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畔的天机老人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脸上的皱纹没有增多,却深了数分。 中年书生看着峰顶面无表情说道:“天机,就凭这么简陋的阵法也想困住我?” 他的声音就像雷声一般,在群山之间炸响。 护在陈长生身前的修道者们识海震荡,有些修为稍弱的修道者更是直接弃了手里的道剑,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这些画面,都在峰顶湖面雾里隐约显现。 天机老人看着雾里的画面,说道:“困不住一世,须困得住一时。” 中年书生微笑说道:“那这些后辈的死活,你就不管了?” 天机老人说道:“若你都不管自己的死活,我还能管得了谁的死活?” 这二位绝世强者,此时至少隔了百余里的距离,却仿佛面对面地在进行谈话。 听着这两句简单的对话,原本因为听到天机老人声音而生出希望的人类修道者与妖族高手们,顿时再次绝望。 峰顶湖畔盘膝坐在楼榭里结阵的天机阁众人脸上露出不忍神情,却无话可说。 如果天机老人这时候全力施展,也没有把握救回山道上与溪畔的那些人,但或者可以让那些人不会全死。 可是那样的话,天机老人便没有办法维持此时封住五百里寒山的天石大阵。 那些进入寒山的人们很重要,是人类的将来。然而,如果可以把那名中年书生封在寒山里再多些时间,等着人类世界的强者们赶来,将其杀死,那么……人类必将迎来无比美好的将来。 天机老人在发现中年书生踪迹的短短一息时间里,便做了四十余次推演计算,最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如果那些人的死,能够换来人类世界最可怕的敌人的死亡,那么这就是死得其所。 哪怕那些人里有未来的教宗。 天机老人相信,那些人如果知道中年书生的身份后,也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 …… 万寿阁是西陵名胜,藏书极丰。一名文士正在书架旁站着,手里拿着卷书在看。此人穿着一身寻常长衫,唯一的不寻常处中,便是小指上系着的一朵红花。那花很红,红的很好看,也很特殊,不像是常见任意一种红色,有种别样的美感。 文士的神情很平静,似乎看书看得很专心,然而,在小指间轻轻颤着的红花表明,他此时的情绪并不像表面这般。或者是因为阁外不时传来带着叫骂声的缘故。万寿阁乃是清静胜地,谁敢在阁外叫骂?谁又敢对这名文士叫骂? 在阁外开骂的那人是位老道姑,手里拿着柄半秃的拂尘已然半秃,竟是被天海圣后赶出京都的无穷碧。 那名文士听着阁外传来的骂声,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最终叹了口气,准备说些什么。便在这时,万寿阁外东方方向的天空里,忽然隐隐传来一阵波动。 文士神情微变,身形一晃,便在书架前消失,下一刻便来到了阁外。老道姑看着文士终于出现,心里暗自得意,脸上却依然满脸痛恨之意,看着他说道:“你儿子不管,难道你老婆也不管!” 文士理都没有理她,依然看着碧空里的东北方向,脸色很是难看。 老道姑怒了,伸手便向他抓了过去。 文士冷哼一声,含怒拂袖,然后脚尖轻踩阁前莲池里的一片莲叶,身影骤然虚化于空中,消失无踪。 老道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脸颊一片红肿。 她捂着脸呆住了,自从婚后,她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 就在她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终于感知到了天空里传来的异样,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悸意顿生。 她此刻只希望自己刚才没有耽搁夫君那拂袖的一息时间。 …… …… 汉秋城外的万柳园依然还是焦土模样,虽然时间已经有些久,还是没有嫩丫重生。 朱洛站在曾经的湖畔,看着眼前的残景,沉默不语。 最近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处理朱氏一族与绝情宗的事务,同时等待着王破回到天凉郡的那一天,心神微疲。 一个戴着笠帽的男子站在他的身旁,正是同为八方风雨的观星客。 忽然间,一片黑灰落在笠帽的边缘,观星客隐有所感,向东方天边望去,忽见数千里外的云海暗了数分。 “出事了。” “你去。” “好。” 第566章 寒山有鱼 万柳园焦土里忽然出现无数个脚印,仿佛星辰。 观星客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或者已经出了天凉郡。 朱洛看着远方,脸上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 居然去了寒山? 如果是当年,他当然此时会与观星客一道赶往寒山。 就像此时大陆上收到天机老人传讯的那些强者一样。 但现在他已经老了,伤了,根本没有办法赶过去。 忽然间,他对去年浔阳城里的那件事情生出了一丝悔意。 如果当时没有去杀苏离,今天便有机会去杀那人。 