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而尹子瑜进入中堂后,也是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此地竟会如此奢华。 若此处是宁府正堂也则罢了,可方才她便已经知道了,这里只是贾蔷一个房里人的院子。 宝钗原想着替平儿解释一番,不想贾蔷自己就说了,道:“我和人合伙开了个万宝楼,专收一些内囊耗尽的高门大户的家俬古董,然后再转卖出去,生意还不错。只有些东西实不大好卖,库房里搁着还占地儿,就都拉回家了。 原本府上的库房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这些顽意儿。大房几代人,旁的东西没攒下甚么,倒是把这些劳什子家俬攒了几库房。我寻思着,这一套再丢库房里白放在那落灰也是浪费,不如拿出来使了。如今用了,看起来有些奢靡,但不用白损耗着,岂不更奢靡?我本意无所谓这些,不过是当寻常家俬在用……坐。” 尹子瑜闻言眼睛忽地一亮,看着贾蔷微微颔首。 落座后,见中堂桌几已经摆好了纸墨笔砚,笑了笑后,提笔书道:“若只是用其本性,桌椅便是桌椅,茶盅便是茶盅,无谓之精瓷亦或粗瓦,那自无不可。”看她神情,显然很高兴贾蔷能有如此心境。 贾蔷见了笑道:“原是这个道理!我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不爱讲究排场,有好的自然吃好的,没好的时候,和亲兵们一个锅里搅勺子也使得。这些家俬陈设摆在这,我瞧着也就那样,偏她们自己惶恐的不得了,觉得奢靡忒过了些,宁肯收在库房里落灰。我便告诉她们,是她们心中先有了奢靡和贫贱之分,若本身不讲究这些,这些又值当甚么?可惜她们听不懂,我就换了种说法,告诉她们,别管贵贱,只要觉得好看就行。女孩子最美的年纪,就该用最好的物什。诶,总算暂时说服了。” 尹子瑜闻言浅浅一笑,略略思之,又落笔道:“我听五哥与老太太说,你们合计的那营生,因变故而短了银钱。五哥又说,你名下许多营生,因国丧都停了下来,怕是颇有难处。老太太不好当面说,忧你面子抹不开,就让我转告于你。国公府的家业,无论是大房还是三房,原本都是你的。你虽允诺过,但虽如此,那些仍是你的。侯爷,方为一家之主。所以,果真需要用银子,或是用甚么别的东西,该用当用。莫要画地为牢,自己困住了自己。” 贾蔷见之一笑,道:“这个五哥……怪道方才老太太宽慰于我,二太太也是欲言又止,倒让她们操心了。不过,这话晚说了一天,昨儿才在我先生那支了一大笔,够用了。等下一次,再从库中支取罢。” 尹子瑜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又落笔道:“去施针罢。” 贾蔷点头起身,宝钗从旁边拿起药箱,一起入了里间。 至里间后,凤姐儿挣扎着要起身见礼,贾蔷忙道:“你可安生些罢,折腾这些虚礼,出了问题还得郡主受累替你施针。” 凤姐儿惭愧笑道:“我这身子骨,原也只这样了,本不该劳烦贵人的。” 尹子瑜摇头浅笑,自药箱中取出脉枕后,凤姐儿将右手放在其上,由尹子瑜听起诊来。 尹子瑜听了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极清秀的眉眼间闪过一抹疑惑,眉头微微蹙起,收了手,见宝钗已经送来了纸墨笔砚,她起身来到小圆桌前,落笔写道:“记得先前西府二爷并未回那小院住,这几日是回来住了么?” 贾蔷见之,后背忽地一凉,点点头道:“对,贾琏这几天身子骨好了许多,刚搬回去,怎么了?” 尹子瑜闻言,满是静韵的眸眼中浮过一抹羞涩,但随即平静,她落笔书道:“没甚么,原是好事。” 贾蔷心里唬了一跳,追问道:“好事?甚么好事?” 床榻上凤姐儿也变了面色,和平儿对视了眼,眼中惶恐,这才几日功夫,总不可能是喜脉罢? 宝钗微微纳罕的看着这一幕,不解其中深意。 尹子瑜见贾蔷追问,迟疑了下,方落笔书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二奶奶体内原积郁邪火,如今散了邪炙,身子反倒好了大半。” 写完,尹子瑜罕见的不敢去看贾蔷。 虽医者父母心,原无不可告之之症状,可道理如此,做起来却难。 贾蔷看到这种纸笺,心里反倒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这样……怪道古人说阴阳交泰,咳咳……”见满屋女孩子都红了脸,贾蔷适可而止,正经问道:“既然已经好了一大半,那就不必施针吃药了罢?” 尹子瑜想了想,道:“针就不必施了,先前的药方再添一味药,再减两味药即可。” 说罢,重新写了张药方出来。 等写罢,贾蔷笑道:“那行,这边就到此罢,咱们去前面我的小院儿里,我教教你西洋医术里的一些奥妙。” 虽然他很想问问,方才是怎么诊断出来的,可又一想,问了也白问,不如不问。 与不敢抬头见人的凤姐儿和平儿告辞后,贾蔷、尹子瑜和宝钗三人,又前往了前面小院。 第0516章 帮你数数心跳 贾蔷三人走后,平儿一下捂住胸口,大口喘息着,面上冷汗都下来了。 凤姐儿比她也好不到哪去,却还是嘴硬骂道:“瞧你这熊样!” 平儿气道:“奶奶少逞能!今儿果真号出来是喜脉,奶奶还活不活?” 凤姐儿恨的咬牙,心里虽后怕,却仍道:“我怕甚么?是我的过错?贾家爷们儿一个比一个可恨,大不了我说出来,一拍两散,死个干净!” 平儿闻言心里就不舒服了,道:“那也不是我们爷故意的,不过走错了方向,岔了道。果真闹开了,他也未必有事。” 