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从容。 陈长生看得清楚,他握剑的右手微紧,指节微白,这便是发力的征兆。 数道剑光,无声无息越过十余丈的距离,来到他的身前。 陈长生依然动在剑光来临之先,神识凝为一线,身形陡然加速,看似向西踏了两步,变幻之间却来到了后方。 依然是耶识步,这一次他踏的是东方七宿之间的线路。 锃锃锃锃!数声极为清晰的切割声,在他右后方的石壁上响起。 石屑簌簌落地,四道清晰的剑痕显现出来,凌厉至极。 庄换羽神情平静,向前再行一步,与陈长生的距离再近一步。 陈长生盯着他握剑的右手,神情凝重。 庄换羽的剑太快,太凌厉,战斗刚刚开始,只不过两次挥剑,他便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二楼上隐隐传来一声赞叹。 那是对庄换羽的赞叹。 大朝试对战前数轮,庄换羽没有遇到任何强敌,表现的很寻常,完全没有京都诸院年轻一代领袖的气质,竟有些被人忽视。 但他曾经胜过七间,随后一直在天道院里静修,所以青云榜的排名才始终在十位左右,那是因为他的目标是秋山君,而秋山君已经不在青云榜,事实上他认为自己有进入青云榜前三的实力,即便遇到折袖,他也毫无畏惧。 天道院的骄傲,自然有资格骄傲。 这样一个骄傲的青年强者,面对陈长生,竟一上来便施展天道院的绝学,说明他很看重陈长生,也说明他不想给陈长生任何机会。 陈长生的身法太快,太诡异莫测,如果他有与身法相配的攻击能力,那么说不定真的可以威胁到他。 所以庄换羽不给他任何攻击的机会,直接凭借凌厉的剑意把他压制在靠着石壁的范围内。 这便是境界与实力都处于绝对优势的强者的碾压,就像落落先前碾压那名槐院书生一样。 再次挥剑,又有数道剑光破空而去。 凄厉的破空声不停响起。 洗尘楼内黄沙渐起。 剑光在其间不停疾掠,有如闪电一般。 石壁上不停有剑痕出现,清晰,深刻,仿佛是匠人正在上面镌刻一幅书法。 地面的黄沙上出现很多足迹,有些在西面,有些在东面,其间毫无规律。 嗤的一声轻响。 陈长生出现在靠近石壁的某处,他的右肩上出现一道很浅的伤口。 数十道剑光连接而至,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多数,却最终在由柳井位转娄宿的过程里,真元运转出现了滞碍,慢了刹那,被剑光追及。 庄换羽执剑斜指地面,显得格外潇洒。 与他相比,陈长生的衣衫上到处都是沙粒,再浅的伤口也是伤口,所以有些狼狈。 但他的神情依然平静,看着庄换羽执剑的右手,非常专心。 临光剑是天道院绝学,极耗真元,耶识步这等层级的身法,对真元的损耗自然也极大。 庄换羽之所以如此自信,直接凭剑法压制陈长生,便是因为他修行勤勉,天赋又高,命星极远,真元数量在同龄人当中堪称巅峰,即便是这般耗下去,也能把陈长生直接耗废,而陈长生根本没有任何破解这种局面的方法。 “就是这种程度吗?” 他看着陈长生问道,神情很认真,没有嘲讽的意味,略显疲惫的双眉间有失望的情绪。为了准备大朝试,从青藤宴开始,他日夜修行不辍,就是为了今天这场对战,然而陈长生的表现虽然已经算是非常不错,却依然让他很不满意。 陈长生的呼吸有些急促,连续使用耶识步以及把速度催至极致,他体内并就不多的真元消耗殆尽,神识因为要用来计算星位与步法也变得极为疲惫,最麻烦的是,庄换羽的剑太过凌厉,他勉强闪避,却无法攻击到对方,那么终究是个败局。 他不想失败,他必须展开攻击。 就在庄换羽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右脚再次踏向身前的黄沙,但这一次,他没有用耶识步,而是把力量尽数传输到脚底,那夜见黑龙之后奇异获得的恐怖力量,瞬间让地面裂开数道缝隙,他的身体拖出一道残影呼啸而去! 嗤啦一声,庄换羽剑出无声,剑光破空的声音却极清晰。 陈长生此时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眼看着便要与那道剑光相遇,却忽然间消失无不见! 他竟是把耶识步的身法隐藏在了冲锋之中! 黄沙里身影微闪,倏乎间,陈长生便来到了庄换羽的身前! 这是他第一次离庄换羽如此之近,近到终于可以攻击到对方。 他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便要抽剑。 便在这时,庄换羽剑眉微挑,眼里流露出怜悯的神情,一拳便轰了过去。 他右手执剑,左手一直垂在身侧,竟是一直慢慢积蕴着真元。 看似随意的一拳,实际上蓄势了很长时间。 嗡的一声闷响,仿佛钟声。 一道雄浑的力量,随着他的拳头击向空中,气浪向着四面八方播散。 陈长生直接被震飞,在空中翻了很多圈,就像个石头般,向远处的地面落下。 啪的一声,他重重地落在地上,但不是摔落,因为他的赤足先落在了黄沙上,膝盖半蹲,竟稳稳地站住了。 