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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依然难免心潮澎湃,王之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不知有多少血雨腥风,艰难困苦。 幸运的是,人类终究胜利了。 “胜利之后便是论功,陛下决定要修一座凌烟阁,把那些有功的家伙的画像都挂在上面,我知道自己的画像肯定也会被挂在上面,感觉有些怪异,因为我总觉得,挂画像这种事情,很像是祭堂,应该是死之后再做的事情。” 陈长生看到王之策的这句话,下意识里望向四周,借着夜明珠的光辉,看着那数十幅功臣名将的画像,心里生出相同的感觉,柔和的光线里,画像里的那些人们静静地看着他,让他觉得有些寒冷。 “凌烟阁修成之后,吴道子开始替我们画像,没有过太长时间,长孙便死了,郑国公死了,魏国公也死了……挂在凌烟阁里的这些画像里的家伙们,慢慢地死去,也就是在这时候,有个说法开始在我们这些老家伙之间流传。据说陛下当初为了战胜魔族,像他的父亲一样,与教宗联手献祭于星空,最终逆天改命成功,而陛下献给星空的祭品,便是凌烟阁里的二十四位大臣将领的灵魂。” “杜如雨下葬后的第六天,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日子,吴道子从宫里出来,暗中来见我,当初在洛阳城里意气风发的画圣,现在已经是满头白发,眼睛里满是惊恐,他对我说,等把你们二十四个人画完之后,他也就会死了。我知道他也听到了陛下逆天改命的传言,猜到了些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想办法把他暗中送出了京都,据说后来他去了伽蓝寺。之所以我没有说话,是因为我根本不相信逆天改命这种事情,包括太祖皇帝当初在深宫里酒醉后点头,还有临死前说的那些话,我以为都是老人家不甘寂寞的妄语,试图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权威与力量,从而想给自己的生命历程加持很多神秘的气息。” “我真正开始直面命运二字,开始思考太祖皇帝和陛下是不是真的用了某种秘法献祭星空从而逆天改命,那是数月后的事情,那时候秦重因为旧年的伤患卧病在床,我难得出门去看他,恰好计道人领旨替他治病,看着计道人的神情,我才最终确认这件事情有问题。” 看到这段话,陈长生拿着笔记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王之策的叙述到此时,终于开始触及这件事情的核心。让他反应如此强烈的却不是此事,这本笔记里提到过太多传奇的名字,比如那位大兄,应该便是在洛阳一战里胜了太宗皇帝陛下的周独夫,此时竟又出现了他师父的姓名。 “我在纸上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凌烟阁里的所谓二十四功臣,已经死了十七人,或者很快便会轮到我。这些年,我按照陛下的意愿,一直没有在朝中任职,只在摘星学院里教书,想要查些东西有些困难,只好在秦重死之前,直接问他。我相信,就算陛下真的用这些忠诚的部属的生命献祭于星空,他也不会隐瞒像秦重,果不其然,不止秦重,还有雨宫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那天夜里,我看着比真实年龄要苍老无数倍的秦重,沉默了很长时间,我不理解他们既然知道,既然陛下事先便对他们明言,为什么他们还能如此坦然地接受,秦重对我说,陛下以国士待我,救我数次,他把这条命还给陛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像秦重、雨宫这样心甘情愿为了陛下的王图霸业牺牲的人有很多,但不包括我,我不愿意。” “君要臣死,臣不想死。” “陛下猜忌我多年,我对陛下亦难言忠诚。” “秦重临死前那夜说的对,我从来没有摆正过自己的位置,我从来没有把陛下当成自己的君主,我还是当年洛阳城里那个贪看花色、忘了旅途目的地的年轻书生,我始终以为陛下还是当年那个潇洒的年轻公子,以为他还是我的友人。” “最关键的是,我可以为很多事情去死,甚至就在陛下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我也愿意为他牺牲,为了战胜魔族,为了国族能够太平万年,我也愿意去死,事实上当初在雪原里,我很多次都已经快要死了,但我不愿意为了这种事情去死。” “因为我不相信这种事情。” “我不相信逆天改命。” “大周能够立国,太祖能连破洛阳、京都,最终在天书陵前登基,不是因为他真的拿诸子的生命献祭于星空,从而点亮自己的帝星,而是因为他极其幸运地拥有这些优秀的儿子,在某种难言的压力下,这些优秀的儿子们彼此竞争,在偏僻的天凉郡以及随后的大陆舞台上,都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辉,齐