凤姐儿抬头在她胳膊上抽了下,怒道:“你这浪蹄子肏鬼呢?他未必有事,我就该死?合着我白被他作践成那样,到头来反倒派我的不是?” “好了好了好了!” 平儿听不下去了,双手连连摆起,道:“快别说这些了,谁派你的不是了?眼下是……我们爷和尹家郡主自不会往外说,可宝姑娘怎么办?” 凤姐儿闻言,丹凤眼微眯,道:“宝丫头素来藏愚守拙,不该理会的事,半句也不会多说。若是果真有了,那必是藏不住了。可若只是……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怎会多说?不相干。” 平儿提醒道:“旁人不说,难道姨妈问起来也不说?” 凤姐儿闻言,变了面色,仔细想一想,还真有这样的可能,她沉吟稍许后,对平儿道:“你去寻她,同她说,我原是因为这个才气成这样的,让她莫要与人多说。” 平儿迟疑道:“会不会,反而露了马脚?宝姑娘最是聪慧过人……” 凤姐儿使狠道:“左右和她不相干,露了马脚,让你们爷去处理。他造下的孽,凭甚么让我提心吊胆?去,让绘金、丰儿叫车来,我要回去了,一辈子都不来你们府了。你以后有事,就去西府。” …… 平儿前院。 尹子瑜看着寻寻常常、简简单单的家俬,连个正经古董也没有,愈发相信了贾蔷先前之言,对他的看法再度变了些。 贾蔷自然看出她目光的变化,笑了笑没多说甚么。 落座后,晴雯来奉了茶。 看她颜色出落的极好,尹子瑜与她浅浅一笑。 尹子瑜常年来往宫中,静气中亦带着从容的大气,合在一起,岂不就是贵气? 晴雯见了,笑容有些僵,犹豫着是不是要和头回见黛玉那样给磕个头…… 贾蔷看她那不自然的模样,摆手笑道:“这丫头手脚极巧,脾气却是一块爆炭,平日里和我也敢顶嘴,这会儿倒是知道厉害了。你怕甚么?下去顽罢。” 晴雯闻言,心里明白,这位到底还是不及黛玉,想明白这点,心里反倒开心起来。 贾蔷能不以皇后侄女、堂堂郡主为尊,说明他是个念旧情的人,有骨气,也有人情味儿。 念及此,她抿嘴一笑,桃花眼里也不慌张了,嗔了贾蔷一眼后,转身离去。 贾蔷也没想到这丫头心里那么多戏,见她放开了,也不理会了。 又对侍立在一旁的宝钗道:“薛妹妹也坐下罢,我要给郡主授些课业,功夫教久,你总站着也不像。” 宝钗忙笑道:“蔷……哥哥不必理我,原是我的本分,不当紧的。” 听闻她这样的称呼,贾蔷呵呵笑了起来,多看了她一眼。 宝钗也叫的很是害羞,不过再想想也没甚么,便也坦荡起来,盈盈看了贾蔷一眼。 尹子瑜落笔书道:“不必拘礼,我屋子里,便是丫头也随意些,何况女官非婢女。” 宝钗见了后,犹豫了下,才福礼谢过,到客位让出首座后,寻了把椅子坐下。 贾蔷又是一笑,然后见尹子瑜从一木箱中取出一本厚厚的书来,轻轻推到贾蔷面前。 贾蔷翻开后,看了看讲道:“头部,其实可讲的不多,便是西洋的郎中们,此刻对头部明白的也没多少。但有一点肯定和咱们的说法不同,就是人想事情、思考事情、学习事物,是用头脑,而不是用心。咱们常说,‘可记在心里了’,‘心里明白’,说谁‘生了七窍玲珑心’,其实都是头脑聪明。而人的死亡,指的也是脑死亡。姑娘是学医的,当知道头部的死穴最多,不可轻碰,是不是?” 尹子瑜缓缓点头,并提笔做了些笔迹。 这一幕,让宝钗看到后,简直感到震惊…… 她是真没想到,贾蔷竟还有此才! 原本,宝钗还以为贾蔷只是寻个由头,请了尹子瑜上门来做客。 谁能料到,居然真的是在讲学! 等尹子瑜记罢,又听贾蔷讲道:“好些人爱吃酒,爱吃肉,尤其是肥肉。吃的肥头大耳,以为福相,其实不是。西洋人解剖过不少人的尸体,结果发现,肥胖之人的血路……也就是血管,会因为肥胖而变得油腻狭窄,旁的地方且不说,一旦脑部血管也如此,那么人就会常常觉得头晕昏睡,还有可能偏瘫,这也是中医中所说的中风的缘由之一。” 尹子瑜闻言,眼睛登时明亮,提笔记下。 宝钗听了,却唬了一跳,怎么连尸体都出现了,西洋的郎中,还解剖尸体? 再一听胖子居然会中风,又唬了一跳…… 等尹子瑜记完,接下来,贾蔷摸了摸脖颈处,道:“这里有趣,有食道和气管两处。常听人说,喝水呛住了,或是吃饭时米粒进错了位置,走错了道,引起剧烈咳嗽。气管在食道前方,喉结在下,二者是邻居,气管和食道共同开口于喉咙,咽部吞咽是气管开口关闭,以避免食物进入气道,气道通肺部,食道通胃道,气管是呼吸道,食道消化通道。” 这个尹子瑜倒没再记,中医上也有此说。 见居然没达到效果,贾蔷又来一记狠的,他摸了摸侧颈,道:“触摸此处,可感到脉搏,也是人的生死大穴之一,西洋郎中称之为颈动脉。此处极易产生颈动脉狭窄,九成中风之人,必有颈动脉狭窄。而颈动脉狭窄者,八成以上,皆是胖子。” “……” 宝钗双手隐隐攥紧,面无表情。 贾蔷也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哑然失笑道:“薛妹妹,不是在说你,你根本和胖不搭边儿,你只是微丰。” 宝钗:“……” 贾蔷干咳了声,解释道:“总之,你这样的不当紧。不过平日里也要多走走逛逛,别总坐着。” 宝钗默默站起身来…… 看到贾蔷不无狼狈的模样,尹子瑜抿口笑了起来。 贾蔷摆手道:“罢罢,越说越错,不说了,总之不是在说你就是。” 讲完脖颈,就该讲心脏了…… 贾蔷在身前比划了下,道:“咱们身子看起来是一体的,其实是分成两部分的。下半部分有胃、肠、肝、胰、肾、膀胱乃至卵巢和子宫等脏器。而上半部,则是心和肺。中间,以膈肌分隔开来。” 他拿过纸笔,略略画了张草图,中间画了一横,示意膈肌。 “心脏的位置,是在人体正中线偏左,即有六成心脏在中线左侧,三成心脏在中线右侧。