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开杀戒,民间的地痞青皮,坑害欺压百姓的强人,还有那些依旧以汉家女为女昌女支的黑窑馆青楼,都要来一次狠狠的打击! 十五年的宽和政令,既温养了天下的活力,使得百姓繁衍自由,却也让一些腌臜黑恶之徒,趁机壮大。不严厉打击是不成的,是会毁掉民生幸福之根基。 先生放心,此事朕已经让定妃和绣衣卫筹谋两年之久,不会出现甚么大差池。” 林如海缓缓颔首后,又问道:“那么,皇子求亲之事,各家有婉拒的余地否?” 贾蔷闻言眉尖一扬,呵呵笑道:“朕的皇儿求娶王妃,还有人婉拒的?怎么婉拒?” 林如海哑然失笑,摇头道:“怕有人会腹诽,天家吃相太过难看……” 怕有人腹诽,却不怕有人翻浪。 这十五年来,贾蔷在大燕的声望,早已到了人间至圣的地步,除非遭遇几次天下的挫败,否则,无人可以动摇。 且对军权的掌握,甚至超越了历代开国太祖皇帝。 毕竟,再没有哪朝哪代,军中凡守备以上的武官,都要入皇家军事学院进修。 元武十二年后,校尉以上的武官,都需要自皇家军事学校毕业。 这些武官,以天子门生自居! 而军中上至五军都督府,下至寻常士卒,必要常诵大燕军律。 大燕军律第一条,便是誓死效忠伟大的皇帝陛下,万岁! 莫要小瞧这一点,以贾蔷的声望功绩,天下数百万大军十数年乃至数十年如一日的这般诵圣,所凝聚起来的,便是坚不可摧的信仰! 这种信仰甚至可以传承,只要后继之君不犯大错,忠诚的信仰,就会不断累积。 贾蔷一手缔造了这些,所以无所畏惧,呵呵笑道:“这算甚么吃相难看?朕的皇儿大婚,要出去自建封国,成为一国之主。他们的闺女,一个个都要成为一国王后,母仪天下,难道不是好事? 朕给他们各家二十万两黄金做聘礼,他们不还一些嫁妆,能合适么? 更何况,也不需要他们给多少金银,诸皇子开国所需的人手多出些就是了。 他们一个个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这点嫁妆,对他们来说不算甚么罢? 朕这个人,最是公道。” 林如海老眼怔怔的看着贾蔷,突然道:“看来,皇上是果真起了退位之心了……” 若非如此,又怎会这般大的动作,下狠手拔除荆棘,如此力度的清理世家高门? 贾蔷笑道:“还没那么快,不过权力可以慢慢过渡于他。” 林如海面色变幻稍许后,提醒道:“军权且不急,太子虽亦贤德,但较之皇上,差之何止千里……” 贾蔷闻言笑道:“军权是急不得,急也没用。他在宫学里打小结识的那些德林军子弟眼下都还是旅正之流的百夫长,校尉都不多见。且再等等,这批年轻武官一步步打熬出来,他接掌军权也就水到渠成了。” 这般算下来,至少还有小二十年…… 林如海宽下心来,笑道:“皇上的目光,当真长远。且皇上识人之能,也是独步天下呐。” 贾蔷哈哈大笑道:“先生说的是于万洲?您老这分明是自夸!” 林如海呵呵一笑,摇头道:“于万洲是韩邃庵举荐,老夫见之不俗,方才举荐给皇上。但皇上敢用、能用,自然是更加了得。皇上可见了于万洲昨晚急递上来的折子?” 贾蔷微微颔首道:“《义务兵役制的初判》,朕读了读……有理有据,不愧是先生和韩邃庵合力举荐之人,对于朝廷会遇到的难题有遇见,难得的是,敢于打硬仗。 折子指出,单凭海师来运调这数以百万计的兵员,不现实,也大可不必为难海师。 而目前出海最大的运力,就是德林号下的海运船队。 其次,是广州伍家和卢家两家海运。 所以,他建议从军费中拨出一部分钱粮来,征调德林号并广州伍家、卢家两家远洋海运,进行运转。” 林如海闻言感慨道:“这一份折子,若让五军都督府看了,必是要闹将起来的。自打大燕中止开拓海外的旨意传出后,五军都督府整日里心惊胆战,唯恐军费下调,朝廷裁减兵员。义务兵役制本来是让他们振奋的,既可多征兵,又可多造战舰。可于万洲这一份折子,一下打碎了军方美梦。军舰是不可能再造的,说不得还会减少。而虽未明说裁军,可掏出一大笔军费,军队的数量自然也就难以保持。 于万洲在这个档口上,敢这般得罪军方,其魄力之大,老夫都未必及也。” 贾蔷笑道:“他比先生还差的多……不过江山代有才人出,大燕丁口亿万,能通过层层选拔做官做到这个位置的,不会是庸才。不过,大燕的军费暂时还是少不得,也不必少。德林号将负责兵员运费,包括藩土的房宅建立。” 林如海闻言眯了眯眼,看着贾蔷道:“皇上是否以为,德林号过于庞大,也过于强大了些?就老臣所知,在外省一些地方上,德林号已成尾大不掉,官府难理之势。此非善事呐……” 贾蔷头疼的苦笑道:“此事朕也有所耳闻,但如今家大业大,暂时不好归置。眼下还需要大量钱财来办事,一旦归为朝廷所有,以后许多事就不那么好办了。且再等等,留出十年光景来,也差不多了。 另外,朕会让老八和贾芸、薛蝌他们下重手,狠狠清理一番,正正风气。德林号内部的蛀虫,也该清除清除了。想来就这一波,兵员转运的船资,都能凑个七七八八。” …… 入夜时分。 布政坊,张相府。 作为入阁近二十年的张潮,因得天子信重,这些年可谓权倾天下。 张相府,自然亦是每日里车水马龙。 不过,今日循着张大元辅从宫中折返的点儿前来拜会的诸门生故吏们,却纷纷吃了一个闭门羹。 因为今日张大元辅,不见外客。 连张家姻亲,都不得入内。 明安堂上,张潮面色凝重的看着妻子宋氏手中递来的信。 信上,当朝皇贵妃薛氏,代六皇子李钊说媒做亲,求娶相府千金。 六皇子,李钊…… 作为天子倚重近二十年的心腹重臣,执天下权柄之首的元辅大学士,看到李钊二字,张潮心里就明白,虽然他还有五年任期,但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进入尾声了…… …… 第五十八章:情种 元武十八年,二月十二。 