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竹王_第3章_韶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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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们笑我：「这算什么原因啊？」我也笑，我不想和林媛茵纠缠时，那颗酸橘子就能成为原因。 1 我进病房时，林媛茵一只手托着电脑，一只手握着鼠标。她腿受伤，裹着石膏。但是整个人依旧认真，仿佛在处理什么大事。「其实很简单，你看这么就好了……」男生双手托着鼠标垫，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连连点头。应该是做好了。男生略带夸张地「哇」了一声，扭头几乎和我妻子鼻尖相对。年轻的崇拜的眼神。林媛茵似乎有一瞬间愣住，没有动作。最后是男生红着脸往后退了半步，垂着头说了声：「谢谢。」经过我时，他抬眼看向我无措地解释：「我找媛茵姐做个表格。」我看清他那双眼睛，心口一滞，立刻明白了林媛茵愣神儿的原委。太像了。 2 林媛茵余光瞥见我，揉了揉额角：「工作不忙？」她满脸疲惫，眼下青紫，状态明显不佳。我回神从盘子里捡了个橘子，这才回答她的话：「妈让我来的。」我们青梅竹马，如今结婚三年，双方家里都不止一次催我们要个孩子，我不想要，她也不想要。因此我们达成了协议，互相敷衍对方家长。她没了声音，挪了下打着石膏的腿。弯腰架起折叠桌，开始了工作。不到十分钟，敲门声骤然响起。那男生探出半张脸。他踌躇地看了我一眼，又看林媛茵一眼。林媛茵利落地开口：「说。」他小跑进屋，抱着电脑凑到林媛茵旁边：「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手中动作不停，利落地剥了个橘子。酸甜的气味弥漫整个病房。我看着林媛茵把刚拿出来的电脑合上，接过他的电脑。我想起很久之前，我缠着林媛茵给我讲一个项目。她当时怎么说来着：「看不懂就更需要自己去学。」 3 我干脆把橘子放在一边，撑着下巴看他。不仅侧脸像，神态也像。尤其是弯着眼睛看人的模样。「媛茵姐，你好厉害啊！」林媛茵脸上也带了点微笑，许是因为很久没处理这种简单的问题。她的话多了些：「多学一点，别一不会就来找我。」男生吐了下舌头，随后开口：「我小叔让我来找你的嘛。」虽有准备，但是听到这里，我的心口还是像被剜了一块，呼呼漏风。我捡起橘子，仔仔细细地剥去橘子外表的白丝，头也不抬地问：「顾辰？」虽然是问句，但是我心里早有答案。果不其然，男孩惊讶的声音响起：「你认识我小叔？」 4 我不认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我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已经转学走了。我和林媛茵青梅竹马，大学一南一北，她走的那天，我深情又蛮横地和她告白：「林媛茵，我喜欢你，你不许看别的女生。」她笑着说把我当作弟弟，大一刚入学就谈了场恋爱。但是这场恋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大二那个暑假，我刚想去见见那个男生，他们已经分手，男生出国留学了。那时我毫不在意地和身边人说：「他陪林媛茵不过两年，我可是和她青梅竹马，要陪她一辈子，十几年和一辈子比，微不足道。」那时，我笨拙地用时间丈量，以为时间够久，总会在她心里留下痕迹。但是我忘了，仅仅看时间有什么用？主要看林媛茵。林媛茵愿意，那我就是陪她过一辈子的丈夫。林媛茵不愿意，那我就是陪她度过几十年无趣生活的饭搭子。林媛茵低声警告般喊我名字：「江易望。」连名带姓地叫我。她醉酒时怎么叫顾辰，她喊他老公。 5 男生察觉气氛不对，小声说了声「抱歉」出了门。我把一整个橘子分开，强迫自己找点事似的，开始挑一瓣瓣橘子的橘络。林媛茵说完那句话，又拿起自己的电脑开始工作。她不经意地说：「过去那么多年了，别提了行吗？」是我提吗？是我想提吗？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们短短两年，顾辰这个名字，凭什么会覆盖我和林媛茵这么多年？第一次是我和林媛茵刚在一起第一年。她手足无措地向我坦白：「顾辰回来了。」他们分手的原因别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顾辰出轨。多么恶心的一个原因。但就是这么一个恶心的原因将林媛茵困在了原地。我当时安慰她：「想去见就去，总要说明白的。」