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成佛,一念成魔。但这一念,不在弟子,在他人。 弟子堂堂正正做人做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可有人若想要弟子刀斧临身时还要跪谢皇恩,那他真是想错了!” 林如海闻言,神情震惊难名。 即使修心到他这个境界,即使他心中也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但忠孝为臣四个字,仍是他的底线。 他从未想过,他的弟子会有一念成魔的最坏打算。 见林如海满面震惊,一时无言,贾蔷苦笑道:“先生放心,远不到那个地步。除非最后,连跑路的机会都不给弟子留,不然,弟子又怎会选择鱼死网破的市井地痞之做法?弟子只是,绝不会引颈就戮罢了。” 林如海缓缓呼出口气,看着贾蔷道:“你且安心,断不至此的。皇上,终究是有为之君。你又从未插手过朝政,若诛你,则天下人不服。也莫要小瞧为师,总能保你安稳。” 贾蔷笑了笑,若诛他,“天下人”,那些掌权势者只会拍手叫好继而落井下石,以分一杯羹,这是人性。 但若诛他,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那些人绝对承受不起的。 如今有两千万两天文数字在眼前,更化作无数粮草源源不断的运入大燕…… 这等诱饵,便是孔老二复生,也不可能抗拒得了这等美味。 贾蔷亲手培养出了一头“资本”巨兽,这头巨兽,便是在后世文明高度发达的社会,也有无数人为之迷醉倾倒。 这头巨兽甚至主宰着世上最强大的一批国家。 虽就眼前来说,贾蔷培育出的这头资本兽还很幼小稚嫩…… 但随着新政发展,随着时间推移,这头幼兽一定会长成一头可吞天地的巨兽。 打睁眼看这世界的第一天起,贾蔷就从未想过一心做个忠臣孝子。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人若负我…… 在他前世的那些年里,哪个男人心中没有一个中二梦? 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0759章 林如海:这不忠不孝之子…… “蔷儿,今日之言,出自你口,听入我耳,再不为第三人所闻。从今往后,便是在我面前,也不许再多说一个字。” 对于林如海这样的正臣而言,贾蔷所言之事,着实骇人听闻。 若非他儒学心境实在高,换做迂腐些的,非得大义灭亲,除了这个心藏大逆不道之念的逆臣。 但饶是如此,林如海依旧不忍再听这样的言辞。 他不会逼着贾蔷信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但如贾蔷那般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架势,他也着实不敢恭维…… 最重要的是,这种话,是一个字也不能流露出去的。 如今朝野间都知道,贾蔷不贪权不图财,随时准备跑路…… 有的为之感动,有的当做笑话,有的乐见其成,或许也有的,在设计埋伏,以绝其后路…… 但想来,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贾蔷会有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便是最恨贾蔷者,也不会以此等罪名污蔑他,因为谁都不会信…… 所以,只要贾蔷不自己昏了头将这等话说出去,就无人怀疑贾蔷有此等胆大包天之心! 贾蔷呵呵笑道:“这等事,除了先生,普天之下弟子哪里还能信任他人?便是麾下夜枭,也无人知道甚么。且本就是情形最坏时才会那样……” 顿了顿后,贾蔷见林如海的确不能再闻这等事,就岔开话题,将江南行的前前后后都说了遍。 从邢襄遇伏说起…… 一直说了一个半时辰后,才算将大事说尽。 林如海听罢,面色凝重,叹道:“背后实在错综复杂……” 贾蔷想不通,问道:“先生,能有这般实力,以绣衣卫千户为死士,能调动军中参将的,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十指之数,为何还会如此棘手难查?” 林如海闻言眉尖轻轻一挑,道:“说的轻巧!便是只有十人,没有真凭实据,朝廷能随意动哪一个?再者,未必就只有十人。我也是才知道,当年太上皇手里也有一支人手,这些人手散布于各处,多在军中。太上皇大行之后,皇上曾设法找出这一批人手,却是无果。如果这支人手被别人得去,藏在暗处,将会十分可怕。所以蔷儿,任何时候都不得大意。” 贾蔷点头道:“我省得,所以每回出入都带足人手,也有人在暗处护着。其他事上,也会如履薄冰,不敢轻狂自大。”顿了顿,又问道:“先生,金陵四大家族这一回基本上算是连根拔除了。此案,不会牵扯到弟子罢?” 听闻此言,林如海苦笑一声,对于贾蔷出辣手废了金陵贾家,做出同室操戈自相残杀一事,对他来说,又是一桩剧烈的冲击。 先是不忠,继而不孝,这是不忠不孝之子啊。 当世对一个人品性判断的两大基石,就这样让贾蔷砸了个稀巴烂。 可是,林如海又能说贾蔷甚么呢? “做的很好,此案由你检举出,总比由其他人检出,再牵扯到你身上来得强。但是,你既然将功劳推给两江总督李睿,想来已经意识到,这其中蕴着对你并无好处之意。所以,此事你莫要露头,我去寻半山公讨个人情,由他书信李睿一封,了结此事就是。”他决定为贾蔷担下这桩事。 林如海说完,神情已经极为疲倦,但当贾蔷让他去歇息时,他仍摇了摇头,继续道:“皇三子李晓的案子,到此为止。” 说此番话时,林如海眸光深沉凝重的看着贾蔷,但他却点到为止,没有多言。 