这,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啊! 哪怕死了也应该做的事情啊! …… …… 向寒山疾飞而去的身影并不多,但都是人类世界的最强者。 遥远的红河岸边,那座巍峨壮观的白帝城里却一片安静,一切如常,唯一有些诡异的地方,就是城头的那团白云。 京都皇宫里,夏天的阳光照耀着甘露台,那些夜明珠在白天里也是那般的光明夺目。 天海圣后站在这片光明里,看着远方,神情漠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宫最深处的那座幽殿里,教宗静静看着眼前的那盆青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寒山北面的雪原,纵使是盛夏时分,也依然寒风刺骨,风雪不断。 一个人站在风雪里,如果不走到最近处,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因为他浑身都是白的,从头发到衣衫都是白的,白的煞人。 …… …… 寒山里,中年书生看着悬浮在空中的那些天石,不再与峰顶的天机老人谈话,沉默了下来。 难道这也是人类与妖族布下的一个局? 天空里的石头缓缓地飘落。 数十块石头,带着青苔,带着水迹,带着沙砾,飘浮在他身体四周,画面看着有些诡异。 中年书生挑了挑眉,漠然无情的眼眸深处生出一道寒意。 他脸上那片孤寂无人的天地,随之而风雪大作。 山崖间的风雪随之而大动,向着那些石头席卷而去。 只听得无数道凄厉的切割声响起,雪片落在了那些石头的表面。 这些天石与天书碑同源,来自天外,并非凡物,即便是百器榜上的神兵也很难在上面留下痕迹。 中年书生在天地间凝出的风雪,可以轻易地将那些通幽上境的修道者切成碎片,却无法切碎那些天石。但那些天石向着他缓缓围拢的势头,还是被风雪里挟着的宏大力量挡住了。 遥远峰顶的湖畔,天机老人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眼睛里的神情变得更凝重。 当今世间,只有天机老人有资格对那名中年书生的实力做出评判,因为他是五圣人和八方风雨里年龄最大的那个人,他来自上一次野花盛开的时代,他曾经亲眼看见过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他没有想到,对方在雪老城里隐藏千年,伤势不知是否已经愈合,但境界实力竟比当初更加可怕。 隔着百余里的距离,他有寒山天石大阵相助,居然依然不是对方的对手,而且竟是一个照面便受了内伤。果然不愧是公认的魔族史上最强者……如果不是人类世界出了一个周独夫,也许千年之前,他就已经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了吧? 风雪与天石依然在不停撞击着。 天机老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发现寒山天石大阵居然真的困不住对方。 但他必须要再坚持下去,因为只要能把那名中年书生困在寒山多片刻时间,人类世界的强援便有可能到来。 不管是最近的朱洛观星客,还是最快的无穷碧,只要赶过来,这场突然发生的、却极有可能改变大陆局势的战斗,便有可能赢来转机,人类世界极有可能赢来千年里最好的一次胜机。 …… …… 中年书生知道天机老人想做些什么。 他相信这不是人族布下的局,因为就在昨夜之前,无论是军师还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今天他会出现在寒山里。 当年在中原败了一招后,他回到了雪老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已经千年。 像他这种境界的大人物,自有天命,其言行思断暗合天道,很难被人算入局中。 白帝城太远,而且他非常确定,天海和教宗在京都。 只是如果真的被寒山天石大阵拖住太长时间,局势或者真的可能发生变化。 他从来都不喜欢变化,因为变化往往就是麻烦。 现在轮到他来做选择。 是趁着变化还没有发生之前,抓紧时间全力破阵离开寒山,回到自己的国度,还是再停留一会,先把那件事情做了? 天机老人做出牺牲山道和溪畔的那些人类修行者与妖族高手,也要把他困在寒山里的决定时,很快,便想必有所犹豫。 对他来说,这时候的选择不需要任何犹豫,甚至可以说不需要选择。 因为在他看来,做那件事情不需要太多时间。 在他的眼里,那个少年和蝼蚁真的没有任何区别,哪怕那少年是震惊了整个大陆的修道天才。 他不再理会那些向破风雪缓落的天石,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山道上。 陈长生和那些人类修行者就在山道上。 他很平静,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着中年书生的视线重新落下,山道上的人们都绝望了。 溪畔草地上的刘青也绝望了。 就连折袖和唐三十六都绝望了。 陈长生没有,看着微笑不语的中年书生,甚至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个不应该这时候想起的人。 