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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过往数百年间漆黑阴森寒冷的地底空间,没有因此变得温暖起来,但至少不再那般可怖,尤其是那些光线照亮了地面的霜雪,也照亮了霜雪之上的很多物事,那些物事让这个与人间隔绝的地方,显现出人间的味道。 到处都是高低不同的炉灶,看着就像是白蚁的巢穴,还有各种厨房用具,锅碗瓢盆样样不缺,火力特别旺的涂州炭堆成了小山,大小厚薄不同的铁锅足有十几个,像湖面一样大的特制桌面上堆满了普通人能够想象的到的无数菜肴。 在对面约三百丈的地方,应该是书房类的地方,没有墙,自然也没有挂书画,只有无比漫长、看不到头的书架,架子上堆满了书籍,顺着书架,又有各种风格的家具依次向着前方排列,书桌,椅子,贵妃塌,直至很远的地方…… 那里有一张特别大的床,甚至不比国教学院那面湖小多少,这张床特别华美,雕工极尽繁华,床上铺着三十六层被褥,床栏上镶着七十二颗夜明珠,只凭眼睛看,便能想象得到,躺在上面,会是多么舒服的事情。 叫做吱吱,也叫做朱砂或红妆的黑衣龙族少女,这时候便躺在床上,但很明显她并不觉得很舒服。不是因为三十六床被褥的最下方有颗不起眼的豌豆,也不是因为陈长生最后一次送来的蓝龙虾不够新鲜,而是因为她这时候很紧张。 来自离宫的彩虹照亮了地底的洞穴,也照亮了十余里外那面她不想面对的墙。 她是世间最高贵、神通最厉害的玄霜巨龙,可以看见数千里外的一片银叶子,自然也能看清楚,那面墙这时候正在发生的变化——那片被霜雪覆盖的石壁上生出了一丛青叶。 …… …… 第727章 救赎以及新的传说 那面石墙上刻着秦重与雨宫这两位前代神将的绘像,绘像的手里牵着两根铁链,捆着她的脚,这是王之策当年布下的阵法,数百年来,包括小黑龙自己在内,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把这两根铁链从墙上拔出来,陈长生哪怕用了西流典和自己的血,也只能期望于两年之后能不能看到可能,按道理来说,附着如此强大的阵法的石壁必然隔绝一切外来的生机,不可能生出任何植物,但现在长出了一丛青叶。 那丛青叶只有三片,原本很肥嫩,现在看着有些瘦弱,似乎损了很多精力。 或者是因为那丛青叶的根系太过发达的缘故? 无数的细细的近乎肉眼难见的根系,从那丛青叶的下端生长出来,顺着石壁上的绘像不停蔓延,有的寻觅到最微细的裂口,深入石壁内部,便会探进去,然后在彩虹化作的光毫照耀下,近乎疯狂地生长。 来自离宫的那道彩虹与那丛青叶,正在试图破除这里的阵法。 小黑龙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为什么,所以她很惘然,然后紧张,小脸苍白,双眉之间那粒朱砂痣越外醒目。 …… …… 普照世间的不是星光,而是彩虹。 彩色的虹合在一处便是无色,悄无声息、无人察觉地照着北新桥,也照着霜花店。 霜花店有座看似不起眼,实际上戒备森严的园林,名为桔园,是莫雨当年的居所,也是现在软禁她的监房。 桔园里的阵法在无色无形的彩虹照耀下,仿佛烈阳下的薄雪,悄然融化,没有惊动任何人以及雪里冬眠的蛙。 窗上悬着几串桔子皮做成的小灯笼,很是可爱,光线从里面透出来后是红的,比真实更加温暖。 莫雨跪在蒲团上,对着离宫的方向,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眨,觉得无比温暖。 这是教宗陛下对她最后的救赎,或者与当年她安排陈长生进入国教学院有关,或者无关,但都是救赎。 那道彩虹消失了,草月会馆等六座殿里的国教重宝渐渐平静。 北新桥寒意更甚,雪地里的那个黑窟窿似乎都要被冻得裂开来。 霜花店的桔子树上挂着新结的霜,这是罕见的美丽的画面,窗前的灯依然温暖,蒲团上已经没有了人。 …… …… 教宗陛下的葬礼很快便举行,因为一切都早有准备。 白帝城与南方的使团在庆典之后一直没有离开京都,也是因为大家对此都有心理准备。 正是因为早有准备,所以世人们虽然悲伤,但并不如何震惊,也没有太多惶恐不安的情绪。 从秋天到冬天,大周连续失去两位圣人,八方风雨更是死伤惨重,如果再算上提前离开的苏离与南方圣女,短短数年时间里,人族的巅峰强者数量急剧地下降,但在世人看来,现在的魔族因为内争损失更大,哪里有胆量南侵。 有人不这样看,比如已经回归星海的教宗陛下本人,除此之外,知晓内情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离宫已经发出大诰,整个世界都已经知晓,陈长生就是国教新一代的教宗,虽然他还没有正式继位。 令人感到震惊不解的是,没有人在教宗陛下的葬礼上看到他的身影。 这是很难以想象的事情,但无论离宫还是朝廷,对此都保持着沉默,双方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默契。那种默契是什么?是王破和陈长生杀死周通的那个夜晚,教宗与商行舟一番长谈后达成的协议?