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隐忍狠厉,大局观其强,堪称完美,没有这些儿子,天凉郡陈氏如何能够有今日的风光?” “至于所谓气运,更是不知内情的民众们的胡乱猜测,太祖带三万大军东出歧山,连克十七城,最开始的三场战斗最为惨烈,也最为危险,但他能够于绝处逢生,从来靠的都不是什么气运,而是楚王与齐王从魔族借的三千狼骑,至于最后解洛阳之围,用了些什么手段,瞒得过敌人,瞒得过天下众生,又如何瞒得过亲近的臣属,大兄当夜在洛阳城里大开杀戒,别人不知道,我又如何不知?” “人类之所以能够战胜魔族,在于国势,在于明君,在于准备,在于群策群力,在于与妖域结盟,在于万民用命,亦在于连续六年,北方暴雪,又在于魔族内乱,魔君为了镇压叛乱部落,狼骑损伤惨重,这和逆天改命又有什么关系?凌烟阁上二十四功臣献祭星空?他们的死因确实有问题,但在我看来,不过是陛下的帝王手段,与君休戚,一同去死罢了……” 在这本笔记的最后一页,王之策是这样说的。 “人间本没有路,路只是在我们的脚下,看你怎么走,怎么选择自己的位置。” “位置是相对的,我视君为君,我便是臣,我眼中无君,我便不是臣。” “所以,没有命运,只有选择。” …… …… 第196章 八方风雨,起于黑石 没有的,自然无法改变。 没有命运这种东西,那么自然也就没有逆天改命这种事情。 陈长生看着笔记上最后这段话,沉默了很长时间,心情难以言说,有些欣慰,更多的却是惘然。王之策的话语,就像是一道雷,在他的识海里炸响,然而遗憾的是,那并不是春雷,没法带来滋润大地的春雨,相反,更像是一记钟声,让他从虚妄的希望里清醒过来。 这段话确实很有力量,对他来说,却没有任何意义——不,不会只有这本笔记——凭借着这几年来与生死对抗而养成的强大意志力,陈长生没有用多长时间便平静下来,确认这并不是凌烟阁一夜的全部。 当初修建凌烟阁的时候,他的师父计道人便已经是京都里的重要人物,那些功臣重病将死的时候,都是师父替他们看病,那么必然知道更多的秘密,让他历经千辛万苦进入凌烟阁,绝对不仅是看看王之策的这些话语。 他把看完的笔记塞进短剑的剑柄里,望向青石墙上的那个盒盖,看着那些繁复莫名的铜线与密密麻麻的铜柱,越发觉得这画面与夜空里浩瀚的星海非常相似,他没有沉醉于这片海里,伸手拿起盒盖,也塞进了剑柄里。 笔记与盒盖不小,怎么看都不能塞进剑柄里,但就这么被他硬塞了进去,就像是一株大树被不足一尺方圆的流沙吞噬,又像是一座大山被一个小小的黑洞吸进了别的世界,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照耀下,画面有些诡异。 做完这两件事情后,他把手伸进青石墙里,在盒中仔细地摸索,果不其然,片刻后,他在里面找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这块黑石约摸半指长短,微显细长,只凭肉眼望去,便能感觉到它的坚硬,从他指尖传回的触觉也证明了这一点。 陈长生坐到墙角下,把这块黑石举到夜明珠前,仔细地观察——这块黑石能够与那本笔记一道,被王之策藏进凌烟阁里,肯定不是凡物。 黑石表面光滑,带着如雾般的水色,上面没有任何裂纹,通体黝黑,看着就像是墨一般,但更像是没有星星的夜里的海,黑石表面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得久了,却仿佛有如墨般的海浪起伏,生出无数种浓浅不一的黑来。 陈长生的目光落在黑石上,如落黑色的海洋。 黑色的海洋,就是夜空。 他的意识来到了夜空里。 本来漆黑一片的夜空里,忽然亮起了无数颗星辰。 他此时就像是定命星的那夜一样,进入了某种无物无我的状态,任由意识在夜空里飘浮,在那些星辰之间自由穿行。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看到了极遥远的夜空某处,出现了一颗红色的小星星。 陈长生平静地看着那颗星星,觉得很舒服,因为那是他的命星。 那颗星辰平静健康,生机盎然,向夜空里不停散播着明亮而纯净的光线,根本不像是将要熄灭的样子。 他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就算五年后自己真的死了,这颗星星却会依然亮着。 这个事实让他有些安慰,接下来,却生出更多怅然和酸楚。 在这颗红色星辰的四周空间里,还有无数颗星星。 他望向那些星辰,发现那些悬在夜空里的星辰也正平静冷漠地看着自己,或者说,看着属于自己的那颗红色小星星。 他忽然不安起来,生起强烈的恐惧情绪。就像在凌烟阁里一样,他望向那些画像的时候,总觉得画像里的那些人们正在看着自己。 那些人已经死了,却仿佛还活着。 这些星辰无言,却仿佛要诉说些什么。 他的意识并不知道,他的身体这时候还在凌烟阁里,靠着青石墙壁坐着,无比僵硬,就像是一座雕像。 被他两根手指捏着那颗黑石,忽然间变得明亮无比,生出无限光热,那些光无法穿透凌烟阁的门窗,那些热也只有他的身体能够感知到。 凌烟阁里的陈长生,开始不停地出汗,那些汗水瞬间便被再次蒸发,最终变成一团白雾,围绕在他的身边。 一道难以形容的奇异香味,也在那团白雾之中,幸运地被雾的边缘封锁,没有传出去一丝。 