绝世宗最珍贵的几样法器。 南客出剑。 朱夜出招。 被星光照亮的雪峰上,响起了沉闷而剧烈的撞击声。 厚厚的雪坡出现了十余个隆起,看着仿佛有什么怪物要从里面钻出来一般。 积雪被掀起,不停地狂舞,遮蔽了星光,让环境显得格外幽暗,只有偶尔亮起的剑光,会照亮一角。 隐隐约约间,有琴音飘渺而起。 天地骤静,风雪渐渐平息,只有岭坡上的雪还在不停滑落,发出簌簌的声音。 在雪岭最高处,南客的剑刺进了朱夜的腹部。 朱夜没有低头看,也没有看她,而是看着远处某个地方。 在身体里的那把剑真的很寒冷,但那道飘渺甚至仿佛并非真实的琴音更加寒冷。 冷的让他想起了当年叔叔讲述的那个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雪原的北方有座魔城,那座魔城永远笼罩在一片夜色里。 就像此时渐渐占据他眼睛里的那片夜色。 …… …… 南客提着朱夜的尸体回到了山道上。 山道上到处都是血以及被冻凝的血霜,数百具尸首则是散乱地丢弃在两旁。 中年书生没有弹琴,而是在吃着什么,在他的脚下有半具尸体,看官靴和残余的盔甲样式,应该是宁十卫的。 南客把朱夜的尸体交给了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用两只手捧着朱夜,低着头开始进食。 像猫食残羹的声音,像碎石入泥的声音。 鲜血从他的指间不停淌落。 没有用多长时间,朱夜的尸体便消失了,一点都没有剩下来。 夜风拂起中年书生的衣襟,可以看到小腹微鼓。 他闭着眼睛,安静了很长时间,似乎在回味,又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愧是朱洛的子侄,虽然境界不济,但还是残着些月华的意味,可谓小补,比这个将军要强多了。” 中年书生睁开眼睛,看着脚下宁十卫的残躯,露出一抹不屑的神情。 他从袖子里取出雪白的手帕,缓缓地擦拭掉唇角的血水,动作很是优雅,然后向山道前方的夜色里走去。 看着这幕血腥而恐怖的画面,南客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随他一道向前行去。 伴着一声清冽的琴音,他们来到了十余里外的那座雪谷里。 那几名围攻陈长生的魔族强者浑身剑伤,右手已废,但还没有死去。 当他们看到中年书生和南客后,就仿佛是见到了真正的鬼,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南客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去死。” 数道绿血暴开,那几道如楼般的身影重重地摔倒在了雪地里。 听到南客的话后,那几名魔族强者竟是毫不犹豫自行了断! 雪谷里的那座园林已经变成了废墟,带着雾气的春湖已经干涸成了大坑,木桥断成了数十截,就像蛇了数百年的蛇,雪亭早已没有踪迹,凝结的冰珠碎散成满天的絮状物,有些令人生厌。 陈长生和吱吱站在湖的对面,安华把将军从废墟里救了出来,两个人紧张地守在担架前。 海笛站在湖里,手里拿着那座断碑模样的武器,仿佛就是这片天地的中心。 然而在他的眼里,无论这片天地还是真实的广阔天地,永远的中心都是那名刚刚到来的中年书生。 南客没有理他,对陈长生说道:“我帮你解决了很多麻烦,你欠我一个人情。” 吱吱不认识她,看她与陈长生说话的语气,该相识,打量了两眼,忽然醒过神来,眼里涌出无限警意。 “你就是那只孔雀?” 南客的神情有些呆怔,问道:“你认识我?” “陈长生提到过你。” 吱吱举起三根手指覆在双眼之间,说道:“说你双眼之间过宽,明显有病。” 南客想了想,不确定应该不应该生气,视线重新落回陈长生的身上。 陈长生没有看她,他的视线一直在那名中年书生的身上。 这位中年书生还未出场便吸引了海笛全部的注意力,甚至让海笛生出无限惧意。 能让海笛畏惧成这样,整个世间,绝对不会超过五个人。 巧的是,当年他曾经见过这名中年书生一面,所以他知道对方是谁。 那次相遇是在寒山。 今夜还是在寒山。 虽然两地之间相隔千里。 确实很巧,真是不妙。 他叹了口气。 第768章 自古以来一魔君 今夜,这样的情形已经出现了数次。 朱夜等人来到湖畔,却发现朱砂丹的主人是陈长生时,也曾经发出过类似的叹息声。 在雪峰间,朱夜双脚被琴音切断,看着星空等死的时候,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陈长生看着中年书生,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双方之间的差距太大,哪怕你用尽手段,穷尽智慧,甚至抛头颅洒热血,都没有办法逆转当前的局势。 你们当然会不甘,却又无助无奈到了极点,万种情绪交织而起,最终变成了一声轻叹。 陈长生震惊之余是不解,都说深渊无尽,为何他现在还活着,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想着这些事情,他向海笛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从听到那声清冽琴音开始,海笛转头望去后,便再没有任何动作,视线一直注视着琴音响起的方向,也就是现在中年书生站立的位置。 这位魔族大人物现在很僵硬,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但陈长生确信,他肯定知道自己看了一眼。 