西苑,含元殿。 一大早起,诸皇妃、皇子、公主们便纷纷前来,恭贺黛玉三十五岁芳龄…… 正殿内,贾蔷身着常服,与黛玉同坐正位,皇贵妃尹子瑜紧邻右侧。 再之下,则是贵妃宝钗和闫三娘分左右而坐。 再往下,便是后宫诸妃。 多是幼时一并长大的姊妹,或是原就是一家子,因此相处起来颇为自在,气氛欢快。 儿女中长乐公主最先到,跪奉一座三尺高的宝光珍珠珊瑚树为寿礼。 光彩夺目,显然是奇珍异宝! 只是,还未等她得意,就听见…… “岚丫头,莫拿这些糊弄本宫。本宫如今还缺这个?”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远胜诸皇子,真正在蜜罐里长大的长乐晴岚,语气不善地说道。 李晴岚何等聪慧,见此忙赔出一脸灿烂笑容,在一众皇妃取笑下,小跑至黛玉膝前跪下抱着,撒娇道:“母后啊,不是女儿不想嫁,是担心父皇舍不得嘛!” 黛玉闻言一滞,随即扭头看向轻轻摩挲着鼻梁的贾蔷,恼火问道:“果真?” 贾蔷“啧”了声,又嘿嘿一笑,看着自家闺女不停的与他挤眉弄眼央求,叹息一声道:“唉,是真舍不得啊……” 此言一出就捅了马蜂窝,除了晴岚喜笑颜开外,其余所有后妃都齐齐指责起他来,让他满脑子嗡嗡声。 瞪了眼俏皮溜到一旁的闺女,贾蔷举手道:“好好好!你们暂且寻摸着,看看有甚么年轻俊杰,合适的再说……” “再说?” 黛玉不满道。 贾蔷更不满:“朕不能随便寻个小忘八就把闺女嫁过去罢?所托非人怎么办?” 黛玉无奈笑道:“你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连子瑜都忍笑落笔道:“得亏皇上就生了一个女儿,不然可怎么得了?” 贾蔷苦口婆心道:“皇帝家的女儿不愁嫁,且随她心愿,慢慢来罢。” 黛玉也叹息:“可惜差着辈分,不然安之算是佳配……” 话音未落地,就听一旁贾蔷处传来“嗤”的一声冷笑,诸妃们见此,多掩口偷笑,湘云、探春之流则是放声大笑。 黛玉“大怒”,嗔视贾蔷道:“如何?” 贾蔷哼哼了声,道:“安之虽也还算不差的,但想当朕的乘龙快婿……想瞎了心了!” 闫三娘在一旁笑道:“那可坏了事了,可怜长乐,往后可真不好出阁了。安之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论人品、相貌、才智,都类姊三分,天下第一流的品格。连他都不能入了皇上的眼,天下还有几人可以?” 凤姐儿稀奇的看着贾蔷问道:“皇上,倘若眼下有一个和皇上当年差不离儿的年轻人出现,可配得上长乐否?” 众人望了过来,贾蔷还真认真思考了片刻后,终究缓缓摇了摇头,皱紧眉头吐出三个字来:“不得行!” 诸妃笑成一团不提,黛玉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横眼觑视之,道:“子瑜姐姐方才可真说对了,得亏只落了一个姑娘,不然光挑姑爷,皇上都要愁白了头不可!” 旁人都笑,独晴岚眼睛有些泛红,走到贾蔷身前跪伏于膝前,濡慕不已。 贾蔷笑着抚了抚她的额头,温声道:“不相干,都是顽笑话。果真想嫁时,只要寻着对你好的,只要你喜欢,便是乞儿朕都认了。” 晴岚本来还只是红了眼圈,听闻此言,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紧贾蔷的腿哭道:“女儿才不嫁呢,女儿只要父皇、母后!” 宝钗等看着不远处面带冷笑的李婧,一个个差点快要笑断肠子。 好在这时外面宫侍传奏:“太子殿下、国舅林安之到。” 这下不用贾蔷、黛玉哄了,李晴岚“嗖”的一下起身,随意拿绣帕一抹,脸上便光洁了,若无其事的站在黛玉一旁。 黛玉又好笑又好气,见贾蔷还颇为骄傲,无语的瞪了父女二人一眼后,就看到内侍引着李銮、林安之进来。 不过看到两人合力抬的“寿礼”,众人都惊讶莫名,看直了眼。 李晴岚上前几步,随即叉腰斥道:“你们两弄甚么鬼?抬一块煤来做甚么?” 许是因为贾蔷在,李銮不大能应对自如。 倒是一身灵秀气的林安之笑眯眯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煤,这是今儿一早,我和太子一道去西山,亲手……抬上车,并亲自开着火车,运出来的。” “你……舅舅,你脑子坏掉了?你敢带着太子下矿,你……” 李晴岚脸色都变白了,说话薄唇都哆嗦起来,大怒之下,就想要上手。 林安之辈分虽高,可比她还小一岁,打小跟着一道长大,动手是常有的事…… 不止李晴岚,黛玉那边都站了起来,满面肃重的看向下面。 煤矿……到了她们这个位置,岂能不知天下煤矿常出事。 或许西山煤矿出事故不多,可全天下多少煤矿,真平均下来,不说日日闻坍塌之讯,但也绝不鲜见。 引太子下煤山,当属重罪! 林安之一下避开李晴岚的手,急笑道:“你这人真是……我都刻意顿了顿说明白,是亲手抬上车,哪里就成了下矿了?” 李銮不理这边,上前叩首道:“请父皇、母后安,儿臣恭祝母后日月昌明,松鹤常青。吉祥如意,青春不老!”又解释道:“儿臣受父皇命,掌新样火车及铁轨铺设差事。近两天来,儿臣和舅舅前往西山煤山多方查问,并亲自试车后,发现此物当为我大燕国之重器!此物若能铺设开来,大燕国力,必能再度大幅上升!不止在大燕本土,在藩土,尤其是在地势平坦的唐藩、汉藩,铺设铁轨运行火车,将会极有力的加强统治。还有,于水利、冶炼、运力方面,都会开拓全然不同的局面! 