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安侯重金买汗血宝马献给世祖爷在前,这一代淮安侯就更了得了,景初朝派人去江南搜寻扬州瘦马献给太上皇,被太皇太后喊去慈宁宫前下跪,都成了京里的笑话儿了。不过也是奇事,他家老老小小都是荒唐的,权势却一代比一代盛,不曾衰减过。” 贾蔷微笑道:“说不定,这就是人家明哲保身的法门呢。不然不提开国功臣四王八公,就是元平功臣也有六大国公二十四武侯,淮安侯华家却能始终掌一营兵马,实权在手,怎会只是荒唐之辈?” 李婧摇头道:“朝中权事,我理解不得。爷,你不愿沾染生意上的事,是不是因为还想取功名,不愿让人将市井摊贩烤羊肉串和你联系在一起?” 贾蔷惊艳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这正是我未说的第三点。于我看来,做什么营生其实是不论高低的,我心里也并不在乎别人怎样看我。只是生在这天地间,人总要融化规则中,做事才不会处处碰壁。唯有融入规矩,最后才能执掌规矩。所以,我的确需要避嫌。” 李婧闻言瞬时动容,道:“爷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心怀天地高远。” 贾蔷轻笑一声,转头看向窗外,温声道:“大智慧不大智慧且不提,总不能平平庸庸度一生,保护不得妻儿老小吧。在我心里,你们实比天高,比地更厚。” 李婧听闻此言,一时间不想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贾蔷的侧颜,这就是她为自己寻的男人,好看,舒心…… 屋外凉风轻拂,吹动檐下一枚铜铃,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正如她的心声…… …… 第0055章 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 荣国府,梨香院。 秋日午后,满院梨香。 然而院内的气氛却严肃逼人! 薛姨妈坐在屋内炕上,紧抿唇角,眉眼间满满的震怒之色,同喜同贵小心的服侍在旁。 尽管都说薛姨妈是个好性子,可毕竟当了半辈子的当家太太,若说没些手段,她自己都不信。 当年也处置过不守规矩的侍妾,和淘气的丫头。 打发出门都是轻的,没了性命的也不是没有过…… 窗外廊下站着一个老管事带着四五个青衣小厮和五六个壮妇,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厮。 屋内,薛宝钗坐在一旁,脸色落寞,过了许久叹息一声后轻声劝道:“妈,哥哥素来如此,你又何必生这般大的气?仔细气坏了身子。那东西再好,终不过一个死物罢了。” 薛姨妈落泪道:“若只是一个死物,凭它值一千两一万两,我又何尝会气成这般?那可是你爹留下来,日后要给你添嫁妆的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那个畜生,但凡心里念咱娘俩儿一分好,也不会连它也拿了去啊。” 说罢,又朝窗外骂道:“再不说清楚那孽障到底去了哪里,直接打死了账!” 廊下老苍头是薛家老人,听闻薛姨妈之言,盯着薛蟠的两个亲随,喝问道:“听清楚了没有?再不交代大爷去了哪里,今日再没你们的活路。” 那两个小厮闻言委屈的不成,一人哭道:“天老爷,可真是冤死我了,大爷跟前有七八个伺候的,就属我们俩最不讨喜,一月里最多跟出去四五回,哪里知道大爷往哪处去了。只听说……” “听说什么?” “小的只听说大爷一早就起了,前去西厢寻那位蔷二爷没寻着,又去大门口才追到,还说要和他一起去丰乐楼找花解语……哦对了,花解语就是被人称作天下第一名妓的丰乐楼花魁,寻常连王孙公子都等闲见不着……” 话没说完,里面薛姨妈差点晕倒过去。 这可不就破了案了么? 寻常等闲王孙公子都见不得的人,凭甚去见一个大脑壳子? 不就是贪图她家的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 可她这儿子往日里再混账,也没这么混账过啊! 可见,是被人给教唆坏了! 这般一想,薛姨妈气的简直心口疼。 薛宝钗在一旁见她母亲面色煞白身子摇摆,忙上前扶着,哭声道:“妈,事情到底如何还不一定,你若气坏了身子,往后我可如何是好?” 薛姨妈搂住薛宝钗大哭道:“都怪那个害人精啊!你姨娘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害人精!宝玉因为替他说好话,被你姨丈骂掉半条魂儿,老太太也给他顶的几日里不痛快,如今你哥哥又被他引诱着做下这等没面皮的糊涂事,他不是害人精是什么?早早害死了他爹娘老子,东府珍哥儿收养他一场,又被他害的抬不起头来,你哥哥收留他,结果闹成这般……快撵了去罢,快撵了去罢!” 薛宝钗闻言修眉隐隐皱起,她虽不大关心外人的事,就算偶尔想起来,也是一晃而过,可她也知道,薛姨妈说的这些,都太过牵强了些。 只是这会儿她也不好去和薛姨妈讲道理,便劝慰道:“若果真如此,等哥哥回来了,让他送蔷哥儿出去了便是,或者,咱们家搬家也行。若他果真是那样的人,那因为一件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就能让哥哥远离他,岂不是好事?俗话说的好:破财可免灾。能保哥哥平安,别说一件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就是十件八件的,我也舍得。” 