还是双方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新年即将来临,黄纸撕落一页,冬阳再次升起,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那天,大周王朝将会正式改元,年轻皇帝的地位将会变得不可动摇,离宫举行继位大典,国教将会迎来新的主人。 那位年轻的皇帝与年轻的教宗,是师兄弟。 在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也意味着,当朝的皇帝与教宗,都将是商行舟一个人的学生。 这也是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这都是世人能够想象得到的人生最巅峰,甚至在这件事情确实出现之前,根本无法想象。 带领整个世界推翻了天海圣后的统治,预言到甚至有可能参与了魔君的覆灭,挥手收服天机阁,再加上亲手教养的两个徒弟将会成为世俗与神圣里权柄最重的两个人,如今的商行舟即便不是神明,也已然是传说。 有些遗憾的是,世间终究没有真正的完美,星空之上的命运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个问题终究需要解决,不管人们如何不理解,陈长生为何要与自己的老师对着干,不管人们如何想不明白,商行舟为什么如此不喜欢、甚至厌恶这个事实上很得人心的徒弟……总之,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这不仅仅是他们师徒之间的问题,已经关系到整个人族以至整个世界的命运。 新年那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周王朝的第一次内部战争吗? 风雪不停地落着,草月会馆、桂清宫、苔所都被染成了白色,雪地上可以看到一行孤单的足迹。 离宫外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那些著名的石柱之间隐隐有无形的力量在不停地波动。 无论是教士还是诸殿的职事、青藤六院的师生,还是两万余名国教骑兵,没有任何人外出。 朝廷在京都各处的军营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戒,更有数名神将率领着天下闻名的玄甲重骑,从北方雪原南归,驻扎在了黑山谷一线,如果按照路程计算,这道恐怖的铁甲洪流竟是二十天前便已经离开了北军府,而那时教宗陛下还活着。 京都里的气氛异常紧张。 …… …… 新年到来前的最后一个傍晚,依然落着风雪,甚至可以称得上暴烈。 今年的京都格外严寒,没有人知道,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皇城不远处的那口废井。 落日的余晖非常艰难地穿透云层、雪片,落在了宫墙上,洒下一抹极淡的暮色。 忽然间,一道难以想象的寒冷气息,从那口废井里弥漫了出来。无论是枯叶还是泥土,都被瞬间冻的无比坚硬,就连冰雪仿佛都被以另一种难以理解的形式再次冻了一次,甚至就连暮色仿佛都要冻凝住了。 一道清脆至极的声音,从井底深处传到地面,已经很是微弱,甚至不及随之而来的哭泣声清楚。 那是一个小女孩在哭。 她一直不停地哭,传达出来的情绪却时时不同,有时候是特别的开心激动,有时候是特别的悲伤难过。 皇城上的军士以及宅院里的民众,都听到了小女孩的哭声,却不知从何而来,遍寻不见,更不想明白,如此寒冷的天气里,怎么可能有小女孩可以在外面呆着,还能活着,还能不停地哭,从暮色里一直哭到深夜,依然没有停歇。 那天之后,北新桥一带除了恶龙的传说,又出现了新的传说。 新传说的主角是一位被狠心的婆婆害死的童养媳。 第728章 雪夜谈话 夜深寒意更重,废井旁的冰雪已经冻的仿佛坚石一般。 一只小手出现在井沿,在皇城灯光的照耀下,很是白净,甚至要比满天的冰雪都还要更白,仿佛也更冷。 随着那只小手的用力,冰雪簌簌而碎,一个小姑娘从井里爬了出来,这画面,真的很像一个恐怖的故事。 小姑娘站在雪地里,呼吸遇着空气,变成一团冰晶笼成的雾,不是因为她的气息有热度,而是因为太冷。 她穿着件黑色的衣裳,有些破烂,很是陈旧,在这满眼的雪白里,非常醒目。 时隔数百年,吱吱终于离开了阴森、对她来说格外逼仄的地底世界,来到了真实的人间。 此时的人间,早已经忘记了当年那条传闻中格外暴虐的玄霜巨龙,她对此时的人间,也充满了陌生的感觉。 她的神魂曾经被天海圣后强行抽离龙躯,进入那只黑玉如意,陪着陈长生去了一趟周园,在那段日子里,她见过京都的街巷,湖畔的青树,汶水的繁华以及那座暮色下的山峪,但对于现在眼前的一切,她依然是陌生的。 这时候的她不是一缕神魂,而是真实的以及全部的。 她的赤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雪地传来的松软触感以及温暖。 她的发梢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冬风带来的轻柔感以及惬意。 她能用自己的眼睛而不是意识看到真实的风雪,她甚至能够看到雪云后方那片真实的星空,数百年不见的繁星啊,原来你们还在同样的位置,散落着一样美丽的银晖,南方群岛的家乡可还会是从前的模样呢? 陌生感与真实感在她的意识里不停地纠缠、冲撞,然后变成最真实的怯意。 