儿臣终于明白,父皇将此差事交于儿臣的良苦用心。以儿臣之能,原本便是再奋发努力一百倍、一万倍,也难企及父皇背影。可是火车、铁轨之利,却让儿臣看到了希望。便是永远无法与父皇皓月之辉相提并论,但能做一萤火之光,儿臣虽死亦无憾矣! 儿臣原本准备了其他名贵寿礼,但知此事后,儿臣便重新更换了寿礼,儿臣想与母后,分享儿臣此时最大的喜悦,最大的希望!” 说罢,连续三叩首。 黛玉此刻,早已是激动落泪。 她素来知道,儿子一直生活在他父皇的阴影下。 历代开国之君的太子,中兴皇帝的太子,都过的艰难。 但她知道,她的儿子过的格外艰难。 从前的太子总还有些希望,能超越其父。 可以贾蔷的丰功伟绩,便是秦皇汉武复生,又如何来超越? 所以,她理解李銮心中的苦,更心疼他的自卑和无穷的压力。 未想到,今日,李銮能拾起信心…… 黛玉接过紫鹃递来的绣帕,擦拭了下眼角后,又看了眼乐呵呵的贾蔷,目光柔和如蜜,嗔怪了眼,随后回身叫起李銮,道:“这是母后收到最好的寿礼,皇儿有心了。” 李銮也很是高兴,尤其是看到贾蔷也没再“毒舌”,便欢喜的站了起来。 一旁林安之忙上前道:“姐姐,这份寿礼不止是十六的,还有我的!您瞧瞧,您瞧瞧,我这手上的黑灰还在呢!” 黛玉见之,忍笑啐道:“这是甚么地方,由得你在这浑闹?去去去!” “等等。” 贾蔷叫住了蒙混过关的林安之,似笑非笑道:“安之,朕记得你十六行冠礼时,朕送了些德林号干股与你,虽不多,可也足够你当一世豪富之门。你亲姊过生儿,你就想如此含混过去?” 林安之闻言心里气哭,你儿子方才怎不见你提?不过人在屋檐下,不敢抬头抗辩,赔笑道:“皇上,臣窃以为,世上金银奇珍皆为凡俗之物,实在配不上皇后娘娘虽王母降世亦难及的绝世贤德!”见贾蔷目光愈发不善,他忙又如实道:“至于臣那点家俬,是准备将来去海外开疆时留着的,咳咳,不大忍心去动。” 此言一出,除贾蔷、黛玉外,余者无不惊诧。 林家只此一独子,黛玉也只此一亲弟,还要出海?! 众人纷纷看向贾蔷,贾蔷却是沉吟稍许,呵呵一笑道:“罢了,今儿且饶过你这遭,去罢。” 林安之欢喜过关,行至李銮身边站定,与其轻轻眨了下眼。 不过李銮脸色却并不是很好,似是没看见他一般,垂着眼帘站在那。 他是极其希望这个聪明绝顶的舅舅,能留下来帮他的…… 未几,又见李铮领着数十手足亲至,呼啦啦跪满好大一殿堂,各种祝寿词飘飞。 又有各样奇珍异宝为寿礼,使得大殿内璀璨辉煌。 “李锻,你哥哥呢?怎不见他来?” 就在此时,宝钗面色淡淡看向皇子中咧嘴常乐的幼子问道。 听闻此言,诸皇子们却是忽地发出一阵哄笑声。 这让素来要强的宝钗脸色一下不好了,挑起眉头来看向这一群也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浑小子。 还别说,李铮、李铆、李铄等见她沉下脸来,还真有几分畏意,李铮忙欠身道:“德母妃息怒,儿臣等并非胆大包天敢笑母妃之言,而是……母妃且静候稍许,八弟实乃妙人,给母后准备了极特别的寿礼,儿臣等万万不及。” 听闻此言,宝钗面色才好了些,同黛玉道:“这个混账,就没一天叫我省心的。” 黛玉笑道:“你少冤枉人,小八打小伶俐,才十三就开始为他父皇分忧,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且瞧瞧,他又准备了甚么!” 正说着,见六宫都太监牧笛面色隐隐古怪的入内。 打当年自马六甲归来,牧笛就从尹后身边调至尹子瑜身边听用,忠心耿耿。 黛玉因不大喜欢内侍,身边多昭容彩嫔,所以便让牧笛担下了六宫都太监一位。 如年节大事时,便由牧笛前来操持。 牧笛入内后躬身道:“启禀皇上、娘娘,八皇子……八皇子请求觐见。” 贾蔷不言,黛玉忍笑道:“宣罢。” 诸皇子们又开始抑制不住的乐了起来,众皇妃见他们如此兴奋,还不怎么明白,纷纷纳罕。 直到…… 她们看见八皇子李鋈,亲手牵引着一个明媚俏丽的姑娘,一并入内…… “……” 刚啜饮一口茶水的宝钗,见此美眸陡然圆睁,惊骇之下差点失态。 简直……岂有此理!! 眼下虽不是过去了,女孩子抛头露面不再是丢人现眼的事,可是……也绝无和男子牵手露面的道理! 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虽然宝钗自身和贾蔷并未经历媒人,顶多是她哥哥成日里念叨“托孤”云云,但她却绝不希望,她的儿子也来这么一出。 尽管贾蔷先前开口,不必盲婚哑嫁。 可是,不盲婚哑嫁,也不是说直接领回家的! 再看这女孩子,紧张的整个人都在发抖,这原是应该的。 不应该的是,她居然还能强撑着,随嘻皮笑脸的李鋈一道前行…… 这是正经大家闺秀该做的事么? 再看朴素的衣着,攥紧的手也不像是读书写字做女红的小姐的手…… 宝钗心中愈发惊怒! 李鋈,疯了不成! “嘿嘿,父皇、母后,儿臣和楚娘一道祝母后松龄长岁月,皤桃捧日三千岁!” 在一众兄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拍手叫好。 后妃等人的目光则始终在那位名叫楚娘的姑娘身上,黛玉看向李婧,见李婧微微颔首后,心知此女必家世清白。 再看向贾蔷,居然看到贾蔷面带微笑,眼中神情瞒不过她,显然是十分满意的模样。 黛玉心中愈发惊奇,殿下这个姑娘,一眼看去就知非高门千金,甚至……都未必是士绅之女。 贾蔷先前明旨诸皇子自去求娶名门之女,怎地眼下…… 不过她虽纳罕,却还是面不改色的含笑叫起道:“八皇儿,你今儿可是给母后一个好大的惊喜。还不说说,怎么回事?” 