短剑横在他的眼前,应该便是这把短剑,挡住了庄换羽隐忍已久的那一记拳。 他握着短剑两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即便他的力量再大,对上蕴着如此数量真元的暴击,也有些吃亏。 “就是这种程度吗?” 庄换羽向他走来,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说道:“这真令我有些失望。” 看看陈长生的水准,是他参加大朝试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当他在离宫外、在昭文殿里、在曲江畔、在洗尘楼外的林畔,看到落落与陈长生在一起的画面时,他便愤怒,然后平静,越愤怒越平静。 陈长生站起来,看着他说道:“击倒我再说。”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形再次消失。 洗尘楼内黄沙大作,仿佛风雪。 他把最后的真元尽数压榨出来,神识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计算着方位。 在风雪般的黄沙里,他的身影时隐时现,一时在东,一时在西。 只是瞬间,地面上便出现了无数个脚印,密密麻麻,仿佛夜空里的繁星。 他按照星宿的方位行走,步法诡异至极,极难捉摸,似乎下一刻,便会出现在庄换羽的身前,施出致命的一击。 临光剑再快,再凌厉,也无法追缀上这种状态下的陈长生。 他没有看庄换羽的剑,也没有理会周遭的环境,只是自顾自地走着耶识步。 耶识步踏星而行,借风雪掩形,总有那么一刻,会走到庄换羽的身前。 看起来,这似乎真的是很精妙的应对。 弧形的剑光,每每将要斩中他的身体的时候,却往往会擦肩而过。 庄换羽神情微凛,却不显紧张。 他看不清楚陈长生的方位,算不到下一刻陈长生会出现在哪里。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在用神识感知陈长生的位置,因为就算能感知到,他的剑也无法及时落下。 临光剑,从他的手里落下,插进地面的黄沙,微微颤抖。 他摊开双手,黑发狂飘,真元暴发。 临光剑的颤抖瞬间变得极为剧烈! 嗤嗤嗤嗤! 数百道剑影,脱离剑身而去,瞬间充斥洗尘楼内全部的空间! 下一刻,数道剑影在楼内偏西北的方位,出现了一丝凝滞。 陈长生被那数道剑影斩了出来,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到石壁上,沿着石壁落到地上,激起数道烟尘。 他的身上出现三道伤口,鲜血渐溢。 “现在,我击倒你了。” 庄换羽睁开眼睛,看着他平静说道。 …… …… 第162章 燃烧 临光剑是一套剑法,也是一把剑,是天道院的道剑,更准确来说,一直是庄副院长的佩剑。这把剑没有排进百器榜,但威力与榜上后段的那些武器也相差不远,如果一般人被临光剑连斩三记,哪怕洗髓再如何完美,也会身首分离,至少是身受重伤,不能便起,陈长生却用手扶着石壁站了起来。 只是终究还是受了不轻的伤,血水从他胸前的三道剑痕里溢出,看着有些恐怖。 “就是这种程度吗?” 庄换羽面无表情看着他,停顿片刻后加重语气说道:“就这种程度又怎么有资格做殿下的老师?” 他这句话里的殿下,自然不是平国公主,也不是陈留王,是落落殿下。 “如果你真的完全掌握了耶识步,或者能够让我有所忌惮,但你的耶识步终究是假的,或者说只是模仿品,似是而非,又如何能够用来战斗?不过是幻术罢了,只要闭上眼睛,你的身法便不能欺骗这个世界。” 庄换羽看着他继续说道:“就像你教殿下的那些真元运行法门一样,看似精妙,实际上走的是不能登堂入室的邪路,耍的是小聪明,如果你真的愿意殿下能够有更美好的将来,你就应该让她继续留在天道院,通过研习玄派正宗功法来破解那个问题。” 是的,这便是他对陈长生怨念的由来,这便是为什么他对陈长生不满意,他希望陈长生能够更强些,证明给自己和世界有资格做殿下的老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他轻松击败,原来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 “那是我们国教学院的事情,谢谢你的建议,但我不见得会接受。” 陈长生抬起右臂,用袖子擦掉下颌上沾着的血珠,看着庄换羽说道。 庄换羽剑眉微挑,看着他不悦喝道:“难道你还想执迷不悔?事实已经证明,就算你洗髓再完美,防御能力再强,终究不可能是真正强者的对手,因为你的真元数量太过稀薄,境界太糟糕。” 陈长生沉默不语,低头望向自己紧握的剑柄。 庄换羽见他没有反应,不知为何更加生气,寒声说道:“修行是大学问,战斗最终还是要靠真元打人。自古以来,修行以洗髓为先,其后方是坐照、通幽,每道关隘自有其道理,洗髓是坐照的前提,却不是战斗的手段,你真元如此稀薄,坐照不过初境,却想凭借着洗髓的能力战胜对手,何其狂妄无知,我说你走上了邪路难道有错?