一道难以言说的奇妙气息,从黑石的深处生出,顺着他的手指,进入他的身体,穿过他的幽府,最终落在了他的识海里。 陈长生的脑海里响起轰的一声巨响!与先前读王之策笔记最后一段时的感觉不同,这记雷声更像是真实的雷声! 他的识海里掀起无数惊涛骇浪,仿佛要把穹顶都掀开! 靠着青石墙壁的他,眼帘不停颤动,越来越快,汗水也流的越来越多,身周的白雾越来越浓,直至掩去了他的容颜。 在这团白雾的深处,他紧紧闭着眼睛,眼帘还在高速的颤抖,那道响彻识海的春雷过后,无数画面出现。 那是一座宏伟的教殿里,到处都是光明,无数教士跪倒在地,教殿两侧的数百座雕像,在光明里仿佛也显得谦卑起来。 如潮的光明深处,一位穿着神袍、戴着神冕的老人手里紧紧握着神杖,对着教殿上方的满天繁星,大声地说着祷文,在神座的前面,跪着一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随着献祭仪式的进行,星光的投影落在他的身上,同时一道异常磅礴的气息,从他的身体回到星空里面。 在星空的最深处,有变化发生,那些变化是如此的细微,有的星辰变得稍暗了些,却只是飞蛾伸出翅膀挡了挡太阳,有的星辰稍微偏离了些位置,却只是洛水涨了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哪怕是人间历史最悠久的观星台,也很难观察到这种变化,就算是天机阁也不能。 在那片夜空里,星辰微移,或暗或淡,无数细微的变化合在一处,其间无形的力量结构也在发生着变化,最中间有颗淡紫色的星辰渐渐变浓,浓至艳丽,紫到了极处,然后骤然间暴发出极大光明! 紫微帝星,就这样出现,而在人间,天凉郡兵马东出歧山,连克十七城,解洛阳之围,夺京都之陵,太祖皇帝正式登基。 若干年后,京都百草园内响起惨烈的厮杀声,寂静的夜被打破,夜空被撕破,那些曾经改变过位置与亮度的星辰渐渐黯淡,血流成河,兄弟相残,太祖皇帝那么多优秀出色的儿子,最终只活下来了一人。 数年后,一场牌局结束,与数名美貌的侍女胡混结束,太祖皇帝来到结满结藤的棚下,看着夜空里的那些星星,脸上露出惨痛的笑容。 夜空里的那颗紫微星依然耀眼夺目,只是已经不再属于他,而属于他的儿子,那位以仁孝著称的齐王,也就是如今的太宗陛下。 星河继续发生着变化,占据中野之地的二十四星宿,依次闪耀,似乎要将千古以来蕴集的能量,在这短短的数十年时间里全部释放出来。 二十四星宿的光明是那样的夺目,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被这些星宿围拱在正中间的紫微帝星,已然悄然改变了身姿,在地面望去只是稍移一丝,实际上已然北趋,直侵那片黑暗的夜空之中。 魔族大军惨败归北,人类世界一片太平,京都修建了一座凌烟阁,一个枯瘦的画师,伏在地面上不停地作画,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癫狂。 太宗皇帝陛下最疼爱敬重的皇后娘娘病死了,娘娘的兄长、那位在凌烟阁功臣画像里排名第一的赵国公被赐死,但在史书上,他的死因与他的妹妹一样,都是因为洛溪川最常见的那种病,紧接着,世间唯一敢与太宗陛下对骂的郑国公病死了,对太宗陛下最忠诚的秦重和雨宫不知因何原因而死,但他们死的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很高兴,没有任何怨言。 大周正在盛世,那些名臣神将们却在逐渐凋零。 某个深秋,王之策参加完一位同僚的葬礼,默然走进皇宫,来到凌烟阁里,看着墙上那些画像,最后走到自己的画像前,他静静看着画像中的自己,仿佛在提前参加自己的葬礼,还笑着说了音容宛在四个字。 他把一个盒子藏在了画像旁边的青石墙里,然后转身离去。 画像上的王之策,看着走出凌烟阁的王之策,微笑不语。 …… …… 陈长生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一直包围着他的那团浓雾骤然收敛,就像是塌陷一般,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落在他的身上,穿过院服,经由皮肤上的那些毛孔,进入他的身体。 那些雾气本就是他流出的汗,此时回到他的身体里,也变成了水般的事物,化作无数条小溪,开始滋润那些在大朝试里干涸的河谷,然后向着断裂的山脉尽头的深渊坠下,没有回声响起。 与苟寒食一战燃烧殆尽的雪原上空又落下雪来,纷纷扬扬,飘飘洒洒,鹅毛般的雪片,看似缓慢却极迅速地让整片荒原重新变成白茫茫一片。 然后有八方风雨,自四面而来,或横或竖,或起于碧空,或起于地面,簌簌作响,淅淅沥沥,向着空中那片湖水袭去,画面无比壮丽。 …… …… 第197章 了无生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醒了过来,只觉神清气爽,坐照内观,才发现大朝试时留下的那些伤势,已然尽数痊愈,但他看着掌心那块黑色的石头,沉默了很长时间,情绪并不如何高昂。 他隐隐明白这块黑色石头才是自己寻找的东西。计道人让他进凌烟阁,王之策的笔记之外,黑石才是关键。