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杨爱棠穿着白衬衫和蓝西装,波点领带松了一小截,大概是喝了酒,衣领中露出的白皙脖颈也泛出淡红。但他的眼神很亮,或者说,在与程瞻视线相交之前是很亮的,他尚且来不及压抑下去。 程瞻的声音先于思考发出:“晚上好。” 说完了,又仿佛没有什么可以接续,于是这句“晚上好”就像断掉的铁索桥,在两座山崖间无意义地晃荡。 杨爱棠的目光又看向程瞻身后的人,好像很体贴,其实是转移注意:“醉得不轻啊。” 程瞻吐出一口气,一只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对那人说:“程闯,你学生证还在我这儿。” 听见程闯的名字,杨爱棠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来似乎是程瞻同父异母的弟弟——可是,他不是在国外读书吗? 那醉鬼转过脸来,一张脸青青白白煞是好看,头发挑染了几根紫毛,耳背上还打了几颗小银钉。虽然他非常用力地瞪视着程瞻,几乎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但是的确,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高中生模样。 程闯终于也注意到了他,“看什么看,老子二十五了!” “哦。”杨爱棠机械地应了句。 服务生拿来解酒药、水杯和热毛巾,程瞻并不想伺候程闯,长腿往外一迈,就把程闯交给了服务生。但听程闯“嗯嗯啊啊”地叫唤几声,消停了,服务生来问程瞻:“先生,是否需要帮您叫个车?” 程瞻点头,“麻烦了。” 服务生离去后,偌大的洗手间,一时竟安静下来。 杨爱棠的酒品好,喝上头也只会犯困,他安静下来,脑筋便不再运转,再看程瞻那张脸也是心如止水。只是感觉天气的确走过了一个轮回,他们分手的时候,程瞻尚且穿着严肃的大衣,如今入秋渐凉,他又穿上了深色的休闲薄毛衫,看起来像是从家里火急火燎跑出来抓孩子的家长。 啊。 杨爱棠迟钝地想。 在离开我以后,程瞻他回家了吗?——他父母的那个家。 程闯吃了药、喝了水,脑子略微清醒个三分,就拽住他哥的衣袖摇摇晃晃站起来。他哥一动不动。 程闯感觉自己有了靠山,于是通红着脸、乜斜着眼睛,冲向杨爱棠:“你、你多大啊?” “我?”杨爱棠愣怔,“我三十二。” “啧。”程闯咂巴一下嘴,“老男人。我二十五了!” “程闯!”程瞻压着声音吼他。 杨爱棠却笑,“我知道你二十五。” 真稀奇,原来程瞻面对自己的弟弟会如此气急败坏。他还真没见过。 程闯被杨爱棠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挠了挠头,又莫名其妙地拖长了声音说:“那个酒不行,那个,你知道八二年的拉菲是什么味道吗……” 杨爱棠抿了抿唇,他又想笑了。他过去没见过程瞻的弟弟,不知道这小孩儿这么有意思。但他又不敢笑,怕程瞻觉得丢人。 程瞻正在很努力地对付着八爪鱼一样缠着他的弟弟,想把弟弟的触手一根一根拽下来。 “——哎呀,小杨原来在这里。”齐老板的声音忽然响起,接着洗手间的门帘被撩开,齐老板笑得和蔼可亲,“我刚去结账,才知道你已经提前结了,这怎么好意思啊!” 糟糕。杨爱棠连忙从洗脸台上跳下来,换了一副表情干笑:“应该的,应该的。齐总唱好了?” 这洗手间宽敞,齐老板原没有在意程瞻程闯两人,但走过去时动了动鼻子:“小杨你去外边儿吧,这里不好闻。” 程闯听了脑袋一歪就要冲上去打人,程瞻终于找准时机掐住了他的耳朵,把他拖了出去。 * 洗手间外的走廊上,杨爱棠盯着服务生手中的烟灰缸看了一小会儿。 他真的认为只有一小会儿——不然齐老板该便秘了——但是这地方太亮,他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见,耳朵里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好像有无数蛾子飞出来,扑打着烟灰缸上反射的吊灯。 他在缓慢地消化着现状。 前有齐老板,后有程瞻。 他忽然原地转了个身,直直地走向程瞻,飞快地说道:“你们叫的车可不可以让给我?” 程瞻蹙眉:“什么?” 杨爱棠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方稜还没有给他发消息。他正想解释,齐老板已经夹着公文包从洗漱间出来,一边还翘着手指甩了甩水。“大家都散场了,小杨打算怎么回去啊?” 杨爱棠说:“我——我朋友会来接我。” 齐老板从公文包里翻找车钥匙,“我开了车来的,你帮我叫个代驾?” “没问题,齐总。”杨爱棠毫不犹豫地招来服务生吩咐。 齐老板又问:“小杨有没有车?” “没有啊。”杨爱棠笑,“我太笨了,不会开。” “哎呀,要学的,以后老板有应酬,就可以帮老板开车嘛。”齐老板语重心长地说,“不过小杨主意大,说不定自己也是要当老板的人,哈哈!” 杨爱棠感觉有两根绳子正各自往相反方向拉扯着他的脑子。一根拽着他去睡觉,另一根拽着他去骂死这个人。 但他最后既没有睡觉,也没有骂人,他只能陪着笑脸:“没有这个福气……” “齐先生,代驾到了。”服务生鞠着躬说道。因为是会所长期合作的代驾服务,人都是随时待机的,比出租车好叫得多。 “好嘞。”齐老板将公文包换了个手,很自然地来揽杨爱棠的肩膀,“走,小杨,我送你回去。”又倾身过来,靠近杨爱棠的脸,“你住哪儿?” “……这次真不巧啊齐总,我朋友马上到了……”齐老板口中的酒气熏了过来,杨爱棠一下子闭紧了嘴,脑中那两根绳子已经拧成麻花,绷直了,随着齐老板的手臂落下,就往他脑仁儿抽去—— “——哥哥!哥哥你不要抛下我啊哥哥!” 程闯的哭喊声突然爆发,从洗手间的这个小小角落扩散开,直到冲撞在整个金碧辉煌的会所大厅。 程闯整个人扑倒在地,两只手死死地拖住了杨爱棠的裤脚。 * 齐老板站直了,手也收了回去。 杨爱棠呆滞地看了看程闯,又抬头,看向程瞻。 程瞻的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化,他对着杨爱棠,一本正经地跑火车:“你就是杨小闯的哥哥吧?他未成年人到这种场所来,你们家里也不管一管?” 杨爱棠拧了下眉毛,好像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眼下的设定。 “那你是谁?”他诚恳地发问。 “我是他班主任。”程瞻说,“他学生证还在我这儿!” 群~607~985~189⋆整理.2022♡04♡08 03:59:54 16 一看有未成年人掺和进来,齐老板顿感晦气,当下冷了脸问杨爱棠:“怎么回事?” 杨爱棠扶了扶额头,很是忧心忡忡地叹气:“您先回去吧,有点儿家里事。” 齐老板颇为悻悻,来回看了他们三人好几遍,终于假笑着道别。直到齐老板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后的夜色中,杨爱棠才放松,身子往墙边重重地一靠。 这一天过得也真够光怪陆离的,直到现在,被程瞻的目光盯着,他还感觉皮肤上发麻。 程闯仍旧拽着他裤脚,然而却趴倒在地上,睡着了。 “给你添麻烦了。”程瞻也没有盯他看多久,就蹲下身,把程闯的手指头一根根地从杨爱棠裤脚上扒拉下来,杨爱棠也连忙不好意思地蹲下。不知为何,杨爱棠感觉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杨爱棠诚心诚意地说,“刚才这一出,演得不错。” 程瞻咳嗽一声,“我只是跟他说我不要他了。我不知道他会拽住你。” 杨爱棠笑笑,“喝醉了的小孩儿,别跟他计较。” 程瞻顿了一下,沉沉地应了一声“嗯”。继而他吃力地将程闯的一只手臂搭上自己肩膀,慢慢地站了起来,程闯又打出一个臭气熏天的酒嗝。 杨爱棠绕到另一边,默不作声地搭了把手。 其实他自己也醉得有些走不动道,好不容易撑住程闯后,就没有余力再去思考什么有的没的。出租车已经等候在外,他和程瞻先把高中生给塞进后座,而后程瞻站起身,看向他。 “一起走吗?”程瞻终于问道。 杨爱棠没有过多思索,“不了。” “有人接你?”程瞻的身后是无边的夜,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到哪儿了?” 杨爱棠想摸手机,却险些绊了一个趔趄。程瞻还没来得及抓他,他就自己站稳了。 杨爱棠在多数时候,是不需要旁人来搀扶的。 冷风刮过,好像在两人中间划出了一条透明的河。杨爱棠对着那河水,突然捂住了嘴,一拧身便朝会所里边奔去。 刹那之间,程瞻的脸色千变万化。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程瞻却比他更不耐烦,径自把程闯又给拖了出来,塞给门口的服务生。 “看住他。”程瞻冷冷地说,又冲进了门里。 * 太丢人了。 太丢人了。 太丢人了。 杨爱棠一进洗手间,整个身子便软倒下来,扶着马桶,先是一阵干呕,继而又吐出了秽物,越是吐,就越觉得自己无药可救地丢人。 再坚持一会儿不好吗?再坚持一会儿,程瞻都已经滚蛋了。 半年不见,一见面又是喝到吐的模样,好像自己过得没个正形。那肯定会被程瞻瞧不起。 可明明之前的半年都那么安稳的。 他颤抖着手指去按冲水键,又总怀疑冲不干净,于是不停地按,不停地按,直到水箱都跟不上他的节奏,发出和他类似的抽干了水的干呕,而一个阴影走来,挡住了他眼前的光。 他下意识地扑上去抱住马桶不让那人看见。 他感觉到程瞻半蹲下来,那沉默的呼吸就在咫尺之距,令他所有神经都紧张地绷住。然而程瞻并未发难,只是又拿来了一杯水,一边轻轻去拍他的背。 杨爱棠被他这一接触弄得往里一缩,躲开了。 程瞻望着他,“你吐完了?” 杨爱棠很难受。 不仅是呕吐到发涩的嗓子眼儿难受,他浑身上下的零件都好像不太对位,他半仰起脑袋望向程瞻,也只能看见一片重影,重影里的人有似真似假的温柔。 没吐完。 他想说。 没吐完,所以你快出去啊。 可是程瞻永远不会听他的话的,程瞻永远体会不到他的心情。程瞻仍旧像过去一样试图照顾他,将一杯水轻放在马桶边的小架子上,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目光往下落。 “把领带松了吧。”程瞻轻声说。 那一条波点花领带已经快要把杨爱棠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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