而心脏的形状,如一个倒置的前后略扁的圆锥体,形似桃子,其大小约为本人拳头大小。” 尹子瑜和宝钗不约而同的握起了右拳,看了看。 见此,贾蔷微笑道:“你知道心脏一天跳动多少次么?” 尹子瑜微微摇头,目光好奇的看向贾蔷,贾蔷笑道:“大概是十一万五千次。” 尹子瑜落笔书道:“你数过?” 贾蔷笑了笑,道:“只要数出一刻钟心脏跳动多少下,就可计算出一个时辰跳多少下,这个数字的十二倍,便是一天的数字。你要不要数一数?” 尹子瑜闻言,微微讶然的看向贾蔷,这算是轻薄么? 宝钗也蹙起眉头来,看向贾蔷,以为不妥。 数心跳,岂不是要趴在心口上数? 贾蔷笑道:“把脉数数,数的便是心跳。里屋有座钟,薛妹妹数着下面那个吊坠,左右摇摆六十下喊停,西洋将这个叫做一分钟。一分钟内的心跳数,可以测出人的心脏有没有问题。” 尹子瑜想了想,也想知道西洋郎中的检测法子,便站起身来,随贾蔷入了里间,宝钗亦跟了进去。 在大座钟前,尹子瑜坐下,将脉枕取出,皓腕放于其上,贾蔷三指按于脉上,肌肤相触时,尹子瑜俏脸上浮起一抹云霞。 不过见到贾蔷面色平和,眼神清正,便也没多想。 宝钗见之却抿了抿嘴,心里微微紧张,就听贾蔷道:“你看好那钟摆,回来一圈为一下,我说开始后,默数六十下后你喊停,明白了么?” 宝钗点头,贾蔷喊了声“开始”后,宝钗紧盯着摆锤默数起来。 而贾蔷则侧耳记着尹子瑜的心跳,嗅着淡淡清香。尹子瑜看着贾蔷俊秀的侧脸,轻轻眨了眨眼。 她再没想到,日后的夫君,还会精通西洋医理。 原只想平静的度过此生,后发现不得不嫁时,只盼能得一不嫌恶她,不凌辱她,能与她一些清静的夫君。 而见到贾蔷后,一次次的惊喜,却渐渐扰乱了她一颗原本静谧自然的心。 “停!” ……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内,第三家。 老门房好奇的看着叩门的小丫头,和门前不远处的一顶小轿,问道:“你们是……” 小丫头声音清脆,道:“老大爷,劳你进去同你家大爷说说,就说我元宝和小姐来探望他了。” 这老门房闻言皱眉,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若说来寻我们家太太和姑娘也则罢了,岂有上门寻大爷的道理?” 元宝恼道:“你这老苍头,你才没道理呢!我们小姐是你家大爷的妾室,怎不能来寻薛大爷?” 这老门房忽地想到了甚么,变了面色,只留下了句“且先等着”,就赶紧往里面去了。 薛家隔壁,刘大妞听到了动静,出门看过来,正好看到小轿子里的人撩起轿帘来,露出一张千娇百媚却憔悴的脸来…… …… 第0517章 冷香丸 “很好,一分钟七十五下,很健康。” 贾蔷松开手,看着尹子瑜微笑道:“一分钟七十五下,一个小时就是四千五百下,西洋一个小时就是半个时辰,所以一个时辰便是九千下,一天十二时辰,便是十万八千下。” 尹子瑜闻言,听贾蔷将这么多数字脱口而出,抿嘴轻笑,落笔书道:“不意兄长数算之术,如此精道。” 兄长? 贾蔷见之嘴角弯起,微笑道:“子瑜妹妹还不知道,我如宝藏,越是深挖,越有惊喜。” “噗嗤!” 一旁站着的宝钗忍不住笑出声来。 尹子瑜也是莞尔一笑,知道贾蔷在顽笑。 说罢心脏,贾蔷又说起肺来,将他前世见闻过的关于肺部的知识,悉数说了出来。 他本身只是当做常识来讲,然而落在尹子瑜耳中,却是极珍贵的学识。 她用清秀的字体,记录下贾蔷所言的每一点。 眼见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尤氏、平儿都站在门外候着了,贾蔷这才停顿了下来,对尹子瑜道:“子瑜妹妹,且先到这,吃了午饭,休息一会儿,下午再继续,如何?” 尹子瑜自无不可,还站起来迎了迎尤氏和平儿。 尤氏满面堆笑的进来,道:“厨房那边都准备停当了,就是不知道郡主可有甚么忌口的没有?又或是想吃些甚么?” 尹子瑜浅浅一笑,微微摇了摇头,看向贾蔷。 贾蔷点点头,对尤氏道:“大奶奶让厨房里做些家常菜便是,清淡一点。汤做好一些……” 尤氏忙应下后,满面堆笑道:“好好好,这个容易!” 等尤氏走后,平儿见礼罢,则招呼了宝钗到一旁嘀咕了几句话。 也不知说了甚么,宝钗面红耳赤之余,看似有些不大高兴的回了两句,平儿也是臊的面色通红,转身离去。 贾蔷只作没看到,想来也是为了方才之事…… 他和尹子瑜说了些关于西医的趣事,不过也提到了西方宗教对西医的打压。 尹子瑜虽也算博览群书,可哪里听过这些,因此十分着迷。 便是宝钗,也因为这些精彩的故事,忘了方才的不快。 一炷香功夫后,尤氏带着几个丫头提着食盒将饭菜摆上,婉拒了一起用饭的邀请后匆匆离去。 饭桌上只留贾蔷、尹子瑜和被强留下来的宝钗。 香菱、晴雯、平儿三人站周围捧茶进水,虽贾蔷邀请再三,可她们哪里肯入席。 贾蔷也不强求,不过还是对尹子瑜抱怨了句:“我知道礼数规矩如此,可着实不喜欢让家人站一旁伺候着吃饭。” 宝钗欲言又止,尹子瑜浅浅一笑后,在一旁专门设下写字的条几上落笔书道:“我素以为,能得清静自在,必先入乡随俗。贾府有贾府的规矩,不必顾忌于我。只是有些时候,偶尔忍耐几回也不是坏事,毕竟,贾府在这世间,也当顾及这世间的规矩。” 贾蔷看了后笑道:“果真是有大智慧的,你说的在理。那就……先顾及世间的大规矩,日后关起门来过日子,再论小规矩罢。” 尹子瑜俏面微微飞红,眼中含羞。 贾蔷吃的很快,短短一会儿功夫,三碗饭一钵汤入肚后,放下了筷子。 此时尹子瑜和宝钗都只吃了一半,见他放下筷子,也跟着放下。 贾蔷忙摆手道:“吃你们的,我素来用的快,正巧说些西洋吃饭的典故。” 见他态度坚决,尹子瑜和宝钗便拿起碗筷,重新用了起来。 