这一眼是询问。 我们要不要联手? …… …… 人族和魔族征争多年,双方死伤惨重,仇怨极深,尤其千年之前太宗皇帝与魔君之间的和议撕毁之后,除非一些极端情况,比如梁家难忘满门被斩的旧恨,又比如当年周独夫旧事,双方强者之间再也没有联手过。商行舟暗中主持天书陵之变,与雪老城里的大人物们也只是保持着互不干涉的默契,彼此间绝对不会进行直接借力。 没有谁承受得起千秋骂名。 陈长生要与海笛联手,则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因为中年书生的身份会让整个大陆都会同意他的做法。 而且这件事情有一定的可行性,海笛极有可能答应与他联手。 两年多前,雪老城叛乱之后,魔君死、南客失踪,无数忠于旧朝的皇族大臣被斩杀,海笛却活了下来,并且声威更胜当年,现在掌握着魔族军方在前线的重权,无论怎么看,他都必然是叛乱者中的一员。 如果他今夜想要活下去,便一定需要与陈长生联手。 杀死陈长生这个人族教宗的诱惑力确实很大,但杀死那名中年书生对海笛来说明显要超过世间一切事。 海笛没有回应陈长生的目光询问,依然看着那名中年书生,警惕而且畏惧,握着断碑的手很紧。 破败的庭园很是安静,这安静意味着什么,其实场间的人都很清楚。 南客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漠,在夜风里缓缓摆动的羽翼色泽越来越深,显得越来越妖异。 就在这个时候,中年书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快死了。” 他的声音很寻常。 寻常淡漠,寻常威严,寻常的至高无上,没有任何特异的地方。 但如果有人仔细地望向他的脸,便会注意到一些极不寻常的地方。 中年书生的脸上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夜色。 在夜色的里面有无数带着金光的锦字在缓缓地飘舞,在锦字的下方则是画满了山水,一时是沙漠,一时碧海,随着他挑眉唇动,那些碧海生浪,沙漠奔流,景致无比生动,却又冷寂异常,因为在这万般景致里一个人都没有。 而当他说出我快死了这四个字的时候,那个大千世界也随之变得灰暗了很多,仿佛下一刻便会归于寂灭。 于是,陈长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他想起多年前的教枢处,在那个摆满了各式梅花的房间里,他曾经听梅里砂说过类似的话。 两年多前,他记不清楚是在离宫还是在国教学院,也听教宗师叔说过这句话。 他想了想,对中年书生说道:“只要活着的,都将死去。” 中年书生说道:“道源赋第四妙句。” 陈长生没有问排在前三的妙句是什么,因为每个人读道藏都会有自己的理解与感悟,当然他更不会因为对方轻而易举识出自己这句话出自道源赋而感到吃惊。因为举世皆知此人学识渊博,乃是通古斯后雪老城最了不起的学者。 “但有谁会真的甘心去死呢?比如天海,比如寅,再比如更早一些的那些故人们,他们哪怕表现的再如何平静,又何尝愿意恭顺地走进那片黑暗?我更不愿意,所以我从那片恐怖的黑暗里爬了出来,来到这里见你。” 随着缓慢的叙说,中年书生脸上的那片夜色越来越深沉,越来越令人不敢直视。 吱吱听着他说话的语气,隐约猜到了些他的身份,哪里敢相信,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你……您到底想做什么呢?” “你父亲当年说过你不爱读书,性情憨傻,今夜看来果然如此。” 中年书生神情温和,像长辈般对她说道:“放心,看在与你父亲的份上,我当然不会为难你。” 通过这句话,吱吱确认了他的身份,震惊的无法言语,下意识里望向陈长生,眼神显得特别惘然与无助。 无数年前,一只伟大的玄霜巨龙不想继任龙族的族长,远赴大陆。 在大陆,它遇到了很多同样伟大的存在,然后死在了周园里。 那便是她的父亲。 那些伟大的存在里只有一个是她父亲的朋友,又或者说,她父亲只欣赏那位。 时光流逝,大周已经换了几位皇帝,离山剑宗换了三任掌门,唐家也换了两次家主,只有那位永远坐在神宫的最高处。以至于很多普通人有一种错误的认知,仿佛自古以来,仿佛天上地下,魔族就只有一位……魔君。 是的,中年书生就是魔君。 他是雪老城历史上最强大、最有才华的君王,是魔族顶礼膜拜的陛下,是人族最畏惧的敌人。 如果不是在他执政之初人族忽然出现了无数天才人物,魔族早就在他的带领下占领了整个大陆。 但无论千年之前的周独夫,陈玄霸,太宗皇帝,王之策还是千年之后的天海、寅与商,都没有办法真正战胜他。 面对如繁星喷涌的人族强者,他依然带领魔族在北方大陆屹立不倒,就如雪老城上空那片永恒的夜色。 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是最伟大的一代魔君。 无论自古以来,还是天上地下。 …… …… 第769章 我以我血救众生 千年之前是他,千年之后还是他,然而魔君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历史的规律,倒在了一场叛乱里。 当然,按照历史的规律,这场叛乱的发起者,必然来自他最信任的下属。 