她并不知道,在不远的将来自己将会成为人族世界里新的传说,虽然作为一名高贵强大的龙族,她的存在对人族来说本身就是一个传说,她只是害怕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人的世界,是充满了人的人间,而人就是她最害怕的对象。 无论高贵还是卑微、强大还是弱小,生命在最脆弱、最惘然、最害怕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想要找到最熟悉的依靠,那个依靠可能是一棵树,可能是一块石头,可能是一面窗,也可能是一个人。 周通临死前已经神识恍惚,只知道往北兵马司胡同爬。 她这时候的意识里也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陈长生。 陈长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也是最信任的生命,而且基于某些隐秘的原因,她坚持认为他对自己要负责任的,所以她回过神后,毫不犹豫便向着不远处的国教学院走去,赤足在雪地上踩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 …… 国教学院以及相邻的百草园,现在都戒备森严。国教骑兵以及朝廷的军队,把整个街区堵个了水泄不通,按照各自阵营沉默地对峙着,气氛异常紧张,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京都局势不停地变化,随着教宗陛下回归星海,人心所向不知如何,但人们的判断则是慢慢地向着朝廷方面在倾斜,国教学院的师生不停地离开,现在还留下的人数已经不足最开始的三分之一,十八名南溪斋的少女以及苏墨虞自然留了下来,但他们很清楚,他们已经无法影响接下来的事情,真正能够决定结局的那两个人,此时正在湖畔的大榕树下。 今夜京都无眠,因为很多人都知道,那对师徒正在进行最后的谈判。 最近数日风雪很大,国教学院与京都别的地方一样,都积了层厚厚的雪,湖畔的枯草被尽数掩盖,只是在微微隆起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枯草的尖,给人一种特别倔强的感觉。 大榕树的树叶早就已经落光,光秃秃的枝丫还是那般的结实,足以承受好些人站在上面。 陈长生不在树上,而是站在树下的雪地里,因为他的老师也站在雪地上。 这是天书陵的那个清晨后,他们师徒二人第一次相见。那次在神道上他们擦肩而过,仿佛陌路,目不斜视,今次才是真正的对视,可以清楚地看到,现在的对方与西宁镇的时候已经有了怎样的改变。 陈长生已经是教宗,但他没有穿神袍,戴神冕,执神杖,而是穿着国教学院的院服,黑发被梳的一丝不苟,然后结了一个最简单的道髻,穿过黑发固定道髻的不是什么珍贵的乌木叉,而是一只普通的木筷。 商行舟满头黑发,不见霜色,同样梳的一丝不苟,眉眼之间尽是贵气与沉稳,说不出的潇洒与随意,但衣着也很简单,只是一件青色的道袍,仿佛他并不是真正的当世第一人,而只是一个普通道士。 如果有人看到这幕画面,应该会生出一种感觉,这对师徒,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像,这种相似不仅仅在于外表,更在于眉眼间那抹极深的漠然和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疏离感。 陈长生准备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和站在雪地对面的那个人已经有数年时间没有说过话了。对修道者来说,数年是很短的时间,但他总觉得很漫长,漫长到西宁镇那座旧庙的相关回忆都变得有些模糊,至少是某些方面的回忆已经难以追清。 他还清楚地记得把旧庙里的道藏搬走之后,墙上斑驳的痕迹,他还清楚地记得离开前的那天晚上,师兄炒了四盘样式与味道都不同相的青菜,其中一盘里放了很多的蒜,却忘了最后与师父说的话是什么内容。 这个时候,商行舟说话了。 “你是我从溪边拣回来的,虽然我事先就知道你会在那条溪里,但没有我,你或者被溪水淹死,或者被那条老龙吃掉,总之是我救了你一命,而且是我把养大成人,所以你的命是我的。” 今夜是最后一夜,明天会是新的一天,如过往无数天同样的新的一天,却是新大陆的第一天。这场雪地里的谈话,将会决定京都甚至整个大陆的人们能不能够如过往这些年一样,安宁喜乐地迎来新年的朝阳。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谈话开始的如此突然,进行的如此强硬,以至于开场白听着就像落幕词。 第729章 师徒战心意 你的命是我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商行舟的神情很平静,就像在讲述人世间最简单却又是最不容置疑的真理。 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星空永世不变,鸡蛋要用菜油煎才最好吃。 听完这句话,陈长生很自然地想起那年离山内乱中最著名的画面。 君臣、父子、师徒,是世间最难突破的三条规则。 