贾蔷点了点头,不无惭愧道:“每每动用险计,让先生跟着受累了。” 林如海微微颔首,终究还是忍不住再问了句:“此计,止步于谁?王府管事,还是……二等侍卫孙兴?” 若是后者,林如海必会毛骨悚然。 这个弟子,藏的就太深了…… 贾蔷干笑了两声,道:“先生,您也真瞧得起我。连王府管事都不是我下的手,夜枭满打满算才布下一年,李晓露出对我的敌意,不到半年。夜枭的孙婆婆费尽心思,花了不知多少银子去,才在王府庄头里扎下一颗钉子。只能说,李晓太张扬了。其他人看到有这么个机会,立刻出手,将他往死里整,至死方休。先生,京城形势之险峻,可见一斑。这水面之下,到底还藏了多少黑手?着实让人遍体生寒。” 林如海微微松了口气,见贾蔷脸色有些紧张,反倒笑道:“权力斗争,从来都是如此,你以为是顽童儿戏般直来直去么?不过,你也说了,是皇三子自己行事不检,露出了破绽才被人群起而攻之。正如你先前出京,未曾看管好西府一样……但只要小心谨慎行事,就无需畏惧。他们也只能藏在暗处放些冷箭,不当紧的。” 贾蔷点了点头,吐出口浊气后,道:“真累,田园将芜胡不归啊……” 这其实是真心话,与隐藏于暗地的人下棋,做斗争,当真让人费尽心力。 不意…… “哈哈哈!” 一直疲倦头疼的林如海听到贾蔷忽然冒出这句田园诗来,居然先是一怔,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且这一番大笑,林如海还将先前心中对贾蔷“不忠”、“不孝”的品性担忧,一扫而空。 以当下世道评判,贾蔷的心迹的确与“忠”“孝”无缘,但他所作所为,却又绝非是为了功名富贵和权势官爵,而是为了兼济天下!! 就凭此一点,便足以将一切罪过覆盖! 他这个先生,并未教出一逆臣弟子来。 莫不闻: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贾蔷见林如海忽地开怀大笑,正在自我反思方才那句话的笑点在哪,就听到三下敲门声,随后书房外间门被推开,黛玉披一件白狐皮斗篷进来,俏脸上神色却并不很是满意,一双星眸侧觑,竟望着林如海道:“爹爹很没道理呢,女儿方才回来拜见爹爹,爹爹也只是问了几句话,便让我去歇息了。如今见了蔷哥儿,就笑成这般?我在门外面都听着了!我这亲生女儿,到底不如他这个弟子?” 林如海也是妙人,呵呵笑道:“玉儿素来乖巧省心,为父放心的很,所以才未曾多加盘问。蔷儿却不同,他行事锋芒毕露,又好剑走偏锋,为父不得不多担一份心呐。不过,你二人翻过年就要大婚了,佳女佳婿原为一体,又何必分彼此?” “爹爹啊!” 黛玉俏脸大红,不依的嗔怪了声,见贾蔷居然还呵呵傻乐,没好气白他一眼后,恼道:“爹爹又哄人,若是担忧他,怎还会担忧的笑成那样?在女儿跟前,却从未这样笑过!等姨娘生了弟弟出来,想来往后也就愈发没女儿的位置了。” “甚么话!” 贾蔷伸张正义道:“果真姨娘诞下小师弟,咱们当姐姐、姐夫的自该好生疼爱才是,你还吃起醋来……” 黛玉几步上前要撕了贾蔷那张嘴:“我把你这烂了嘴的,一点面皮也不要!爹爹面前,你胡吣甚么?” 贾蔷哈哈笑着讨饶,林如海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爹爹面前胡吣甚么”,莫非他这个当爹的反倒成了外人? 贾蔷感觉到背后似乎有气场不大对,忙给黛玉使了个眼色,黛玉后知后觉,愈发嗔恼了贾蔷一眼后,收敛了稍许,对林如海道:“爹爹,尹家郡主还在清竹园候着,我和蔷哥儿去见见,也让蔷哥儿代爹爹好生谢谢人家。这等救命大恩,已经两回了呢。” 谈及此事,林如海果然不再多留,点头道:“那就快去罢。”又对贾蔷道:“好好待人家,为师欠下的恩情,着实太大了。” 贾蔷点点头,应道:“弟子明白。” …… 清竹园,上房。 贾蔷和黛玉一起含笑进屋时,正见尹子瑜用食指将一块圆柱形绿豆糕,缓缓的完整的放进口中,轻轻嚼着,充斥着静韵的美眸中,流露出丝丝满足。 直到,看到贾蔷、黛玉进来…… 贾蔷:“……” 黛玉:“……” 尹子瑜:“……” “月余未见,子瑜,你胖了。” 贾蔷的话,让尹子瑜弯起嘴角,也让黛玉“噗嗤”一下笑出声,啐道:“浑说甚么,我瞧着清减了许多呢!” 大燕非大唐,并不以肥为美。 尹子瑜就着桌几上的茶水将绿豆糕咽下后,站起身来,算是相迎见礼。 “坐坐,不必客气,在这和在国公府那边是一样的。” 贾蔷说着客气话,尹子瑜也不过展颜一笑,重新落座。 贾蔷问黛玉道:“梅姨娘如何了?” 黛玉摇头道:“心里仍是后怕、自责,看着面色不大好……刚睡下,你且等等再去探望罢。” 尹子瑜在一旁落笔道:“已用了安神针术,过两日就好,不当紧。” 她上面是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下面则是烟云蝴蝶裙,皆出自内造。 衣着富贵倒不算甚么,只是她虽穿的金贵,然神情眼神中却丝毫无红尘中的俗傲之气,却也愈发显得尊贵。 仿佛是源自血脉中天生的贵气般…… 而且从侧面看这姑娘的身量形容,打小也是没裹胸的…… 黛玉在一旁看着,暗中微微抿了抿嘴,再看向某人,就有些咬牙了…… 正这时,就见紫鹃捧着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的是还散着清新香甜热气的绿豆糕。 贾蔷抹了把脸,放下手就见尹子瑜自如的拿起一块咬了口。 黛玉看着贾蔷的神情终究没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立刻忍了回去,瞪眼看贾蔷道:“子瑜姐姐方才给姨娘用针,很是辛苦,吃两块绿豆糕不成?” 尹子瑜侧眸瞥了贾蔷一眼,拿起一块让与黛玉。 