按照王之策的说法,这块黑石有可能是太祖皇帝临死之前交给他的,说不定与逆天改命的秘密有极大关系。 黑石很重要,但他依然只想着王之策的笔记。 那道春雷过后,识海掀起无数风雨,他看到了无数画面,与王之策的记录相对照,让他懂了很多,虽然还是无法给出结论。 逆天改命,就是要改变命星在夜空里的位置或者亮度,从而改变人在世界里的位置和扮演的角色,而……位置是相对的。 如果无法改变自己的位置或者亮度,那么改变四周夜空里那些星星的位置与亮度,同样可以造成相同的效果。相同的道理,如果你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你首先应该去改变那些在你的生命里的那些人的命运,那些人与你的关系越紧密,他们的命运改变越能影响到你自己的命运改变。 比如父子。 比如兄弟。 比如君臣。 这个事实很冰冷。 陈长生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那些画面是真实的过去还是想象,整整一夜时间,他的身体被汗水打湿然后再干,醒来后觉得很是冰冷。 如果那些血腥而阴冷的画面才是历史的真相,大周两代雄主,难道全部都是这样冷血的人?为了逆天改命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值得吗?紧接着他又想到,如果圣后娘娘是第三个逆天改命成功的人,那么她为之付出过怎样沉重的代价? 民间那些流传已久的血腥而残忍的传闻是真的吗?当年她的第一个儿子究竟是被前皇后派人毒死还是如传闻中说的那样是被圣后娘娘亲手捂死的?她生下来的那些孩子绝大多数都没有能够活过六岁,究竟是当年皇宫里的环境太险恶,还是说这有可能是某种献祭?对星空的献祭? 陈长生的身体越来越寒冷,他不想再想下去了,因为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面对死亡的阴影,他都可以平静,但对于那些隐藏在阳光背后的世界的真实,十五岁的他依然不敢太过靠近,他想要离开这里了。 凌烟阁里依然漆黑一片,门窗处看不到丝毫天光,无法确定时间,但他很清楚,这时候已经五时,正是他每天起床的时间。 他起身把青石墙弄好,凌烟阁乃是深宫禁地,一年最多也就会开启两三次,想来短时间内,青石墙上那条短剑割出来的缝隙会不会被人发现,而且此时的他实在没有任何精神去理会这件事情。 凌烟阁按道理能够完全隔绝光线,那么更应该隔绝所有声音,然而下一刻,就像昨天夜里一样,一道清远的钟声从地面传来,仿佛一个使者从遥远的地方匆匆赶来,想要唤醒阁里静思的人儿。 一道清风随钟声而至,凌烟阁的大门缓缓开启,淡渺的晨光洒落在青石板上,也落在墙上那数十幅画像上。画像上的人们为大周立下无数功勋,然而如今一年也只有数次时间能够看眼天日。 陈长生迎着晨光与风走出了凌烟阁,走进了钟声里,心却无法静下来,清风入怀,也没能让他清醒,反而更添寒意。 站在凌烟阁前的高台上,他看了一眼远处地平线上刚刚探出头的朝阳,然后望向渐被晨光唤醒的京都,无数条街巷像棋盘上的线条,洛水与无数条河渠,就像是散落在棋盘上的丝线,无数坊市无数格,无数民宅府邸都被困在那些格子里,而无数人就生活在里面。 通过改变他人的命运来改命自己的命运?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吗?哪怕那些街巷尽数变成颓垣?哪怕那些民宅尽数变成废墟?哪怕千万人流离失所?哪怕战火连连,洪水滔天?还是要这样做吗? 他再次想起王之策在笔记里最后的那句话——没有命运,只有选择。 是的,这个世界的强者分成两种,一种通过改变他人的命运来完美自己的命运,还有一种人则是根本无视命运,坚信自己能够掌握与自己有关的一切,哪怕最后命运证明了它的强大,他依然要高昂着头。 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父子是前者,王之策是后者,那么他呢?他现在还很弱小,可如果将来他强大到面临这道选择题的时候,他会怎样决断? 看着晨光下的京都街巷与无数宅院,陈长生对自己发问:我应该做个什么样的人?完整的生命和完整的生命究竟哪个更重要? 这句话里的两个完整与两个生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思。 想着这个问题,他离开了凌烟阁,顺着那条极其漫长的石阶走了下去,直到走到皇宫的地面上,依然没有得出答案。 京都里绝大多数人还在沉睡,皇宫里的绝大多数人已经醒来,有些考生的精神很是困顿,眼圈有些发黑,很明显没有睡好,有些考生因为紧张甚至一夜未睡,但大多数考生休息的都不错。 对于这些来自各学院宗派的年轻考生们来说,参加大朝试的最重要目的就是入前三甲,获得进入天书陵观碑的资格,自然要做好准备,务必不能让任何情况、比如精神不足影响到稍后在天书陵里的参悟。 数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在宫门外待命,神骏的马儿不耐烦地轻轻蹬着蹄,考生们站在车旁等待着出发,看着慢慢向宫外走来的陈长生,有人也觉得有些不耐烦,比如槐院的那几名年轻书生。 