当时秋山家主说了父子二字,像秋山君这样了不起的人物,为了破掉这两个字,也不得不一剑刺穿自己的胸膛。 陈长生该如何办?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师徒二人间一旦矛盾完全暴发,商行舟必然会用师徒之义砸将过来。苏墨虞等国教学院师生、离宫里的教士们,对此都深感忧虑,可也无法替陈长生想出好的方法应对。 陈长生对此当然也有心理准备,设想过很多次这样的画面,所以并不意外。 他没有说话,更多是因为在回忆。 听着师父的声音,想起离山的画面,看着湖畔的冬树,想起唐三十六说过的话。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时,他和唐三十六站在大榕树上,看着落日下的京都,近处的皇宫以及远处的离宫。 唐三十六说了很多话,很多与警惕有关的话,也可以理解为是对他师父的坏话。 紧接着,陈长生想起了教宗回归星海的那一夜,他一个人在离宫的雪地上走了很久。 在那之前,他便已经对教宗说过,会如何理解以及对待这段师徒关系。 他不是秋山君,商行也不是秋山家主,自戮一剑的方法没有意义。 他不知道师兄余人在皇宫里也尝试过类似的方法,即便知道,也不会效仿。 因为这种方法必须建立在一个基础上——秋山家主疼爱秋山君,商行舟疼爱余人。 陈长生很冷静地确定一个冷酷的事实,他的师父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在彻底想通这件事情的那一刻,他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与平静。 那么就像他对教宗说过的那样,就像唐三十六教他的那样,说话吧。 “谢谢你。”陈长生看着商行舟说道。 不管那些恶心丑陋的阴谋、对婴儿的无耻伤害,你在溪里救了我,把我养大,那么……谢谢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神情平静地看着雪地对面,眼神明亮,没有再说一个字。 长时间的安静过后,商行舟微微眯眼,缓声道:“这就完了?”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您是想要把这些年的生活费要回来?那么,一共是多少钱呢?” 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不能开玩笑的。 就算我承认你救了我的命,但我已经谢谢了你,你还想要怎么样呢? 要生活费?你说啊,我全部还给你,我已经有钱了,我还有一个特别有钱的朋友。 当年在大榕树上,唐三十六说这番话的时候,眉都飞了起来,仿佛要燃烧在暮色里,得意非常。 陈长生想起当时的画面,唇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商行舟也开始发笑。 他的笑声很清朗,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与经历,与陈长生记忆里的那个沉默而不起眼的中年道人完全不同。 大榕树上承着的积雪簌簌落下。 笑声骤然停歇。 “整个世界,只有你我师徒三人清楚,为何我不会让你留在京都。” 商行舟看着陈长生冷漠说道:“因为你是陛下唯一的弱点或者说漏洞。” 很多人不理解商行舟对陈长生的态度为何会如此强硬,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余人与陈长生之间的感情。 前些天大雪纷飞时,年轻的皇帝陛下站在雪地里,拦住了商行舟的去路,秋山家主进贡的玉佩轻轻摇摆,他的决断与意志暂时保住了陈长生的性命,也再次加深了商行舟的忌惮。 如果将来有人用陈长生来威胁余人,会如何? 当然,现在陈长生已经是国教的教宗,按道理来说,没有任何人可以再利用他。 可是,如果陈长生自己生出别的想法,以教宗的权力再加上余人对他的情感,结局又会如何? 陈长生懂得,但不接受,对商行舟认真说道:“师父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这样的人。” 商行舟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说道:“人都是会变的。” 他在这个世界已经活了千年,看过太多风景变化,沧海桑田,见过太多人心变故。 他很清楚,随着地位权势的改变,甚至有时候往往只是因为座次的缘故,曾经忠心耿耿的下属便会心生叛意,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便会刀枪相向,兄弟反目这种事情在大周朝的历史上早就已经屡见不鲜。 陈长生没有见过那些风雨里的旧事,依然还是如初春新风一般的年轻人。 虽然他现在已经见过很多腐朽以及黑暗的。 他对商行舟认真说道:“我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商行舟说道:“我不相信你。” 陈长生说道:“那难道您就不会对皇位起觊觎之心?” 商行舟说道:“不会,因为那样会违背我的道心本意。” 陈长生说道:“师父你相信自己能够顺心意而行,绝不会贪恋世间的权势荣光,那为什么不相信我?” 