薛姨妈闻言感动不已,拉着薛宝钗的手道:“我的儿啊,但凡你哥哥有你一半明事理,我就是当下闭眼也不担心了。” 薛宝钗正要再劝,忽听外面廊下传来动静: “哎哟!是大爷回来了!快快,太太,大爷回来了!” 薛姨妈闻言登时大怒,高声道:“还不让那畜生给我滚来!” 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醉醺醺的高乐戏曲儿来: “清早……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 “梳一个……梳一个油头,什么花儿香,嘿嘿!” “脸上擦的是什么花儿粉,诶,什么花儿粉?” “口点的胭脂,是什么花儿红?” “哈哈哈!” 听闻薛蟠唱的这玩意儿,薛姨妈和薛宝钗都面沉如水,气的眼眶发红。 外面老苍头也跺脚,劝道:“哥儿快进去罢!太太和大姑娘都气坏了。” 老苍头是薛蟠乳母的丈夫,薛家几辈子的陈人,他的话薛蟠还是给几分面子的。 何况看到自己的亲随被按在地上跪着,薛蟠也醒了点酒,知道今儿必是他妈和他妹妹恼狠了,才闹出这等阵仗。 散了散恣意享受美人醉酒后畅快的浪劲儿,薛蟠还有些遗憾,摇了摇头,对老苍头等人道:“你们,你们先下去吧,我有极要紧的事跟我妈,还有我妹妹,商议。去,都下去吧。” 里面也没甚动静传来,老苍头便带着人撤下了。 等他们走后,薛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张大笑脸后,进了屋,看到薛姨妈和薛宝钗都含泪而坐,看也不看他一眼,忙赔笑道:“哎哟,妈和妹妹都在这儿呢?” 薛姨妈一见他在这浑赖装傻,登时火冒三丈怒骂道:“你这该死的畜生,说,你爹留给你妹妹的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让你弄哪里去了?今儿说不出个好歹来,你趁早拿个绳子,先勒死我,再勒死你妹妹,随你去和什么强哥儿、弱哥儿的过活去吧,省得我们娘俩儿碍你的眼!” 薛蟠见她娘俩儿哭的凶,本也难受的想落泪,可最后听不明白道:“这事和蔷哥儿有甚干系?还有弱哥儿,他又是哪个?” 话音刚落,外面窗下竟又传来动静,且必是一个之前没在场的小丫头欢快的声音: “大爷,二门外传话进来,说是神武将军府的冯大爷派人来问大爷,蔷二爷在不在,若在,就请大爷和蔷二爷往西单北大街西斜街去寻他。” 薛蟠闻言大喜,高声道:“知道啦!” 薛家母女:“……” 第0056章 心思 苦水井,太平街。 午饭过后,贾蔷帮李婧换过左臂上的药后,李婧又送他出了金沙帮总舵。 沿着太平街一路,多是矮旧的破屋子。 这里多住的是从龙老卒之后。 不过,相比从前百姓脸上的苦闷穷困,现在却多了几分朝气和奔头。 “到今年年底,他们大多人都能将家里的宅子好生修葺一下。” 贾蔷微笑道。 李婧看了他一眼,嘴角弯起道:“都是爷的功劳。” 贾蔷摇了摇头,笑道:“我又没施舍接济哪个,都是靠他们自己双手劳作苦干出来的。” 李婧抿嘴一笑,道:“这世上肯下苦力的人不计其数,若没爷的方儿,也只是苦干混口饭罢了。” 贾蔷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道:“如今金沙帮里,都已经慑服了么?” 李婧面色微变,想了想,道:“至少表面上没有人再直言反对我,但江湖险恶,人心更险,难以预料。不过,只要这条太平街上的人,日子越过越好,即便有人想反对我,其他人也未必答应。” 贾蔷笑道:“前半段是对的,后半段想的美好了些。人心险恶,更多贪欲。即便日子过的好了些,他们只会想要更好。想要慑服他们,不仅要有恩,更要有威。你这一行本就不好混,更何况还是个姑娘。不过,你只需记得,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后就好。” 李婧点头道:“从爷引入淮安侯府自己却退入幕后一事,给我触动不浅。我觉得,退在幕后也没甚不好。若早点知道能有这个做法,这几日也不必,不必血流成河。” 贾蔷有些惊艳的看了李婧一眼,道:“你能想到这些,可见天资聪颖。不过也急不得,总要先立下足够的威望,再选好可靠的扶持之人才好。” 李婧点头称是,太平街也到了尽头。 二人都非啰嗦之辈,虽很有几分初坠爱河的滋味,但并不痴缠。 目光交错片刻后,贾蔷上马,由贾芸、铁头、柱子三人护随着回到了青塔寺边的家里。 还要同家里解释,铁牛失踪之谜…… …… 荣国府,梨香院。 薛姨妈气的面色雪白,骂道:“你还要和那起子混账厮混?那蔷哥儿到底有什么好,就把你迷成这般模样,连打死人命才夺来的香菱都送人跟前服侍,你是昏了头了?” 薛蟠头大道:“妈,你不知道蔷哥儿的好……” 薛宝钗先劝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的薛姨妈,又问薛蟠道:“哥哥倒说出他哪里好才是,不然只这样犟,如何能让妈和我信服?” 薛蟠犹豫了下,可见对面两人哭的和泪人一样,最后烦恼道:“罢罢!虽是蔷哥儿叮嘱我不要往外传,可妈和妹妹不是外人,说了就说了,回头他恼我我也认了。” 说着,将贾蔷在金沙帮和淮安侯府对峙的事说了遍,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好似将他代入了贾蔷的位置,说到最后激动兴奋地问道:“怎样?怎样?蔷哥儿是不是个有能为的?这手段,就是爹在时也未必及得上。” “呸!” 薛姨妈本来听的将信将疑,听完最后一言,啐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胡吣什么?你拿他和你爹比?” 薛蟠讪笑两下,瞪着铜铃大眼道:“不管如何,蔷哥儿能做到这一步,了不了得?