作为魔君的左膀右臂,军师黑袍以及魔帅两位大人物在过去的无数年里争权夺势、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仇怨极深,全因为魔君的无上威望才能勉强维持和平,而这种局面何尝不是魔君最愿意看到,甚至刻意纵容的结果? 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会联起手来,向魔君发出最隐秘的一击? 自寒山归来的魔君本就重伤未愈,又遭遇到如此惨烈的背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皇位最终落在了他最小的那个儿子身上。最初的时候,无论雪老城里的贵族还是南方的人族,都以为这位年轻的魔君是黑袍与魔帅推出来的傀儡,直到汗青神将被这位年轻魔君以极其阴险的手段诱杀,整个大陆终于明白,原来他才是这场叛乱的真正主使! 为了皇位兄弟相残或父子相杀,无论魔族还是人族都不少见,总之,从周独夫与太宗皇帝再到天海圣后与寅商二人都未能真正战胜的魔君,终究还是倒在了历史的臭水沟里,败在了自己的儿子手上。 只是他不是已经死在了无尽的深渊里吗?为何这时候会出现在这片雪岭? 看着湖畔那个中年书生的身影,安华与那位裨将脸色苍白,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这是在场所有人最大的不解,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南客站在陈长生身前,没有说话。 从那道无尽深渊里爬出来,究竟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她最清楚,哪怕是她,也不想再回忆一次。 魔君自然也不会解释,对陈长生说道:“我只是快死,但还没有死,我不想死,所以,我来找你。” 陈长生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魔君面无表情说道:“我来寻求你的帮助。” “你要朱砂丹?”吱吱忽然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试探,也可以说是希冀。 “不够,朱砂丹里混的血太少。” 魔君的回答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 听到这句话,海笛还有安华以及那位裨将不由怔住了。 朱砂丹里有血?谁的血?如果唐十七爷听到这句话,就会立刻明白,朱砂丹里的那些晶莹红琉璃丝并不是血珊瑚,那不是小黑龙的血,而是陈长生的血! 片刻后,安华与裨将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惊情绪,因为他们也想到了。 过往数年里,围绕着天海圣后、道尊商行舟还有皇帝陛下以及教宗陛下之间的故事早已流传世间。 经过国教的顺势引导与宣扬,所有人都知道,教宗陛下乃是天赋圣体,真血里含有无数圣光。 原来教宗陛下竟是把自己的血当做药材,难怪朱砂丹能够生白骨、医死人! 难怪朱砂丹的数量有限,每个月只能炼制一小瓶。 难怪教宗陛下没有把这个药方传诸四野。 这丹药根本没有办法仿炼,除了教宗陛下,谁能提供这种药材? 看着前方,安华觉得陈长生的身影变得更加高大,沐浴在星光里,无比神圣。 我以我血救众生,这是怎样的仁爱,这是怎样的情怀? 想着在松山军府的时候,自己对朱砂丹的主人生出过很多不满,哪怕先前也还有些失望,安华觉得好生羞愧。 陈长生对魔君说道:“如果我知道您还活着,应该会更小心些,因为朱砂丹里有我的血,这瞒不过你。” 当年魔君冒着极大的风险,万里赴寒山,就是想要吃他。 天书陵事变后,教宗对他说过,当今世间,唯一还敢对他的真血生出贪欲的,只有魔君。 魔君有强烈的渴求,而且对解决他真血里可能隐藏的剧毒,有解决的手段或者说勇气。 吱吱望向陈长生,非常担心,又有些生气。在她看来,如果不是为了炼制那个破丹药,这一年多时间里,陈长生真血流失太多,严重影响到了修行,海笛并不见得能留下他们,那么这时候自然也不需要面对如此恐怖的局面。 魔君平静说道:“既然我还活着,并且让我找到了你,或者,这大概就是你的命运。” 陈长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您应该很清楚,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是一颗毒果子。” 魔君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脸上的山水骤然间明媚起来,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柔好听:“我是男人,终究要比小天海拥有更多的勇气,而且比她拥有更多的年岁,见过更多的世界,或者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陈长生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但你也没有把握。” 魔君说道:“就算我没有把握,但现在看来,你应该是有把握的。” 陈长生望向身前飘落的一丝冰絮,沉默不语。 魔君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朱砂丹没有毒死那些人族强者,说明你已经找到了去掉自己真血里毒素的方法。” 