那个曾经在百草园里和他对坐饮茶的中年妇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不说话的缘故,他觉得中年书生和那个中年妇人有些想像。 当然,他知道这肯定是错觉。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名中年书生是谁。 他知道对方是来做什么的。 十岁那年的那个夜里,大师兄摇了一夜蒲扇,对他说,只有圣人才能控制住对他的贪婪与渴望。 在此后的岁月里,他很注意隐藏自己身体的异样,直至在周园里,那道香味让大鹏和南客闻到了。 中年书生是南客的父亲,或者便是这样知道的。 而他当然不是圣人。 他是魔鬼。 陈长生觉得在中年书生的视线里,自己是赤裸的,躺在湿乎乎的砧板上,已经被开膛剖肚,浑身血污。 他不怕死,但真的很畏惧这种感觉。 他不想被当作鱼肉吃掉。 …… …… 第567章 逃往寒山深处 面对着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存在,面对着最凄惨的可能结局,陈长生恐惧、紧张、不安……但还是没有绝望。 他十岁的时候就绝望过了,习惯了,知道这没用。 他看着远处溪畔的中年书生,右手在袖子里握住了一颗钮扣。 中年书生似乎发现了什么,目光骤然变得更加锐利,寒芒如剑,恐怖的气息,向着山野四处散去。 轰轰巨响里,空中的那些石头被生生地震开了些许。 风雪骤疾,山道上更加寒冷,伴着数声脆响,很多修道者的兵器都落到了地上! 陈长生发现自己的右手有些不听使唤,仿佛真的被冻僵了一般,竟没有办法捏破掌心的那颗钮扣! 凭借着寒山里源源不断的阵法驱动,数百颗天石再次落下。 中年书生举起右手,向着远处山道上虚弹一指。 一道无形无迹的气息,穿过那些天石的包围,来到山道上。 陈长生右手被中年书生锁死气机,左手却还能动。 只听得一阵极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自剑鞘里飞出的那颗金属球,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伸展开来。 陈长生的左手里多了一把旧伞。 黄纸伞。 一声轰鸣响彻山道,溪水翻腾而起,溅成万片雪。 那道气息击中了黄纸伞的伞面。 难以想象的狂暴力量,顺着黄纸伞的伞骨,传到了陈长生的身上。 陈长生就像一颗被铁锤砸中的小石头,呼啸破风倒掠而去,狠狠地砸在坚硬的崖壁上! 烟尘大作,然后渐敛。 崖壁处出现一个清楚的人形痕迹,还有一地石屑,却已经没有了陈长生的踪影。 …… …… 陈长生能够脱离那名中年书生的气机锁定,以这种难以想象的方式消失无踪,自然靠的是他一直握在掌心里的那颗钮扣。 那不是普通的钮扣,那是千里钮。 当初在国教学院里,落落遇到那名魔族的刺客时,曾经用过千里钮,却被天罗挡住了。 天罗是魔君的武器,虽然威力早已不复当初,但却刚好可以克制千里钮。 现在,天罗应该是在大周朝廷的手里。 今天在寒山里,陈长生遇到了天罗的主人,动用千里钮逃亡,没有被天罗挡住,却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 他这时候本应该已经离开了寒山的范围,与山下的茅秋雨及凌海之王会合,却还在山间。 悬浮在天空里的数千块石头,把整座寒山都封锁了起来,所以他没能离开。 那是一块像小山般的巨石,就横在山道正前方。 陈长生脸色苍白至极,体内伤势暴发,一口鲜血喷到了石头上面。 那名中年书生先前的遥遥一指,竟隐隐胜过他在浔阳城里见过的朱洛的剑。 如果不是有黄纸伞,他这时候肯定已经死了。 即便如此,黄纸伞的表面出现了一道破口。 陈长生看着石头上的血迹,确认没有味道,依然无法放心,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掩在上面,然后向着山道上方疾掠而去。 在过往的战斗里,他很少逃跑,更不会丢下同伴,但今天不同,因为他没有战胜那名中年书生、甚至稍微抵挡一下对方的可能,而且他很清楚,中年书生的目标就是自己,那么自己逃的越远,他的同伴反而更安全。 所以他逃了,逃的异常坚定。 他动用了燃剑,不要命般地燃烧着真元,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着寒山峰顶狂奔。 夜色笼罩下的群山间,生出一道尘龙,瞬间便至了数里之外。 …… …… 溪畔与山道上一片安静。 人们看着烟尘敛后的崖壁,看着那道撞击后留下的痕迹,很是吃惊。唐三十六和折袖没有去看,只是盯着溪畔那名中年书生,哪怕脸色苍白,心生惧意,知道下一刻便会死去,依然死死地盯着。 中年书生动了,向溪流上方走去。 寒山天石大阵生出感应,数百颗天石,向他围了过去。 折袖与唐三十六也同时动了,向着中年书生扑了过去。他们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中年书生的对手,但对方明显是冲着陈长生来的,这时候肯定是要去追陈长生,那么拖得一刻是一刻…… 他们没能拖住那名中年书生,但也没有死。 远离雪老城,来到人类世界,中年书生的时间很珍贵,至少要比他们的命更珍贵,所以他没有理会二人。 折袖和唐三十六根本没有办法追上中年书生的脚步。 中年书生看似走的很缓慢,却瞬间出现在远处的山峰里。 最可怖的是,他竟是带着那数百块天石在一起行走。 