贾蔷吃饱喝足,目光在一旁三个女孩子脸上扫过,得到了三个含笑的眼神后,心里舒服了些,道:“咱们大燕的养生法中,其实也讲究细嚼慢咽。我虽不通医术,也听说过大燕医理中,将津液比作神仙水。反复咀嚼食物,诞生诸多津液,是养身调气的极佳法门……对罢?” 尹子瑜缓缓点头,其实她便是典型的细嚼慢咽。 贾蔷笑了笑,道:“但西洋医理中,有不同的说法……当然,西洋医术里,也讲究细嚼慢咽,不过不是为了生津养气,而是因为西洋医理认为,人的口水,也就是所谓的津液内,含有可分解食物的东西,称作酶。而且,多咀嚼,充分的嚼碎食物,可以减轻胃脏的压力,有助于消化吸收。所以,无论大燕的医理还是西洋的医理,都认为细嚼慢咽是好事。” 宝钗忍不住道:“既然蔷……哥哥知道慢些吃是好事,那为何每回都是狼吞虎咽,吃的那样快?” 尹子瑜也看了过来。 贾蔷叹息一声道:“这问题,别说你,便是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一到饭桌上,端起碗来就失控了?不一气吃饱,好似不能罢休。分明就是一顿饭,其实也不拘吃甚么,哪怕在兵营里和一群丁勇们一个锅里搅勺子,也是这样的吃法。只有吃饱了,方算是又活过来了。奇了,我上辈子,也不是饭桶啊……不过并不是没好处,原还以为是种病,可后来我发现自己的气力越来越大,耐力也越来越好。只能说是天赋异禀罢,也就不去强求了。” 这样离奇的事,让尹子瑜和宝钗都有些难以相信。 贾蔷见她们不信,就往一旁伸平了手,叫了声“香菱”。 然后香菱满脸含羞,却是不好意思的悄悄脱了谢,然后一只脚踩在贾蔷手心,随即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 贾蔷居然面不改色的往上举了举,然后才在香菱刺激叫声中放她下来。 “喏!” 贾蔷看着尹子瑜笑道:“所以说,人的身体,便是一个无穷的宝藏。谁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甚么事,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你喜欢研究医理是好事。最好能学贯中西!这是活到老,学到老的伟业。我支持你!” 尹子瑜抿嘴笑了笑,贾蔷迟疑了下,方又道:“子瑜,你口不能言,据说是打先天娘胎里带来的热毒烧坏的?” 此言一出,宝钗、平儿等人无不面色一变。 不过宝钗和平儿等人的不安不同,她是因为头一回听说这个,而感到震惊。 尹子瑜微微一怔后,点了点头。 贾蔷指了指宝钗,笑道:“我这个妹妹,和你一般,也是打娘胎里就带了股热毒,原先身子骨也很差。” 宝钗见尹子瑜看来,忙点头道:“正是如此,现在还有病根呢,不时发作一回。” 贾蔷笑了笑,道:“我也听说过,不过,薛妹妹,你当年是怎么得幸控制好这股热毒的?似是有个奇方儿?” 宝钗杏眼明亮道:“当年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凭什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便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先天壮,还不相干,若吃寻常药,必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里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他的药确是效验些。” 听闻此言,尹子瑜素来恬静的俏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几许动容来。 贾蔷代她问道:“到底是个甚么海上方?” 宝钗笑道:“这方儿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 一旁侍候的平儿都忍不住道:“嗳哟!这么说来,这就得三年的工夫。倘或雨水这日竟不下雨,这却怎处呢?” 宝钗回头看她笑道:“所以说那里有这样可巧的雨,便没雨也只好再等罢了。还要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平儿听了笑道:“阿弥陀佛,真是难为人的事儿!等十年未必都这样巧的呢。” 宝钗笑道:“竟好,自他说了去后,一二年间可巧都得了,好容易配成一料。如今从南带至北,现在就埋在香儿胡同的石榴树底下呢。”回过头来,又对尹子瑜道:“那癞头和尚说,这药叫作‘冷香丸’。郡主何妨试一试?原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可见是巧了。” 贾蔷闻言,眉尖轻挑,看向尹子瑜。 尹子瑜看着宝钗的眼神多了分亲近,却摇了摇头,落笔书道:“若只这些难得的药倒也罢了,只那作引子之药末,并无多余。我若用了,你又如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道理,我亦懂之。” 贾蔷见之,哈哈一笑,又将纸笺给宝钗看后,宝钗还想说甚么,贾蔷摆手道:“你这样不是长远的事……薛家如今可还有那药末子没有?” 宝钗道:“剩了小半包。” 贾蔷道:“取那么一点点来,让子瑜看看到底是甚么药末子。她就是郎中,还是医术不浅的神医。果真她也认不得,就让她带进宫里,问问宫里的老供奉们,让他们辩一辩。只要能知道是甚么药引子,其他的东西,却也容易。” 