黛玉一下笑不出来了,她打小不爱绿豆这个味道…… 尹子瑜见她接过后笑的勉强,不解其意,就见贾蔷哈哈笑着一手从黛玉手中拿过,笑道:“不爱吃就别强吃,今儿你吃一块,往后天天住一起,她天天给你吃,你也吃?有甚么不同喜爱忌口早早了解了,日后相处起来才舒服……” “呸!” 黛玉羞的满面通红,没想到在忠林堂胡说一通不算完,到了这里贾蔷也敢乱说。 尹子瑜也吃不下了,落笔道:“若无事,你先回罢。”她却是要等吃完了再回。 原本眼观鼻鼻观口当透明人一般在旁边伺候的紫鹃,侧眸看了眼后,再见贾蔷脸上凝固的笑脸,瞬间笑喷…… 该!! 贾蔷斜眼看过去,道:“紫鹃,你送过来时,没悄悄往绿豆糕上吐口水罢?” 紫鹃笑声戛然而止,涨红脸道:“侯爷,你……你……” 眼见紫鹃快被欺负哭了,黛玉嗔道:“就知道欺负紫鹃,她就是一丫头,你可行不行啊!” 贾蔷呵呵笑着,正要开口,忽见林府后宅的孙嬷嬷进来,同贾蔷道:“侯爷,老爷让人叫你过去。岳之象来了,有急事寻你禀报,说是忠顺亲王已经带人去了薛家,要再将薛家大爷打一轮……” 贾蔷正顽的舒心,听闻此言眉头先是一皱,随即舒展开来,笑道:“劳嬷嬷去告诉岳之象,等我送了郡主回家后再回去。让他转过忠顺王李祐:即便是先前的旨意,也是让李祐等我回家后,当着我的面再打。我若不回,他敢打一下,我保证还十下回去,少一下我和他姓!一个字不变转告过去。” 孙嬷嬷闻言去传话后,黛玉担忧的看向贾蔷,道:“当紧不当紧呢?还是去见见爹爹,请他拿个主意罢?” 贾蔷摆摆手道:“杀鸡焉用牛刀?先生是我身后的定海神针,轻易不能动。几个跳梁小丑,不值当甚么。” 黛玉却冷笑道:“果真当着你的面把宝丫头的哥哥给打了,我看你日后怎么再见宝丫头,她还叫不叫你一声蔷哥哥了。” 贾蔷摇头道:“放心,打不了。” 说罢,对尹子瑜道:“走吧,先送你回家。” 尹子瑜落笔道:“我不着急,你有事先去忙就是,我自己乘车回家即可。” 贾蔷摇了摇头道:“我心里有数,走,先送你。” 尹子瑜见他坚持,就不再推诿,与黛玉见礼道别后,随贾蔷一道出门,坐上马车后,往朱朝街行去…… 第0760章 宝钗之悲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宅。 前厅,忠顺亲王李祐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 他得到贾蔷回京被接进宫的消息后,就一直等其出宫的消息。 好不容易接到贾蔷出宫的消息,李祐料此子必去布政坊。 果不其然,贾蔷出宫后就直往布政坊。 李祐又等了一个时辰才带着宗人府的人出发,前往薛家。 他料想贾蔷也该回来了,因为就他所知,林如海昨夜值守武英殿,今天必是要好好休息的。 谁知这一等,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眼见过了午时,到了下午,仍未见人影。 着实不耐,就打发人去贾家告知,让贾家人去通告贾蔷立刻回来观刑。 因林如海妾室一案,忠顺亲王府颜面扫地。 此案分明与忠顺王府没甚相干,皆为义敏亲王府那个贱人所牵连,可他最心爱的小女儿成安郡主还是被降为乡主,在宫里被管教嬷嬷管教数日后才放回家来。 回家大哭一场后,就病倒在床,高热不退,看着着实惊险唬人。 打小宠爱养大的,莫说亲生女儿,就是一只猫一条狗,让人欺负成这样,也心疼不已。 更不用说,往后女儿的亲事都要受影响,一辈子都有阴影。 李祐认为,此案说到底,还是因为当初贾蔷和李暄一并算计了义敏亲王和端重郡王。 他才不信朝廷给出的那套说辞,简直可笑,义敏亲王和端重郡王会暗害太上皇?放屁之言! 贾蔷此子如妖,害了多少宗室? 如今更是连皇子都折了两位,恐怖之极! 当前既得圣旨,要当着贾蔷的面将薛家子再打一遍,也算是告诫贾蔷知道君臣本分,李祐自然不会放过! 贾家的人已经前往布政坊,李祐在薛家前厅,压抑着心中怒恨,最后等候着。 有宗人府理事看出李祐不耐,就上前凑趣道:“王爷,何不先将薛蟠拖出来,押在此等着。不然等贾蔷回来,还得再耽搁半天。” 李祐闻言想了想后,点头道:“好,让人去里面拿人!” 一旁前来作陪的贾政闻言面色骤变,忙道:“不劳王爷王驾动手,何不由下臣去说,让薛蟠自己出来?” 李祐还未说话,宗人府理事就训斥道:“放肆!王爷奉旨办差,焉有你们家自己出来的道理?你可曾见过上法场杀头的罪犯不用押赴,自己走到断头台的?王驾当前,偏你家事多!” 李祐也怒斥一声:“退下!” 贾政被训斥的满面羞臊,只能往里面去,好歹挡着薛姨妈和宝钗的户门,不让宗人府侵扰了…… …… 后宅中,薛姨妈急的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惊惧不已。 原本得知贾蔷回来,就被接去宫中,薛姨妈还祈祷着贾蔷能在御前为薛蟠说上话,免了这一遭。 可没想到,贾蔷还未回来,忠顺亲王就已经带人来准备行刑了。 时间一分分过去,薛姨妈就觉着如钝刀子杀人慢火熬药一样,有一根绳索绞在她脖颈上,一点点要将她勒死! 宝钗面色也有些苍白,不过月余功夫,她才是真正清减了许多。 一双原本素来目光温和大气的杏眸,此刻在清瘦的脸上,却显得那样大,只是,眼中多了些黯淡…… 看着薛姨妈不停的流泪,不停的双手合十求遍漫天诸佛,她轻声道:“妈不必惊忧,蔷哥哥回来了,会解决此事的。” 这一个月来,无助的她,对于贾蔷的思念,已经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 薛蟠被打伤卧床,舌头都被割了小半,每日上药时的惨叫声犹如杀猪,痛不欲生。 听着亲生哥哥这样的下场,她心里既恨其不争气,口无遮拦,招惹祸端,又心疼心碎。 毕竟,父亲去世后,薛蟠是薛家唯一的男丁,是她的至亲…… 若是再描着打一回,薛蟠能否扛得过去,都两说,他太痛苦了,后面都闹着不肯换药…… 所以,宝钗所有的指望,都在贾蔷身上。