那些天石拥有难以想象的重量,此时尽数在中年书生的身上,却无法延缓他的脚步片刻。 群山里响起沉重的轰隆声,如雷一般,无数山崖倾塌,山道断裂。 这个画面很诡异,很震撼,很令人畏惧,很有力量。 随着中年书生和那些天石的离开,溪畔与山道上的风雪与威压顿时消失。 轰的一声,溪水震离地面,喷射至数百丈高的天空里,然后像雨一般落下。 崖壁山道与草地剧烈地震动,闷哼声不停响起。 树林里那些像黄灯笼般的柿子纷纷坠地,无论已经成熟还是青涩,都砸的稀烂如泥。 就像溪畔的那些尸体与血肉。 …… …… 那块大石头还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离地面很近,似是接着,便像一座小山。 中年书生在对面的崖间,伸手遥遥一抓,小山般的石头便飞了过来,落在了他的手里。 与这座小山般的巨石相比,他显得很渺小,甚至要被完全掩住。 一座山落在他的手里,这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妥,但却真实发生了。 夜色笼罩的山崖间寒风忽起,吹拂走石头表面的那些尘土,露出下面还没有完全干涸的血渍。 中年书生低头,在那处闻了闻,神情依旧漠然,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沉醉了一般。 “吾儿果然没有说错。” 中年书生睁开眼睛,看着石上的血渍,露出了一丝微笑,显得很满意。 他脸上的山水多了几分明媚,添了几分生机。 下一刻,那片山水暗了数分。 因为他挑了挑眉。 ——还没有完全熟透,但也应该够用。 当年留下的隐伤,应该可以尽复。 他终于可以卸下沉重的负担,继续向着最终的大自由境界前行。 思及此,思及这千年的漫长岁月,即便是他,也不禁有些感慨。 …… …… 第568章 山里有个游客 陈长生一路狂奔,靴与山道齐碎,挟烟尘而去,不过片刻时间,便已经来到了山腰。 他不知道距离寒山峰顶的天池还有多远,他只知道自己应该抓紧时间,跑得越远越好。 但就在下一刻,他便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他感觉到石珠变得热了起来。 群山间忽然响起雷鸣,那是数百颗石头被强行带动,击破空气的声音? 紧接着,是山崖垮塌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天书碑化作的石珠越来越热,甚至变得有些滚烫起来。 忽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无踪。 一个事物映入、更准确地说是闯进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方印章,不知道是用什么石材雕刻而成的,看不出什么异样。 石制的印章在风中轻轻摇摆。 印章系在一个人的腰间。 就是那个中年书生。 然后,陈长生才看到了随中年书生而至的数百颗天石。 铺天盖地,气势非凡,明明是限制他速度、试图困住他的非凡之物,却仿佛与那枚印章一样,变成了他的佩饰。 这是一片山崖,上面是不知何年被凿出来的浅坑以为便道,石坑里满是青苔。 陈长生在崖下,中年书生在崖上,相隔不过数十丈。 “你们人类最喜欢做这种作茧自缚的事情。” 中年书生看着他平静说道:“我不知道天石大阵封山是不是一个局,我只知道这会把你封死在这座山里。” 陈长生没有接话,因为没有意义。 他的心里也没有生出绝望的情绪,还是因为没有意义。 他的神识落在了那颗黑色的石珠上,准备进入周园暂避。 他不知道中年书生有没有能力直接破开周园的空间壁障——如果他和徐有容当初的推论是对的,此人曾经潜入过周园,那么他当着对方的面进入周园,并不安全。但他这时候的身后便是绝壁,已经进入绝境,总得试试。 令他震惊或者说意料中的是,他没能通过那块黑石进入周园。 没有任何变化发生,他还是在寒山的绝壁前。 不知道是因为寒山天石大阵封闭所有空间的缘故,还是中年书生强大到可以在足够接近的距离内影响空间的法则。 总之,他没能进入周园,失去了最后的手段。 但他还是没有绝望。 他举起无垢剑,握住藏锋鞘,望向中年书生,神情很平静。 那是他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可是那又如何? 中年书生的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神情,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 陈长生点头。 中年书生说道:“我会带着一颗惜才的心,慢慢地把你吃掉。” 陈长生说道:“我会离山法剑最后一式,我还会玉石俱焚,苏离前辈传给过我一记燃剑,我可以把自己烧成一摊灰。” 中年书生微笑说道:“准备用死威胁我?虽然鲜活的猎物味道会好些,但我也不介意施予一些仁慈,先把你杀死。” 陈长生说道:“可是你一直没有杀我。” 是的,如果中年书生真的决意要杀他,无论他有没有黄纸伞、千里钮、那封信,他都已经死了。 中年书生笑容渐敛,面无表情说道:“在我的面前,想死也没能那么容易。” “我想试试。” 在浔阳城里,王破面对朱洛的时候,说过这四个字,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刺朱洛一剑。