宝钗点头应下后笑道:“哪里容易了?” 贾蔷道:“目光不要只盯着一地儿,京城的雨水这一日若是不下雨,江南也不下么?纵是江南不下,西南也会下罢?大燕万里江山,东边日出西边雨,常有的事。只要多撒些人手去各省,一年内就能将所需药料集齐。只是那有异香的药末子,却要想法子才能弄到手,先得知道到底是甚么。不然别说子瑜妹妹,便是薛妹妹你,将来也是有难关的。药吃完了怎么办?” 宝钗笑了笑,道:“那便是造化如此,人力又能如何?我原也……若冷香丸能解郡主之厄,我甘愿……” “好了好了好了!” 贾蔷不喜的一迭声打断道:“越说越离谱了,你也是聪慧识得人心的,难道在你心里,郡主便是那等自私自利之人?不要胡思乱想。你且先取些药引子来,到底用不用你这方,你这方有用没用,还不一定呢。” 宝钗被这般教训,俏脸登时涨红,不安愧然的起身。 尹子瑜见之生怜,看向贾蔷。 贾蔷看她这般,无奈笑道:“不是我说话不客气,我与她哥哥是好友,当初我落难时,曾得她哥哥无私相助。后来她哥哥差点倒霉时,又叮嘱我,要我照看他妹妹。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待她有些不同,不以异姓视之,难免不客气些。” 尹子瑜闻言了然,落笔书道:“你虽好心,但我又岂能夺你生机。好意心领了,你还是听你兄长之言罢。” 宝钗见之颔首,而后道:“那我这就去取。” 贾蔷笑道:“先吃完饭!哪就急这一时了?” 宝钗闻言气苦,叫他一声蔷哥哥,果真这样霸道,拿她当小妹妹教训了。 正这时,却见吴嬷嬷引着莺儿进来。 宝钗见之微微皱眉,正要发问,吴嬷嬷已先赔笑道:“侯爷,这位莺儿姑娘说有急事要见您,我瞧她快要急哭了,又是宝姑娘的丫头,所以……” 贾蔷好奇道:“有急事要见我?” 说着,看向宝钗。 宝钗心里已是动了怒,面上却看不出喜怒,淡淡问道:“甚么事,让你寻到这来?” 莺儿岂能不了解宝钗,一见她如此,便知道自家姑娘真生气了,她苦着脸跪下道:“姑娘,原不是我想来的,是大爷非骂着我来的。说这并不只是咱们家的事,也事关侯爷的大事,耽搁了,对咱们家关系不大,可对侯爷却是泼天的大事。便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敢不来。” 宝钗闻言,想了想也必是这个原因,不然莺儿是她一手带大的丫头,岂敢这样造次? 她转头看向贾蔷,贾蔷轻挑眉尖,看着莺儿问道:“薛大哥那出了甚么事,说的这样唬人?” 其实,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些苗头…… 果不其然,就听莺儿说道:“侯爷,那个叫花解语的姑娘,带着她的丫头元宝来寻我们大爷了,也不知说了甚么,反正哭的不成,连我们大爷也哭了,哭完就让我来寻侯爷,说是十万火急的要紧事。” 贾蔷闻言笑了笑,对莺儿道:“你去跟薛大哥说,这件事我知道了,背后的事我也清楚一二,不算大事。等晚上了,我再过去。让花解语和那个元宝,先去我舅舅家坐坐,别把他亲妹子气死了,哈哈哈哈!” 说罢,看着宝钗气的发抖忍泪,并惨白的一张脸,大笑出声。 宝钗真是差点没气坏了,不过这会儿听到贾蔷的打趣,似乎反倒开解了些,嗔了句:“还是做哥哥的,你还笑!” 贾蔷摆摆手,道了句“小事”后,让平儿等人收了饭桌,对尹子瑜道:“咱们到里面,继续。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往后得闲了,我就去接你。” 尹子瑜闻言,微笑颔首,起身随贾蔷往里屋走去。 …… 香儿胡同,薛宅。 花解语杏眼红肿的看着薛蟠,道:“若非实在有难,逼不得已,我断不该登门的。” 薛蟠躺在榻上,颇有男儿气概的一摆手,道:“既然都到了这步,你不来寻我才万万不该!那些球攮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想借你来害我兄弟,这一回,再不能放过他们。不是花妹子,你和你族亲他们原不是不亲么?” 花解语道:“是不怎么亲,可丰乐楼的人,实在卑鄙下作,竟买通了他们,将我爹娘的墓移回了宗族。若我要是不答应他们,他们就要让族里给我爹娘定罪,要将二老暴尸三日,再挫骨扬灰……” 看着泣不成声的花解语,薛蟠气的哇哇叫,一连串的脏话不带重样的骂翻天。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眼下并非贾蔷前世信仰缺失的年代,当下对父母坟墓的重视,不亚于父母生前。 更何况还有尸骨? 暴尸三日,挫骨扬灰,便是再过几百年,对后人来说,都是锥心之痛,不可接受。 元宝气鼓鼓道:“薛大哥,我们小姐都到了这个地步,也咬牙不肯害你和那位侯爷。丰乐楼的人真是坏透了,还想让我们小姐去勾引那位侯爷呢。他把我们小姐当成甚么了?” 薛蟠闻言,气的连肝也疼起来了,一迭声叫外面的人,让他们再去催贾蔷。 正这时,却听廊下传来声音,道:“姑娘回来了!” 薛蟠闻言,气势登时一滞,竟有些慌张起来。 花解语见之心底一凉,愧疚道:“我这样的身份,实不该登门,薛大哥,我先回去了。” 薛蟠忙摆手道:“胡说甚么!他们都逼到这个份上,那处哪里还能住人?你和元宝就住在……咳咳,先等我兄弟来后,商议一二。但是你们放心,此事必给你们解决的妥妥当当的。” 虽如此,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担心他妹子杀来。 