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依赖一个男人,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然而薛姨妈听到她的话后,却哭道:“傻丫头啊,如今谁都将你哥哥看成是人家的累赘,多少人来警告咱们孤儿寡母,说到底,还不是咱们家对人家早没了用处?丰字号也没了,成了人家的家业,你哥哥想和人家顽,人家都不带理他的,有皇子王爷皇后的侄儿做伴当。人家是侯爷,是绣衣卫指挥使,皇上皇后疼的甚么似的,你哥哥又算哪个牌位上的?他会拗着皇上的旨意,给你哥哥开脱求饶?保不准回来后,倒先派你哥哥的不是……我的儿啊!谁让你爹去的早,咱们孤儿寡母没有指靠呐!” 宝钗面色愈发白皙,大大的眼睛里噙着泪水,轻声道了句:“妈,不会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哭嚎声传来,管事婆子进来吓地哭道:“太太,了不得了,太太,了不得了!外面那些差爷打了进来,要拿了大爷去杀头了!” 薛姨妈闻言,眼睛往上一翻,就昏了过去。 宝钗艰难的抱住薛姨妈,满目凄凉无助,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再也忍不住,惊惧的哭出声来…… 万幸这个时候,贾政进来,看到这一幕叹息道:“快扶了姨太太上炕。”又对宝钗道:“外甥女且莫惊慌,只是让人先将蟠儿拿去前面继续等着。蔷哥儿还未回来,一切等蔷哥儿回来才作数。” 宝钗闻言,心里海松了口气,闭目稍许,与贾政致了谢,和嬷嬷一道将薛姨妈送到炕上,在薛姨妈耳边说起宽慰的话。 薛姨妈悠悠醒来后,还未开口,就听到窗外不远处传来凄厉的“猪叫声”,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 贾政忙出去,站在门口,以防宗人府的人误打误撞冲了进来…… 看着几个人将薛蟠抬年猪一样抬走,贾政面色难看之极,却也无能为力。 冬雪飘落,寒风朔朔。 看着庭院里早已落尽枯叶的一株梨树,尽显凄凉。 想想贾家今时今日之境遇,贾政悲从心来,忍不住落下两滴泪来。 其父贾代善在世时,何人敢如此对待贾家? 而就在此时,忽见一青衣小厮连滚带爬的进来,大声道:“侯爷,侯爷传话回来了!侯爷传话回来了!” 贾政忽地神情一震,道:“蔷哥儿回来了?” 屋里宝钗霍然抬头,薛姨妈也噌的一下坐起,伸直脖颈看向外面…… 就听那小厮道:“未曾回来,说是要先送尹家郡主回家……” 听闻此言,屋子里宝钗刚刚明亮起来的眼睛,瞬间晦暗下来。 薛姨妈又有晕倒过去的迹象,摇摇欲坠…… 不过紧接着就听小厮又道:“侯爷让人说了,便是先前的旨意,也说了必要当着他的面才能打。他不回来,谁敢动大爷一根指头,他必十倍奉还!” 宝钗的嘴角微微扬起,她终究没有错付……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上。 贾蔷见礼罢,尹家太夫人还未开口,大太太秦氏就道:“看看浩哥儿在外面奔波了一圈,就黑瘦了一圈。蔷哥儿,你怎么看着反倒愈发清秀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你让世间女子还怎么活?倒不如你一个哥儿生的俊俏!” 贾蔷呵呵笑道:“大太太心疼五哥就直说,是是是,我和王爷都偷了懒,劳烦五哥了,我给他作揖!” 说罢,朝一旁尹浩方向作揖行礼。 尹浩起身避开,笑骂道:“少轻狂!” 尹家太夫人笑道:“蔷儿让浩儿去做事,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办。我听娘娘说,你身上的担子不轻。武英殿那些大学士好些都在盼着你早点回来,他们等米下锅呢。这一趟,可还算顺当?” 二太太孙氏奇道:“不是说是为了护送林相爷的爱女回乡扫坟祭拜么?怎还带有公差?” 尹家太夫人直言笑道:“你吃味甚么?便是只回乡扫墓,那也是应该的。不过,若只如此,皇上哪里肯放人?他身上还担着重要差事。” 贾蔷点了点头,道:“是有皇差,奉旨意去江南卖了些钱庄股,换成了银子,又让那些人将银子拿去买粮米……还算顺当。” 尹家太夫人笑道:“朝廷需要的,可不是小数目罢?你都办妥了?” 贾蔷本不想招摇,不过既然尹家太夫人问了,尹子瑜又一直看着他,想来也想知道他江南之行做了甚么,便道:“一共卖了两千万两,我让他们去暹罗、安南等国采买粮米,以防明岁大旱之需。如今第一批十万石已经在路上,年关底应该就能到京城。我也没想到,朝廷可能要大量动用粮草,所以正好赶上了,算是立下一功。” 萱慈堂上一阵宁寂,两千万两银子,如惊雷一般炸的她们失神。 便是尹子瑜,都惊讶的看着贾蔷。 贾蔷解释道:“不是我凭空变出来的银子,就算不是我,换个人拿着内务府钱庄的股去卖,也能卖出一笔天文数字出来。这里面含有天家的信誉,还有娘娘的贤德之名。若只凭我,把我卖了也不值那么多银子。这是皇家钱庄,所以才这样值钱。” 好一阵后,尹家太夫人才平复下来,深深看了贾蔷一眼,不无担忧道:“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说法,蔷儿,这个功,沾不得!” 这哪里还是功? 功劳大到这一步,分明就成了罪过! 而且,从今往后,但凡朝廷缺钱,必会先想到贾蔷。 拿得出算寻常,拿不出就是罪过。 可朝廷用银,谁填补得起这个无底洞? 贾蔷笑了笑,道:“老太太放心,如今哪里还有甚么功?能功过相抵就不错了。” 尹家太夫人奇道:“这又是为甚么?” 