李鋈当着满殿世间极贵之人的面,一脸堆笑的将身边女孩子牵手拉起,后道:“母后,说起来,楚娘还是父皇的弟子……” 黛玉等无不愕然,贾蔷却是哑然失笑,却也未说甚么。 黛玉见之,心中愈发惊奇,问道:“哦?此话怎么说?本宫怎不知,你父皇还有女弟子?” 宝钗声音淡淡道:“李鋈,今日是你母后的千秋节,不是你浑闹的时候。” 李鋈面色一滞,不过见贾蔷并未有见恼之色,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笑呵呵道:“娘,儿子不是浑闹。” 听闻此言,他身边楚娘雪白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些…… 宝钗还想说甚么,不过见贾蔷一个眼神看了过来,终究顾及此时此地,未再开口。 李鋈何等机灵,见之心里有底,笑嘻嘻道:“楚娘家住南城,家中只一祖母在世,下面还有一幼弟。平日里,她以卖烤肉为生,在南城有烤肉西施之美名。别看她现在唬的话都说不出半句来,四年前儿臣偶尔路过她家铺子,嗅着肉香就进去了,不过顽笑两句,就叫她拿着铁钎子追了半条街……” 楚娘忍不住小声辩解道:“我那时见他年纪小,不学好,才……” 话没说完,见一众神仙一般的贵人目光看来,又说不下去了,全身僵直。 李鋈看着贾蔷嘿嘿笑道:“父皇,您先前告诉儿臣,不叫儿臣等盲婚哑嫁,更愿意看到儿臣们幸福,听到那番话,儿臣心都要飞起来了。父皇,儿臣能当您的儿子,就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还求父皇能成全,儿臣和楚娘的亲事!” 说罢,跪地砰砰磕起头来。 贾蔷呵呵笑了起来,正要开口,却听宝钗声音清冷道:“你急甚么?今儿是你母后大喜之日,你这会儿冒甚么头?再者,女方家里不是还有一老太太在,岂有你们小儿辈自作主张的?” 李鋈闻言,弥勒似的笑脸上,笑容登时凝固,这已经是当面拒绝了…… 他倒无所谓,可楚娘她…… 李鋈虽心疼之极,却也别无他法,只能眼巴巴的看向贾蔷,道:“父皇、母后、妃母,楚娘祖母如今卧病在床榻上,家中大小事都是楚娘自理,老太太已经不能理事多时了……” 贾蔷淡淡道:“嗯,是个自强不息的好孩子。只是,嫁与朕的皇儿,是大幸事,也是大不幸之事。要面对的,远比经营一个小小铺面,打理好一个三口贫家复杂的多,也艰难的多。譬如,你婆婆不喜欢你,妯娌们出身也都比你显贵,连小八将来的侧妃们,出身都高过你。你承受得起这些?” 楚娘闻言,抬起一张脸来,颜色算是不错,但也不是那种绝色,不少人心中纳罕,李鋈到底相中她哪点……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楚娘抬头看向贾蔷,眼神如见圣人,双手合十在前,看着贾蔷问道:“圣人在上,民女不通这些,只能求问圣上,若是您,您该怎么办?” 嘶! 不少人心中倒吸冷气,就凭这一句,就得赞一声好胆魄,好聪慧! 贾蔷亦是眉尖一扬,哈哈笑道:“若是朕……在朕眼中,身份地位其实并无甚么不同。不是朕此时位居至尊才这般说,朕当年落魄时,还不如你,也是勉强以烤肉为营生。皇后呢,是国公府的嫡亲外孙女儿,四世列侯之族探花郎的爱女,何等金贵?但朕也不曾因此而怯惧。你能做到么?” 楚娘闻言,抿着唇角缓缓点了点头,应道:“能!圣上,民女并非贪慕富贵之人,直到方才,才知小胖……才知殿下的身份。一大早,他去我家,告诉我他嫡母过生儿,想见我,问我敢不敢去祝寿。民女原说不,他便说我嫌贫爱富,嫌他庶出低贱。民女虽知道他故意激我,但还是舍下面皮跟他来了,因为,他是小胖……” 众人闻言都有些意外,再看一旁的李鋈,正痴痴的望着楚娘,众人见之无不好笑。 盖因素日里兄弟们一起相聚时,这位总是自云阅过三千倭女,挑战新罗婢无数,至于安南女、暹罗女、西夷女,也多有涉猎。 言之凿凿,让人将信将疑…… 谁料,敢情还是个情种! 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不过,也有些让人感动。 跟随一个庶出子回家祝寿,这是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了…… 唯有宝钗,差点一口心头血涌出。 庶出…… 这个孽子!! 黛玉见贾蔷与她微微颔首,会意之下,从手腕中取下一枚如意双喜玉凤金镯,交与一旁晴岚,道:“小八难得有正形的时候,皇上和本宫也都瞧得出,他是动了真心的。既然如此,做爹娘父母的,也唯有祝福。今日事多,且这般,晚上且留宫中细说罢。” 晴岚嘻嘻笑着下去,将金镯子戴在楚娘手上,笑眯眯道:“我是你大姑姐哦!” 贾蔷心情大好,既为李鋈能寻到自己喜欢的人高兴,更为了……这个点着实太美妙了。 正好堵住了天家借皇子求娶而削弱世家的流言…… 尽管他也不惧甚么,但若有明面上能回击谣言的铁证,剩下的,就更没有道理拒绝了。 而且,他这个八子也的确聪明绝顶! 寻到了一个极好的点来促成此事,如此一来,他这个当父皇的,都不好意思拿掉他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差事了…… 对其他皇子而言,一个权贵强大的妻族是好事,但对执掌内务府数年的李鋈而言,强大的妻族倒不是必须的。 甚至,弱些的,比强势的更好! 这个儿子吃了一次大亏后,愈发精进了…… 不过看一旁宝钗的面色,就知道她心里此刻怕是极不受用,却也不急,且由李鋈自己去解释罢。 待刘大妞和石磊也进宫,与黛玉祝寿罢,贾蔷便引着太子李銮并林安之和小石头,一并前往了勤政殿。 