我都没想到他能办的这般漂亮!” 薛姨妈搞不懂她这呆儿子抽的什么风,薛宝钗则杏眼微凝,看着薛蟠轻轻道:“哥哥,蔷哥儿所倚仗的,是太上皇夸赞他的势。若没有这一点,又该如何?且他一个书生公子,怎打得过淮安武侯府的世子?” 薛蟠哪里晓得这些,他连连摇头道:“我若是明白这些,岂不比蔷哥儿还能来事?” 薛姨妈啐骂道:“你也是个不要脸的,莫非是看蔷哥儿生的好,才不要面皮的往他跟前凑?” 薛蟠闻言气的跳脚,大声道:“妈,你这说的是什么……我要是抱了那样的心思,人家还乐意和我顽?珍大哥哥想赖他的帐,都被他整的灰头土脸,我……我真是……” 薛姨妈追问道:“那你整日里巴巴的往人家跟前凑又是为了什么?” 薛蟠闻言,怒气呼呼,横着眼看一旁,薛宝钗劝道:“妈也是担心你被人给诱拐了,也怨不得妈疑你,往日里你和人交朋友,哪次不是三两天的热头,就去寻新朋友了?” 薛蟠恼火道:“他们能和蔷哥儿一样?他们给蔷哥儿提鞋都不配!” 他越这样说,薛家母女心里就越担忧,总免不了往别处想,薛宝钗按下心中惊悸,问道:“哥哥倒是说说,蔷哥儿到底哪里好才是。” 薛蟠长叹息一声,道:“你们哪里知道他的好……从前的朋友,不是图我的银子,就是图我的身子……咳咳,图我的酒,总之,一个个拿我当傻子哄。这样的人,我哪里乐得和他们处长久?他们以为在顽我,却不知道我也在顽弄他们!可蔷哥儿不同,他不认为我傻,还看出了我的本性来,知道我为人仗义,心肠宽厚。你们还担心他哄我引诱我,殊不知,这样的好兄弟,我连银子都不敢给,若给他银钱,岂不是看不起他,和他翻脸?” 薛姨妈闻言忍不住道:“纵如此,终究只是个朋友,如何就到了掏心掏肺的地步?” 薛蟠“啧”了声,压低声音道:“妈,这话也就和你跟妹妹说,你们可千万莫要说出去,不然我也没法活了。” 薛姨妈和薛宝钗对视了眼,奇道:“怎么说?” 薛蟠急了眼,道:“若我心里的算盘让蔷哥儿听了去,他哪里还会理我?” 薛姨妈忙道:“好好好,我们不说就是,烂在心里!” 薛宝钗也点了点头,薛蟠这才放心,还上前一步,小声道:“你们是妇道人家,不懂外面爷们儿的大事。自爹没了,咱们薛家就一日比一日不如,我虽然是个有才能的,可这世道不济,才运难展啊。所以,我就一直想着,能交几个有能为的,关键时候能靠得住的好兄弟。从前觉得东府珍大哥还不错,宝玉也还行,可和蔷哥儿一比,他两个就和屎差不多。” 薛姨妈:“……” 薛宝钗:“……” …… 第0057章 可惜了 “混账话!” 薛姨妈忍不住斥道:“宝玉是你亲姨表兄弟,你就这样糟践他?” 薛蟠恼火道:“我不想说正事,你们非要问我,如今我说了心里话,妈你倒扯别的上头去了。” 薛姨妈没法,只道:“好好好,你继续说你的正事……” 薛蟠哼哼了声,继续道:“蔷哥儿可不止这一件事,他那烤肉赚了不少银子,连淮安侯府都眼红,淮安侯世子本想强夺他的方子,结果又如何?蔷哥儿一番手段下来,淮安侯世子竟认了他当兄弟,两家居然合作起来,只会赚更多银子!还有更奇的,金沙帮那少帮主居然是个娘们儿,一眼就相中了蔷哥儿,闹死闹活的要给他当个房里人! 蔷哥儿本是不愿,可淮安侯府那王八少侯爷威胁,若她不是蔷哥儿的女人,就必定要抢了去当妾,蔷哥儿实在没法,耐不住那娘们儿哭求,才勉强应下了。可蔷哥儿说了,一不接到房里,二也不真让人家做甚,因为他不愿趁人之危。 啧!迂是迂了点,可蔷哥儿总算是好人吧?当然,这些都罢了,和咱家没甚干系。可他还准备起个会馆,我,宝玉,蒋玉涵,还有冯紫英,这一伙儿顽的好的朋友在一起。这会馆可不简单……” 他将贾蔷说的规矩大致说了一番后,乐呵呵道:“妈,妹妹,你们想啊,蔷哥儿这样的人,往后都和什么样的人顽?淮安侯府的华安就是个开头,打这起个卯,往后多的是王孙公子上门儿。再有冯紫英,交游也是广阔。这会馆一起,我薛家作为东道之一,妈,妹妹,你们说说,往后有多大的好处!这就是蔷哥儿带给咱的,你们还觉得这朋友交的不好?” 薛姨妈娘俩面面相觑,都感到震惊甚至惊悚,薛家这不学无术只知道顽乐的大爷,居然能有这份心思?! 震惊许久后,薛姨妈问道:“那你妹妹的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你总不会给了他戴吧?” 薛蟠得意了,将他如何结识那位天下第一名妓的过程说了遍,最后晃着大脑袋道:“蔷哥儿、冯紫英不必说了,必能引荐来不少大人物入会馆,宝玉说是要引荐柳湘莲,也是个稀罕人物,琪官还不好说,但我不能让人小觑了去。要是能把花解语引入会馆,嘿嘿,往后甭管什么王孙公子,在他薛太爷跟前都别想翘脚板!” 薛姨妈闻言,沉默了片刻后,看了自家女儿一眼,道:“虽如此,你也不该拿你父亲留给你妹妹的宝贝送给人家,你又置你妹妹于何地?” 薛蟠闻言,忙赔起笑脸,轻轻揍了自己一耳光,对薛宝钗道:“哎哟!这是哥哥对不住你,不过我保证,往后必寻个比那还好的钗儿给妹妹,保准能配得上妹妹宝钗之名!!” 薛宝钗浅笑道:“这值当什么,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那些。” 薛蟠又讨好几句后,就急道:“哎哟,时间来不及了,必是冯紫英寻好了地方,在等我们呢。” 薛宝钗奇道:“那蔷哥儿呢,他没和你一起出去吗?” 薛蟠跺脚道:“你不知那傻子,我使了多大的心思,才能带他去丰乐楼见花解语姑娘。换个人,哪怕是王孙公子都要急着去,不信你问宝玉试试?连他老子娘都能一并不要了也必是要去的。偏蔷哥儿那个大傻子,非说先前和人约好了要谈事,不能失信于人,居然不跟我同去。你们说说,天下竟有这样的傻子?” 薛姨妈不言语,薛宝钗则杏眸微明,笑道:“言而有信也成傻子了?