贾蔷道:“先前在宫里,当着皇上和几位大学士的面,我问了问,皇三子李晓做下的那些勾当,当杀不当杀?” “……” 第0761章 花开当折直须折! 萱慈堂上,满堂惊骇。 尹家太夫人震惊的看着贾蔷,缓缓问道:“蔷儿,你为何要这样做?” 尹浩先前回来倒是说了,贾蔷回京后却没直接回城,结果李暄和宫里接他的人扑了个空。 追到桃园去,贾蔷却说要朝廷给他一个公道。 原以为,贾蔷要的公道是责罚李晓和梅姨娘背后凶手,却没想到,他居然敢提出这等惊世骇俗之问! 迫父杀子,便是寻常人家都算残忍,更何况天家? 贾蔷看着尹家太夫人道:“老太太,李晓欺人太甚,且行事下作卑劣,不择手段!此辈若生,我等皆难活。” 李晓为何如此想杀贾蔷,尹家人自不会不知。 说起来,还是尹家将贾蔷卷入这桩是非中。 不过,眼下再说这些也没甚么意趣…… 尹家太夫人叹息一声,问贾蔷道:“那皇上如何答你?” 她断是不信,隆安帝会允贾蔷。 也难怪,贾蔷方才说功过相抵……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皇上倒是快允了我,不过皇后娘娘恰好来了。” 见其神情不大对,尹家二太太孙氏忙问道:“可是娘娘训斥你了?” 贾蔷苦笑道:“何止训斥,娘娘拿了把玉尺,差点没把我打死……” “噗嗤!” 乔氏在一旁海松一口气后笑出声来。 大太太秦氏也咬牙笑道:“该!” 二太太孙氏皱眉埋怨道:“你也忒大胆了些!实在胡闹!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子,岂有这样的道理?” 尹家太夫人摆手道:“果真是李晓做下了错事,那蔷儿这般恼怒也算寻常。只是那些事,不是还未确定是李晓所为?仅凭一个二等侍卫,或能废黜爵位,却不能诛皇子性命罢?蔷儿,你要体谅皇上和娘娘的苦心。” 贾蔷倒没有甚么怨望,笑道:“自然能够体谅,毕竟还没杀了我,算是谋害未遂。贵人犯法,可以八议折罪。所以,就算议贵也杀不得。我只是向外面人表明我的态度,敢算计我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二太太孙氏笑道:“原来是想当刺猬,竖一回刺,倒唬我们一大跳。饶是如此,也多亏皇后娘娘打你一回,将此事岔开,不然皇上心里必是有想法的。” 尹家太夫人按下此事不再多谈,既然皇后已经出手了,想来不会有太多后患,她问贾蔷道:“这次你家里出了不少事,你准备如何处置?你先生可教诲了你?” 贾蔷摇头道:“先生未说,不过,那些人里通外敌,内外勾结,欲置我于死地,无论怎么说,也该着重处置罢?” 尹家众人面色微变,太夫人看着贾蔷温声道:“蔷儿,你可信我?” 贾蔷点头道:“在诸多长辈中,除了先生之外,老太太是我见过最明智的人,便是朝中几位大学士也远远不及。所以自然信老太太。” 此言一出,满堂人的脸色瞬间古怪起来。 连尹子瑜素来平静无澜的眼眸,也弯成了月牙。 二太太孙氏因是丈母娘,自觉贾蔷是自家孩子,所以羞耻感最强,掩面不敢见人。 大太太秦氏则和尹浩妻子乔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尹家太夫人颔首道:“蔷儿说的是心里话,你们不必笑。他当初对太上皇如此,对皇上如此,对皇后也如此。上回我进宫,皇后娘娘就同我说,最喜爱蔷儿的一点,就是坦坦荡荡。从来没见过哪个孩子能做到如蔷儿这般坦荡,他或许将不好的想法不说,但他说出来的,一定是他内心真实所想。” 贾蔷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有人或许以为我只对尊者如此,其实不然,不信可问五哥。还有我舅舅,也都一般敬重。” 尹浩简直受宠若惊,摆手道:“承受不住,麻烦蔷哥儿你往后把我从此列划去。” 尹家阖家大笑,笑罢,尹家太夫人对贾蔷温声道:“既然信我就好办了,你且听我的,回去后将这些事都交给你家太夫人去处置。就我所知,那几个目前的处境都并不好。你和寻常孩子不同,自当明白,有时候活着,比干净利落的没了更遭罪的道理。留着她们,还能给你添加几分孝名。你虽不将这些虚名看在眼里,但有总比没有的强,尤其是忠孝二字!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道:“成,我听老太太的。” 尹家太夫人愈发满意,一旁尹子瑜看了贾蔷半晌,无声的笑了笑后,从药箱中取出纸笔,很快写了一行字与尹家太夫人看。 尹家太夫人看后忙看向贾蔷道:“你家里还有事?那就不留你晚饭了,快家去忙罢。” 二太太孙氏还想让这个准姑爷多留会儿,尹家太夫人却道:“刚出远门回来,合该先给荣国太夫人去见礼。日子还长!” 贾蔷笑道:“差点忘了一事,我先生再三叮嘱我,让我感谢太夫人……” 不等他说完,尹家太夫人就连连摆手道:“快家去罢快家去罢,这样的客套话说多了,实在外道。” 贾蔷哈哈一笑,与诸长辈见礼后,又与尹子瑜微微颔首,随即转身阔步离去。 等尹浩送贾蔷出门后,尹家太夫人长长呼出口气。 秦氏笑道:“这才真是个大闹天宫的孙行者,老太太一辈子也没几回这样惊吓过罢?” 尹家太夫人苦笑了声,并未作答,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今日事,实是种祸之举呐。 不过也不能说错,果真让那孽障上位,何止贾家,便是尹家也未必能有好下场。 尤其是,子瑜。 所以,对于贾蔷能如此刚烈的回击,担忧之余,尹家太夫人心中实有激赏。 至于宫里的危机,就要看皇后娘娘的手段了。 想将人家师徒拢在手里作助力,又岂能只施小恩…… ……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宅。 