再过一会儿,诸武勋命妇和官员诰命就要入宫,为皇后千秋贺。 但今日显然还有其他重头戏,留下来的诸皇子,将会请求皇后赐婚,求娶各家千金。 除了宝钗外,其余诸皇妃,今天也都满面喜气,十分喜悦…… 原本如坐针毡的李鋈看见与周遭尊贵气氛格格不入的楚娘有些难熬,便赔笑上前,同黛玉道:“母后,儿臣带楚娘先去逛逛……” 黛玉还未开口,就听宝钗面色淡淡的道了声:“不准。” 她这样一开口,黛玉都不好再放人。 总不能为了一个还未过门的媳妇,就将宝钗得罪了去…… 好在这时,又见牧笛前来传旨:“皇上有旨:着皇八子李鋈,带楚娘随驾。” 李鋈眼泪都快下来了,到底是父皇高义,匆匆见礼后,忙带着脑中眩晕身子僵直的楚娘离去…… 看着快要气死过去的宝钗,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嗔道:“快收起这幅模样罢,他父皇还能害他不成?里面有些事你不知道,回头问明白了就好。” 宝钗缓缓呼出了口气…… …… 第五十九章:聪明绝顶,不可小觑 西苑,勤政殿内。 诸军机并各部堂大臣、五军都督府数位都督正在偏殿议事,贾蔷携太子、皇子、准儿媳并小舅子林安之、外甥王磊从侧门入内时,文武大员们虽惊诧随行中居然还有一姑娘紧跟在李鋈身边,但也无人说甚么。 默默起身与天子见礼罢,又继续议政。 这是贾蔷明定的规矩,不可因繁文缛节而废大政。 贾蔷神态轻快,自顾落座于御座上。 到了今时今日,已再无任何事能叫他感到头疼棘手了。 余者皆站立,楚娘显得十分不安,整个人至今仍处于眩晕恍惚中…… 殿下,韩琮虽一脸老年斑,但火力极旺盛,声音中满含怒意道:“老夫不是同情唐藩土著,更未曾想过将其归化为大燕子民。至少,三五十年内难以成行。但是,朝廷也不可做的太过。 唐藩收复不到八年,前三年,各商号、各家族从唐藩寻土著之民前往秦藩、汉藩开矿,每丁尚且给银八分,另给土邦之主银五分。 随后三年,德林号挑起各土邦之间大战,拉一派打一派,大肆消耗各土邦实力,又亲自出兵,覆灭抗拒大燕天兵的土邦。 如今整个唐藩,还有八十二家听从大燕,归顺大燕,跪伏大燕的土邦之王。 也正因此,如今大燕各处从唐藩寻苦力劳力,一个丁口只需付给土邦国王三分银,藩民竟是连一分也无,仅留米数升。就这些米,还是人家自己种出来的。 八年前,唐藩丁口粗计有一亿六千万数,五年前,因连番大战,丁口至一亿三千万数。现在呢?不足九千万数。 触目惊心啊! 大燕之仁德何在?王道何在?” 军机大学士万良沉吟稍许道:“邃庵公,唐藩丁口着实太多,且绝大多数目不识丁,不通教化。减丁之策,原是朝廷既定大政。但是,这些丁口的减少,并非屠刀所致,至少不是大燕屠刀所致,绝大多数都是唐藩土邦内战造成的。至于之后的减丁,也不是人死了,而多是被雇佣成劳力,前往各藩土、外省甚至是本土劳作。或有一些损毁,但也都给付了银子的。你老说的实在有些骇人,不知情者,还以为我等残暴冷酷成为杀人恶魔。 当然,或许如此仍不仁道,但为了唐藩的长治久安,这些若果真是泯灭心性之大罪过,仆等甘愿领受其罪。 若能铸大燕万世之基,便是日后沉沦六畜之道不得往生,仆亦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自从开眼看世界,发现了唐藩之土后,随着贾蔷开海思想起家,一步步坐上高位的重臣,眼珠子都是红的。 虽然国土面积远不及大燕,可唐藩大都平原,几乎凡落脚之处皆可耕种! 盘算下来,耕地居然比大燕还多,还肥沃,甚至一年大都可以耕种两到三季…… 简直没有天理! 这么好的地,却让那些懒惰未开化的土人给糟践了。 许是越容易得到,越不会珍惜。 唐藩土人种地方式,在大燕看来,就是在糟蹋土地! 正如贾蔷多年前曾言,唐藩之地若入大燕,由大燕百姓耕耘,则大燕再无缺粮之忧! 虽然小二十年过去,但对于当初百年难遇的大旱灾,连京城粮价都高居不下的情形,诸文武仍记忆犹新。 对于如此一座大粮仓,没人愿意放过。 尤其是,已经吃进了嘴里…… 听闻万良之言,贾蔷心中也有些熨帖。 放二十年前,朝廷上的官儿有一个算一个,绝不会说出这样没有人性的话来…… 没错,贾蔷承认诱藩民离国为工,从事极繁重的挖矿修路事务,多有人累亡,人性淡薄。 可国与国之争,原就没有人性可言。 前世无数公知、跪族们舔到神魂颠倒的西方文明世界,他们是如何起家的? 可有一个有人性的?! 我大中华之崛起复兴,的确没有开过一枪一炮,没有如那些西夷们毫无人性的血腥积累,这也的确是前无古人的伟业! 可是,数以十亿计的农民,靠在地里刨食苦熬苦掖了几十年,出血供给工业发展,又有数以亿计的农民工,挥洒血汗付出多少辛酸苦累,才奠基起了中华崛起的根基! 短短三十年,从一无所有到重新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付出的代价何等巨大? 这些渗着滴滴血泪的苦,是西夷百姓们未曾吃过的! 这也是那些跪族们舔的五体投地的根本原因。 贾蔷知道,他眼下的这些政策,在数百年后一定会被仁慈、有德行、吃饱喝足后的后世子孙们骂的畜生不如,会被诟病成人间恶魔,是人家恶魔血腥刽子手…… 但是他甘愿,在十八层地狱的深渊底部,仰头笑望着后世子孙衣食无忧后的唾骂,并满含欣慰…… 至少,比后世子孙在血汗工厂中打工,留下无数留守儿童孤苦无依时,怨怪先祖们闭关锁国,无能之极的好。 国与国之间,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哪来的仁义? 然而韩琮岂肯罢休,他厉声道:“老夫岂不知减丁之策?