考生们注意到陈长生的头发有些乱,神情疲惫,很是困纯,甚至显得有些憔悴,知道他昨夜在凌烟阁里肯定没有休息好,甚至可能根本没有睡,不禁有些不解,心想即便静坐一夜,也不至于弄的如此辛苦。 唐三十六看出的东西更多,有些担心,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陈长生摇头说道。 他不会把昨夜经历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唐三十六,或者是落落——他走进了一段残酷的历史真相里,虽然距离发现那个秘密还很远,但他已经看到了那扇门,甚至可能已经拿到了钥匙。 无论考生还是官员的注意力,都在陈长生的身上。 周园被发现的消息已经正式公布,或者更准确地说,在朝廷上层以及各学院宗派内部公布,昨夜的大朝试庆功宴上,莫雨姑娘代表圣后娘娘正式宣布,周园将在一个月时间之后开启。 谁不想进周园?谁不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接触到大陆最强者的传承?然而只有通幽境的修行者,才能够进入周园。 天书陵观碑悟道,对修行来说本就最为重要,如今更成为了考生们进入周园的最后机会,他们必须在这一个月里获得突破,进入通幽。 双重压力下,考生们自然很紧张,知道自己必须非常努力,甚至在天书陵里拼命才行,想到这一点,看着陈长生的眼光自然有些复杂。 陈长生今年才十五岁,除了七间、叶小涟等寥寥数人,他要比大朝试三甲的大多数人都要小,但他现在和苟寒食、天海胜雪一样,已经通幽。换句话说,哪怕他在天书陵里再无寸进,一个月后也可以轻松地进入周园。 如此年纪便通幽,甚至直接越过了青云榜,仔细想想,他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已经超越了徐有容,如何能够不令人羡慕?如果不是秋山君在周园一事上表现的太过耀眼,或者人们会觉得他的表现更加震撼。 现在的陈长生,毫无疑问是整座京都的焦点,但他没有这种自觉,坐在车窗旁,看着晨光下的街巷,有些沉默,似乎在走神。 唐三十六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模样,挑眉说道:“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是的,你现在不需要在天书陵里再得造化,便已经能够直接进周园,但你要清楚一点,对我们这些修道者来说,天书陵本身便是最重要的事情,比大朝试重要,比周园重要,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陈长生没有说话,依然看着窗外。 唐三十六继续说道:“在天书陵得到的确实不见得能马上看到,并但最终我们能走多远,能走到哪一步,还是要看我们在天书陵里参悟到多少,无数年来无数人,早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没有任何例外。” 陈长生明白唐三十六的意思,他当然清楚天书陵对修道者的重要性,问题在于,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有极大的问题。 修道当然是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修到神隐,他便可以重续经脉,再不用担心死亡的阴影,如果修到大自由境界,伸手便可摘星,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有可能长生不老,更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 问题在于,神隐这种传说中的境界,当年周独夫都不见得触及到,更何况他?现在他已经拿到了大朝试的首榜首名,开始接触逆天改命的秘密,既然修不到神隐境,修行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思?向来自律勤奋的他莫名地懈怠下来,甚至觉得生活也没有了什么意思。 晨光渐盛,十五岁的陈长生忽然间失去了对修行的所有兴趣,就在这时,他来到了修行者心目中唯一的圣地:天书陵。 第198章 天书陵 在京都城南有条河,河北是一条直道,站在道畔向南望去,能够看到郁郁葱葱一大片园林,在园林深处隐隐有座青丘,那座青丘便是传说中的天书陵——车队在道上停下,考生们掀起窗帘,望向那座青丘,脸上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陈长生来到京都后的最开始那些天,一直就住在天书陵外的李子园客栈,现在在客栈里还留着一个房间,曾经很多次远观过天书陵,所以没有像那些考生、尤其是南方来的同龄人一样那般激动。 离宫的青藤、奈何桥、天书陵都是京都名胜,天书陵更是所有游客都想来的地方。与离宫一样,这里也很热闹,河畔的官道两旁到处都是商铺,摊贩不停地呦喝着,虽然还是清晨,却已经人流如织,在稍北些的正街上,还能看到很多朝廷的官衙,以及很多各学院宗派的驻事所。 