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有病_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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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苏晴看起来快哭了：「我才是受害者，你们为什么这么凶？！」苏晴说得没错。按常规案件处理，这就是一起简单的入室盗窃，受害者正当防卫。但如果张伟所说的快递真的存在，那这就是苏晴设局，蓄意伤害。想到这里，李队再次厉声问道：「到底去卧室干什么了！」苏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去给您发微信了啊。」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李队身上。李队愣了愣，低头查看手机。那上面果然有一条苏晴发给他的信息：可惜因为他把苏晴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所以并没能第一时间看到。而信息发送的时间，与案发时间也完全吻合。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李队脑海：这该不会也在苏晴的算计之中吧？王警官狐疑地问：「你有两部手机？」「我记得客厅那部手机，案发时在直播，后来被张伟砸坏了。」苏晴怯生生地回答：「我新买了一部，就是怕万一遇到坏人抢走手机，我还有另一部可以用来报警。」「我当时太害怕了，第一反应就是找您求救。」怎么说呢？一切都天衣无缝。似乎只是一个被吓坏的女孩，一步步崩溃和自救的正常反应。李队开始犹豫：是收队？还是将她作为嫌疑人带回警局？正在思考间，苏晴突然开口了。「我能见见张伟吗？」「我想当面跟他道个歉。」按理说这并不合规。但李队还是同意了。他想知道，这两个人，到底谁在说谎。在至少六名警察的陪同下，我来到了医院。医生简单介绍了张伟的情况：「深二度烫伤，部分组织已经坏死。」「清创工作非常困难，难度很大。」说话间，一个眼睛红肿、带着哭腔的小护士走过来：「陈主任，病人刚打完镇痛剂。」「现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不太清醒。」医生点点头，示意她先去休息。说着，又不满地抱怨：「这病人脾气太差了。」「已经骂哭了我们科三个小护士了。」「而且嘴巴特别脏。」李队歉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又问道：「他现在方便见人吗？」医生耸耸肩：「能是能，就是意识可能会有些模糊。」一番周折后，我们见到了张伟。还没进门，就听见他「哎呦哎呦」的呻吟。听见有人进来，他不假思索地骂道：「滚！」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扫向门口，随即定格在了我的脸上。我冲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下一刻，张伟咆哮道：「把她抓起来！」「老子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确实很惨。我歪着头打量着他。张伟身上大面积的皮肤被纱布包裹，一只眼睛根本睁不开。裸露在外的部分红肿溃烂，组织液不停地渗出。他用仅剩的那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你是故意的！」我走到病床边的椅子旁坐下，好心帮他掖了掖被角：「大哥，我都听李队说了。」「你以为我故意设局害你。」「但那真的只是个意外。」「而且警察都搜过了，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丢失的快递，你是不是记错了？」张伟愣住了，求证似的朝李队看去。李队没有否认。镇痛剂的副作用越来越强烈。张伟的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眼看就要昏睡过去。就在这时，我温柔地唤了一声：「张伟？」就在他朝我看来的那一刻。我突然将双腿抬起，盘腿坐在了椅子上。右手撑着头，左手手腕搭在膝盖上。张伟蓦然睁大了眼睛。我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椅面。在张伟越来越惊恐的目光里，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手腕翻转间，一个陈旧发黄的塑料小黄鸭，突然出现在我的掌心。小黄鸭被我一下下抛起，又落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微声响。最后，它落在了张伟的胸口。张伟死死地盯着小黄鸭底部那个被利器剜出的空洞。下一刻，他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是你！」「你是401那个女孩！」「你要杀我报仇！」李队几步冲上前，一把抓起小黄鸭，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审讯室里，我坐在讯问椅上，眼前摆着那个塑料小黄鸭。我百无聊赖地冲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挥了挥手。我知道，玻璃后面，李队正注视着我。