若他非不是这样的傻子,怕哥哥也不会这样喜欢他。” 薛蟠闻言一怔,随即呵呵笑道:“到底妹妹比我聪明,我就没想到这一点。好了好了,不说了,回头来不及了。” 说罢不顾薛姨妈在后面叫他慢点,转身就跑。 转眼间,便没了人影儿。 等他走后,屋内安静了片刻后,薛姨妈将信将疑道:“你哥哥他这是……真的学好了?” 知子莫若母,薛蟠什么性子的人,她再了解不过。 怎一下子成了这般为家族殚精竭虑的人了? 薛宝钗好笑道:“哥哥的话只能信一半,他这般心思或许是有的,可大半还在顽乐上。往日里正经行事的人不同他顽,同他顽的又多起着见不得人的心思。如今蔷哥儿同他顽,还觉得他为人不错,又是一个有能为有主意的,哥哥自然乐得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 薛姨妈笑道:“哪怕有一半是真的,我就阿弥陀佛了!但凡能有一分真心去上进,你哥哥还是很不错的。要是真能跟蔷哥儿在那劳什子会馆里,多结识些贵人,交下一些好朋友,那我也就放心了。” 薛宝钗想了想,摇头道:“高门权贵子弟,见多识广,心性也就多凉薄。彼此有用者或可来往长久些,一旦有人势弱,也就难再融入其中。那样的地方,难结交什么真心朋友……具体如何我也不懂,只看哥哥的造化了。” 薛姨妈闻言,瞬间又担心起来,道:“哎哟,照你这么说,你哥哥可就危险了。他哪有那样深的心思,可斗不过别个。” 薛宝钗也不觉得她哥哥能在那样的圈子里混的开,想了想道:“不如托一托蔷哥儿?我听哥哥说了那么些,觉得他,好像是个了不得的人呢。” 薛姨妈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宝钗脸上,忽然笑了笑。 宝钗被她母亲异样的目光打量的有些脸红,奇怪道:“妈这样看我作甚?” 薛姨妈顽笑道:“可惜差着辈分,不然寻一个上门姑爷回来,什么难处都解决了。他还没有爹娘老子,真真再合适不过。只可惜,凭白矮了一辈,他得管你叫声姑姑……” “哎呀!” 宝钗闻言大羞,气道:“妈说的这是甚话,让人听了去,女儿还活不活了?” 薛姨妈见她这娇羞模样,愈发大笑不已。 低垂下脸躲羞的薛宝钗,默默眨了眨杏眸,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身月白斓衫,心中却是轻轻一叹…… …… 青塔寺东,五条胡同。 贾蔷将铁牛决定留在金沙帮的事说出来后,刘老实和春婶儿都觉得有些不满意。 两人又盘问起铁头和柱子来,待听二人传述完铁牛那番话后,两人又沉默下来。 倒是刘大妞,轻声劝道:“爹娘,大牛哥说的也在理。蔷哥儿奉养舅舅、舅母已经是他的孝心了,没有再供养表姐表姐夫一家的道理。婆婆在世时什么模样我记不大清楚了,可爹和娘你们两人都知道,还常夸她老人家是个极有骨气的。若不是这样,娘也不会待婆婆过世后,把大牛哥带回家来,还把我许给他。大牛哥虽憨厚老实,可他并不傻,心里也有骨气。” 春婶儿闻言,叹息了声,道:“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可是……那金沙帮里打打杀杀的,万一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啊!” 说着,拿眼去看贾蔷。 贾蔷微笑道:“我叮嘱过李婧,姐夫是家人,拿出去吓吓人还行,不要真个厮杀,不然,出了事,我是不依的。” …… 第0058章 豪宅 西单牌楼,是矗立在西单大街上的一座四柱三间冲天式木牌楼。 因为只有单独一座牌楼的缘故,故该地被称作为“西单牌楼”,神京都中,除了单牌楼外,还有四牌楼。 贾蔷前世时,此处老牌楼早已被拆除,虽后来复建了座五彩描金牌楼,但想来和眼前这座古牌楼相差还是不小。 牌楼匾额上书“瞻云”两字,与东单牌楼的“就日”相对,意为东看日出,西望彩云。 此处所在大街,是通往京城西南孔道广安门的主要路口,从西南各省陆路而来的商旅和货物,都要由卢沟桥东进外城广安门,经菜市口向北入内城宣武门,经过西单再进入内城各处。 太平盛世,旅客众多,所以西单一带很是开设了一些店铺、酒铺、饭馆,以招待过往旅客。 而西长安街附近大理寺、太仆寺、太常寺、刑部、都察院、銮仪卫等衙署的采办,也多以西单为主,这里也就愈发显得繁荣昌盛。 却也同样寸土寸金。 在距离西单牌楼一段距离的西斜街内,贾蔷、薛蟠绕了半天弯,终于见到了冯紫英和蒋玉涵二人。 神京城内大多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的街道,斜街极少。 而为数不多的斜街,多是昔日的河道,依古河道走向形成的街道。 西斜街便是其中之一。 金水河至此的水早已经断绝,河道干涸被填埋,只有胡同内的数道弯折,才能依稀看到原来河道的模样,这在端方的神京城里,可不多见。 “怎在这里?拐了八百道子弯,我差些都转迷糊了!” 薛蟠抱怨道。 冯紫英笑道:“蔷哥儿要求地方要好,还得幽静,还得考虑地段价位,能寻到这一处,已是不易。托了不少朋友,都没合适的,不曾想琪官倒寻到了这里,什么都合适。” 贾蔷看向蒋玉涵,他虽然知道这位名伶的水很深,背后更站着贾家的对头忠顺亲王府。 只是,以贾蔷目前和贾家微弱的联系,他并没有替那些仍在醉生梦死的人操心的高尚品德。 再者,就算忠顺王府以后想要牵扯到他身上,此刻知己知彼,总比睁眼瞎要强的多。 见贾蔷看过来,蒋玉涵浅浅一笑,戏韵十足,软声道:“我也是托了一位老恩人,才得了此处的宅子。原是一位镇国将军的宅子,前后三进,一共五六十间房,还有一处花园。想来做咱们的会馆,是足够用了。一起进去瞧瞧?” 一行人入内,三间门楼高大,不过看漆是有些旧的,但仍难掩豪门气派。 