今天在寒山,陈长生也说出了这个四个字,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抢在对方之前,把自己燃烧成灰烬。 万剑在鞘中微鸣,准备最后的冲锋,信封在手里捏紧,随时准备放出最后的剑。 真元在断裂的经脉里艰难地流动,神识海洋生起风暴,准备最后的燃烧。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真的很平静。 当然,难免还是有些不舍。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 …… 时间缓慢地流逝,万剑还是没有出鞘,他也没有燃烧,他还活着。 不是因为那位中年书生控制了他的身体,而是因为山崖绝壁前出现了两个人。 两个男人,从崖畔的青藤里走了出来。 一人满头白发,神情有些紧张,尤其是望向中年书生的眼光里,满是畏惧。另一人面带沧桑,却看不出年岁,穿着件寻常衣衫,神态很平静,仿佛只是位寻景探幽的游客。 但他肯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因为当他出现在场间后,中年书生不再看陈长生,而是望向了他。 先前在山道溪畔,无论是刘青还是小德,或者天机老人的寒山天石大阵,都不能真正移走中年书生望向陈长生的视线,因为他时隔千年离开雪老城的目的,就是陈长生。 对中年书生而言,没有谁比陈长生更重要。 然而,他这时候看着那名游客模样的男子,竟看的那般认真。 他脸上的山水骤然间虚化,然后沓然无踪,露出了本像。 这是尊重还是警惕?世间有谁值得他尊重?需要他警惕?天海?教宗?还是白帝? 不,那位游客模样的男子,明显不是三位圣人之一。 但对中年书生来说,他要远比那三位圣人更加值得他尊重与警惕。 微寒的风在山崖间呼啸着,夜空在数千块天石的撕扯下,渐渐裂开,依然暗淡,甚至显得有些惨烈。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山崖间的气氛显得非常诡异。 中年书生与那位游客模样男子对视不语,渐有风雷在视线交汇处积蓄,然后渐渐淡去,仿佛流云。 陈长生知道局势终于迎来了转机,就因为那位游客模样的男子,只是这人是谁? 他根本想不出来,除了圣后娘娘、教宗陛下和白帝之外,世间还有谁能够让中年书生如此重视,以至于暂时放过了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中年书生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显得无比感慨,甚至可以说是感伤:“你果然没有死。” 那位男子微微一笑,说道:“陛下都没死,我怎么会死。” 中年书生看着他微悯说道:“但他终究还是死了。” 第569章 云游者 谁死了谁还活着?听到中年书生的这句话,那名游客模样的男子沉默了会儿,望远山以静心,观云海而感沧桑,淡然说道:“您和陛下都不是他那种人,所以按道理来说,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中年书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说道:“看到你出现,朕终于确信这不是一个局。” 那名男子说道:“何解?” 中年书生说道:“若是你设的局,朕今日只怕还真会有些麻烦,至少要比现在麻烦的多。” 那名男子说道:“不见得,既然他一直在陛下身边,又怎会看不破我设的局?” 中年书生摇头说道:“他不同意朕的决定,所以这一次朕是自己来的。” 那名男子有些意外,说道:“陛下对他向来言听计从,为何这一次没有?” 中年书生转身望向绝壁对面的群峰,沉默片刻后说道:“朕的时间不多了。” 那名男子说道:“陛下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 中年书生说的时间,明显是更大尺度的概念。这名男子说的时间,则是指的此时寒山天石大阵已经启动,如果中年书生再不急着离开,或者真的会被人类世界的绝世强者们所包围。 “你想多留朕一段时间?”中年书生没有回头,声音显得有些淡漠,依然自信而强横。 那名男子示意那位年老的同伴站到自己身后,看着中年书生的背影说道:“我这些年不问世事,无论你还是小天海,都也懒得派人再追杀我,我很喜欢这种生活,可没有想过改变。” 中年书生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你与他都是身为帝王者最想除之而后快之人,你能活到今天,是因为你足够聪明,当然,你也足够强大,无论朕还是天海,想要杀你,难免都会出些麻烦。” 那名男子说道:“是啊,再过会儿,天海和寅赶过来,你就麻烦了。” 中年书生神情漠然道:“他们赶不过来,顶多来些朱洛之流的废物。” 那名男子忽然看了陈长生一眼,问道:“陛下为何要杀这少年?” 中年书生看着他说道:“朕行事还需要向你解释?我可不是你家的陈皇帝。” 那男子笑了笑,说道:“当年习惯了问陛下要理由,今日习惯问陛下原因,请勿见怪。” 这句话以及这番对话里,陛下二字出现了不少次,但指的并不是一位陛下。 中年书生嘲弄说道:“难怪你家陈皇帝一直都不喜欢你。” 