陈长生默然想着,哪里有什么毒呢?不过是不同神圣规则之间冲突罢了。 吱吱忍不住开口说道:“难道你要陈长生主动把毒去掉,然后把自己送给你吃?” “为什么不行?待我吃掉你,旧伤尽愈,更胜当年,自然要回雪老城重夺皇位,虽然我有自信必将获得最终的胜利,但黑袍与大丫这两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便是我都无法完全看穿,那个逆子更是个很不错的疯子,所以这必然需要很长时间,肯定会陷入一场苦战,极有可能数百年之内,我神族无法南下,这对你们人族来说不是最大的好处?” 魔君看着陈长生平静说道:“道门向来讲究仁爱治世,你以教宗之尊,不惜耗血为丹,为了当然是救众生,何不如化身为丹,让我服用,亦可救众生,而且救的更多,死你一人,换世间数百载太平,何乐而不为?” 明明是匪夷所思的提议,被他缓缓道来,却又似乎有了些道理。 吱吱再听不下去了,喊道:“那你怎么自己不去死!” 第770章 语锋何如龙吟 魔君当然不会因为别人的一番话就去死,因为他生性冷酷,心志强硬。 当然,一般而言,就算没有这种特质,也没有谁会因为别人的一番话就去死,这与自私无关,只与生命本质有关。 但吱吱有些担心陈长生。 陈长生自幼通读道藏,修的又是顺心意,行事每每与众不同,而且天书陵之变后,又有新的变化。 ——他现在活的过于淡然。 换句话说,在那之前,他对自己的生命无比重视,无论饮食起居或者修道,都是完全为了这方面考虑,而现在他开始饮酒,虽然不多,吃很多牛羊肉,虽然还是不怎么吃烤肉,总之不像以前那般在意了。 他现在似乎更在意用自己的生命能够做出些什么事。 所以他才会为了大局离开京都,成为历史上第一任被放逐的教宗。 所以他去年才会出现在雪原战场上,血战狼骑,然后险些身死。 所以才会有朱砂丹问世。 “离开京都之后,不,应该说在那之前,我就一直在想,现在既然能够活很多年,那么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我想在战场上替人族出力,后来发现那样并不对,因为我的境界实力还不足以改变战局,而我医术虽然不错,但和圣医馆里的神官医者们比起来也并不特异,一个人能够起到的作用也有限,最后,我是忽然想到了做朱砂丹。” 他对魔君说道:“我确实是想多救一些人,但您还是说错了一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救众生,我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我只能救些具体的、看得到的人,而且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我用真血炼朱砂丹救人,虽然对身体有些损耗,但不会让我死,你劝我去救众生,却需要我付出死亡的代价,所以我无法接受你的提议。” 魔君说道:“最后这句话有几分道理。” 陈长生认真说道:“最重要的是,您说吃掉我可以换魔族数百年无法南下,对于我来说,这没有意义。” 魔君说道:“噢,为何这没有意义?” 陈长生说道:“因为我们现在根本不在乎你们南下与否,我们本来就要北上,我们要去雪老城。”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很明亮,就像是无尽的湖水,那样的真实,而且干净,令人信服。 “果然是史上最年轻的教宗,比以前的那几个老家伙要热血的多,也有趣的多,当然,也幼稚的多。” 魔君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难道你以为我这些话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不是征求意见,而是说服,或者弱化我的心志。” 陈长生说道:“因为您很清楚,就算能杀死我,也不能再像当年那样,轻而易举地制住我,我有能力在您得手之前,毁掉我自己的身体,焚尽体内的鲜血,让你最终一无所获,失去最后的希望。” 其实他没有说,在魔君得手之前,他甚至还有机会离开。 因为他不想让对方提前警惕,最重要的是,他想尝试着能不能把在场的其余人类也一起带走。 魔君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金属撞击的清脆声音,与一道更冷冽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欠我们两条命。” 南客把朱阀的家徽以及松山军府的调军府扔到陈长生身前的地上。 这句话比魔君先前那句话还要强词夺理。 吱吱指着海笛说道:“你们家的叛徒被我们杀了几个,这个大家伙也被我们拖到这时候交给你们处理,帐怎么算?” 南客想了想,没有说话。 陈长生很欣慰。 他向来不擅长言语争锋或者胡搅蛮缠的本事,除了在徐有容的面前。在这方面他对着谁都有些吃亏,哪怕面对木讷的南客也是如此,幸亏他身边从来都不缺少这方面的高手,最早有落落,后来有唐三十六,现在还有吱吱。 南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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