果真宝钗拉下脸来,要赶花解语和元宝走,薛蟠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万幸,没一会儿,就听丫头通秉道:“姑娘又走了。” 薛蟠先是松了口气,又大怒道:“莺儿那小浪蹄子呢?” 没一会儿,窗外传来莺儿的声音,道:“大爷,侯爷说了,大爷说的事他知道了,背后的事,他也清楚一二。侯爷说,这些事不算甚么大事,等晚上他得闲了,就来办了。最后,侯爷说两位姑娘不适合待这里,请二位姑娘,去隔壁侯爷舅舅家做客,等他晚上过来,把事情解决了再回去。” 薛蟠闻言,心情一阵起起伏伏,最后长呼一口气,对不知所措的花解语道:“花妹子,既然蔷哥儿这样说了,那就按他说的办。也怪我当时不小心,让赵国公府的那忘八孙子给偷袭了,不然这样的小事,压根儿都不用蔷哥儿出面。那丰乐楼在别人眼里了得,在我和我兄弟眼里,那就是个屁!” …… 第0518章 厉害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上。 天色已暮时,贾蔷才将尹子瑜送回尹家。 入了萱慈堂,就发现尹家老小居然差不多都在。 跟招待回门姑爷似的…… 见礼罢,尹子瑜被尹家太夫人招到高台软榻上,拉着手慈爱问道:“今儿去贾家,顽的可还好?” 尹子瑜抿嘴浅笑,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贾蔷。 这意犹未尽的模样,登时让一众过来人放下心来。 倒是尹子瑜的老子尹朝哼了声,目光不善的看着贾蔷,问道:“怎这早晚才送回来?要不是老太太拦着,我早让子瑜几个哥哥上门去接了!”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聊得有些深入,忘却时间了。” 尹朝还想说甚么,上面尹家太夫人就不高兴了,道:“你少说两句!这小儿女能说到一起去,多难得的事!我看蔷哥儿就比你们强多了,尹家爷们儿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有耐心能陪自家老婆说一个时辰话的?” 老太太真是过来人,再明白不过,男女间除了床上那么点事外,愿意陪女人聊天的男人,凤毛麟角。 别说尹家太夫人稀罕,二太太孙氏也高兴,问贾蔷道:“都说甚么呢?还聊得忘了早晚。” 贾蔷道:“就是聊一些医理方面的,我对大燕医术不怎么明白,可对西洋医理,多少了解一些,也是因为兴趣原因。正好,这方面子瑜妹妹也很感……” 话没说完,尹朝的咳嗽声,和尹家女人们的大笑声同时响起。 尹子瑜虽静若幽兰,此时俏脸也不禁微微羞红。 又顽笑了阵后,贾蔷就要告辞,却被尹褚叫去了前厅谈话。 尹褚、尹朝并尹江、尹河、尹海、尹浩和尹瀚七个尹家人,再加上贾蔷。 贾蔷见尹家诸人面色肃穆,心中揣测,发生了何事…… 不想尹褚开门见山问道:“蔷哥儿,林大人可曾叮嘱过你甚么?” 贾蔷不解,摇头道:“没说甚么啊。” 尹褚闻言微微皱眉道:“大理寺卿宋昼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之子,引发朝廷上宋、赵两派人马互相弹劾,宋昼被打的节节败退,林大人没嘱咐你甚么?” 贾蔷摇头道:“没说甚么啊,只让我近来安分,不要招惹是非……”顿了顿又有些不可思议道:“宋昼弹劾赵东山之子我有所耳闻,可那些罪行不是证据确凿么?赵家人还有脸反击?” 尹朝终于有机会教训了,道:“你这孩子,看起来聪明,怎还是糊涂?朝廷上那些破烂官儿,脏的臭的不要脸的都挤在一起,就看谁更脏更臭更不要脸,看谁更心黑!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还不是常有的事?没这份能为,少往朝堂上混!” 贾蔷微微吸了口凉气,钦佩道:“二老爷,您这话振聋发聩,令我如醍醐灌顶!我从来都不愿当官,尤其是当大官。政治斗争里,是非对错竟都不重要了,没天理可言。” 尹朝太喜欢这话了,激动的一拍大腿,旁边的尹海痛叫一声,尹朝也不理,对贾蔷眉开眼笑道:“好孩子好孩子,这般才能长长久久的过太平日子!唐寅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啊!” 贾蔷也呵呵呵笑了起来,一旁尹海抱怨道:“二叔,你高兴打自己腿上啊,打我腿做甚么?” 尹朝骂道:“你在国子监读书,读坏脑壳了?打自己腿不疼么?” 尹海:“……” 尹朝这一开口贾蔷反倒想起一事来,道:“四哥,当初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受人蒙骗,被人当枪使,要国子监联名上书彻查大行皇帝驾崩一案,你和小六没签名罢?” 尹海和尹瀚在国子监读书,听闻贾蔷询问,二人连忙摇头,尹海道:“快别提这个了,就因为我和六弟不肯联署,如今都被人排斥了。后来李祭酒虽然回来宣布,此案已经全部移交给都察院、御史台和刑部审问,宫里不得过问,大伙总算不闹腾了,好似打了胜仗一般,可对我们兄弟二人还是有隔阂。” 二人不无沮丧。 尹瀚年岁小,今年才不过十四岁,抱怨道:“带头的那几个,他们根本就是为了出风头,其实甚么事都没做,如今却到处宣扬是他们的功劳。我和四哥倒成了反叛一派的……” 尹褚淡淡道:“此事未必就是坏事,官场上这样的事数不胜数。是选择和光同尘,还是选择坚持自己的立场,便是一门大学问。而坚持自己的立场后,又该如何化解因此带来的不利局面,更是需要你们去学习揣摩的。我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再来答我,你们做的如何了。” 