但减丁,也非这般减法!区区几年光景,减丁几千万,如此行径,必将激出唐藩土著丁口的反击。真当他们是任人宰割的畜生不成?到时生出大乱来,谁来负责?” 元辅张潮摆手,止住了万良的开口,他看向韩琮问道:“邃庵公,如今军机处以你老最熟悉藩土之事。还请你老说说看,该以何等方式进行减丁?” 韩琮摇头道:“老夫以为当循序渐进,绝不可操之过急。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事绝不只是唐藩一地之事。各大商号,各大世家,乃至各大封国,一旦养出这等残暴贪婪的性子,对大燕本身,也是极大的隐患,早晚必将反噬!!” 张潮闻言一滞,都是人间顶尖儿人才,他们又如何会想不到这些? 但眼下大势如此,也牵扯到无数利益,其中甚至包括他们自身的利益,而且最大的利益,便是德林号,谁能阻挡? 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怀远侯兴才冷笑道:“就凭唐藩那些土狗也敢反噬?大燕天兵,必将彼辈化为齑粉!” 韩琮闻言大怒,张口就要喷,这时,就听上座传来贾蔷的声音:“于爱卿,你怎么看?” 于万洲闻言欠身礼道:“回皇上,臣以为韩老大人与诸位大人之言,皆有道理。” 贾蔷不置可否“嗯”了声,于万洲便继续道:“韩老大人所言之理在于,眼下各处对唐藩的确有相迫过苛过盛,韩老大人断言长久以往必出乱事,臣深以为然。而诸位大人所言,减丁之策乃国策,臣亦认可。唐藩形势太过复杂,丁口太盛,不加遏制,时日久了必生大乱。” 贾蔷点了点头,前世英国殖民后期在阿三国可是吃了不少大亏,放在早期,谁敢相信? 刚开始,阿三在英吉利人眼中,怕是连人都算不上。可后来,还不是逼的日不落帝国灰溜溜的滚蛋…… 贾蔷又问道:“那依你之见,朝廷当以何策应对?” 于万洲沉默稍许后,躬身道:“皇上,待唐藩藩民过苛一事,其实也好解。只要解决了德林号在唐藩挑选藩民为矿工时的压榨力度,就能大大缓解。” 此言一出,满殿沉寂。 唯有韩琮,眼中的欣慰不加遮掩。 想当元辅,就该有元辅的风骨! 而其他大臣竟也没有呵斥,显然,对于德林号之势大,连他们都起了忌惮之心。 殿内气氛愈发低沉,一些武将都纷纷钦佩的瞥向于万洲。 至少换作他们,绝不敢说这样的话…… 这是明晃晃的将罪责,扣在天家头上。 但也不可否认,德林号的确是症结所在。 秦藩、唐藩之土、汉藩、宋藩之矿,德林号都占有极大的份额,而苦力所需,绝大多数为唐藩藩民。 毫不夸张的说,天家积累起的无尽财富里,每一两金子,都沾有唐藩藩民的血汗…… 贾蔷闻言亦是稍稍愕然,随后看向李鋈,问道:“你怎么说?” 李鋈干笑了声,道:“儿臣没想到,竟会饶到儿臣头上……” 贾蔷眉尖轻挑,喝道:“哪那么多废话?问你怎么说此事?” 李鋈忙道:“父皇,此事儿臣还要去详查一二。若果真如此,儿臣愿意宽和相待些……” 贾蔷颔首,呵呵笑道:“也不必费那个气力,十有八九便是如此。商业资本的积累,从来都是如此残酷血腥和贪婪。是时候,该变变了。 当年朕创办德林号,原是为开海所用。想要开海,想要做事,就要银钱。没钱难呐,刚开始那几年,朕四处化缘,先生家的几代积累,都被朕掏空了。还有薛家,丰字号都被朕拿来用了。 直到后来德林号渐有起色,才算勉强撑了下来。 而今大燕疆土之广,已近极致,朝廷中止了继续开拓。不是朕嫌疆土广阔,而是百姓丁口不足。 所以,如今德林号的路数要变了。因为根本问题变了,德林号就要随之变化。” 李鋈面色一变,忙请教道:“父皇,不知德林号该往何处变?” 一侧,林安之看着这个外甥,眼神有些玩味。 贾蔷则道:“德林号仍要赚取利益,但所得利益之目的,是要帮助百姓改善民生,繁衍丁口。 譬如,过去百姓只要有口吃的,有碗白米饭,就是好日子了。 可如今再抱着过去的想法,就不合时宜了。想要百姓多生养,日子得过好些,百姓饭桌上就要有肉、要有鸡子、要有鱼、要有牛乳……” 诸军机、督臣闻言震惊不说,李鋈听了,也快惊掉下巴,差点哭出来,道:“父皇,德林号是有些银子,可再有银子,也管不起大燕亿兆百姓顿顿吃肉啊……” 他心都碎了,德林号如此庞大的财势,背后牵扯到无穷的利益,和几乎所有的势力。 一旦变动,他的损失简直无可估量…… 贾蔷笑道:“朕又非不通商事,怎会做此妄想?朕之意,是可以以低价供给。譬如在北面草原上,建立大型牧区,放羊牛羊。朕听闻汉藩有产肉颇高的羊种,可引回本土繁衍。之后,再以不高于成本价一成的价格,售卖于百姓。价钱,要尽可能的低。尽量让百姓,家家都吃用的起。 眼下道路不便,或许只能供于北疆之民。但等到火车铺通后,南民也必然能享受到大量的鲜美肉类。 草原不利用起来,荒芜着着实浪费了,也容易再滋生屑小。 另外,还可去各省建立养殖区,饲养乳牛、鸡群,供应牛乳、鸡子。 总之,只要肯去做,办法总比困难多。 提高百姓之体质,生养自然增多。 丁口多了,为求富足生活,百姓也会自愿往藩土求地,求财。 只要藩土上汉家百姓多于藩民,又让藩民仰慕汉家生活,心求归化,百年之后,藩民便是汉民。 这等减丁之法,是不是更好一些? 不要怕艰难,更不要怕日久,一代人做不成,两代人、三代人,总能办得到。 德林号的财富,虽是朕的内库,可大燕子民,也是朕的子民。 此财,原就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朕留那么些金银有甚么用? 从今而后,德林号不再纯粹以牟利为本,要以利民为先。”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莫说张潮、万良、于万洲等,连韩琮都心悦诚服的拜倒下去。 