你自己走便罢了,难道还想把殿下带到这条不归路里?” 洗尘楼里一片安静,只有这名天道院年轻强者的声音寒冷而强悍地回荡着,落到铺满黄沙地上。 “境界太低,徒呼奈何,果然,陈长生只能走到这里了。” 二楼那间幽暗的房间里,响起摘星学院院长的声音,有些感慨,有些遗憾,也有些解脱。 这间房间很大,人们坐在各自的座椅上,沉默不语,听着窗外传来的庄换羽的声音,对于这场对战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在前一轮的对战里,陈长生能够胜过霜城那名青云榜排名二十余位的青年强者,是因为他把身法速度发挥到了极致,而且忽然施展出的耶识步,让那名霜城高手有些措手不及,最终败在了他近身战时能够充分发挥的力量层面上。 但这一轮他的对手是庄换羽。 庄换羽是天道院最出色的学生,修行的是玄派正宗功法,修行的每一步都走的极为扎实稳定,从不冒进,又有学院师长的教诲提点,经验极为丰富,出手便凭借真元以及招式方面的绝对优势,直接碾压了陈长生,根本不给对手任何近身的机会,也自然杜绝了任何意外的发生。 “茅秋雨院长高足,果然不凡。”宗祀所主教大人感叹道。 房间里的大人物们观战已久,见过折袖与苟寒食出手,知道庄换羽并不是境界修为最强的那个人,但他却是最稳的那个人,换句话说,他或者很难暴发越境击败像苟寒食这样的强者,但只要比他修为弱的对手,也绝对没有办法战胜他。 尤其是在看过这场对战之后,人们甚至隐约觉得,庄换羽比传闻里的水准还要更高些,即便与落落殿下或者是折袖对上,只怕也有一战之力,胜负难以提前断定,他这场的对手陈长生,又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是的,观战的大人物们包括在其余房间里的离宫教士们,都已经宣判了陈长生的失败。 经过几场对战下来,人们已经确认,这名数月前还不能修行的国教学院学生确实已经洗髓成功,但不过是坐照初境,无论真元数量还是精纯程度,又或是别的方面,与参加大朝试的真正强者,还有很大的一段差距。 陈长生能够走到现在,进入了大朝试对战八强,除了运气,完全依靠他难以想象的速度与力量。而到了现在,他的运气失去了意义,因为所有对手都是真正的强者,速度和力量再如何不可思议也没有意义,因为那些强者可以在境界与真元数量上直接碾压他,只要不像上轮那名霜城青年高手,在战术方面犯下大错,他便没有胜利的可能——境界方面的差距,不是靠努力或者勇气便能弥补的。 …… …… “果然还是真元数量最为重要吗?”陈长生看着手里紧握着的那柄短剑自言自语道。 庄换羽看着他微微皱眉,不知道他此时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有些木讷,没有人能看出来,他此时的内心正在挣扎,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冒险。 修行者的真元来自于夜空里的星辰,引星光洗髓的同时,那些蕴藏着奇异能量的星辉,也会进入修行者的身体,只待坐照之时,被修行者的神识触发或者说点燃,变成修行者可以驭用自如的真元。 陈长生的真元数量确实很少,而且很不精纯,他的经脉都是断的,又如何能让真元运行如自?但他的身体里还藏着很多星辉,换句话说,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自己拥有更多的真元数量,只是那会是场极大的冒险。 在北新桥废井下的地底空间里,在那条黑龙之前,他不知为何,竟是跳过了洗髓那道关隘,直接坐照成功,他现在的身体强度比当时要强很多,但他依然很难下决心再次坐照,因为一旦失败极有可能便会死去。 坐照经附注上的那个医案以及他自身的遭遇,都证明了这一点。 顶着死亡的阴影进行第一次冒险,需要的只是勇气,第二次冒险,则需要更多的勇气。 好在青藤宴那夜、强行坐照那天,他在地底空间里,在那条黑龙之前,已经经历了两次生死,对于他已经思考了很多年的死亡进行了两次真正的思考,他想通了很多事情——面对死亡,他依然不会投降,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恐惧。 就像此时,面对着庄换羽这样的强敌,他不会投降,更不会恐惧。 他抬起头来,望向庄换羽,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试试。” 试什么?除了他,洗尘楼里没有人知道,猜都猜不到。 陈长生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尽数吐了出来。 仿佛有气泡汩汩自泉底冒出。 呼吸之间,他的肺里便几乎没有空气,骤然一空,连空气都没有的空。 他的识海醒了过来,海面上微澜轻漾。 