进门后,只见一应照壁影墙、抄手游廊、假山、垂花门,前庭后舍、厨房马厩俱全。 更难得的是,东路院居然还设了一个戏台。 蒋玉涵笑道:“这儿的原东主是个戏迷,家里建了戏班子,就留下了此处。若是嫌碍事,拆了就好。” 贾蔷摇头笑道:“拆了做什么,大可不必。总有喜欢听戏的,还不用再建了。琪官,这座宅子按市价,价值几何?” 蒋玉涵闻言一怔,随即笑道:“二爷要用拿去用便是,何况我也是会馆的东家之一呢。” 贾蔷顿了顿,还是直言道:“结识一场,相交虽浅,但我以为相处仍以真诚为贵,所以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若琪官你能一直做得了自己的主,这份便宜我们占了也就占了,在别处再找补与你,这才是长久之道。就怕你难免遇到身不由己的时候,到那时,会馆进退皆难。所以,能按市价来接手最好。” 蒋玉涵先是面色骤变,可随即又缓缓恢复平常,一双桃花眼着迷的看了贾蔷一眼,随即又失神的望着不远处的一株枣树,轻声道:“二爷所言极是,我原是身不由己的下贱之人,本不配与诸位相交……” 没等贾蔷等人分辩什么,他却又摆手笑道:“牢骚几句,只为矫情,并非不识好歹。既然二爷说了心底坦诚之言,那就将这座宅子典卖给二爷罢。市价的话,大概是四千多两银子,就算四千两吧。” 贾蔷看向冯紫英,道:“果真四千两?应该不止吧?” 冯紫英未言,蒋玉涵就急道:“二爷不信我?” 冯紫英也笑道:“这处的确要比其他胡同便宜不少,正北正南的贵些,斜街总给人不方正的感觉,所以官老爷们很少喜欢此处,宁可多花二千两去寻别处。” 不过他没说的是,四千多两可不是一个准数,四千九百两是四千多两,四千零一两也是四千多两。 哪怕此处再斜,距离皇城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周围又巧妙的避开了原本王府聚集的贵气,是难得的闹中取静之地,房价不会便宜的太狠。 贾蔷不知就里,点头道:“好,那就四千两好了。” 蒋玉涵闻言一下笑开了,他本就唱青衣小旦出身,眉眼间多有情意,这一笑,更如桃花绽放,竟将世间大多数女子也比下去了。 冯紫英目光欣赏,薛蟠猪哥毕露,贾蔷却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心中敬而远之。 似看出贾蔷的态度,蒋玉涵心中一叹,从怀兜中取出一张纸契来,看着贾蔷诚恳道:“二爷若还看得起我,不嫌与优伶为友,就请先收下这房契。我也是昨儿才接的房,里面干净呢。” 贾蔷闻言登时觉得过意不去,有些无奈的看着蒋玉涵道:“琪官,我从未轻视过你,更未轻贱过你。谁不想生而富贵?谁又不想十全十美?只是许多事,不是我们自己能做主的。但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自己的内心干净纯粹,我们就是干净的,你不要误会我对你的看法,尽管,我不大适应男人之间太过亲近,但我仍当你是朋友。” 蒋玉涵闻言轻轻落下两行泪来,一双桃花眼张合间,点头道:“能得此言,我便值了。” 贾蔷好笑道:“你可莫这样说,最多三日我就将银子送来,不会凭一句话就要了你的宅子的,那成什么了?” 冯紫英、薛蟠在一旁看的有趣之极,哈哈大笑起来。 便是平日里最能污言秽语的薛蟠此刻都没浑说什么,因为他也看得出,贾蔷之意的确纯粹,在他看来,这很难得。 蒋玉涵或许有些什么,但奈何贾蔷态度鲜明且直言于口,那点什么也变成了没什么。 纯粹的好友,其实也不错。 只是薛蟠好奇:“蔷哥儿,那烤肉就算当真赚银子,也不可能短短不到一个月功夫,就赚下四千两银子的家业吧?” 贾蔷摆手道:“我已经不从那桩买卖里收银子了,另有门路,却不必担心。” 见他不似说狂妄之言,其他人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一起重新游览起这座三进宅院来,并听贾蔷说着一些闻所未闻的有趣打算…… …… 第0059章 林姑姑 从新宅出来后,贾蔷与薛蟠一路,蒋玉涵和冯紫英一路,要告辞离别。 蒋玉涵再三叮嘱了贾蔷莫要着急,他不等钱使,冯紫英则和薛蟠继续商议着,如何能从教坊司多赎些官妓出来。 会馆需要女侍,而贾蔷说他也需要一批懂器乐的女乐手,还有一些懂得琴棋书画的女史。 东四南大街的勾栏胡同里自然也有这样的,只不过价格难免贵些。 教坊司就不同了,那里是收没犯官女眷的地方,也是官妓园子。 若是没有什么门路想从里面赎人落籍,自然贵到天边去了。 可若是有门路,那就好办多了。 一个批条,就能从教坊司带走一连串,尤其是这几年,隆安帝很是发作了一批高官勋贵…… 但这个门路却不好找,因为教坊司是礼部治下,可贾家、冯家的势力都在军中。 商议到要分别时也没商议出个名堂,只能回头各自再想法子,作别之后,贾蔷和薛蟠在二人亲随的护从下,一道折返了荣国府,梨香院。 在门口,贾蔷并未下马,而是对薛蟠道:“薛大哥,今晚我要回青塔寺那边,有些事要处置,就不在这边歇了。” 薛蟠闻言大为惋惜道:“今儿那么痛快,你又新得了那样好的一座宅子,我们该好好喝一盅才是,怎急着回去?” 贾蔷微笑道:“我身上还背着四千两银子的饥荒呢,自然得回去筹措。” 薛蟠立刻道:“你若手头紧,我可以先借你啊!咱们兄弟间,何必外道?” 四千两银子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动用这样一大笔银子,自然需要惊动薛姨妈。 但薛蟠相信,他娘会支持他的,不支持他闹一闹,也就支持了,毕竟会馆里也有他的事业…… 贾蔷却笑道:“不必,若果真有不济再说,但现在还是有办法的。” 