能将德林号的银子拿出来,大力发展民生,为百姓切实谋福祉的天子,谁还能苛责甚么? 至少大燕先前的历代天子,乃至往前几千年的帝王君主,少有如此圣明者。 另一边,楚娘从最开始的不寒而栗,简直感觉天地崩坏,只感觉这些人坏的头上生蛆脚底流脓,世界最坏者也不过如此…… 可听到后面,又茫然了。 这些高高在上的通天人物,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们用可怕的“减丁政策”,对待藩国的百姓,她虽不识字,却也在戏文上听过“减丁”二字,那原是北地野人的血腥杀戮之法。 更可怕的是,数以千万计丁口的“减丁”,这个数字让人骨子里都在颤栗…… 可是,可是这些人对待大燕的百姓,又好的过分…… “楚娘,你是来自寻常百姓之家,看的比朕和诸大臣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或许更真切些。你且说说看,眼下百姓们最需要的是甚么?” 说着,贾蔷又与十分莫名的诸文武道:“哦,与诸卿介绍一下。朕前儿才许诺诸皇子可自求婚事,不做盲婚哑嫁。还要他们答允,自己选的亲事,成亲后必要好好过一辈子。呵呵,结果朕这位八子,今儿就给朕带来一个惊喜。这位楚娘,便是他求娶的皇子妃。还是朕的弟子……毕竟,烤肉的营生当初就是朕弄出来的。” 诸文武:“……” 众官员皆望向楚娘,唯有于万洲,平静的目光中带着深意,审视了李鋈一眼。 此子当真是……聪明绝顶。 或许,这也是天子开始着手削弱德林号的缘由之一…… 倒是林安之差点没笑出声来,在李銮悄悄拉扯下才忍住没同李鋈眨眼调笑。 这场大戏简直再精彩不过,莫非就是“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鋈似听到他的心声,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他一眼。 他或许的确有诸般算计,但寻老婆一事上,还是真心的。 球攮的! 楚娘未想到当今天子竟会让她当众讲话,在一众当朝大员的注视下,她紧紧攥住手心,抿了抿嘴,以豁出去的心态,开口说了番让一众大学士下不来台的话…… …… 第六十章:耳光 未正,含元殿。 诸命妇、诰命虽已撤离,但殿内气氛不降反涨。 今日借皇后千秋节之机,诸多勋贵命妇和文官诰命齐至,黛玉以皇后之尊,按皇子序齿开始指婚。 权贵中诸如永城候府薛家、临江侯府陈家、景川侯府张家、荆宁侯府叶家、永定侯府张家、吴兴侯府杨家等十数侯伯府第,皆当世最顶级权贵世家,为军中巨擘! 又如大学士府张家、李家、孙家、万家、王家、叶家等十数家清贵世家,皆世代簪缨,门生故旧满天下,权倾朝野之族。 凡家中有适龄闺阁女子者,皆得皇恩,“满载而归”! 至于是喜是悲,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天子金口玉言,皇子开疆拓土,建立封国,外家和妻族都是要出力的。 在海外建一国……所需之人力、物力和财力,和无底洞无异,便是谈不上吸干母族外家和妻族,也绝不容易打发。 给了多了,元气大伤。 给了少了……岂非藐视天家,藐视圣恩? 所以,唯有多给多出力一条路可走…… 正是明白这个道理,诸皇妃们一个个都是极高兴的。 尤其是可卿、香菱、晴雯、紫鹃、莺儿、龄官并李纨、尤氏姊妹等出身不显,母族几无力帮衬皇子的皇妃们。 她们自身出身卑下,不能给予皇子多少助力。 如今能娶一位可带来莫大助益的高门千金,岂有不高兴之理? 往日里娴静些的,今儿都放开了些,相互敬酒交谈,喜之不尽,胜似过年。 就连黛玉,也给李銮指了韩琮孙女儿为妃,心里十分喜悦。 韩家家风清正,韩邃庵虽然在相位时日无多,且至多还有三五年光景,但此人背景极深。 早在隆安朝就已受重用,门生故旧不在少数,根基深厚。 如今已算是历四帝,相三朝,资历之深,唯有林如海可比。 有韩家为妻族,又有林家为母族,李銮受益无穷。 且韩老头,身子骨十分硬朗,连林如海都几番羡慕…… 再者,韩家丁口简单,韩家三子除一人早丧外,其他二人都是做学问的人,连仕途都未入。 这样的门第,简直是太子妃的绝配。 既能有莫大助力,还不用担心外戚之祸…… 莫要小瞧“外戚”二字,如今连林家都要避讳,不然林安之不会在御前说出将来出海一事。 这是林如海亲自定下来的调子,论门生故旧之多,天下大臣再无出林如海之右者。 林安之为其独子,是这些人脉的天然继承人,更何况,他还是帝后一手抚育长大的。 若放任在朝中为官,几无人能制。 说句晦气的话,一旦贾蔷不幸过早驾崩,林安之就是天然的权臣种子。 若是连李銮都不幸早亡,林家就更加恐怖,根本无人能制衡! 这些事,发生的概率自然几乎没有。 但几乎没有,不代表不可能。 所以,林如海早早为林安之定下了出海的调子。 而如今为李銮所选的太子妃,就没有这样的担忧了,如此绝配,黛玉自然欢喜。 只是,满堂人笑欢颜,唯独宝钗,脸上的笑意几乎快要挂不住了…… 黛玉看了半天热闹后,走到宝钗身边,轻声笑道:“宝丫头,我看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宝钗都快压不住火气了,抬眼道:“又怎么了?” 黛玉岂会惧她,伸手捏着宝钗的脸颊,笑嘻嘻道:“小八那孩子,打二岁起就精的跟甚么似的,你多咱见他办过糊涂事?” 宝钗咬牙道:“前儿不是才摔一跟头?我看就是因为被狐媚子给迷了心,才办下那样蠢事的!” 