一道凝练至极的神识,从他的识海里生成,飘摇而上,不知去往了碧蓝天空里的何处,仿佛将要离开这片天地。 又一瞬间,那道神识从碧空回到地面,自反而缩,自外而内,进入他的身体,来到那片小天地里。 他的神识化作一道清风,在那片天地里自由来回。 清风是他,他是清风。 他看到了那九道横断的山脉,看到了无边无垠的荒原,看到了那处那片悬在空中的湖水。 最后,他看到了那片雪原。 雪原被极深的裂缝,切割成了数十块。 比前些天他坐照内观的时候,这片雪原要厚了很多,即便此时,还有些雪花在不停飘落。 这些天他一直都没有停止引星光入体。 那些雪花都是极纯净的星辉,只要被神识触及点燃,便会变成滋润这方天地的清水,那些清水便是真元。 用庄换羽的话说,用很多人的话说,用道藏上的无数句话来说,对修行者来说,最重要的真元。 陈长生犹豫了很短的一瞬。 他现在真的不怎么怕死,但他不想再次承受那种痛苦,因为那种痛苦极有可能让他当场昏死过去,一旦出现那种情况,这场对战自然输了。 但终究是要做的事情。 犹豫归犹豫,那道清风并未静止,飘飘然向东南角的一块雪原落了下去。 仿佛一把野火,落在堆满枯叶的山间。 轰的一声,那片雪原猛烈地燃烧起来。 …… …… 二楼的房间里很幽静,大人物们坐在各自的座椅上沉默不语,等待着陈长生认输,等待着这场对战结束,等待着今年的大朝试终于写下结局,国教旧派势力的企图或者说尝试,遭受到最沉重的打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洗尘楼内忽然生出一道气息。 那道气息有些狂暴,非常炽烈,就像是有人在楼下点燃了篝火,而且火势极大。 莫雨神情微凛,长身而起,宫裙在昏暗的房间里拖出一道残影,瞬间掠至窗前。 她的目光穿过窗上的纸花,望向楼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却有异彩出现。 在场的大人物们都是境界高深的强者,哪里会感知不出来那道气息代表着什么,根本无人去理会莫雨在先前那瞬展现出来的实力境界,纷纷来到窗前,向楼下望去,随着视线所及,神情骤变,一时竟有些无语。 楼下石壁前方,陈长生闭着眼睛站在黄沙里,赤裸的双脚旁边,是被他身上淌下的血水打湿的沙砾。 那道狂暴的、炽烈的气息,便是来自他的身体。 人们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境界正在提升,他体内的真元正在变多,他的气息正在变强。 在神识感知中,他变得越来越明亮。 就像是一堆真正的篝火。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人们站在窗边,看着这幕画面,脸上的神情变得极其古怪,震撼异常。 陈长生这时候竟开始坐照自观,是在将星辉转成真元! 问题在于,除了最开始,由洗髓境转入坐照境之时,修行者将以前积累的所有星辉尽数燃烧成真元,会有如此强烈的气息外溢之外,其后修行者引星辉养真元都是涓滴之事,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陈长生这是第一次坐照自观? 不可能,通过前几轮的战斗,人们非常清楚,他现在已经完成了从洗髓到坐照的修行,不然身体里不可能有真元流动。 那么现在这画面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进行两次初坐照? 洗尘楼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震撼无语。 无论是窗边那些见多识广的大人物,还是那些离宫教士。 庄换羽更是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楼间的温度瞬间变高。 陈长生闭着眼睛,脚边的黄沙却飘了起来,那些被血水凝作一团的沙砾,经过无形高温的炙烤,纷纷干燥散裂。 那些血水,都尽数被化作青烟。 飘舞的黄沙里,陈长生的脸越来越红,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滚烫。 看着这幕画面,一名圣堂大主教微微敛眉,平静了些。 他不知道陈长生为什么能够二次初照,但他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没有办法控制住体内星辉的燃烧。 “这样下去,他就算不被烧死,神智也会被烧出问题。”陈留王担忧说道。 只要洗髓成功,修行者的身体,便能承受住初照时,星辉转换成真元所带来的高温与力量。但陈长生此时的坐照明显有些诡异,他体内燃烧的星辉数量,似乎太多了些,身体的温度难以抑止不断升高。 洗尘楼变得越来越热,楼外忽然传来蝉声,仿佛夏天提前来临。 …… …… 离宫深处有座宫殿。 宫殿的角落里有只灰色的陶盆。 盆中有株植物,青茎数枝,却只生着一片青叶。 青叶的片缘有些微萎,微微卷曲。 “老了记性果然变差了很多,居然又忘记浇水了。” 教宗大人走到陶盆旁,看着那片青叶叹道。 然后他拿起木瓢,伸向盆旁的水池。 …… …… 第163章 一场新雨洗旧尘 清水从瓢中缓缓泻出,落入灰色的陶盆里,青叶被水流击打,不停弹动。 浇完水后,教宗大人把木瓢扔回水池里,背着手向殿外走去,就像做了件极寻常的事情。 陶盆里的土壤变得湿润起来,先前微萎的青叶回复如初,边缘不再卷曲,叶脉愈发清晰,一颗水珠如露珠般在水面轻轻滚动。 多日前,教宗大人和主教大人在这里曾经有过一番谈话,当时主教大人说,成熟需要雨水滋润,有时候更需要压力,现在,那片青叶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或者正是需要雨水滋润的时候。 洗尘楼在青叶世界里。 陈长生的身体无比滚烫,脸色通红,衣服上的血水早已被蒸干。 他的气息越来越强,同时,楼里的那股燥意也越来越浓。 莫雨站在窗边,看着正在忍受着痛苦煎傲的少年,神情依旧漠然,袖中的双手却已经握在了一起。 “能不能让他停下?”陈留王不易察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道。 莫雨沉默不语。陈长生此时正处于初照的关键时刻,不要说他闭着眼睛,不知身外事,即便能与外界交流,他也无法停止体内星辉的燃烧,如果他可以做到,又何至于现在进入如此危险的局面? 能够打断这个过程,把他从死亡边缘拯救回来的,只能是外界的力量,而且必须是非常强大、甚至必须是传奇级别的力量。 在京都,只有两个人拥有这种力量,教宗大人以及圣后娘娘。 问题在于,陈长生和国教学院正是忠于陈氏皇族的国教老人和那些旧派势力推出来挑战现有秩序的符号,圣后娘娘和教宗大人怎么可能出手? 洗尘楼里的温度变得越来越高,楼外的蝉声越来越响亮,这是青叶世界做出的反应。 陈长生终究还是低估了燃烧星辉的危险程度,因为他的身体情况与众不同,自天书降世以来,这片大陆便未曾出现过他这样的情况,哪怕三千道藏里也没有类似的记载,他真的有可能就此死去,或者被烧成一个傻子。 谁能改变这一切?谁能让熄灭他体内无形的火,让青叶世界的温度降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碧蓝的天空里,忽然落下了一滴雨。 然后,便是千滴雨,万滴雨,一场暴雨。 哗哗哗哗! 磅礴的大雨,自天而降,落在洗尘楼的黑檐下,落在黄沙上,也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除了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人们望向天空,看着那道雨柱,震撼无语,充满敬畏。 莫雨的眼中,忽然生出一抹悸意,还有些许惘然。 没有云,却下了一场雨。 这雨自然是从世界外来的。 …… …… 一位圣堂主教看着这场自天而降的雨,脸上的神情不停变化。 作为国教六巨头之一,自然清楚这场雨来自何处。 但作为教宗大人的亲信,他很不理解,为何会有这场雨。 圣人为什么要出手帮助那个国教学院的少年? …… …… 雨水能洗掉世界的尘埃,也能带走温度。 雨水落在陈长生的身上,与他滚烫的肌肤接触,瞬间便蒸发成水汽,与此同时,他的体温也在急剧降低。 洗尘楼里的温度,也正在急速下降,先前仿佛还是盛夏,酷暑难当,一场雨后,便到了深秋,寒意渐起。 庄换羽忽然觉得有些冷。 就在先前那刻,他听到了二楼传来的一声咳。 他不知道是谁在咳,但知道,那个人在提醒自己,必须在这场秋雨结束之前,抢先出手。 虽然不清楚陈长生的身上究竟在发生什么,但不要给任何意外发生的机会。 但他没有动。 因为这场秋雨太过磅礴,在黄沙上冲出道道沟壑,让他生出敬畏之心,不敢逾越。 不过,那也无所谓。 因为他是天道院的骄傲,他很骄傲。 他本就是想证明给整个大陆和落落殿下看,陈长生不如自己,那么在陈长生最强的时候战胜他,是最好的事情。 一场秋雨一场凉。 楼内渐渐变得清冷起来。 暴雨渐疏,变得淅淅沥沥。 陈长生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透亮,就像是雨珠,可以看清楚这个世界隐藏着的画面。 身周飘着的黄沙已经落下,外溢的真元尽数敛入体内。 再次初照,从而成功越境的他,此时正处于最巅峰的时刻。 他举起手中的短剑。 一道剑意如秋雨般笼罩整座洗尘楼,瞬间来到庄换羽的面前。 钟山风雨剑第一式,起苍黄! …… …… 庄换羽的脸色瞬间苍白。 他没有想到,只过去如此短暂的一段时间,仿佛只是落了场暴雨,陈长生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他便变得如此之强! 那道如秋雨般的剑意,凝练到了极点,所蕴藏的真元亦是强大到了极点。 他心神微凛之下,竟没有做出应对,便处于了绝对的劣势。 