林媛茵敲我的脑袋说我傻，哪有人把自己女朋友往外赶？她没去，隔了一个月她向我求了婚。我以为她真的放下了，但是今年，我们结婚的第三年，她为了顾辰伤了一条腿。事实摆在眼前，我总不能接着欺骗自己吧？这家医院我们两家常来，平时我有什么大病小病都往这边跑。也是这次林媛茵住院，我才知道林媛茵和这个医生这么熟络，也是这次，我才知道他喊顾辰一声「小叔」。我把手里的橘子递给林媛茵。她摆了摆手，我随手放在旁边的果盘里。我抬头看她，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拎着我的书包喊我：「我们回家。」我干脆开口，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我不喜欢你帮他做表格。」林媛茵一愣，结婚三年，我很少像以前蛮横地提要求。也许是和她在一起久了，更多的是考虑理由，凡事要讲一个原因。连我都忘了上次不讲理地撒娇是什么时候。林媛茵偏头看了我一眼，许久传出声：「嗯。」 6 但就是这么巧，在她答应后，敲门声又响起。这次男生直接推门进来：「媛茵姐，帮我讲一下呗，我又忘了。」林媛茵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拒绝男生：「很简单，你可以在网上找找。」但是男生直接靠近，将她的电脑搬离，放了自己的上去。我又想起来了，那时候刚结婚，休息日我突然想查个资料，手还没碰到她的电脑，被她伸手拦住：「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电脑。」男生撒娇：「我小叔说你会帮我，就一下。」林媛茵看着他无可奈何，又看了我一眼，见我默不作声，最终接过了电脑。第三次。病房里又响起女人沉稳的声音，我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那两年我没有陪着林媛茵，因此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多爱顾辰。现在想来，应该是很爱，爱到爱屋及乌，能耐心地给他侄子讲简单的表格。年少时我还想着和顾辰比一比，看林媛茵对谁更好。现在看来，不用比。就顾辰的侄子，就足够我一败涂地。声音还在继续，我瞥见干干净净的橘子，好歹是自己剥的吧，林媛茵不吃，起码有个人要尝尝。但是看来我运气不好，连橘子都是酸的。我有些委屈，橘子为什么是酸的呢？凭什么橘子是酸的？随即，我觉得纠缠这种问题有点无聊。连带着对我将近十年的坚持也觉得无聊。我站起身，林媛茵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问我：「去哪儿？」口腔里的酸味还在，我看着她，她有些许紧张。林媛茵以为我会因为她不守诺言生气。但是我回答：「橘子太酸了。」她松了一口气，像是逃过一劫。「楼下有甜的，买完了赶紧回来，要吃饭了。」她说完又垂下头看向电脑，温柔地讲着那些百度轻易能搜到的问题。我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7 站在医院楼下，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一瞬间愣神。我该去哪儿呢？不知道去哪儿的时候就回家。父母退休，全国各地到处玩，家里空无一人，但是我还想回家。我买了最快的一张票，从医院直接去高铁站，什么都没带，什么都不管，不顾一切地离开这里。出发前，林媛茵突然打来电话。我接了。她语气如常：「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可能要住个客人。」我听见电话那边，男生充满活力的声音：「媛茵姐，我小叔住你家里没事吧？我看哥……」我还没听到后面的对话，她慌忙挂断了电话。她发了消息过来：在医院吃到的那颗酸橘子的味道一瞬间又盈满口腔。我没有回答她的话，算得上有些突然地给她发了消息：她以为我在开玩笑，回得很快：但是能有什么原因呢？让一个男生住进家里，除了暧昧和出轨，我想不出第三个原因。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下一秒我直接把她拉黑。坐上车后，这座城市在身后渐渐消失，我后知后觉地想起上次这么奋不顾身，也是因为林媛茵。那时她刚创业，正是最艰难的时候，租了一层楼当办公室。所有人都不看好她。我带着自己攒的八万块义无反顾地来找她。我现在还记得那年的我蹲在那栋破旧的楼前，给她发消息：她邋里邋遢地从楼上下来，我把银行卡放在她手上的瞬间，她的眼泪大颗滴落，比什么都让人心动。只是当时的满腔热血如今逐渐冷却。来是因为她，离开也是，也算是一个完整的圆。 