男子说道:“都是些陈年烂芝麻的旧事,何必再提,陛下,您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中年书生静静看着他,说道:“你想保这少年一命?” 那男子说道:“不错。” 中年书生神情漠然说道:“拿什么来换?” “当然是……陛下您的时间。”那名男子说道:“时间就是生命。” 中年书生说道:“一千年前,你苦心孤诣,带着骑兵越万里雪原,就是为了杀朕……今天这机会可要比当时好太多,朕不明白你为何会放弃,就为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家伙?” “如果他真是个不起眼的小家伙,陛下何必专程前来杀他?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至少可以确认,他对人族来说很重要。” 那名男子说道:“陛下的命当然比他更重要,但问题在于,我不是峰顶那个算命先生,我不认为拿这少年的命来换陛下的命是个正确的选择,事实上,生命这种事情本来就无法做价值判断。” 中年书生说道:“此言虽然荒谬,但也有理。” 荒谬何能有理?一般人听不懂,比如陈长生和那位怯怯藏在男子身后的老人,但对话的二人懂。 都是千古风流人物,行事自然与众不同,中年书生竟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浑然不在意,他离开雪老城来到寒山是多么重要、多么冒险的举动,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便要回返,又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因为再如何难以接受,总要接受已经发生的因果。 中年书生知道那男子说的没有错。那男子这辈子说的话,做的事似乎就没有错过。 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 …… 看着消失在夜雾里的中年书生的身影,听着越来越远的轰隆如雷的声音,直到很长时间之后,那名游客模样的男子确认了中年书生已经远离,不会再回来,再轻轻地吁了口气,显得很是感慨。 “他能破开寒山天石大阵吗?” 那名一直藏在他身后的老者,这时候才敢站出身来,有些余悸未消问道:“如果破不开,会不会再回来?” 那名男子微笑说道:“天机向来自视甚高,难免有些高估自己。” 老者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只要不受到干扰,那名中年书生应该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破阵而出,不禁有些不解,问道:“如此说来……大人您先前若是出手,还真是杀死他的最好机会。” “千年之前,无论人族还是妖族的强者,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杀死他,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有何不一样?” “他败给大兄一招,便不再是无敌,而且他已经老了。” “可是……还是觉得很可惜啊。” “再说了,如果我们打起来,这个小家伙怎么办?”那名男子指着陈长生说道。 那名老者望向陈长生,嫌弃说道:“都是这个小家伙,让大人束手束脚。” 先前面对那位中年书生,老者显得格外谦卑,对身旁的男子也极恭敬,然而对陈长生的言语和神情却是极不客气。 大朝试之后,隐隐确立了教宗继承者的位置,世间再没有人会对陈长生这般不客气。哪怕是他的对手,也会保持着相应的礼数。只能说,这位老者当年在京都看过太多大人物,哪里会因为陈长生的身份而有所拘谨。 陈长生没有反应,因为他这时候太过震惊,根本做不出来任何反应。事实上,当这位游客模样的男子开始与中年书生对话之后,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几番言语,便能让中年书生退走,现在的世间哪里还有这等人物? 他知道中年书生是谁,听到那些对话时,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位游客模样的男子的真实身份。 他太过吃惊,甚至不敢相信。 先前这位游客模样的男子曾经对中年书生说,不要再提当年的那些陈年烂芝麻旧事……不,那些事情都是写在史书上的大事!他们都是必将被记载进史书里的大人物,而且肯定会拥有最大的篇幅和最重要的位置! “小盆友,他为何要来杀你?” 便在这时,山崖间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让陈长生从震惊的情绪里惊醒过来。 他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男子,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那男子容貌清俊,双眉略染风霜,言语之间,唇间自有书卷气息飘渺而出,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高妙感觉。 