那道凝而未发的剑意,就像是将落未落的秋雨,离他的眉心,只有一尺不到的距离。 滴答滴答,黑檐上的雨水缓缓落下,击打在地面上。 黄沙已被雨水冲走,露出下面的青石板。 雨水敲打着青石板,单调的声音,令场间的气氛异常紧张。 陈长生没有继续出剑。 他这一剑是破境后的第一剑,精神剑势正在巅峰状态,庄换羽一时失神,极有可能被一剑击败。 但他没有。 他等着庄换羽醒过神来。 因为先前他坐照闭眼的时候,庄换羽给了他时间。 无论是因为那场秋雨在黄沙间冲出的沟壑,让庄换羽不敢上前,还是因为骄傲,总之,他给了陈长生机会。 所以,现在陈长生要把这个机会还给他。 洗尘楼里一片安静。 “少年的战斗,果然不一样。” 二楼有人感慨说道。 如果是成年人,在大朝试这样重要的比试中,绝对不会给自己的对手任何机会。 只有年轻人,才会这样做。 可能是因为他们经历的事情比较少,身上没有染太多尘埃,又或者是因为这场秋雨洗去了他们身上的尘埃,总之,和成年人相比,他们依然相信公平这种事情,也许这很天真幼稚,但也代表着某种朝气和自信。 “现在,你打不过我了。” 陈长生看着庄换羽说道:“认输吧。” …… …… 第164章 倒山 陈长生这时候衣衫破烂,胸前有伤,看着要多惨有多惨,如果被唐三十六看着,绝对会嘲笑他被人打的像条狗似的,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要庄换羽认输——看他的神情,不是在说笑话。 他的态度很认真,语气很诚挚,所以庄换羽很生气,觉得这是极大的轻蔑与侮辱。 陈长生没有嘲弄他的意图,只是在做冷静的判断。 不管是因为那场秋雨,还是身体强度提升的缘故,既然燃烧星辉没有把他烧死,那么这便意味着那片雪原可以为他源源不绝提供真元,事实上,他现在的真元前所未有的充沛——与庄换羽之间最大的差距,现在不复存在,他凭什么不能自信? “他凭什么这么自信?”二楼窗畔,摘星学院院长皱着眉头问道。 就算陈长生离奇地进行了二次初照,但京都所有大人物现在都知道,他确定命星,开始引星光洗髓,至今日尚不足一年时间,而庄换羽已经修行了十余年,他凭什么认为自己的真元层级已经追上了对方? 陈长生用事实向所有人证明,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虽然说不清道理在何处。 庄换羽盯着他,插在青石板里的临光剑微微颤抖,数百道剑影再次生成,四面八方向他袭了过去,洗尘楼里仿佛再次生起一场风雨。 陈长生右手握着短剑,位置却稍稍上移,虎口移到了鞘沿之前,等若用手掌把剑柄与剑鞘同时握住,自然无法抽剑。 他没有抽剑,也没有闪避,也没有用身体硬抗,而是连鞘带剑,横打而出。 楼内响起虎虎的声音,自然生风。 数道强横的剑风,与四面八方袭来的临光剑影相接,发出数声闷响,然后那些剑影纷纷碎裂散去。 以真元战真元,不相上下,以剑破剑影,自然轻松。 二楼窗畔的大人物们神情微变,终于确认陈长生的修为境界与先前已经截然不同,无论是真元的精纯程度还是数量,他至少已经不弱于庄换羽。 莫雨袖中握着的双手已经散开,她抚着窗棂,依然面无表情,心情却不像表现的这般轻松。 她不愿意让人看出自己并不想让陈长生出事,此时也不需要担心陈长生不敌庄换羽,但陈长生的表现,以及他没有道理的真元暴发,让她想起了很多天前那个夜晚,那夜她与圣后娘娘在甘露台上观星。 那夜,圣后娘娘感知到了有人在京都里定命星,那颗星辰极为遥远,那个人的神识极为宁静强大。 那个人……就是陈长生吗? …… …… 大人物们在二楼窗畔想着事情,楼下场间的战斗已然激烈起来。 陈长生连剑带鞘,凭着真元强硬地破掉那些风雨般的剑影,身形微虚,下一刻便来到了庄换羽的身前。 十余丈的距离,转瞬即逝,他没有借用钟山风雨剑的剑势,而是用的耶识步。 庄换羽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陈长生轻易地破掉他的剑影,让他有些意外,却不能让他再次走神,他的脸上更没有任何惧意,只见他伸出右手,临光剑颤抖加剧,锃的一声从地面飞起,落回掌间! 擦擦擦擦,十数声连绵不绝的剑声响起。 临光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活了过来,锋利的剑刃嗤嗤破空,向着陈长生的身体刺去。 被那场秋雨冲洗过的地面,残留着些许湿漉的黄沙,那些黄沙被庄换羽的剑带起,变成数十道极细的沙线。 那些沙线便是剑法,是可以看见的剑的走向。 陈长生可以凭借真元破掉那些剑影,但要挡住这些闪电般的剑招,则需要更精妙的剑招。 楼上观战的人们神情变得极其专注,他们都见过或者听说过陈长生在青藤宴上与苟寒食对招的故事,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国教少年和通读道藏的苟寒食一样,知晓无数山门宗派的剑法,不由有些好奇他会如何应对。 