忠顺亲王李祐几乎气炸,他气的不是贾蔷的跋扈,他有旨意在身,贾蔷敢跋扈反抗那是作死! 可是,贾蔷死扣住旨意中必须当着他的面打这一句,也就是说,他一天不回来,薛蟠就打不得。 端的狡诈卑鄙可恶! 今日中午,宫中突然传旨,废黜皇三子李晓辅国公位,贬为庶民。 这一道惊雷几乎将整个宗室震晕! 没人知道发生了甚么,但贾蔷回来在前,李晓被废在后,一个外臣,竟然可以让天子废黜一位皇子! 天家威严何在? 多少老王爷老国公哭上门来,惶恐不安。 李晓是头,可宗室内上书弹劾要打杀了贾蔷的人又何止十个八个? 贾蔷连李晓都不放过,更何况他们? 一群龙子龙孙,天家血脉,被吓成这样,李祐心中之愤怒,就可想而知了。 再加上,先前天子传旨,让他等贾蔷回来后,当着贾蔷的面打薛蟠,如此,也算为皇族挽回一分体面。 可李祐没想到,贾蔷竟如此可恨,天都快黑了,仍不回家。 今日宗人府若气势汹汹而来,灰头土脸而去,那他往后还如何当这个大宗令? 皇族的体面,也让此贼践踏入泥! 他贾蔷,以为他是谁? 就算他有大功于朝廷,有大功于新政,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天家的一条狗! 如今这狗,居然反咬起主子来! 正当忠顺王李祐的脑瓜有些嗡嗡响时,忽听外面带来的人道了声:“宁侯回来啦!!” 听到这满含惊喜如同迎接双亲的声音竟是出自宗人府,李祐真想拿个金瓜,一瓜锤死那球攮的! 不过紧接着,外面他带来的人声音就变成惊慌怒愤: “干甚么?” “瞎了眼了……哎哟!” “我们是宗人府的,你们敢……嗷!” 原本等贾蔷进来以国礼参拜,再好生训斥一番的忠顺王李祐这下彻底坐不住了,带人出了前厅,刚出堂门就看到他带来的五十员宗人府兵丁,此刻竟悉数被拿下。 李祐惊怒喝道:“贾蔷!你知道你在干甚么?” 贾蔷抬眼看了李祐一眼,拱手淡漠道:“王爷恕罪,本侯奉皇命,彻查废庶逆前阳城郡主李晴勾结前成安郡主李芸,谋害当朝大学士血脉一案。皇上有旨:无论涉及到何人,无论其爵位多高,身份多贵,官职多重,一律彻查到底。绣衣卫办案,敢有反抗者,杀无赦!” 李祐暴怒道:“贾蔷,你少乱举大旗!你以为你是谁?皇上下旨彻查此案时,本王就在养心殿!阳城已经被圈在绣衣卫诏狱,成安也贬黜为乡主,何时说过还要再兴大狱?” 贾蔷转头问绣衣卫千户郑阳:“郑千户,逆庶李晴招了没有?” 郑阳摇头道:“一言不发。” 贾蔷再问:“为何不上刑?” 郑阳看了眼忠顺亲王李祐,道:“宗人府派人来打了招呼,说李晴虽被废,但到底是天家血脉,不可轻贱辱之。所以……” “不可轻贱辱之!” 贾蔷一字一句复述了遍后,目光陡然锋利的看向李祐道:“保李晴者,莫非就是王爷?” 李祐莫名其妙怒道:“胡说八道!本王恨不得将那贱人碎尸万段,谁会保她?” 贾蔷笑了下,道:“是啊,换做我是王爷,也恨不能将她凌迟活剐了。所以,你看,宗人府内部有贼啊!明晃晃的内鬼就在鼻子底下,王爷既然查不出来,本侯来查!来啊,全部拿下!” 谕令出,其身后百余虎狼番卫涌入,在李祐愤怒到发抖中,将一群唬的哭爹喊娘的宗人府兵丁,全部拿下。 “王爷,还要当着本侯当面行刑么?我在这看着呢。” 贾蔷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的说着笑话,李祐指着贾蔷道:“好,好,你很好!” 虽说他还能动手,可李祐真心猜不透,若再继续行刑,贾蔷会不会连他也寻个罪名带去诏狱。 再者,他什么身份,怎可能亲自动手? “哼!” 怒哼一声后,李祐一甩袍袖,大步出了薛宅,坐上王轿径直往皇城而去。 他知道,告状或许未必能将贾蔷如何,毕竟,贾蔷眼下气势正盛。 可告状却可以让宫里和朝廷知道,此子到底有多跋扈! 这样的黑状告的多了,堆积起来早早晚晚会轰然倒塌,将这飞扬跋扈的孽种压的稀巴烂,死无葬身之地! 贾蔷看着李祐远去的背影,冷笑了声。 蠢货,眼下宫里对宗室中有人暗藏杀机的忌讳,远在他这个仅有些“私怨”却还有大用的臣子之上。 连这等形势都看不明白,还是回家顽戏子去才是正经。 都知道他今日种祸,难道他自己不知道? 只是数年后的事,又岂是这等庸辈可以预测的? 寰宇大势浩浩汤汤,贾蔷就不信,顺势之人还能被逆势之辈打败! 让人将宗人府诸人带回诏狱后,贾蔷进入前厅,就看到薛蟠一脸委屈、激动、愤怒……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面容狰狞的看着他。 因舌头尚未痊愈,因此只能“呜呜呜”的说话。 贾蔷双手环抱胸前,笑呵呵的打量了他几眼,看出没性命之忧,便让薛家健妇抬着,一道往里面去了…… …… “我滴儿啊!!” 刚进二门,在里面已经得到消息的薛姨妈、宝钗就迎了出来,贾政因见宗人府未敢侵犯内宅,留了人看守二门后,先一步回荣府了,以避讳闲话。 有宗人府的人在这里守着,贾母虽想过来看看,也是不便。 因此这母女二人,今日着实受足了惊忧…… 这会儿终于见着能做主的了,薛姨妈上前激动的抱住歪头耷眼的薛蟠,哭的撕心裂肺。 贾蔷在一旁看见宝钗这般模样,却是眉尖一扬,不无责备地问道:“怎么瘦成这样了?” 宝钗笑着摇了摇头,杏眸看着贾蔷,似有许多话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不说,薛姨妈却有话说,她激动道:“蔷哥儿,你薛大哥为了你,在外面替你鸣不平,被人打成甚么样了,你瞧瞧,你瞧瞧!他才刚好没多久,就差点让人将舌头铰了去,身上也打的断了好几处骨头!都成甚么模样了?如今才刚养好一点,都未痊愈,那些人竟还要再来打一回,还要当着你的面打!这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蔷哥儿,你若不救救你薛大哥,他怕也活不长了啊!” 