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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嚼进嘴里时,好几股酸水混在筋肉的油脂中,一下全被挤出来,充斥了她整个口腔。 “呕!” 不知搁了多少年的老陈醋,酸味儿刺激得她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几乎立时就把嘴捂住了,朝着一旁的碗碟,将那片肉吐了出来! 然而酸味却还在嘴里。 她狼狈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连忙伸手要去端水:“什么味儿!” 谢危顺手便把自己喝了两口的酒盏递过去。 姜雪宁看都没看便接过来仰头一口喝下。 然后…… 那本就已经皱成一团的巴掌脸,瞬间变得铁青,她呛得丢了酒盏,捂住自己的喉咙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谢、咳咳咳!谢居安你——咳咳!” 简直像是得了痨病。 她一张脸都涨得通红,极端的酸与极端的辣,全在一张嘴里,跟团火似的窜上她头顶,想吐都吐不出来! 恨不能就地去世! 谢危半点也不惊讶地瞧着她:“怎么,很酸?” 想要谋财害命吗?! 姜雪宁两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 听得对方这话,哪儿还能不明白? 这根本就是故意治她啊! 只恨自己一没留神着了道——姓谢的心狠手黑,分明是恶狱魔鬼,她是迷了哪门子的心窍敢觉着他是神仙圣人生得一副好心肠? 那味道一时难以形容。 姜雪宁差点昏过去。 她哪里还有什么功夫回答谢危的话,只满屋子找茶水,可愣是连茶壶都没找见一个,便按住自己的喉咙,一面用力地咳嗽,一面扶了把门框,跑到外头去。 谢危看她一眼,也不拦。 刀琴剑书都在庭院里。 屋里那翻箱倒柜的动静两人都听见了。 然而瞧见姜雪宁这一副被人下了毒的样子出来,都不由心中一凛。 姜雪宁跟剑书熟些,几声咳嗽已经让她嗓音嘶哑,此刻更怕被屋里那心眼比针小的谢某人听见,一把揪住剑书,压低了声音道:“快,端杯水!” 话说着她又想干呕。 剑书眼皮直跳,可不敢被她揪住太久,忙去端水。 好大一只茶盏。 姜雪宁接过来咕嘟嘟就灌了大半盏,才觉得好了一些,可那酸呛冲辣的味道,仍旧有不少留在喉间,无论如何也去不掉! 姓谢的是要死! 剑书打量她神情,眼皮直跳,小声道:“先生心里不痛快,做东西不好吃,也是有的。” 姜雪宁险些出离愤怒。 那是不好吃能形容的? 简直是用最烈的烧刀子给她兑了一杯醋!那喝下去要人半条命! 她仰头把剩下的那半盏茶水喝了干净,就递回剑书手里,摆摆手便往外头走。 剑书问:“先生那边?” 姜雪宁回头看一眼谢危那屋,只觉得整间屋子都在朝外头冒黑气,哪里还敢往里走半步?打了个寒噤道:“别,可别再找我了!你家先生脑子,咳,有毛病……” 话说着,她声音都飘了几分。 整个人好像踩在云端上,身形发软,脚下发虚,晃悠悠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似的,从走廊那头绕出去了。 刀琴剑书面面相觑。 过不一会儿,就听屋里平静的一声唤:“剑书。” 剑书打了个激灵,进去了。 满桌菜几乎没动过。 谢危一身清隽地立在边上,轻描淡写揭过一边的雪白锦帕擦拭着方才沾在指头上的几滴醋酒,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做似的,淡声道:“都端了去喂狗。” 剑书头皮发麻,道:“是。” 他把桌上的都收拾了,端了出去。 刀琴瞅了一眼,摇头。 剑书心有余悸,压低声音道:“因为宁二姑娘和世子?” 刀琴道:“差不离。” 剑书纳闷:“可先前不声不响的……” 刀琴道:“要能成早成了,哪儿用等到现在?先生犯不着费心。” 剑书示意他看自己手上:“那这?” 刀琴一看,也不说话了。 两人又对望一眼。 到底还是剑书先认命,从边上走过去,要去处理这些花了一早上心思做出来的东西。只是走没两步,他又停下来,犹豫了一下,转过头问:“刀琴,你说,狗要不吃,怎么办?” “……” 显然,这是一个极其可能的问题。 刀琴静默,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要么狗死,要么你死。” 剑书:“……” 第208章 自欺欺人 姜雪宁回去路上, 正巧撞见燕临。 看方向是要去谢危那边。 瞧见她这服了毒似的脸发绿、脚踩云的架势,他不由一怔,先向她身后望了一眼, 才问:“怎么了, 刚从谢先生那边回来?” 姜雪宁嘴里喉咙里甚至整个肚子里都在冒酸气, 实在不想多说一句话,摆摆手道:“谢先生今儿个好像不痛快, 你要去找他可得小心点。” 燕临一头雾水。 姜雪宁却是说话间险些没控制住又干呕一声, 连忙别了燕临往自己屋里去。 这倒让燕临有些纳罕。 他看了她背影有片刻, 若有所思。 不过照旧去找谢危。 道中不免又遇到剑书,他也问剑书端着菜干什么去。 剑书笑得不大好看, 说去喂狗。 燕临又觉稀奇。 很快到得谢危屋外, 只见刀琴立在外头, 向微微弯身道礼,他则上前在屋外向着门躬身一拜, 道:“燕临来见先生。” 