陈长生看着这张脸,根本顾不得思考怎么回答,只顾着震惊,甚至握着剑柄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任谁看到一个被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去的传奇,忽然出现在眼前,大概都会是这种反应。更不要说,这位传奇人物本来就是他最景仰的对象。 他声音微颤,说道:“您是……” 那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问。 “不能说,不然我们会遭天谴的。”那位老者在旁边阻止道,神情很认真,不似戏谑。 陈长生不懂,却极听话地紧紧闭上了嘴,生怕自己真的随意说话,会泄漏什么天机,从而给对方带来什么麻烦,然后掀起衣衫前襟,毫不犹豫地向对方拜倒,准备行大礼。 那名男子没有让他跪下,扶住他的双臂,看着他微笑不语。 他的视线下移到陈长生身上某处稍挑,眉梢缓缓挑起,似发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 最后,他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转身向绝壁外走去。 老者跟在他的身后。 陈长生赶紧跟了过去,不料那名男子和老者竟直接走进了绝壁外的深渊里。 其时,笼罩寒山的夜色正在渐渐消褪,仿佛迎来了第二个黎明。 一朵白云,不知从何处而来,自涧底而生。 那男子和老者走进绝壁外,便落在了云上。 白云悠悠,飘向远方。 所谓云游,当如是也。 …… …… 山风微寒,白昼重现,想来那位中年书生已经破开了寒山天石大阵,回到了北方。 陈长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甚至没有去想这件事情,只是站在崖畔,怔怔地看着那朵白云消失的方向。 先前醒过神后,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要对那名游客模样的男子说,可惜的却是没有来得及。他想告诉对方,自己去过凌烟阁,在那里看过您的画像,还读过您的笔记,还拿走了您留下来的那块黑石…… 想到此处,他摸出那串石珠,看着那颗黑石,久久没有言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对着白云消失的方向深揖及地,然后转身向云海相反方向的山崖里走去,然而,未曾走出两步便倒在了地上。 第570章 两位君王的相遇 白云散处,是一方青翠的山谷。 山谷非常幽静,生满了奇形怪状的树藤,靠着山崖的树林里,不时可以听到强大妖兽的低吼声。但那些妖兽,没有一只敢于靠近这里,因为这里有一座巍峨壮观的古寺,也因为古寺里住着两个人。 那位老者不解问道:“隐居了数百年,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这么就回来了?” 那位男子微笑说道:“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看了那少年一眼。” 老者说道:“大人难道是专程去看那少年的?” 男子说道:“那少年是商的弟子,又得寅的看重,小天海还专门请天机去看过他,我难免有些好奇。” 老者说道:“您可不像因为好奇就会重履尘世的人。” 男子说道:“那少年得了我的笔记与天书碑,在天书陵里引来一夜星光,很多人都说他很像我当年,于我自然不同。” 老者问道:“那您看出了些什么?” 那名男子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说道:“那少年……快要死了。” 老者闻言很是吃惊,说道:“那可怎么办?” 男子走到古寺正殿前,看着那尊破旧不堪的大佛,说道:“人人都想逆天改命,却哪里知道,一切因果都在因果之中,越想改变命运,越无法离开命运这条河流,我看不出来他的命途最终如何,终究还是要看他自己。” “那秋山君和徐有容呢?您何时去看看?” “再说吧。”那男子看了眼寺外的天色,说道:“天要下雨了,赶紧把今天的画先弄完。” 这座古寺外形极为破旧,不知已经废弃了多少年,寺内诸殿的佛像同样如此。不过佛宗在大陆上早已断了传承,普通人更是闻所未闻,所以这画面倒也寻常,事实上,这座古寺还能留存至今,倒是让人想不明白的事情。 然而,古寺石墙上的那些壁画却非常完整,有些甚至看着很新,明显是最近这些年陆续补上去的。 那些壁画画的极美,甚至可以说,当今世间根本找不出来如此优秀的画师。 如果陈长生看着这些壁画,一定会想起凌烟阁里的那些画像。 老者站在木架子上,拿着画笔对着墙壁准备工作,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刚才真应该试试。” 那名男子坐在殿前的一口破钟上,手里拎着一壶泉水正在缓缓饮着,闻言微笑说道:“我又打不过他。” 老者放下手里的画笔,望向殿外,说道:“去年苏离在雪老城外……” 那名男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静静看着远方。 老者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不再继续发问。 