商行舟说道:“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落在何处,而你还太年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为何,又如何能持?” 陈长生现在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师父的毕生追求便是完成太宗皇帝陛下的遗志,灭掉魔族,为人族谋求一个真正光明的未来,替大周建立下万世不变之根基,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凌烟阁上的那些画像,画像里的那些传奇功臣,有多少是死在那位计道人的手里? 为了推翻天海圣后的统治,这个世间已经有多少死去,还会有多少人死去? 商行舟坚信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是正确的,坚信自己是正确的,没有任何愧疚,更没有任何压力。 他的道心始终通明,轻若鸿毛,随意而转,上碧穹游七海,又如磐石,便是洪水滔天又能如何? 陈长生修的也是顺心意,自然懂得。 因为懂得,却不会心生慈悲,只会生出一股锐气。 他清楚地看到了商行舟道法里唯一的那个漏洞。 西宁镇的旧庙教会了他很多,商行舟也教会了他很多。 “你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师兄唯一的漏洞,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陈长生看着师父的眼睛,说道:“你害怕看到我。” 第730章 最深的阴影 那天林老公公奉旨进入国教学院的时候,陈长生就说过类似的话。 商行舟当时在离宫,正在与教宗对话,对此的反应和现在很相似。 “真是幼稚。” 陈长生的眉眼间依然留着几分稚意,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其间的坚定。 他知道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 天海圣后已死,教宗回归星海,魔君坠入深渊,王之策隐居世外,当今世上能与商行舟分庭抗礼的人物已经极少。 他道心通明,道法无碍,境界高深莫测。 他统治着大周王朝,拥有白帝城的友谊。 他看似无懈可击,甚至近乎完美。 但他依然有破绽,有漏洞。 那个破绽不是别人,就是他一直不喜欢的幼徒陈长生。 西宁镇旧庙旁有条小溪,溪上飘着花,顺流而下。 庙里藏着三千道藏,但师徒三人修的只是一种,都是顺心意。 顺心意,是极为强大的道门神通。 唯立于星空之下,俯仰无愧,回首无憾,方能无所畏,无所惧,道心通明,道法无碍。 在西宁镇旧庙的十余年里,商行舟不曾教过余人和陈长生任何道法,只是让他们颂读道藏,然而一旦他们开始接触具体的修行法门,便会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提升,陈长生三年破境聚星,余人在天书碑之间自由行走,全部都是来自此。 相对应,这种道法对心意的要求极高,仿佛高山之巅的雪莲,不能被任何尘垢沾染。 如何才能做到不为外物所惑,如何才能拥有不可撼动的意志与自信? 一字记之曰心。 只需要你能够说服自己。 你能说服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是符合自己心意的,那么……自然顺心意。 这听上去很简单,实际上并非如此。 如果往灵魂的最深处望去,如果是在与世隔绝的暗室里,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地说出无悔二字?谁能坚定地认为自己做的所有事都是正确的? 数百年前,商行舟还是国教正统传人里的一位,他本可以按照即定路线行走,直至成为教宗陛下,但他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他用计道人的名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当吴道子在凌烟阁里画出一幅幅画像的时候,他便负责把画像里的那些人送归星海。那些画像里的人都是人族的英雄,都是大周的功臣,就这样死在阴谋里。其中有些人比如秦重和雨宫神将自愿赴死,其余的那些国公呢? 凌烟阁里的英灵一直在看着商行舟。或者更早就已经在百草园里死去的那些怨魂,也一直在看着商行舟。今次的动乱里死去的无辜者,想必也会在看着他。但这些依然无法影响到商行舟的道心,因为他有很多理由可以说服自己。 他瞧不起绝情灭性的所谓枭雄,最厌憎黑袍那样不敢见天日的谋者,他把自己视为太宗皇帝陛下的继承者,心怀天下自然可以不顾小节——为了大周王朝存续万载,为了人族的光明将来,这是必然的代价。 可是有一件事情,到现在为止,商行舟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来说服自己,那就是陈长生。 是的,溪里飘着的木盆,盆中的婴儿,黄金巨龙垂下的龙须,一切都是阴谋。 