谢危人在里面, 叫他进来。 他进去之后打量谢危神情,分明云淡风轻,与寻常时候无异, 半点看不出姜雪宁先才说的什么“不痛快”。 两人聊的是粮草的事。 眼见着已经入冬。 北方天气越来越冷。 既然要开战,粮草一天不到,众人心里就一天没底。而按他们原定的计划,本该今日就到的吕显迟迟没有音信, 实在让人有些忧虑。 谢危这边也时刻关注着粮草辎重的消息,对此倒是了如指掌, 只道:“吕显在前什么也没带,任氏盐场的人压后几天, 负责的才是真正的粮草辎重。吕显没有准日到并无什么要紧,后面任氏盐场的人准日到就行。吕显此人心中有些成算,无须为他担心。” 话里的意思明白得很—— 反正吕显不负责运送粮草辎重,便出了什么意外死在路上,也没什么可惜。 还好吕显本人不在此处,否则听了他这话,非得气个七窍生烟。 燕临终于从这话里隐约听出了点“不痛快”的味道。 谢危略有觉察,问:“有话?” 燕临抬眸,道:“方才来时遇到宁宁,见着她不大舒服的样子,跟我说先生今日似乎心情不好。” 宁宁。 谢危长指翻过手底下的一页道经,远山淡墨似的眉挑了一挑,浑不在意似的含了笑,轻轻道:“小姑娘不大听话,治治就好,我倒没什么不好。” 燕临看着他没说话。 谢危转眸也看他一眼,却似乎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仍旧淡泊得很,若无其事把这话茬儿揭过,去谈军中诸般事宜了。 * 姓谢的到底什么毛病? 姜雪宁回屋后,连着漱了好几遍口,又往嘴里含了几颗甜蜜饯,才勉强将那一股酸气压下去。可酸气压下去了,疑惑却慢慢冒出来。 她半点没有猜测? 也不尽然。 有时候谢危这人把事儿做得挺明显。 若说她猜不着半点端倪,那实在太假。 可若猜得太明白,又未免给自己添堵。 倒不如装着点糊涂。 总归谢居安也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只做不说,约莫也是知道有些窗户纸不能戳破。 真戳破了,大家都尴尬。 所以她琢磨这人就算心里膈应,不高兴,该也不会折腾她太久。再说了,便是他想折腾,她难道还跟这一回似的,傻傻送上门去让他整? 姜雪宁觉得,这种事有一回不会有二回。 于是她放心不少。 半个时辰前,才在谢危那边吃够了醋;半个时辰后,已经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让厨房那边给自己张罗几道好菜,压压惊。 第二天,谢危果真没使唤人来找,姜雪宁到城里溜达了一圈,还买了只小陀螺; 第三天,谢危与燕临出城巡视屯兵的驻地,姜雪宁带丫鬟打了一晚上的叶子牌; 第四天,谢危召军中将领们议事,姜雪宁找了城中最好的酒楼,还小酌了两杯; 第五天…… 第五天,谢危终于得闲了。 当天一大早,姜雪宁才睁开眼,剑书的声音便在外头催魂似的请她。 她一个激灵就吓清醒了。 尽管百般推辞、万般借口,心里打定了主意不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回,拒绝的意志十分之坚决,可到底没架住剑书幽幽的一句:“先生说,您若不想体面地去,那捆了去也是行的。” “……” 姜雪宁屈服了。 她万万没想到,除了给人挖坑让人跳之外,还有这种无耻强迫的手段,简直卑鄙下贱! 到得谢危屋里时,自然又见一桌好菜。 姜雪宁吃得跟试毒似的心惊胆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竟真就是干干脆脆一桌好菜,酸是令人食指大动的酸,辣是令人口齿生津的辣,油里滚过的酥肉浸着飘了绿菜的白汤,一口下去从喉咙暖到胃里,麻椒里蘸过的鸡丁和着圆滚滚、嫩青青的豌豆炒一盘,拌个饭吃得几勺便从嘴唇颤到舌尖…… 头先她看谢危像只不折不扣的恶鬼,吃完再看他又觉像是那救苦救难的圣人了。 这顿过后,谢危好像清闲下来,反倒燕临忙得脚不沾地,总不在府里。 想也知道,开战在即。 他这当将军的,不可能闲得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姜雪宁顿顿有饭吃,每一回都吃得高高兴兴,好像谢危气儿已经消了,她琢磨着自己大人大量干脆也把先前那噩梦似的一顿给忘了算了。 岂料,这一天谢危忽然问她:“现在又敢放开胆子吃了?” 姜雪宁一哆嗦,差点没被喉咙里的丸子噎死。 谢危递了杯水给她。 她喝完咳嗽两声,才挂上笑:“先生圣人心肠,本也不一定要做饭给别人吃的。倘若这人吃到了,该她千恩万谢才是。就是有错,那也一定是她的错。” 这话说得讨好。 谢危听得心里不畅。 他弯唇笑:“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 姜雪宁心道:那不是你打一棒之后给一窝甜枣想看到的结果吗,怎么还弯酸起我来了? 她假装没听懂。 只似糊里糊涂地道:“谁让先生做得这一手好菜?实在太好,想记得也不能记得了。” 谢危看了她这假笑就讨厌,把酒盏在手里转了一圈,挑眉:“哦?” 姜雪宁握拳:“肯为先生赴汤蹈火。” 谢危一声嗤:“怕不是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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