薛蟠正想再劝,却听身后开门声传来,一个嬷嬷走出来说道:“天爷,等了好半天总算见着回来了。大爷,里面太太说了,等大爷和小蔷二爷回来了,就去里面用饭,里面都出来催三四回了。” 薛蟠素来最烦薛姨妈催他,今个儿听到却乐的哈哈大笑,道:“怎样,这下走不了了吧?” 贾蔷无奈,在这个孝道为天亲长称尊的年代里,长辈的话有时候的确让人为难,尤其是这种慈爱的邀请,若是拒绝,简直就是狂悖无礼的代表。 所以他只能翻身下马,随得意洋洋的薛蟠进了后宅。 …… “……” 贾蔷和薛蟠站在门口,被两个健妇嬷嬷所拦,都有些无语。 不让人进门,这请的是哪门子的东道? 隔着窗,薛姨妈在里面笑道:“蔷哥儿可以进来,他短一辈,林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做客,蟠儿你就在外面廊下用罢。” 里面响起一阵笑声,让薛蟠脸色精彩的厉害。 要不是里面都是亲长家眷,他这会儿都要跳脚骂娘了。 贾蔷微笑道:“姨太太,我也不必进去了。本就是来给姨太太请个安问声好,如今既来了贵客,我就先告辞了,来日再当面请姨太太大安。” 薛姨妈忙道:“这可使不得,蔷哥儿你快进来,都是你的姑姑辈,你不用避讳什么。” 薛蟠也郁气劝道:“宝玉必在里面,蔷哥儿你进去罢,没事。” 贾蔷还待再拒,却听里面传来一道娇滴滴恍若金珠落玉盘的声音:“蔷哥儿莫非是怪我等来的不是时候,吃了姨妈为你准备的东道?罢罢罢,我们可不敢当这坏人,都走了罢。这姑姑原也是假的,人家认不得……” 贾蔷瞥了眼只听声音就酥成花痴的薛蟠,轻声笑道:“早知林姑姑机敏无双,口齿之力灵秀天成,今日总算亲身领教了一回,果然名不虚传。” 此言一出,里面一下笑开了。 “好颦儿,你这张嘴已是声名远播了。” “林姐姐果然名不虚传,灵秀天成呢!” “林姑姑,嘻嘻!” 薛姨妈又笑着叮嘱道:“蔷哥儿今日不许走!” 贾蔷这会儿自然不可能再走,点头道:“我便和薛大哥在外面用罢。” “咦?” 刚刚吃了小亏的黛玉瞬间把握住机会,质问道:“蔷哥儿,我道你不认我们这些姑姑你还赖账,怎样,如今你喊宝姐姐的哥哥为兄,岂不是认为和宝姐姐一辈了?” 里面宝玉忙帮忙解释道:“这原是我们私下里说好了的,在外面喊大叔、二叔的不好来往,他在我们跟前矮一辈,就要在冯紫英他们跟前也短一辈,要吃大亏,所以……呃。” 显然,黛玉没给他什么好眼色。 贾蔷轻声笑道:“论亲情,自然都是姑叔之尊。然论宗理血缘,其实已在五服之外。” 这话登时激起了阵阵责难声,连薛蟠都唬了一跳,看向贾蔷,什么意思?果真要和贾家彻底割离不成? 再说,就算五服,难道不是往上数五代么? 却听贾蔷解释道:“所谓五服,一母同胞者为一服,同父异母者为二服,同祖父者为三服,同曾祖者为四服,同高祖者为五服。而我与西府之亲,实则只同天祖,自然已是出了五服之属。” 便是在后世,也早出了三代直属亲缘之外,同居无罪,领证合法,被举报都不能四零四! 黛玉一听,在里面笑声道:“你们听听,我可曾冤枉了他不曾?这还认得我们是他姑姑?” 她不在意五服不五服,左右和她不相干,她在意的是,拌嘴不能输! 贾蔷却笑道:“当然,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在情分上,我依旧尊诸位是我的姑姑。但和宝玉还有薛大哥相交时,却可平辈论交。非是林姑姑所言,我不知礼,刻意和宝姑姑平辈。” 薛蟠在一旁听的混沌,连连摇头道:“不扯了不扯了,听的我脑瓜儿疼。饿了一天了,快上菜快上菜,再来壶花雕。今儿蔷哥儿新得了一套好宅子,一定要喜庆喜庆。” 里面宝玉听的有趣,道:“怎个好法?” 薛蟠哈哈笑道:“琪官不知从哪得了一套镇国将军的三进宅子,就在西单大街往里,西斜街那边,蔷哥儿想要,他就送给蔷哥儿了。” 此言一出,屋内原本笑嘻嘻多有悄声话语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 琪官……一个戏子? 从一个戏子手中,巧取豪夺一套三进大宅,这人性,可见一斑。 “哼!” 那娇滴滴恍若金珠落玉盘的声音中,此刻却蕴着冷嘲热讽…… 贾蔷眉尖轻挑:这小娘皮! …… 第0060章 我好惨 贾蔷无奈的看着薛蟠,道:“薛大哥,你这……我以市价四千两来买宅子,你也亲眼目睹,怎就成了人家送我的了?” 薛蟠也察觉出不对劲,干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想替你吹嘘吹嘘,让人看看你的人性,谁知道她们竟往歪处想。” “呸!” 薛姨妈啐骂道:“也只你当这种事是好人性儿!” 薛蟠不服:“琪官本就要把宅子送给蔷哥儿使,是蔷哥儿非要给银子,难道不是人性好?” 听闻此言,里面诸人才将信将疑的化解开来…… 正说着,见七八个婆子丫头提着食盒顺抄手游廊一溜的过来,丫头们进屋里面摆菜,婆子们在游廊下摆桌子。 一阵折腾后,待婆子走后,薛姨妈在里面笑道:“都是自家人,到姨妈这里来就不外道了。都吃好喝好,蔷哥儿,我就不招呼你了,你自己好用。” 贾蔷谢过后,与薛蟠对坐,见他斟满了清酒,也没客气,动起筷子来。 薛蟠也不急着吃酒,见贾蔷吃的香甜,也捡着爱吃的猛扒了阵饭,吃了半饱后,又举杯和贾蔷对饮了几杯,大觉得舒坦,嘎嘎笑道:“还是和兄弟吃饭痛快,要是和我妈还有妹妹她们一桌,她们必要啰嗦咱们这吃相的。” 贾蔷:“……” 这话适合在这说么? 薛姨妈在里面笑骂道:“人家蔷哥儿的吃相比你好一万倍!” 薛蟠大笑道:“妈,改明儿你看过他吃饭后再说这话!” 此言勾起了里面诸人的无限联想,她们皆知贾蔷是贾家生的最好的,比贾蓉还俊俏出众,难道吃饭时却那样不堪? 