但他第一眼看到的陈长生,不是魏国公,不是王之策,不是天海,不是权重一方的将军,不是富甲天下的巨豪,不是长袖善舞的贵妃,不是面目可憎的太监,不是慷慨激昂、清谈误国的书生、不是老成持重却爱惜羽毛的大臣,只是个……婴儿。 一个连眼睛都还无法睁开的婴儿,一个无知无觉无识的婴儿,一个无善无恶无念的婴儿。 他找不到任何理由说服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 这十四年里,他每看到陈长生一次,便会生出一次疑问,道心上多出一道阴影。 西宁镇的旧庙生活很简单,不见比相见难无数倍。 陈长生从一个婴儿变成了一个春风般的少年。 商行舟道心上的阴影,已经浓的像是夜色一般。 …… …… “我知道老师你对我并没有亏疚之情,此事无关善与恶,只是你无法说服自己,说服自己永远最重要的事情。” 陈长生看着商行舟说道:“所以,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很可怕的事情。” 佛宗在覆灭之前,曾经有过所谓心障的说法。 他现在就是商行舟的心障。 商行舟想要尽一切办法除掉这个心障,如此才能真正保持道心通明。 他希望陈长生死,又不能亲自动手,因为那样不会有任何效果,会让心障变得越来越深,而且再也没有机会被抹掉。 数天前,就算余人没用那般决然的方式把他留在雪宫里,他也不会去北兵马司胡同,而是会去离宫。 当初在天书陵神道上,他从神道上走来,看都没有看一眼陈长生,也没有阻止陈长生把天海圣后的遗骸带走,便是已经想明了后事。 他要用这些事情为由头,很自然地让陈长生死在别人的手里。 好些次,他都已经很接近成功。 比如林老公公要为年轻的皇帝陛下扫除执政的障碍与威胁,借天海圣后遗骸一事发难,私下出手意图杀死陈长生,却没有成功。 比如借着薛醒川的遭遇,以周通为引,让陈长生主动出手,然后再杀之。 “可惜的是他们都没有成功。”陈长生说道。 “我没有想到,你早就已经看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无所谓。” 商行舟的神情有些遗憾,说道:“如果不是王破,你那天已经死在铁树的手下。” 林公公在国教学院里忽然出手的时候,陈长生就已经想清楚了所有事情,但此时看到师父的遗憾,依然觉得有些难过。 商行舟看着他继续说道:“我对你师叔发过誓,不会对你出手,事实上也是如此,无论林或者周,都不是我刻意做出的安排,一切都是自然之事,如果你坚持留在京都,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而且并不为我的心意所左右。” 这句话难辩真假,也不需要辩真假。 人的心意总是在真真假假之间浮沉,纵把那花色香都看化,也无法看透这些。 雪湖对面的院墙上,出现了十余位青衣道人的身影。 那些青衣道人境界高深莫测,衣袖轻飘间,隐有杀意。 …… …… 第731章 风雪里走来的黑衣少女 “真的要这样吗?” 陈长生的视线落在雪湖对面。 这些青衣道人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来自东都洛阳,一个曾经藉藉无名的小道观。 “我说过,我没有安排过任何事情。”商行舟说道。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太阳的高度决定着很多植物的生长角度。 像商行舟这样的大人物,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安排,自然会有很多人愿意为他杀死陈长生。 因为他已经通过很多事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陈长生收回视线,望向商行舟说道:“哪怕这会是一场战争?” 他依照教宗陛下的遗旨,前来国教学院与商行舟进行这次重要的谈判,自然有所安排。 离宫里已经严阵以待,国教骑兵随时可以发起冲锋,青衣道人们来到湖畔的同时,相信茅秋雨等人也已经来了。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教宗,如果商行舟依然坚持要杀他,那么必然会引发一场毁掉整座京都的战火。 “离宫里会有很多人支持我。”商行舟很平静地说道。 作为大周王朝当今唯一的圣人,皇帝陛下与教宗的老师,商行舟现在的声望已经高到一种夸张的程度。 而且他是国教正统传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资格入主离宫。 不要说离宫里的那些普通教士,就算是那些红衣主教,甚至就连五位巨头里,只怕都有些人愿意接受他的降临。 只不过教宗陛下的遗言以及后续手段非常强硬,大诰亦已颁行天下,现在的国教才能保持着团结以及统一。 如果商行舟真的行险——即便他无法亲自出手,也有足够的力量,强行把陈长生杀死在国教学院里——只要动作够快,动静够小,那么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 …… 风雪笼罩着京都,也笼罩着国教学院,与风雪一道的,还有黑压压的、难以看清楚数量的军队。 一个小姑娘从风雪那头走了过来。 小姑娘一身黑衣,微低着头,略有些宽的衣领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帷帽,遮住了她的容颜。 