数十道细细的沙线,从各种角度向着陈长生的身体袭去。 沙线之后,是寒冷的剑锋。 陈长生依然没有拔剑。 他的手掌握着鞘沿与剑柄,想拔剑亦不能。 他握着短剑,就这样打了下去。 打的异常干脆利落,简洁有力。 根本不像是剑法,也看不出有任何精妙之处,就像是妇人在河边洗衣服,拿着木槌不停地敲击着石头。 看似是平常无奇的一击,然而当他举起短剑打落下去的时候,楼上窗边至少有三位大人物惊呼出声! “倒山棍!” …… …… 是的,陈长生用的不是剑法,而是棍法。 他自幼通读道藏,博览众书,进入国教学院后也是日夜读书不辍,与藏书馆里的修行书籍比较对照,前十四年读的那些道藏尽数转换为修行需要的知识,论起对世间各宗派山门学院修行法门的认识,除了苟寒食再没有人能比他更强。 他修行也极勤勉,短短半年时间,他便掌握了很多剑法与别的修行法门,在青藤宴上,他指导落落和唐三十六战胜了关飞白和七间,凭的便是这个本事,然而很多人却忘了,他对那些剑法和修行法门的掌握,更多是纸面上的掌握。 他知道汶水三式应该如何使,连山七剑的顺序与角度,这不代表他就能施出汶水三式,随意一挥便是连山七剑,更不要提他当时洗髓尚未成功,不能修行,便是想要练剑都没有那种可能性。 他再如何勤奋刻苦,哪怕天赋再如何了得,也不可能在短短数月时间内,掌握那么多种法门。 想要在剑道上有所成就,至少需要下十数年苦功。 无论是秋山君,还是在青藤宴上证明自己至少会用百余套剑法的关飞白,都是如此。 别的人会忘记这件事情,陈长生自己不会忘记,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在剑法上胜过庄换羽或者离山剑宗四子里的任何一人,就算他能想出克制对方剑招的招式,也没有办法在如此紧张激烈的战斗过程里使出来。 不同阶段的修行者,需要不同程度的战斗方式。他现在需要一种相对更简单、更有效的战斗方法,他没有想到哪门剑法可以克制天道院的道剑,而又是现在的自己能够熟练掌握的,所以他把握着剑的右手下移,同时握住鞘沿着剑柄。 这个握剑的手式便表明,他没有想过抽剑。 如此一握,短剑便变成了短棍。 他用的是棍法。 倒山棍。 …… …… 三声惊呼几乎同时在二楼响起。 发出惊呼的是那两名圣堂大主教以及宗祀所主教。 因为他们识得这种棍法,因为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这种棍法。 倒山棍,是国教学院的棍法,相传创立之初,是国教学院监院用来处罚违纪学生的刑棍。 国教学院已经衰败了十余年,这种棍法自然也已经十余年没有在大陆上再次出现。 那两位圣堂大主教是国教新派的大人物,与代表旧派势力的国教学院天然对立,然而即便是他们,隔了十余年时间,忽然再次看到在国教内部赫赫有名的倒山棍,依然忍不住惊叹出声,情绪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薛醒川和徐世绩,也是曾经见过国教学院当年风光的人物,只比三位主教稍迟些,也认出了陈长生所用的棍法,神情微变。 …… …… 倒山棍是国教学院的刑棍,走的就是粗暴直接的路数,简单明了,目的便是要把学生打倒,打痛。这种棍法看上去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但实际上隐藏着很多道理,就像国教学院的院规一样,你根本没有办法避开,只能承受。 庄换羽的神情凝重无比,手里的剑却没有慢上分毫。 陈长生的短剑打落之势太过直接,直接到似乎谈不上什么招数。 看起来,他手里的剑完全有足够的余地抢先刺中陈长生的身体,但陈长生手里的短剑却给他一种感觉,如果他这样做,那么下一刻无论陈长生受多重的伤,他的剑依然会连鞘而落,打在他的身上。 抢攻,似乎没有意义,避?似乎避不开了,那便只能硬挡。 庄换羽真元源源不绝而出,剑锋破空而起,迎向了陈长生的剑。 倒山棍对上临光剑,仿佛是国教学院对上了天道院。 新生的国教学院,想要重新获得在国教内部的地位,似乎总要过这一关。 两把剑在空中相遇,然后分开,然后再次相遇。无论陈长生的剑落的如何不讲道理,都会被庄换羽的剑挡住。无论庄换羽的剑招如何精妙,却没办法破开陈长生的剑。在极短的时间里,两把剑相遇十余次。 洗尘楼内响起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十余个白色的气团,在他们二人的身周不停生成,然后瞬间炸开。 那些气团,便是两把剑相遇时震荡出来的气息。 啪啪啪啪啪! 两道身影骤分。 庄换羽闷哼一声,面色微白,握着剑的右手微微颤抖。 他没有能够完全封住陈长生的剑。 最后那一刻,陈长剑的剑连鞘落下,打在了他的手腕上。 如果不是当时庄换羽剑意直指,正在斜刺之际,只让陈长生的鞘尖擦到,或者他的腕骨已然碎裂。 正面对战,以剑对剑,最后竟是自己落了下风。 