车队没有在官道上停留太长时间,便在官员教士们的带领下,通过河上那道宽阔的木桥,来到天书陵外的青园,在这里也未作停留,而是直接穿过苍翠古柏之间的神道,在一百零八座前贤雕像的注视下,向着那座青丘继续驶去。 天书陵的外园里已经有很多游客,还有很多遛鸟散步的京都民众,此时看着这列车队直接向天书陵而去,人们很快便猜到了车队里那些人的身份,知道肯定是今年大朝试名列三甲的考生,脸上不由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古树成荫,遮着朝阳,显得非常清幽,愈往深处去,越是安静,只能听见车轮碾压神道青石的声音,考生们透过车窗,看着两侧的风景,望着远处明明越来近、却依然无法看清真容的那座青丘,心情变得越来越紧张。 幽暗的神道尽头是一道石门,车队在石门前停了下来,负责今年天书陵观碑具体事宜的官员与教士,拿着相关的文书走到门前,与天书陵的禁卫官兵进入交接,考生们纷纷从车里下来,排队等待进入。 没有过多长时间,那道石门缓缓开启,考生们觉察到地面传来的微微颤抖,不由很是震惊,心想这道看似不起眼的石门究竟有多沉重,居然能够让地面为之震动,如此沉重的石门又是用什么阵法才能开启随意? 伴着一声低沉的响声,沉重的石门停止移动,那座青丘完整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天书陵,就这样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陵,一般指的就是墓,皇帝或者那些圣人的墓,才有资格被称为陵。 天书陵真的很像一座墓,陵基无比方正,只是陵上生着无数棵青树,所以看上去就像是一座青山。因为那些青树的遮掩,考生们看不到传说中的那些石碑,不知道天书藏在何处,但他们知道,天书便在其间,一时间,神道上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虔诚的情绪。 陈长生现在的心境有些问题,思绪杂乱难宁,自然不可能像初入京都,在客栈里第一次远眺到这座青丘时那般激动,但真正来到天书陵前,依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情绪,看着天书陵上的那些青树,非常安静。 京都,一直都是大陆的中心。 无论朝代更迭,战火连绵还是太平盛世,这里都是中心,南方那些宗派世家也这样认为,即便是白帝城里的妖族甚至是远在大西州的人类,都承认这一点。因为国教总坛离宫就在这里,而离宫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天书陵在这里。 无数万年前,无数流火自域外而来,天书降世,那是上苍赐给这片大陆的福祉,从那一天开始,人类的智慧被天书开启,学会了用火,学会了制作和使用工具,学会了结绳记事,发明了文字,然后才有了文明,直至人们开始探寻自然的秘密,开始追问自身与天地之间的关系,开始仰望星空,开始引星光洗髓,正式踏上了修行的道路,所有的一切的源头,都是这座青丘。 什么是天书陵?这里的陵不是陵墓的意思,而是平的意思。 天书出,四方平。有天书的地方便是天书陵。天书陵在的地方,就是世界的中心,人类王朝必须在京都建国,才能称得上正统,南方教派与北人相争多年,实际上自行其政,但依然要奉大周为主,也是因为这个道理。 等待的过程里,清幽的园林渐渐变得嘈杂起来,很多游客和京都民众跟着车队来到了这里,如果是平日,他们根本无法靠近天书陵便会被军士拦住,今天情况特殊,他们才有机会靠近天书陵的正门,看着那些准备进陵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满是羡慕与向往。 游客以及京都民众可以自由进出天书陵的外园,但却没有办法进入天书陵里面。 据说无数年前,天书陵是开放的,任何人都可以进天书陵参观、在那些石碑前驻足,每日里天书陵都是人满为患,青山被人海覆盖,根本难承其荷。数千年前曾经有位皇帝陛下,想通过进出天书陵的资格发放而令天下,颁布诏书,只有服从他的人才能进入天书陵。此举得罪了大陆所有宗派学院,那位皇帝陛下很快便被天下人的怒火所推翻。就此,大陆达成了一个共识,天书乃是天人的共物,谁都不能独占。 虽然没有听说过天书石碑损坏,但基于某些方面的考虑,大陆上的强者们决定,为天书陵的进出设置一些规矩,在前朝时期,只有经过特别允许的修行者才能有机会进入天书陵,只是条件非常含糊。大周立国之后,入天书陵的规则得到了简化,也可以说得到了强化,只有能过大朝试的考生以及有功勋在身的人,才能被允许进入,而随着与白帝城结盟对抗魔族,妖族以及大西州的人们也获得了相同的资格——所谓规矩,其实也就是妥协,当然,因为天书陵就在大周京都,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自然会占些便宜,南方那些宗派世家,每每提起此事,总会有很多怨言。 教士和官员把年轻的考生们送到石门外,便留在了原地,因为他们也没有资格进入天书陵。禁卫官兵检查完考生的身份后,让考生们依次进入,地面再次传来清晰的震动声,有人回首望去,只见石门缓缓合拢。 