很神奇的是,她顺着长街一直走到百花巷口,没有一名骑兵发现她的身影。 直到来到近处,巷口的朝廷高手与离宫教士才看到了雪地上的足印,发现了她的存在。 “站住!”有人沉声喝道,不知道是朝廷的将军还是哪位红衣大主教。 今夜极有可能出大事,京都陷入在无比紧张的气氛之中,这时候,忽然有一个小姑娘从风雪里走了过来,任谁都会觉得诡异。 听着这声音,黑衣小姑娘身体微颤,继续低着头向着巷里走去,脚步变得更加匆匆,感觉有些害怕。 当然,这样的反应也可以理解为嚣张。 “找死吗?” 巷子里的阴影中响起一道阴测的声音。 百花巷里的建筑在前些天的几场风波里已经被朝廷的骑兵尽数推平,只有那幢有些纪念意义的茶楼,还残着半座。 就在黑衣小姑娘走过那座残楼的时候,随着那道阴寒的声音,一道更加阴寒毒辣的剑光,从阴影里一道刺了出来。 那道剑光异常明亮,与夜里的风雪一混,却又是那样的不起眼,剑势更是可怕至极。 更可怕的是,随着这道剑光乍亮,巷口阴影里隐隐有星屑弥散开来。 率先出手的是一名聚星境的刺客,应该是来自天机阁。刚被朝廷收服的高手们,总想尽快地证明自己的价值。前些天他们在北兵马司胡同对陈长生的那次围杀,最终变成了一场混乱且无结局的乱战,今夜他们不想再次错过机会。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人事先能够预料得到。 无论是巷子里的那些刺客、军方高手、王府供奉,还是巷尾处的那些离宫教士、诸院强者。 阴寒的剑光到来时,那个小姑娘依然低着头,把脸藏在帷帽里,什么反应都没有。 然而,那道剑光就这样碎了,变成了无数碎片,消散在了夜空里,与风雪真正的混在了一起。 这里说的碎是真正的碎,那名刺客的剑直接碎了,于是那些剑光才会随之而碎。 世上能够应付聚星境刺客的人不多,能够直接碎掉一名聚星境刺客的剑……很多人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并不是真正的结局,因为剑光碎了之后,紧接着还有样事物碎掉。 那名刺客碎了。 只是嗡的一声轻响。 百花巷里的风雪骤然间变成了粉红的颜色,仿佛有谁向里面洒了几大桶颜料。 紧接着,数十截肉块像暴雨一样落在了地上,仔细望去,才能看清楚那应该是人类的肢体以及内脏。 鲜血狂飙,断肢坠落,所有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极短的瞬间里。 然后人们才看清楚场间的画面。 那个黑衣小姑娘依然低着头,脸在帷帽的阴影中,无法看清,但向前方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很小,很白皙,如雪莲一般,只不过这时候上面淌着血水,分外鲜明,格外触目惊心。 她的小手出现的地方,现在是一片风雪,先前就是那名聚星境刺客的位置。 暗巷一片死寂。 片刻后,数声惊恐与愤怒交杂的啸声响起,一名天机阁的刺客与两名军中强者化作三道风雪攻了过来。 啪啪啪三声轻响,就像是三颗葡萄熟了,又像是冰面上出现了三道裂口。 三道风雪骤然碎去。 三名朝廷的高手再次变成三蓬血雨与碎肉! 没有任何人看清楚那名黑衣小姑娘做了什么动作,因为事实上,她什么动作都没有做。 她只是向着风雪里伸出了手。 风雪便会听从她的意志,抹杀其间的一切存在。 然后,她终于抬起了头。 黑色的帷帽落下,如瀑的黑发落下,露出一张少女的脸。 那张脸无比雪白,仿佛终生未曾见过阳光,容颜清丽,却自有一股无比凛冽的气息。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对竖瞳。 看上去异常妖异。 这时候她眼里的情绪非常复杂。 有些追忆,有些不安,有些畏怯,又有些癫狂。 这种眼神,加上她雪白小脸上沾着的那些血水,看着无比恐怖。 忽然,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的一缕血水。 看到这幕画面,隐藏在黑夜与风雪里的高手们感到了一阵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 …… 第732章 她这样想着(上) 这些高手或者来自军方,或者来自天机阁,或者来自清吏司,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厮杀、见过多少惨烈的画面,按道理来说,再如何可怕的场景也不至于让他们心生悸意,可黑衣少女只是舔了舔唇角的血,便让他们感觉到无比恐惧。 有些心志不坚的人甚至身体都颤抖起来。因为这份恐惧已经超出了经验与理智的范畴,来自他们灵魂的最深处,仿佛是在他们出生之前无数万年,便已经在星空之上烙印下来的痕迹。 黑衣少女站在雪地里,赤着双足,脚踝间拖着一根铁链,看着就像是一名囚犯,很容易令人心生怜意,但此时,巷口所有人的心神都无法注意到这些细节,已经被她展示出来的强大以及眼神冻成了冰块。 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无论是癫狂还是不安、追忆还是畏怯,在满天血雨与残肉之后,尽数变成漠然。 那甚至是对死亡的漠然。 这太可怕了,她究竟是谁? 