黛玉闻言掩头笑道:“可了不得了,未想到宝丫头你竟然果真成了恶婆婆了!” 宝钗气的发抖,忍了又忍,还是在眼前人身上拍了把,黛玉惊笑着闪开了些。 虽是出了口气放松了些,宝钗却还是忍不住落泪道:“我难道是嫌贫爱富的?可他也忒不像话了!给我寻了这么一个……” 宝钗的嫌恶,简直不假遮掩,发自肺腑! 黛玉见她如此,又见周围皇妃们虽仍在顽乐,却有不少目光瞧了过来,不愿打小就要强的宝钗让人取笑了去,便招呼她和一旁早就觉得闹腾的尹子瑜去了里面。 到了里面后,宝钗的眼泪更不加约束,扑簌扑簌的落个不停,甚至还抽泣起来。 李鋈是她花费了无数心血,极其疼爱器重的儿子,而且…… 诸皇子中,以“金”字为底的皇子,寥寥无几,而李鋈便是其中之一,这甚至曾经让宝钗有过一些其他想法。 直到尹子瑜举刀斩尹家,连亲子李铎都差点废了,才让她彻底没了一些虚妄的念头…… 但无论如何,她也接受不了李鋈寻一个卖烤肉的当皇子妃啊! 这算甚么? 实在是,不可理喻! 黛玉笑眯眯的亲自斟了茶,先与尹子瑜,后与宝钗。 尹子瑜见黛玉心情如此好,不由展颜。 她甚至有些羡慕,黛玉和宝钗一并长大的姊妹情义。 毕竟,若非情同姊妹,又怎会当面笑成一朵花…… “你……笑够了没有?还是当嫡母的呢!” 宝钗被黛玉笑的快气炸了,责备道。 这话却让黛玉再也忍不住,掩口大笑起来。 李鋈居然同楚娘说,他是庶出的,怕楚娘嫌他低贱…… 好在见宝钗脸色都快青了,黛玉忙收身,喘匀了气息后同宝钗笑道:“宝丫头,我说你一时糊涂,你偏不认。你也不是没见识的内宅妇人,这些年理了多少大事,难道都白费了不成?你且寻思寻思,那么多皇儿里,如今属哪个皇儿,最是权重,势重?” 听闻此言,宝钗登时色变,一旁尹子瑜也收敛了脸上的浅笑,目光审视的看起宝钗来…… 宝钗神情凝结,看着黛玉轻声道:“李鋈虽打理着内务府,可他……” 可他甚么呢? 德林号的触角几乎伸到了大燕的方方面面,包括藩土、外省,甚至连西夷那边都有渗透。 李鋈操持着如此一个巨兽,便是太子李銮之势,都远不及也。 当然,这个巨兽并不能被李鋈完全操控。 贾芸和薛蝌两大巨头,只听天子一人之命。 但即便只是影响一小部分,也是受益无穷。 那么大的财富,干连无数官员…… 这一点,宝钗都不能否认。 其实诸皇子们也都心知肚明,否则也不会一个个都指着李鋈帮他们在开国之初搭理封国……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否认也没用。 黛玉笑道:“八皇儿比你还懂事些,你少生这些没用的气。其他皇儿需要一个强势妻族来辅佐开国,小八不需要。他再多一个强势妻族,对他,对亲家,都不是好事。” 宝钗闻言一时不知该说甚么好,只喃喃道:“再怎样,也不能拿娶亲当儿戏呐。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怎能娶一个……抛头露面操持庖厨的商户女?” 她真真是一万个相不中楚娘。 黛玉戏谑轻声笑道:“你快少些挑肥拣瘦罢。也不想想,他父皇是甚么样的。果真如他父皇那样,中意一个再醮之妇,你还活不活了?” 宝钗闻言,差点一口心底血给呕出来。 李鋈要是果真相中一个如李纨、尤氏、可卿那样身份的寡妇,她干脆直接投缳自尽拉倒! 咦,这样一想,好似真的想开了些…… 一旁尹子瑜见此,食指轻抚眼角,怕笑出皱纹来…… 她也落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待开国之后,和小八度一生者,是他所选的心爱之人,而非你。皇上都赞许他的勇气,你就莫拦着了,反倒让人看了笑话去。再者,薛家国舅还在牢里关着呢,你莫惹皇上生气。” 宝钗:“……” …… “如今世面上的青皮地痞强人少了许多,不容易见着。胥吏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收黑钱……” 勤政殿内,楚娘一脸紧张的说着她眼中的世界。 贾蔷轻笑了声,道:“不敢明目张胆的收,但还是有法子收,是不是?” 楚娘抿了抿嘴,点点头道:“五城兵马司防火铺的、卫生司的,巡捕五营治安司,还有长安县衙户科课税的,都是按月收银子。” 诸文武闻言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李鋈小声劝道:“这些银子都是朝廷明定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楚娘却摇了摇头,道:“民女虽是小女子,也没读过甚么书,可还是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按道理交税,砸锅卖铁也愿交。可就是想不通,防火铺既然收了防火银子,是不是就该管起走水的事,怎还叫我们门铺买他们指定的板子、水缸和沙袋?这些东西,都是衙役家里在卖,价钱也比市面上的高出好些。不从他们那买,就不合格,还要罚银子。这难道也是朝廷定的规矩?” 勤政殿内一众大佬,被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问的哑口无言。 却不想贾蔷竟呵呵笑问道:“元辅,老百姓在问你们呢,这是不是朝廷定下的规矩?” 张潮闻言,眼中瞳孔猛然紧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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