一声沉闷的轻响,天书陵与外面的世界再次隔绝开来。 四十余名年轻学子看着眼前的天书陵,神情各异,有的很紧张,有的很期待,有的很沉默,有的人跃跃欲试,所有人的眼睛都睁的极大——此时他们到了天书陵前,却依然无法看清天书陵的真容,因为青树实在太多,这道风景遮住了太多风景。 便在这时,数名身着白袍的男子出现在他们的身前,这数人神情淡然,眉眼之间看不到太多情绪,说话的声音也很平静,语速很是缓慢,就像平时缺少说话的机会一样,看着他们,陈长生很自然地想起了那个叫折袖的狼族少年。 唐三十六说道:“这些人就是传说中的碑侍。” 陈长生问道:“碑侍?” 唐三十六说道:“就像南方圣女峰的那几名解碑者一样,一辈子都在试图破解天书的秘密,而且他们发过血誓,终生不出天书陵一步。” 陈长生有些吃惊,心想就在天书陵里度过自己漫长的一生,这未免也太孤寂清苦了些,再望向那些白袍男子的目光里,自然多了些怜悯。 唐三十六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微微嘲讽说道:“他们心甘情愿把生命奉献给天书陵,哪里需要你的同情?再说了,世间不知多少修道者恨不得像他们一样能够有机会随时看到天书,羡慕都来不及。” 陈长生依然无法理解,他很喜欢读书,很喜欢探究道典真义,但生命难道不应该是自由而喜悦的吗?怎么能尽数放在这片青山中? 那数名碑侍,或者是因为常年在天书陵里研究学问的缘故,不怎么擅长和人交流,留下寥寥数句交待,给年轻学子们讲明天书陵四周的一些设施,便准备转身离去,一名碑侍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周园一个月后开启,不要忘记。” 说完这句话,数名碑侍便飘然离去。 场间一片安静,年轻的考生们对视无语,都觉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这样就完了?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一个月后周园开启,不要忘了这件事情就行。” 关飞白对南方那些宗派弟子们面无表情说道,然后加快脚步,跟着苟寒食向青山里走去。 离山剑宗的四名弟子最先离开,以他们为榜样,考生们渐渐散去,在人前的时候,这些考生的脚步还算沉稳,偶尔有些人脚步匆匆,也属正常,但当他们进入山林之后,顿时有无数破空声响起,竟是动用起了身法。 听着青山里响起的这些声音,陈长生不解,问道:“为何大家都这么着急?” “没听见关飞白刚才说的?周园一个月后开启,如果想要去周园,便要破境通幽,一步慢则步步慢,晚一刻看到石碑,便有可能在未来的修行路上比同行者慢上数十年,自然人人奋勇争先。” 唐三十六看着他说道:“奇怪的反而是你,你怎么这么不着急?” …… …… 第199章 守陵人 陈长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忽然对修行失去了所有兴趣?想了想后说道:“我已经通幽,自然不用太着急。” 唐三十六盯着他,问道:“很得意?” 陈长生微怔,说道:“这个真没有。” 唐三十六指着林子里说道:“路上就和你说过,对我们这些修道者而言,天书陵本身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比周园要重要无数倍,只有那些视力不好,只能看到身前数尺之地的家伙,才会把在天书陵观碑问道当作破境通幽的条件,你看看人苟寒食早已通幽,可没浪费半点时间。” 陈长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青林里的山道上人影闪动,破空之声持续,离山剑宗四人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不见。 他转身望着唐三十六说道:“你不也还站在这里?” “我觉得你今天有些问题,所以决定跟着你。”唐三十六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陈长生看着他认真说道:“机会难得,不要耽搁了时间。” 唐三十六说道:“反正至少还有一个月时间,不着急。”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确实不应该着急。” 来人是苏墨虞。这名离宫附院的少年教士,在今年大朝试里的运气实在有些糟糕,对战第一轮便遇着了折袖这等强大的对手,好在他的文试成绩非常优秀,最后综合评判,险之又险地进入了三甲的行列。 看着他,唐三十六不解问道:“陈长生不着急是因为他今天脑子有问题,而我是要盯着他,你这又是为哪般?” 苏墨虞说道:“民间有俗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天书碑哪里这般好解,心态本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越急越容易出问题。” 唐三十六提醒道:“周园一个月后就要开启,时间可不会等人。” 苏墨虞平静说道:“我不准备去周园。” 