说罢,又转过头看着惨不忍睹的薛蟠大哭道:“你若死了,我可去指望哪个呐!” 贾蔷与她点了点头后,又对宝钗责怪道:“你该信我才是,果真放心不下,我不是在这边留了人手,你大可打发他们送急信于我,我自会告诉你我将如何应对,实不需你一个人忧思在心。怎好就自苦于心,瞧瞧,都快比林妹妹还瘦了!” 从前宝钗看起来丰润多姿,论宽度、厚度综合对比,看起来似能抵黛玉两个。 如今最多只能抵一个出头…… 宝钗闻言没好气白他一眼,一直悬在肚中难安的心,看到贾蔷那一刻总算彻底落了下来,微微弯起了嘴角。 不过忽地看到薛蟠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着她似乎在坏笑,宝钗俏脸一红,忙不再看那张鬼脸,转头去劝有些懵然的看着她和贾蔷的薛姨妈,道:“妈,让哥哥快进里面静养着罢。让人请郎中来瞧瞧,你莫哭了,没事了。” 薛姨妈不信她的,转头满面涕泪的看向贾蔷问道:“蔷哥儿,你薛大哥果然没事了?” 到底儿子最要紧,她此刻也没心思多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 贾蔷与宝钗对视一眼后,微微颔首道:“没事了,我都回来了,还能有甚么事?” 薛姨妈闻言,这才心中大定,而后亲自带着同喜同贵护着薛蟠回屋安顿,等郎中来瞧。 抄手游廊上,宝钗见贾蔷看薛姨妈走后,就笑吟吟的看着她,不由俏脸一红,心头有些慌,低着头进了中堂。 进屋后,贾蔷竟越俎代庖,打发了莺儿去备茶。 莺儿倒是个伶俐的,比紫鹃有眼力界儿的多,都不问宝钗的意思,先给二人斟了热茶后,又将茶壶取走,说要重新换茶叶,就头也不回的就出门了,末了还将门带起…… 见此,宝钗俏脸登时涨红,双手攥着绣帕。 心中将莺儿骂个半死,只觉得此刻像极了崔莺莺与张生私会的气氛…… 她低着螓首不敢看人,却忽地感觉胳膊被牵扯,自己便身不由己的往一边歪去。 她慌张看去,就见贾蔷正满面微笑的将她拉到身边,扶腰轻轻一抱,让她坐在了他的膝上。 宝钗满面娇羞的“哎呀”了声,她哪里经得起这个,俏脸滚烫的挣扎着就要下去,只是又哪里挣得过贾蔷? 贾蔷一手轻轻扶过雪腻的下颌,二人四目相对,看到那炙热的目光,宝钗唬的连忙闭上了眼,呼吸急促,眼睫毛颤啊颤…… 贾蔷则低下头去,吻上了那不抹而红的朱唇…… 刚一亲到,本来全身紧张的紧紧绷起的宝钗,就若化成初春之梨花般,绵软的倚在了贾蔷怀中…… 淡极始知花更艳! 贾蔷今日看到宝钗瘦成这样,觉着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薛姨妈这个娘,和薛蟠这个哥哥,许真能将她熬死…… 也罢,花开当折,直须折! 第0762章 辽东案发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 满堂欢! 一屋子叽叽喳喳笑声充盈着每个角落的女孩子们,连她们一并去的丫鬟也在。 她们将一件件南省土产拿来送给贾母、李纨、迎春、宝玉等人,讲述着江南的见闻和喜乐。 贾母同李纨笑道:“往南边走一遭,开了眼界见了世面,这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连我们也跟着去。” 李纨笑道:“果真走得开,必是要跟了去的。” 凤姐儿在一旁笑道:“必是有机会的,蔷儿在南省好大的家业,日后还能少得了机会?” 贾母瞧凤姐儿意气风发彩绣辉煌的模样,笑问道:“这次回去,可瞧见你老子娘了?” 凤姐儿正拿着匹苏锦给李纨,闻言忙回笑道:“瞧见了!何止瞧见了,这次还一并跟了来!” 贾母闻言,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了。 如今荣国府凤姐儿管家,算是当家太太。 可虽说贾赦夫妇怕是永远回不来了,却也没有将亲家接到婆家来过日子的道理。 这往后,是算贾家,还是算王家? 凤姐儿何等伶俐,一眼就看出贾母神色不大对,转眼一想,就猜出七八分来,便敛了笑容叹息道:“因家里出了大事,这会儿直接送去了舅舅那边,往后就在那边住下了。” 贾母闻言心里先是安稳了些,随即又关心问道:“家里出了甚么大事,可要紧不要紧?” 凤姐儿眼圈都红了,将南省采生折割案说了遍,最后道:“金陵贾家、史家、王家、薛家,凡牵扯进去的爷们儿,大部分都被抓入大牢,剩下的没几个。蔷儿正和两江总督打擂,都快打起来了,偏这时,收到了京里十万火急送来的信,说是被太太血书控告忤逆不孝,满朝上下都在弹劾他,形势十分凶险。所以蔷儿只将我爹爹和七八个老实本分的救出来后,就急急回京了。南省的案子,他自身都难保,也顾全不得。如今我弟弟王仁还在不在了也不知道,我爹娘去王家寻法子去了……” 贾母听了这个信儿后,懵了好半晌。 年轻一辈对于金陵老家的族人,多没甚么印象,自然也谈不上甚么感情。 对于金陵分宗的人,和陌生人差不离儿。 可贾母是打金陵上京的,打小在金陵侯府长大,对于那边有特殊的乡情。 此刻听闻老家被连锅端了,心里当真犹如刀绞。 最让她心里恼恨的是,原本贾蔷或许能救人,竟被京里这场忘八事给耽搁了…… 该死啊! 该死!! 凤姐儿眼珠轻转,担心贾母逼贾蔷给金陵老家的人出头,便叹声问道:“老祖宗,家里……到底是怎回事?蔷儿都快气疯了,说当初是把太太交给了你老封君,他并未插手,怎会让人里外勾结,要置他于死地?” 贾母面色发白,拍着软榻怒骂道:“还不都是袭人那个小滢妇,黑了心的下流种子,做下这等下作事来!” 袭人? 众姊妹闻言都大吃一惊,纷纷看向宝玉。 