8 到家后，我刚躺在床上就刷到顾辰的朋友圈。男人笑得明媚，他配了张自己和律师的照片，最旁边是坐在轮椅上的林媛茵。这就是林媛茵口中的急事。顾辰遇人不淑，妻子出轨，从去年一直咨询离婚。林媛茵那段时间闷着不说话，有关离婚的律师找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我是从她朋友嘴里得知这件事的。她朋友给我推了顾辰的联系方式。当时我劝过林媛茵，林媛茵和我说：「他一个男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绿吧？」因此我推了最有名的律师给他。他回我，并没有加上那个律师。我以为他有更好的选择，如今看见照片里律师那张脸，我明白了一切。他是林媛茵的大学老师，林媛茵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他有多么厉害。这么一对比，我找来的人确实不够看。也是，从一开始他就不需要我帮他，我的妻子自会想方设法地为他扫除障碍。我给他点了个赞。下一秒，他给我发消息：我把这句话以及朋友圈截图保存，随后关机睡觉。我是要离婚，但是错总不能压在我头上。 9 顾辰动作很快，次日就住进了我们的房子。他把我养在阳台的多肉换成茉莉，把我放在客厅的手工花瓶换成透明玻璃花瓶，最恶心的是，他翻出了我的旧衣服，全部扔了出去。他件件事都要发出来。林媛茵无声地默许。闹到这种程度，林媛茵的朋友打电话来提醒我：「给林媛茵低个头，说清楚不就好了？顾辰也不会乱动你的东西。」我为什么低头，我有什么错？小时候，我不小心打翻妈妈做了两个小时的鱼汤，我能仗着妈妈爱我说：「碗烫到我手了，是它坏。」现在别的男人住进我家，我还要低头道歉。我做错的事情我都没开口道歉，如今我没错，凭什么要我道歉？这是什么道理？我回答那个朋友：「扔吧，顾辰想扔什么扔什么，反正以后我都不回去。」「你说你到底为什么呢？林媛茵好不容易放弃初恋和你结婚，你图什么呢？」我开玩笑：「那天吃了一个酸橘子。」「这是什么原因？」林媛茵应该是和他在一起，应该是我这句玩笑话刺激到她。她急躁的声音突然顺着听筒传来：「行，你闹吧！家里锁我也换了，你要是回来，就找阿辰拿钥匙。」以前这种情况我会给林媛茵个台阶，但是现在我沉默无声。林媛茵察觉到气氛不对，突然软了声音：「易望，给我道个歉，我就原谅你。」「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但是她为什么觉得错的人是我？我挂断，接着将他们一起拉黑。一群神经病。 10 顾辰依旧连续不断地记录他的生活。这次他穿着浴巾，躺在床上。眼神迷离，攥着一把钥匙放在脸颊边。配文：我默默看着，把他发的东西都截图备份。我计算着快递到的时间，把林媛茵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我率先打过去，她接通。我听见女人的声音顺着话筒传了过来：「林媛茵，别这么凶。」「你讲不明白的话，我来说。」林媛茵压着声音喊我的名字：「江易望。」林媛茵发现我把她拉入黑名单时，慌乱过。但是想起以前，我闹脾气时没少拉黑她。随后完全放下了心。但是昨天那通电话我说不会回来了，语气平稳，和很久以前闹脾气完全不一样。她心慌过，但是今天我又打来了电话。林媛茵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发火闹脾气，之后乖乖回家。但是下一秒，我的声音顺着电话传来：「快递今天就能送到，签了吧。」「什么？」「离婚协议。」她那边突然没了声响，许久她又问了一遍：「什么？」我笑出了声：「协议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林媛茵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意识到我并不是开玩笑，她的语气罕见地带上了紧张：「江易望，我不离婚。」但是何必呢？她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能接受他出轨又回头，应该是很爱。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你再考虑考虑，诉讼离婚，你我都麻烦。」11 第二天我推开门时，林媛茵就站在门口。她腿没完全好，身上裹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脸色苍白。我丝毫不意外她能找到我，毕竟我们一个小区，随便问一个邻里就能知道我已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