唐三十六神情微异,陈长生也觉得有些奇怪,谁能对周独夫的传承不动心? 苏墨虞说道:“经过大朝试,我才知道自己的底子有些薄弱,当初的那些骄狂现在想来何其可笑,所以准备在天书陵里多留些时间。” 陈长生问道:“我们可以在天书陵里随便留多长时间?” 苏墨虞微异道:“刚才碑侍说的话你都没听?” 陈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应道:“嗯,我先前在想别的事情。” 唐三十六觉得他这样的表现有些丢脸,抢着说道:“天书陵观碑的规矩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变过,你只要能够进来便随便停留多长时间,但如果你要离开,之后想再次进天书陵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陈长生看着苏墨虞问道:“你决定为了天书陵放弃周园?” 苏墨虞说道:“周园虽好非吾乡。” 青翠的山林里不时响起惊鸟扑扇翅膀的声音。 唐三十六说道:“很明显,别的那些家伙都不这么想。” “周园如何能与天书陵相提比论?就算那里真有周独夫的传承,也不可能比山间的这些石碑更重要,前者乃是捷径,后者才是正道。” 苏墨虞看着沉默的青丘,感慨说道。 陈长生沉默着,没有说话。 唐三十六嘲笑说道:“哪里来这么多似是而非的道理?两点之间直线最近,所以最正的正道,本身就是最快捷的途径。” 正道便是捷径?陈长生和苏墨虞闻言微怔,发现竟无法反驳。 “你可以啊。”陈长生看着他赞叹道。 “我说不过你,我先走了。”苏墨虞摇摇头,背着手向天书陵里走去。 “我很担心苏墨虞的将来。”唐三十六看着渐要消失在青林里的少年教士的背影,微微挑眉,说道:“以前曾经有很多例子,包括现在也还有很多人被困在天书陵里,无法离开,希望他不会。” 陈长生有些吃惊,问道:“被困在天书陵里?” “从不愿意离开到最后根本不敢离开,那些人在天书陵里观碑,一坐便是数十年,和囚徒有甚区别?” 唐三十六说道:“那些人舍不得外面的繁华世界,不愿意发血誓成为碑侍,又舍得天书石碑带来的感悟造化,离开,或者留下,都是极大的诱惑,面对这些诱惑,如何选择,什么时候才能做出选择,本身就是天书陵对所有人的考验。” 陈长生说道:“我不认为这种选择有多么困难。” “那是因为我们现在还没有看到天书。” 唐三十六看着他说道:“当然,就算看到,我相信你也有能力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最想要什么,就像苟寒食一样,他肯定已经提前想好了,如果连这一道关隘都过不去,哪有资格在修道路上继续前行。” 陈长生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如果可以在天书陵里一直看下去,那么,有饭吃吗?” 听着这话,唐三十六很有些无语,心想你又不是轩辕那个吃货,没好气说道:“当然有饭吃,你要看到死,就能吃到死。” 陈长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要生气,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比较重要。” 唐三十六懒得理他,指着满是青树的山丘说道:“天书陵里只有一条路,那些石碑都在道旁,看完下一层,才能去看上一层。” 陈长生问道:“天书陵有几层?” 这个问题是他一直以来的困惑,按道理来说,道藏三千卷里有不少对天书陵的描述,但他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天书陵究竟有几层。 “我不知道……嗯,准确来说,没有人知道天书陵有几层。”唐三十六说道。 陈长生闻言很是不解,说道:“据我所知,虽然天书陵登顶极难,但还是有些人曾经做到过,怎么会不知道层数?” 唐三十六说道:“老太爷曾经对我说过,真进天书陵的那一天,我便能知道为什么天书陵没有层数。” “为什么?”陈长生依然不解。 唐三十六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第一,我不是碑侍,第二,我不是导游,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问我这么多为什么?反正你只需要知道,那些石碑只能一座座看过去,最终能看懂多少块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陈长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有些糟糕,本想控制住不再继续发问,但实在压抑不住好奇,试探着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唐三十六深吸一口气,说道:“说。” 陈长生说道:“按照道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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