尹海、尹瀚起身恭敬应下,贾蔷在一旁看的眼角微眯。 尹褚在吏部清吏司干了这么些年,别的不说,为官之道绝对是炉火纯青。 而就凭他对尹家子弟的教诲,十年后,甚至不用那么久,尹家第二代将会走到甚么样的位置,谁人能知…… 只是,这些和他又有甚么关系? 尹褚叫他来又是为了甚么? 没让他多琢磨,尹褚就说出了缘由:“蔷哥儿,如今你亦是家中一份子,不止我和二老爷,老太太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并你这些兄弟,都不拿你当外人。我们也知道,你准备和尹浩一起做个营生,为尹家谋块财源。更难得的是,你和子瑜也十分相契。所以,有些事需要你出份力,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贾蔷眉尖轻挑,道:“大老爷有事尽管说便是,但凡能为之,必不推搪。” 尹褚不算甚么,但他确实欠过皇后和尹家太夫人几回恩情。 若能在一些不触碰底线的事上,早早还上,那对贾蔷来说,不算坏事。 毕竟,在他心里,和尹家的关系,从始到终都不曾纯粹过。 就听尹褚道:“宫里皇后娘娘书信回来,让我和二老爷不要想着做高官,我们想了想,也都以为罢了。毕竟都是有了春秋的人,不掺和进那摊烂泥中,也有道理。不过,你大哥、二哥和三哥他们还年轻,要有朝气和抱负,否则,岂不是蹉跎了一辈子?蔷哥儿你虽无心仕途,可如你这般年岁的人,又有几个有你掌握的权力大?当然,他们不必如此,却需要踏踏实实的做官做事。” 贾蔷心中有了些猜测,不过还是不解道:“大老爷,那又需要我做甚么呢?” 尹褚看着他道:“你三哥尹海,在外县当了四年知县,如今也该进一步了。我问过他,他说想进户部当差,做下实事。” 贾蔷略略思虑稍许,点头道:“我可以同我先生说说,做个六品员外郎,问题不大。” 尹褚笑了笑,道:“那就麻烦蔷哥儿了……另外就是,你大哥和二哥,都在军中打熬了六七年了。太平时节,想往上升太难。皇后娘娘又早有严旨,绝不许尹家和外面,尤其是军方,有任何利益交换。娘娘的话,自然不敢不听,可再耽搁下去,尹江和尹河的年岁就大了。如今蔷哥儿不算外人,正巧,贾家在军中也有一些地位,你看……” 贾蔷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看了眼正双眼放光看着他的尹江和尹河,轻声道:“大哥、二哥如今在西山营任校尉?” 二人点头道:“正是。” 贾蔷轻轻颔首,昭信校尉于大燕军制中,属正六品武官。 再往上,便是领兵千人的实权六品千总,可领兵五百至千人。 但到了这个位置,虽仍是六品,权力地位却不可同日而语。 每一个,都需要经过兵部验证后,才能任命。 若尹皇后是田太后那样的人,那么区区一个六品武官,对尹家着实不值一提。 可尹皇后当初下懿旨,严斥了想要给尹家升官发财,以图走后宫路线的官员的诰命,甚至还说动了隆安帝,降了那位官员的职,彻底斩断了尹家走这条路的可能。 巴结尹家,非但得不到好,还会降职甚至失了圣眷丢官,更丢人,那谁还去做这样的好事? 所以,对于尹家来说,想为尹江、尹河在军中谋取一个位置,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贾蔷笑了笑,问道:“丰台大营可愿去?” 尹江、尹河自无不可,不过尹褚却道:“最好不要聚在一起,不然容易招惹闲话。蔷哥儿,可有法子,让你大哥入火器营?” 贾蔷想了想,笑道:“此事倒也容易,怎不寻恪和郡王?他容易办到……” “别别别!” 尹江笑道:“可别劳烦小五儿,劳烦他一回,我得赔出去多少东道?那小子比猴儿还精,再说若让宫里姑母知道了,非得挨骂不可。” 贾蔷微笑着沉默稍许,自忖若不动用李暄的关系,他自己去赵破虏的话,多半也能办到,可还是会欠一份人情…… 不过,借此还掉尹家的人情,来日若能寻到药引子,再解决了尹子瑜口不能言的疾患,对于尹家的人情,他也就还的差不多了…… 尹家这潭水实在太深,能早点还清人情,利大于弊。 念及此,贾蔷点头道:“此事我争取去办,兵部那边容易,火器营城朱雀营主将赵破虏将军,我也有过一面之缘,借着恪和郡王的虎威,再加上尹家后族的名望,沟通一番,应该不成问题。” 听他这样谦逊,尹家爷们儿对贾蔷的印象顿时大好! 只是正这时,却见尹家太夫人身边的丫头如夏过来,请尹家诸位爷们儿和贾蔷去萱慈堂说话。 一直沉默不言的尹朝简直一跃而起,乐呵呵笑道:“老太太那边必是有甚么好顽的事!快去快去!” 尹褚闻言,却是深深看了尹朝,并尹浩一眼。 一行人去了萱慈堂,却发现堂上除了尹家太夫人,其他人竟都不在。 尹褚见之,心里一叹。 尹家太夫人看着贾蔷笑问道:“你大伯他们,带你去说了甚么?” 贾蔷正笑着要说没甚么时,却见尹家太夫人正了正面色,敛去笑容道:“可不许和我说谎呢。” 贾蔷一滞,想了想,道:“真没甚么大事,就是大哥、二哥还有三哥,他们的职位要往上升一升。大老爷和二老爷不方便出面,也不好借宫里娘娘的招牌,因念我如今也算是尹家一份子,所以就让我出份力……老太太,这原也是应该的事,对我来说,也不难。” 尹家太夫人又笑了起来,很是慈爱,道:“你能有这份心,便是极好的。只是,再没这个道理。传出去,尹家也不好做人。再说,宫里娘娘才写了信出来,让尹家安分守己,不要好高骛远,当小官也能为皇上,为朝廷出力。这个时候朝廷上原就乱糟糟的,尹家跟着去捣甚么乱?所以,大老爷托你的这些事,等过二年再说。天色晚了,你且先回府罢。待得闲时,再来接子瑜过去。出了国孝,老身就去寻林大人,商议商议婚期。” 