只是贾蔷不理这一茬,薛蟠也不好再多言,岔开话题问贾蔷道:“好兄弟,四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你那经济营生虽好,如今又和淮安侯府合作,日后必定能赚大钱,可眼下你从哪去凑齐这四千两银子?”他是想在薛姨妈跟前露露口风,以便回头好开口要银子。 贾蔷想了想,也没有隐瞒,道:“我从古书中,除却搜寻到了那肉串秘方,还另有一秘方,比前者值钱十倍不止。” 薛蟠大感兴趣,忙问道:“什么秘方儿?这次是烤什么的?” 贾蔷笑道:“不是吃的,是染布的方子。” “染布?!” 薛蟠吃惊问道:“染布的方子?” 薛家这皇商当年可就负责过织造,薛蟠岂能不吃惊! 贾蔷点头道:“不瞒薛大哥,我与金沙帮合作,所得原料中的一部分,便是我调配这个染布方子所需的原料。这半月以来,我也一直在调试。连试了几回,效果还不错。当今市面上的布,染的都很好,只是颜色不够鲜亮,蓝、红、茶褐、官绿,和我按方子调出来的颜色一比,都显得乌漆麻黑的。对了,薛家皇商在江南原就负责织造一块,薛大哥你家学渊源,当知道这样一个方子,能值多少银子。” 他前世学的纺织,单色布的原始染织配方,都是很基础但也很经典的成方,他记得至少十七八种。 而这十七八种经典配方,又可互补差漏,搭配出各色来说都几乎达到极致的方子。 薛蟠闻言后,本就和铃铛一样的大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大声道:“姥姥!这方子给座金山都不换哪!好兄弟,你要是开个染坊,就凭这方子,就能换一座金山银海来!” 贾蔷摇头笑道:“我没那么贪心,神京城内八大布行,背后站着不止八家王府,还有一些看不见的朝廷大臣,皇亲国戚,便是牵扯出几个当朝大学士军机宰相来我都不奇怪。这些布行大商每年花大价钱给人上供,为的就是防备被人抄底。我若在布行里竖起大旗来,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自身力量弱小时,就要控制住自己的贪心。所以,我可以分享利益,先卖两张方子。这就是我要买琪官宅子的底气。” 屋子里的人静悄悄的,也不知听进心里去了没…… 薛蟠还是觉得可惜,道:“这样的方子,十万两银子都不换哪。” 贾蔷摇头笑道:“只一种颜色,要不了那么多。” 薛蟠奇怪问道:“怎只一种颜色?” 贾蔷解释道:“不同的颜色,需要的方子都不同。而想要颜色鲜亮,除了方子本身里的秘料调和外,还有对水温的要求,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所以,只得一个方子,最多也只能配出一种颜色。” 薛蟠闻言大喜过望,道:“那以后,咱们岂不是可以自己弄染坊,发大财?” 贾蔷苦笑道:“薛大哥,一张方子流传出去,其他的,估计也就难保住了。不过没关系,我辈岂是蓬蒿人,千金散尽还复来。眼下,我需要的本也不是金山银海。” 单色布涉及基础民生,里面牵扯到的利益绝对惊人。 大燕经过近百年的发展,到了隆安朝,各方利益几乎固化。 布匹作为衣食住行中的大头,仅次于粮食之重,利益分配更是早被定的死死的。 贾蔷若想凭借几张配方就强插进去,打翻基本盘吃独食,那别说他和贾家关系只剩下一丝,就算他是荣国府的承爵人,都扛不起八方打压。 薛蟠闻言叹息一声,道:“我若劝你留下方子,再借银子给你使,你必是不依的。你这人,不能说迂,就是太清高了些。” 贾蔷笑了笑,道:“我要用的银子,可不止买琪官那套宅院的四千两。” 薛蟠哈哈大笑道:“对对对,咱们还要从教坊司多买些官妓出来顽……” “噗!” 里面响起不止一道喷饭声。 “你这该死的孽障!!” 薛姨妈显然气急。 贾蔷忙道:“姨太太息怒,我们虽非君子,又岂能行禽兽之事?” 顿了顿,听里面安静了些,他先瞪了薛蟠一眼,然后解释道:“因会馆需要些婢女,要断文识字的,最好还能会些琴棋书画,也是我等虚慕风雅了,这样的婢女等闲难寻,故而想从教坊司里落籍一些司乐。她们本都是家破人亡的可怜人,我们能帮一些就帮一些,但绝不会逼其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下作事,这一点还请姨太太放心。毕竟,会馆一起,明里暗里盯着我们的人不知多少,但凡有半点乱来之处,怕是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听他这般说,薛姨妈方松了口气,道:“阿弥陀佛,若能如此,方是正理。” 黛玉却又奇了:“宝玉也说过这个会馆……不是说只是你们一个顽乐的地方么?怎还需要连端茶倒水的丫头都要通文识墨?” 贾蔷沉默稍许,轻叹一声道:“不敢欺瞒林姑姑,除却同几个知己顽乐,我还想借此邀点虚名,以拜得名师,求教课业。眼下都是亲长,我也不避谈。我爹娘去的早,一份家俬产业也早不见了踪影,这些倒也罢,我自己可以挣。只是以我如今处境,无父可怙,无母可恃,家中没有大人做主,我自己想求一名师指点功课,何其难也?” 这话不含半点水分,贾蔷这种资质,想在进学之路有所获,必要寻得一科场举业的大拿来指点文章,用心辅导。 论说,翰林院的翰林们是最好的选择,越老越好,文章也就越老道。 而且翰林院的翰林虽大多出自三鼎甲进士,清贵归清贵,却没甚油水,吃不起肉的穷翰林一抓一大把。 看似很好去求名师,实则更难。 因为在翰林院养望的翰林,一个个皆有储相之名,他们大多精穷,可越是如此,也就越难放下身段,因为他们穷的只剩名了,谁敢自降身份,为了几两金银去当西席? 便是寻常进士,也少有屈尊降贵者。 贾雨村能给林黛玉当西席先生,不只是因为他缺银子,而是因为林黛玉她爹是探花郎出身,这才不辱没贾雨村进士的身份。 