很多人已经注意到黑衣少女拥有一双妖异的竖瞳,难道是位隐世的大妖?那么与白帝城有什么关系? 有些人下意识里望向百花巷中段某处的风雪,妖族中生代的最强者小德现在便在那里。 当人们看到小德时,再次吃了一惊。 小德这时候很怪异,像是生了一场重病,脸色苍白,纵使在寒冷的深冬时节,也在不停地流汗。无数热雾从他的头发间与皮袍间不停向夜空里散去,依然无法掩住他眼睛里的惊怖与恐惧。 身为妖族大将,逍遥榜强者,小德当然自信,就算是面对从来都无法战胜、令人绝望的王破,也断不至于害怕成这样……只有当初在寒山涧畔遇到化身中年书生的魔君时,他有过类似的反应! 看到这幕画面,人们很是震惊,再次在心里喊出那个问题。 她到底是谁? 所有人惊恐不安地看着巷口那名黑衣少女。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意外发生。 黑衣少女忽然弯下腰开始呕吐。 她不停地吐着,似要把身体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才觉得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看起来好过了些,直起了身体。 但当她看到雪地上的一片狼籍,雪白的小脸上涌现出两抹羞怒的红晕与恼意。 她开始不停地跺脚,同时不停地抱怨着什么,黑发乱舞,看着就像受了受了刺激或者委屈的小女孩,很是生气。 雪白的赤足不停地落在雪地上,铁链不停地乱响。 轰轰轰轰! 巷口仿佛有雷不停炸响,雪地震动,天地不安,寒冷的空气拼命地挤压,然后向远方逃去。 一道难以想象的强大气息出现了,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撕扯着所有事物。无论是最柔软的风雪还是最坚硬的青石,无论前夜才新布置的阵法还是百花巷南已经修了三百年的那堵老墙,在这道恐怖的气息之下,都变成了最细微的碎片。 隐藏在夜色与风雪里的那些朝廷高手,哪里还敢停留,被纷纷逼将出来,如箭矢一般,向着远方飞走。 一时间,国教学院外到处都是破空声与惊恐的喊叫。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黑衣少女停止了跺脚,低着头站在原地,微微隆起的胸口微微起伏。 巷口的积雪尽数消失,先前呕吐在雪上的那些秽物也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地面。 地面上出现了十余道极深的裂缝,有热气从里面生出。 通过这番发泄,她平静了些,不再像先前那般生气,只是看了眼手上与身上的血水,妖异的竖瞳里再次生出怒火。 这一次不待她有任何动作,朝廷高手们再次破空而避,恨不得立刻飞出京都。 就连远处巷围的国教强者们也下意识里向后退了数十丈。 幸运的是,她没有再次变得癫狂起来,依然保持着平静。 她看了身上的那些污血一眼,那些污血便被极致的寒冷冻成了霜片,然后簌簌落下。 这画面看似简单,但在夜色里那些聚星境的修道者眼里,却仿佛神迹。 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把温度降到这种程度,需要多少数量、多么精纯的星辉真元? 就算八方风雨这等层级的神圣领域强者能够做到这一点,谁又会浪费如此多的星辉真元,只为了让自己变得干净些? 看着这幕画面,人们再次震撼,再一次在心里喊出那个问题。 她究竟是谁? …… …… 黑衣少女不知道人们在想什么,也不在乎,对此毫无关心。 她向着巷里走去,脚踝间的铁链在地上拖行,发出当当的清脆声音,然后变成轰的一声闷响。 那座曾经陪伴过国教学院兴衰枯荣、观看过很多场诸院演武之战的茶楼垮了。塌掉的茶楼未能溅起任何尘埃,因为有无数风雪自天空里呼啸落下,在最短的时间里覆了厚厚的一层,把碎石与烟尘尽数盖在了下面。 她迎着风雪前行,风雪自行避开。 作为血统最纯正、最高贵、大概也是唯一存世的玄霜巨龙,风雪本就是她的臣民。 她从那口废井里爬出来后,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所以,来了国教学院。 当然,那也是因为那盆青叶把铁链从石壁上拔出之前,她给出过自己的承诺。 从北新桥一路迎着风雪行来,她不曾觉得寒冷,反而觉得双颊有些微烫。 因为自由的感觉真好,也可能是因为她要见着他了,以自由的身份。 但当要走到百花巷时,她感到了不安和畏惧,因为她感觉到了夜色里隐藏着很多人。 那些人在人族里算是强者,虽然还不足以威胁到她,但已经能够构成一些麻烦。 可是她的不安与畏惧与此没有关系,她只是……害怕人多。 很多很多年前,她从南方温暖的海洋来到这片陌生的大陆寻找父亲,曾经被很多人围住过。 她不喜欢像蚂蚁一样围在一起的人群,那会让她有些厌恶,让她有些不安。 她觉得陈长生给出的那个解释很对,这叫密集恐惧症。 她更不喜欢不管是在天上飞,还是在地上走,总会有那么多人指着她喊着什么,嚷着什么,哭着什么。 她不明白,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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