贾蔷闻言,只能告退,与尹褚等人见礼时,面露歉意。 他被尹浩刚送出门,就听到身后尹家太夫人对其他人道:“大老爷、二老爷留下,其他人都回去歇息罢。” 还真是家家有本经,看来尹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但是这个老太太,却实在是厉害! 心中叹息一声后,贾蔷随尹浩大步离去。 …… 第0519章 套路太深…… 贾蔷回至宁荣街,并未直回宁府,而是去了后街香儿胡同。 入了薛家。 进薛家门儿里,入了二门上了抄手游廊还未走多远,就遥遥看到薛姨妈在薛蟠门口啐骂,宝钗搀扶着她。 薛蟠大脑袋百无聊赖的耷拉在窗子口装死,任啐任骂。 直到有嬷嬷往这边通传,贾蔷来了,薛姨妈才在宝钗的提醒下住了口,薛蟠也活了过来…… “好兄弟!你可来了!你怎么才来啊?” 薛蟠仿佛看到了大救星,又是激动又是埋怨道。 都不用贾蔷回话,薛姨妈就啐道:“偏你这孽障不知好歹!惹出这么些下流事来,劳烦蔷哥儿出面替你料理,你还有脸子扯你娘的臊?” 薛蟠气道:“妈,你少说两句罢!你老说这些,又不只我一个人的过,蔷哥儿都跟着受累!” 薛姨妈一万个不信,道:“少放你娘的屁!你当我老糊涂了不成?你将那骚蹄子领回来的时候,蔷哥儿都去南省了,蔷哥儿见都没见二面,和人家甚么相干?” 薛蟠犟着脖颈道:“怎不相干?当初我说了请花解语去会馆,帮他张罗张罗人气,他也是应下的。是不是,蔷哥儿?” 贾蔷提醒道:“你没说是把她赎身出来替我张罗。” “……” 薛蟠气道:“好兄弟,你没看到我同你挤眼睛么?” 薛姨妈还待再骂,宝钗劝道:“妈,事已至此,你再骂也不济事。还是让蔷哥……哥,和哥哥商议正经事罢。” 薛姨妈唬了一跳,愣了愣才面色古怪的跟着面红耳赤的宝钗回房。 等她母女二人走后,薛蟠方回过神来,挤眉弄眼的看着贾蔷,不怀好意。 贾蔷随手掏出一个小银锞子砸了过去,薛蟠“哎哟”了声,就听贾蔷道:“赶紧说正事。” 薛蟠也看出,贾蔷待他虽仍以朋友相视,但不比从前那么热情了。 他也是世家子出身,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门道。 再好的朋友,若是不能常来往,一起玩耍或是经历大事,那早晚也会被其他人取代。尤其是性子相近的…… 薛蟠只盼能早点下炕,他不无幽怨的看了贾蔷一眼,将事情说了遍,最后道:“花姑娘真是个好人,那起子球攮的都要把她老子娘的尸骨给挫骨扬灰了,她还不肯害人。蔷哥儿,你可一定要帮帮她。” 贾蔷听了后,也有些动容,原以为会是个死间,没想到,还有这等硬气。 他想了想道:“我会派人将她爹娘的棺木夺回来,选一宝地重新安葬。至于来骚扰她们的人,也会被拿下,打断腿。至于再背后的,还要再等等。眼下朝廷里乱成一锅粥,这个时候不好轻举妄动。” 薛蟠听了,虽不甚满意,却还是抓了抓后脑勺,道:“得,这些劳什骨子我也不明白,全听你的就是。” 见他这般轻易就应下,贾蔷笑了笑,道:“你放心,等过了这一阵,最多不超过二年,花解语想一个人上街逛逛,都没人再敢扰她。眼下,还不是咱们大展拳脚的时候。” 看到贾蔷露出笑脸,薛蟠登时又觉得没了隔阂,嘎嘎笑道:“蔷哥儿,没事,我信你。对了,花妹子如今住哪呀?你怎么把她们打发到你舅舅家去了?” 贾蔷笑了笑,道:“因为我舅舅家周全些,没人敢在那里放肆。不过她不能住那里,还是回从前的小院罢。我安排几个人在附近,就等丰乐楼的人再露面。区区一个妓家,也敢不知死活。” 薛蟠闻言,喜的不得了,却又垮下脸问道:“蔷哥儿,我这甚么时候才能下炕啊?都快憋疯了!你写的那书,更新的也忒慢了些,你要是能像屋外吹风一样,一下就能写个大几万字,那就好了。正听到要紧时候,没了!你这断的也忒不是时候了……” 贾蔷摆手道:“行了,你早点休息,我最近实在太忙,等忙完这一阵,看看能不能再寻个老郎中来给你瞧瞧,让你早点下炕。我先走了,明儿还有事。” 薛蟠闻言登时急道:“别介啊……” 贾蔷道:“我还有些话同姨太太和薛妹妹说。” 薛蟠闻言,又变了面色,挤眉弄眼起来。 “……” 贾蔷无语,转身就走。 等贾蔷的身影没入中堂抱厦内,薛蟠才缓缓收了脸色,叹息一声,满脸的悔恨。 到底迟了一步,要是当初他早早的提出兼祧妻,凭他和贾蔷的关系,再加上几次“病危”,绝不算难事。 都怪他优柔寡断,再加上他那不靠谱的娘…… “啪!” 重重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后,薛蟠就疼的倒吸起凉气来,关上窗子躺在炕上,哼起了小曲儿。 虽有些阴暗,但他心里还真在等着,盼着…… 说不得出点甚么变故,那他妹妹岂不是还有希望? 当然,他是知道贾蔷对林家姑娘的情分的,薛蟠也不想看到贾蔷难过的要死,所以只期盼另一个,会不会有甚么变化…… …… 却说贾蔷进了屋后,薛姨妈正和宝钗抱怨着薛蟠不靠谱。 见到贾蔷进来,连薛姨妈都站了起来。 贾蔷摆手道:“姨太太坐……”又对张罗斟茶的宝钗道:“薛妹妹不必忙,我说两句话就走。” 宝钗高低还是斟了盏茶,笑道:“今儿吃了蔷哥哥一道东道,且暂以清茶还了罢。” 贾蔷也没推脱,接过茶盏吃了一口后,对宝钗道:“来这边就是给薛妹妹叮嘱一声,冷香丸之事,谁也不可说……姨太太知道了不妨事,但绝不可再对第三人语。一旦传出去,尹家郡主心善,不会做出夺人生机的事。可宫里和尹家,若知道薛家有解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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