那次魔君在雪老城里,黑袍在雪老城外,叫他如何出手?如何出得了手? …… …… 红河岸边,白帝城头,那朵云缓缓落下,然后消散无踪,却不知是凶还是吉。 甘露台上,天海圣后不再望向北方,转身向台下走去。 离宫深处,教宗陛下看着那盆青叶若有所思,无论姿态还是神情与先前都没有任何变化。 笼罩着寒山的夜色缓缓撕裂,然后飘向远方,天地重归白昼,峰顶湖畔,天机老人轻轻拭掉唇角的鲜血,望向群山北方遥远的雪原深处,沧桑的眼神里多出了一抹浊意,有些看不清楚前路究竟为何。 寒山南麓出现了一名文士,尾指处系着的那朵红花,染上了数千里的风尘,不再那般鲜艳,戴着笠帽的男子出现在寒山牌坊外的小镇上,被海风涂上锈意的脸颊上满是凝重之色。他们来晚了,那名中年书生已经离开了寒山,但他们没有就此离开,而是与各持重宝的两位国教巨头,警惕地驻守着寒山四周,防备着可能的异动。 在大陆北方漫长的战线上,大周北军与南方诸宗派世家遣来援北的修行者们,收到了各军府要关发来的密令,开始紧张的备战,妖族大军开始沿红河一线调动,向西北方向的雪原进发,在途中屠掉了一个魔族的小部落。 然而无论是大周朝廷发出调兵令的神将,还是南方诸宗派世家的掌权者,都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那些军府与洞府里,到处都是议论的声音,气氛变得异常紧张,令人们感到极度不安。 至于寒山外小镇上的百姓以及京都的民众,对这些事情更是一无所知,他们像平常一样做饭、劳作、生活,根本没有想到就在这个看似常的夏日,时隔千年之后,人族妖族与魔族之间的战争险些再次爆发。 所有这一切,只是因为……魔君离开了雪老城。 他去了寒山,然后,他离开了寒山。 …… …… 知道魔君重履中原的消息的人非常少。 更没有人知道,在魔君离开寒山、回到雪老城的路途上,曾经在雪原里遇到过一个人。 直到很久之后,这次相遇都不为世人所知,却是这整件大事里,最重要的一次相遇。 不曾相约,却不是不期而遇。 那个人在雪原里等魔君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风雪漫天,那人浑体皆白,从头发到衣衫,从眉到唇,都是白色。 不是被雪涂成的白色,那种白比雪还要更加白,白的瘆人,白的煞人。 能算到魔君的归路,在半道等他,并且敢在这里等他的人,从千年前到现在,也不会有太多。 准确来说,那人不是人,而是一位修为惊天动地的大妖。 西方白帝。 …… …… 千年之前,魔族南下,大陆风云激荡,强者辈出,曾经留下过无数次名垂青史的战斗,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周独夫与太宗皇帝的洛阳之战,以及那场他与魔君的决死之战,还有一场战斗相对要更加隐秘,但从战斗双方的实力境界以及战斗的惨烈程度来说,绝对不逊于前面两场,那就是周园里陈玄霸与周独夫的星空之下最强者之战。 随着陈玄霸战死,周独夫失踪,太宗皇帝命归星海,当年大陆最强大的四个人,便只剩下了魔君,在其后的千年时间里,再也没有过类似于那三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发生过,甚至连接近那种层次的战斗都没有。 直到今天在风雪交加的原野上,这次相遇。 既然相遇,自然要战。 …… …… 第571章 多年后的湖 魔君对白帝,无论是从境界实力还是身份地位,这场战斗,都有资格与千年之前那三场战斗相提并论。 有些遗憾的是,这场战斗没有什么观众。 当初周独夫与陈玄霸在周园里的那场战斗也没有观众,但事后,周独夫曾经很多次讲述过那场战斗的细节,并且极其罕见地毫不遮掩自己的佩服,并且明言自己就是想要宣扬陈玄霸的了不起。 至于这场战斗,事后无论魔君还是白帝都没有说过,所以没有人知道这场战斗的细节。 甚至连这场战斗的结果,都没有人知道。 整个世界只知道,在那天之后,寒山北面的雪原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坑。雪原里的这个大坑,深约三十余丈,十余里方圆,站在坑底向四周望去,你会觉得还是站在原野里。 ——这就是这场战斗留下来的最难以泯灭的痕迹,以及对战斗烈度最直观的描述。 受到这场战斗波及的范围更大,雪原北方七十里外,有一片耐寒林,事后熟悉当地情况的魔族猎人,竟然再也无法找到那片树林的丝毫踪迹,而隐匿在林中的一个魔族狼骑营,也诡异的随之不见。 七十里外的世界都被摧毁,更不用说战场中心的雪原。 巨坑的底部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只有本来无比坚硬此时却被碾成齑粉的岩石,也看不到任何尸体,当初可能生活在这里的雪狐妖兽甚至更小的生物,都已经消失无踪,只能在某些石砾的深处,能够看到些血迹。 更加恐怖的是,坑底残留着战斗的余温,滚烫的难以想象,冒着络络青烟,仿佛有颗星辰曾经在此坠落。 如此滚烫的坑底自然无法积起雪花,雪落融为水,渐成细流,然后成溪,成湖,随着风雪不停,水面不断上升,直到很多年后都是如此,于是寒山北面的雪原上,多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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