宝玉低头不语,神情不喜不悲…… 凤姐儿忙又同贾母道:“还是林妹妹劝他说,这世上岂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外面那些人那样坏,手段本不是后宅妇人能防得住的,所以让他不要埋怨老祖宗。蔷儿说他自不会怪老太太,只是其他人……” 凤姐儿心中揣测贾蔷这回再不能放过王夫人和贾赦夫妇,所以提前劝贾母撂开手。 可贾母又怎能真的眼见家里儿孙自相残杀? 正当她愁眉不展不知如何说话时,林之孝家的进来道:“老太太,前面传话进来,说侯爷回来了,直接去了后街薛家。” 凤姐儿并诸姊妹们还不知道薛家事,听闻贾蔷回来后先去了薛家,纷纷纳罕。 迎春叹息一声道:“宝姑娘的哥哥又被打狠了……” “噗嗤!” 探春、湘云闻言齐齐喷笑,她们不是幸灾乐祸,是真没忍住。 伸开手算算,这二年里,薛蟠下炕的时间加在一起,满打满算怕也没一个月…… 不过在得知为何被打,又被打成甚么样,如今还要再被打一遭后,众人就都笑不出来了。 贾母同林之孝家的道:“快再去看着,有甚么信儿早早报来。” 林之孝家的应下出去后,贾母摇头道:“这事啊,一桩接着一桩,再没个省心的时候!”顿了顿,见诸姊妹们神情肃穆,又笑道:“倒也不是都是坏事,也有好事。宝玉快要成亲了……” 这消息就如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落入湖水中一样,激起千重浪来。 连凤姐儿一并,探春、湘云、惜春还有许多丫鬟们,纷纷惊喜笑开,一个个同宝玉道起喜来! 宝玉也笑了起来,不过不是害羞,而是强笑…… 凤姐儿忙问道:“说的是哪一家姑娘?” 贾母笑道:“倒也算门当户对,是赵国公家的嫡小姐!” “赵国公?” 诸姊妹们都吃了一惊,她们原本是不知道甚么赵国公李国公的,可因为贾蔷和赵国公姜家打的着实不止一回,薛蟠头一回挨打,好像便和赵国公府的小国公有关。 开国功臣一脉和元平功臣一脉的龃龉,她们也都听说过,怎还和赵国公家联姻了? 凤姐儿倒是反应快些,道:“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理他甚么心思,左右是姑娘嫁进咱们贾家来,还怕有甚么奸计?” 要么说贾母最喜凤姐儿,端的能将话说进她心坎儿里,贾母笑道:“谁说不是这个理儿?连玉儿她老子都点了头了!” 凤姐儿拍手笑道:“那这桩亲事再没差了,板上钉钉!哎哟哟,我来那年,宝玉才多大?如今都要娶亲了!了不得,等来年再生了孩子,宝玉都要当爹了!” 这话说的一屋子姑娘笑疯了,她们简直无法想象,宝玉当爹后会是甚么样子。 这世上从来都是严父慈母,宝玉会像贾政那样严厉管教,还是拉着儿子一道研磨花瓣做胭脂? 贾母也乐的合不拢嘴,将宝玉唤到身边,爱怜的摩挲着他的脖颈,道:“就要成大人了,我能瞧着你娶了亲,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便是合眼也放心的下了。” 凤姐儿在一旁吃味道:“老祖宗这话可没道理了,放眼瞧瞧,这满屋子哪个不是你老封君的儿孙?难道就宝玉一个?” 贾母啐笑道:“你少在这卖巧!你们还用得着我来看?赵国公府那边原想是娶一个过去的,我让他家老公爷自己去寻蔷哥儿谈。那老货也是个伶俐的,听我这么一说,断不再开口了。” 凤姐儿哈哈大笑道:“他倒明白道理,蔷儿虽是个厉害的,阖族上下没几个敢和他说话,可对家里这些个姑姑姊妹,却是疼爱的紧。我倒想瞧瞧看,日后他要给她们姊妹寻个甚么样的婆家。” “呸呸!” 一阵啐声响起,声讨声随之而来。 凤姐儿也不怕,只是大笑不已。 看到荣庆堂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贾母心里那叫一个熨帖,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 正这时,又见林之孝家的进来,道:“老太太,前面传话,说薛家的忠顺亲王已经走了,带来的宗人府人手被侯爷全都抓了起来也带走了,薛家没事了。” 湘云“噗嗤”一笑,道:“果然是蔷哥哥的做派!” 贾母起身道:“走,咱们一道去看看,宽慰宽慰姨太太,到底是客。宝丫头近来可清减了许多,瘦的不像样了。摊上那么个哥哥,真是冤孽!” ……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忠顺亲王李祐神情激动的向隆安帝控诉着贾蔷的跋扈。 隆安帝面沉如水,等李祐说完后,也没言语,只是看了眼韩彬。 韩彬自然知道宗室安稳之重要,他思量稍许,开口道:“王爷可采买了内务府钱庄股?” 李祐听这话心都在滴血,咬牙道:“自然!朝廷有难处,本王为大宗令,岂能袖手旁观?” 韩彬笑道:“宗室买钱庄股,是一万两一分股,勋臣买,是两万两一分股。这一次,贾蔷带了二百分股南下,以十万两一股的价钱,卖出了两千万两。也就是说,王爷拿出二万两来买钱庄股,连半年光景都没用,就翻了十倍!” 李祐闻言,当场懵在那…… “两,两千万两?!” 李祐结巴道:“银子带回来了?” 韩彬摇头道:“贾蔷让那些人用这二千万两银子去暹罗、安南等国采买粮食,以粮抵银。” 李祐下意识道:“他该不会是胡说八道骗人罢?”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贾蔷又不是傻子,岂敢以这样的事来弄鬼? 可如此一来…… 老天爷! 看到李祐愣在那里,隆安帝淡淡道:“所以,不是朕宽纵他,而是有大功当前,宗室里还出了那么多破烂事,这板子,还能打得下去么?李祐,忠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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