庄换羽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下一刻,他把剑鞘扔到地上,再次上前。 第165章 提靴 剑无鞘,便锋芒毕露。 庄换羽的剑破风而起,再无任何保留,挟着雄浑的真元,刺向陈长生的身体,剑首喷着青光,嗤嗤作响。 地面残沙再起,飞舞于场间。 陈长生使出耶识步,身影骤虚,带着道道残影,围着庄换羽,手里的短剑如棍般不停击落。 依然是快打。 庄换羽丝毫不惧,剑招精妙,因为愤怒而格外狂放的攻击,在防御方面却也做的极为完美,可以看出他的心神根本没有乱一丝。 陈长生的步法再快,短剑落的再直接强硬,也无法找到他的漏洞,更没有办法破出漏洞。相反,庄换羽的剑意却变得越来越平静。无数剑光就像是无形的网,让陈长生的步法变得越来越凝重,就算想要脱离,也不再那么容易。 陈长生算到了他的意图——庄换羽想用这种剑法抹掉他在身法速度上的优势,最终进入纯粹招式和真元的较量——他毫不犹豫做出了决定,身法骤变,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向右侧连踏三步,却最终出现在庄换羽的另一面。 庄换羽翻腕斜刺,一记妙不可言的道剑,直接荡开他手里的短剑,然后趁势刺向他的咽喉。 陈长生陡然遇险,却神情不变,因为他已经来到了庄换羽的剑光里面。 现在,谁都别想再避开了。 他侧身任由临光剑刺破自己的肩头,手里的短剑直接拍向庄换羽的面门。 庄换羽倒提临光剑,以剑柄相迎,同时错步,横着剑锋再次割向他的咽喉。 转瞬之间,战局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洗尘楼里再次响起密集的撞击声,那是两剑相遇的声音,只是与第一轮相比,这次的剑鸣声连绵不绝,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白色的气团不断生出,然后炸开,然后再次湮灭,无论陈长生还是庄换羽,都决定就在决出胜负。 擦擦擦,三道裂开的声音响起! 迸迸,两记砸实的声音响起! 细雨已歇,湿沙落于地,陈长生和庄换羽骤然分开,向后掠出十余丈外,然后站定。 陈长生被刺了三剑,加上先前的剑伤,六道剑伤纵横相交于胸前,鲜血淋漓,不忍直视。 庄换羽被他的短剑砸中两次,右肩微微塌陷,血水溢流而出,脸色异常苍白。 剑锋无匹,棍乃钝器,三剑换两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最后的这轮对剑,也应该是庄换羽占了大便宜。 换作任何人是庄换羽的对手,在这三剑之下,都必将身受重伤,无力再战。 陈长生没有倒下。 庄换羽要和他以招对招,以剑对剑,以真元对真元,他的应对更加强硬,直接以招换招,以剑换剑,以伤换伤。 这是梁半湖打唐三十六的办法,是苟寒食拟定的策略。 被他用在了与庄换羽这的场关键对战里。 陈长生向来是个愿意学习、擅长学习的人,而且他敢用这种办法,说明他对自己的真元与防御能力有绝对的自信,至少要比庄换羽更强。 庄换羽也没有倒下,虽然脸色已经极为苍白。 他们的身上都是血,隔着十余丈的距离,沉默对视。 洗尘楼内一片安静。 二楼窗边的大人物们也保持着沉默,这场战斗对他们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但陈长生和庄换羽在这场战斗里所展现出来的远超年龄的冷静与勇气,却让他们有些动容,此时的沉默,或者代表着一份尊重。 沉默,也代表着紧张。 究竟谁胜了? …… …… 洗尘楼外亦是一片安静。 楼外的考生们甚至比楼内的人更加紧张,更加想要知道谁获得了这场对战的胜利。 从陈长生和庄换羽进楼之后,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就像之前那么多场对战一样,考生们看不到楼内的画面,只能通过楼内的声音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洗尘楼的隔音阵法,在第二轮之后,便经常失效,因为参加对战的考生越来越强,战斗越来越激烈。 这场对战也是如此,楼门关闭不久后,考生们便听到了一道凄厉的破空声,他们知道那是剑声,只是不知道是庄换羽的剑还是陈长生的剑。然后他们听到了一声闷响,仿佛有谁在楼里敲钟,有人猜到那应该是拳挟真元击出的声音。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的有些诡异。 因为洗尘楼里忽然安静下来,楼外却响起了阵阵蝉鸣,甚至就连温度都升了些许,仿佛来到夏天,然后万里无云的碧空里忽然下了一场雨,那场雨没有打湿楼外一寸土地,只是落在楼内,看上去就像是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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