换一个土财主,一月给他一百两银子,贾雨村也不会同意,否则就是自毁根基,在仕林中再抬不起头来,永无起复之机。 再加上贾蔷因褒赞太上皇而得了太上皇之赞,于士林清谈之流而言,他不异于佞幸之臣。 如此一来,等闲谁还敢收他为弟子? 所以眼下,贾蔷想寻名师,的确难如登天。 窗内大半女孩子感伤贾蔷之惨,尤其是那句“无父可怙,无母可恃”,更让有心人垂泪。 因身子素来病弱,入秋便换了一身浅青色流云对襟薄袄的黛玉,便低眸珠泪垂。 唯有薛蟠瞪着大眼看着对面的贾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混到贾蔷这个份上,要银子有银子,要娘们有娘们,要兄弟朋友也有的是,还没爹娘老子管着拘束着,这也叫惨?! …… 第0061章 没玉 气氛既然惨淡,接下来的饭局也就不长了。 贾蔷和薛蟠先撤,以便避开里面的姑娘们。 四个姑娘加上宝玉跟前的嬷嬷丫头,一共十七八人,好大的阵仗离开。 等她们走罢,薛姨妈才又打发了香菱去厢房叫贾蔷、薛蟠二人。 看到香菱给二人请安,薛蟠有些醉意的大剌剌道:“这几日让你伺候你蔷二爷起居,没把魂儿丢他那里吧?娘的,姐儿爱俏,更爱金。蔷哥儿既生的俊俏,如今又有那么多金银,你们这些娘们儿都爱他!” 香菱臊的满脸通红,羞恼的瞪了薛蟠一眼,转身就走。 “好了!” 贾蔷本欲不理,可见这货愈发放浪形骸至斯,再不阻拦,各种脏话都要飞出,就阻拦道:“你一个大丈夫,和丫头置的什么气?” 薛蟠闻言倒也听劝,只是反而倒起苦水来:“好兄弟,你是不知我的苦啊!就因为我生的没你俊俏,这半辈子吃了多少苦!如今连家里的丫头都瞧不上我,要不是你拦着,我非狠狠捶这小骚蹄子一通不可!” 贾蔷无奈道:“薛大哥你想多了,并无此事。不过,强扭的瓜不甜,人家若不愿意,也不必强求。以薛大哥你的人品,还愁身边没女人?” 薛蟠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同贾蔷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说,是不是喜欢香菱?你我兄弟如手足,你若喜欢就点点头,大哥磕巴不打一个,立刻送你!” 贾蔷连连摆手笑骂道:“胡说胡说!若是见一个就喜欢上一个,我再买十栋大宅子也装不下那么多姑娘。走吧,姨太太在请。” 贾蔷先走,没看到背后薛蟠眼中的狡猾和遗憾。 贾蔷若是果真说喜欢上了香菱,薛蟠会给他个屁,为了香菱他惹出多大的麻烦来,没尝过鲜怎舍得给人? 薛蟠不仅不给,反而会嘲笑他惦记大哥的女人。 虽只是顽笑,可当小弟的,总得有个让大哥取笑的地方不是? 可惜,贾蔷没上当,不好顽! …… “妈,人家都是先里后外,你倒好,先紧着外人,外人走了才轮到我们,胳膊肘可有些向外拐啊。” 薛蟠满面春风得意,却也不知为何得意,乐呵呵的同薛姨妈说道。 薛姨妈先叫起了问安的贾蔷,然后啐骂道:“宝玉他们也是外人?我看你这孽障才是外人!” 又邀贾蔷入座,让同喜同贵端茶倒水。 贾蔷落座后,目光却落在薛姨妈身旁不远处那娴静端庄的身影。 宝钗体微丰,这是他前世就知道的。 先前虽也曾惊鸿一瞥的遥遥对视过一眼,但远不如眼前,近在三步之内的相见。 杏眸清明,肌若白雪。 最重要的是,身量柔媚,却不娇娆。 似感受到了贾蔷的目光,宝钗睫毛微颤,抬起眼帘来望来,与贾蔷对视一眼后,微微颔首示意,又垂下眼帘去。 贾蔷收回目光,回应起薛姨妈的话来:“姨太太说笑了,我和薛大哥彼此相互照应。而且,薛大哥外面看起来粗枝大叶,实则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对人也仗义,至少对我来说,是个不坏的人。” 薛蟠大喜,哈哈大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蔷哥儿慧眼识珠,他才识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薛姨妈没好气瞪他一眼,然后又对着贾蔷点头笑道:“你对他也好,我都听他说了,还拉着他一道去起那什么会馆,多结识些贵人。你们爷们儿不比我们里面的内眷,做些针织女红,管管家事就行,你们还要在外面多来往交游,多认识些人,多结识些朋友,往后就容易些。” 贾蔷微微颔首,又浅笑道:“有这种念头,却也不全在此意。毕竟,凭借酒肉顽闹,又能结识几个真心好友?” 薛姨妈闻言动容,不解问道:“那依蔷哥儿之意……” 贾蔷感觉到她身旁的目光也望了过来,低头啜饮了口清茶后,微笑道:“不过是各自寻找机会,有个互换需求的场所罢了。” 他敢这般说出来,是因为知道薛姨妈一个妇道人家做不得什么。 又或者,她将这话传给王夫人,传到贾家、王家,再传出去,都无妨。 会馆一旦兴起,势必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 与其藏着掖着,不若将会馆的用意说明开来,反倒不会让人过多解读。 薛姨妈尚在震惊中,宝钗却第一次开了口,问道:“蔷哥儿,你从教坊司替那些乐户落籍,果真是为了解救她们?” 贾蔷侧眸看去,与那双杏眸相对,轻声道:“我非菩萨,亦非圣人,所以谈不上解救二字,只是顺道为之,令其脱离苦海,而后,让她们自食其力,且不再欺负她们罢了。” 宝钗闻言,抿了抿口,看着贾蔷道:“可是,在那样的地方,她们又怎会不受欺负呢?” 薛姨妈和薛蟠都看了过来,贾蔷却好笑道:“薛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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