半晌，审讯室的门开了。李队走了进来：「孟佳琪。」我迷茫地问道：「谁？」「我叫苏晴啊。」「您可以看我的身份证。」李队将那个小黄鸭推到我面前：「现在还要演戏吗？」「401悬案的证物里，就有一个这样被挖空了底部的小黄鸭。」「你这个，与证物室里归档的那个，一模一样。」我笑了笑，自顾自地玩起了小黄鸭。在它轻微的滚动声中，李队不得不提高音量。「你就是401案唯一的幸存者，对吧？」小黄鸭蓦然停在我的掌心，被我握住。我微微抬头：「李队，之前我缠着您问那栋楼发生过什么。」「您一直没告诉我。」「现在，我想听听。」李建国知道，他不该被眼前的女孩牵着鼻子走。但他非常清楚，如果不按她的规则来，她就会一直沉默下去。于是，他开始痛苦地回忆401案，那个被他刻意回避了三年的惨案。那是三年前的4月1日。但它被称为401案，并不仅仅是因为日期。那天的报案人叫孟佳琪，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当李建国接到消息，带队赶到案发现场时，发现宁远小区5栋401室被灭门。一对中年夫妻，外加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全部惨死家中。唯一的幸存者就是孟佳琪，她因为上班而躲过一劫。据她回忆，当天清晨她出门上班时，在小区里看到了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对方正蹲在地上抽烟。孟佳琪路过时，那个男人突然叫住了她：「您好，请问5号楼怎么走？」孟佳琪以为对方是来找人的，并没多想。而且她就住在5栋，所以热情地给对方指了路。当时那个男人还很有礼貌地道谢，并夸赞她长得漂亮。孟佳琪笑了笑，便转身去上班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当晚下班回到家时，等待她的竟是家人冰冷的尸体。在搜集证据与专家还原现场后，李建国推测出了案发经过：孟佳琪性格开朗外向，但有些丢三落四，经常忘带东西。再加上4月1日那天，她刚出门没多久，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她的母亲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女儿又忘记带什么东西了，想也没想便开了门。谁知进来的，却是一个恶魔。更令人发指的是，凶手将三人残忍杀害后，竟然慢条斯理地坐在尸体中间，吃光了满满一盘孟佳琪母亲做的炸鲜奶。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脚印。而且由于小区入住率不高，也没有任何目击证人。李建国去调取监控时，物业一个劲儿地诉苦，说物业费收不上来，年年亏损，根本没钱维护监控设备，那些摄像头早就成了摆设。警方又花费了大量时间，排查了孟家的社会关系，却一无所获。所有人都说，孟家夫妻性格和善，与邻为善，从未与人结怨。而且乐于助人，不管谁家有困难，他们都愿意伸手帮一把。家里的两个孩子也乖巧懂事。女儿学习好，大学毕业就进了大公司，前途无量。男孩虽然比她小很多，却从不顽皮，每天「姐姐、姐姐」地跟在身后。他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姐姐下班给他带小礼物。有时候是一根甜甜的棒棒糖，有时候是一杯冰凉的酸梅汤。有时候……是一个并不贵重的塑料小黄鸭。但无论是什么，男孩总是欢呼雀跃：「姐姐怎么知道我就想要这个？！」经过一番艰难的排查后，李队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结论：孟家没有仇人，这很可能不是熟人作案。李队讲到这里，被苏晴打断了：「因为案发时间在4月1日，所以叫401案，对吗？」李队沉默了半晌，声音沙哑：「不。」当时案情陷入僵局。专案组特意请来了犯罪心理学专家参与破案。专家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最后得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最不愿听到的结论：凶手是一个无差别杀人犯。他在2005年4月1日，选择了5栋401室作为行凶目标。这一行为具有极强的随机性。如果那天是2号，他会选择402。如果是3号，他则会选择403…… 苏晴追问道：「那个幸存的女孩，孟佳琪。」「她后来怎么样了？」李队沉默地看着苏晴。还能怎么样呢？一个刚毕业的女孩，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最让孟佳琪无法接受的，是自己亲手给凶手指了路。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平时丢三落四，经常忘带东西回家取。妈妈也许就不会毫无防备地开门。如果不是自己前一天给弟弟买了一个小黄鸭。弟弟玩耍的时候，小黄鸭滚到了沙发底下，爸爸弯腰去捡时不小心闪了腰。案发当天，爸爸就不会因为腰痛吃了止痛药在补觉，以至于在睡梦中被残忍杀害。如果自己没有给凶手指路…… 如果自己当时摆手说不知道…… 孟佳琪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回忆颠三倒四。她唯一能提供的线索，就是那天清晨给一个陌生男子指了路。可惜由于对方戴着口罩和帽子，她没有看清脸。而且整个对话过程，男人一直蹲在地上，她甚至无法判断对方的身高。警察根据这唯一的线索，追查了很久，最终一无所获。那个男人仿佛人间蒸发，没有在这一带留下任何痕迹。 401案最终成了一桩悬案。孟佳琪辞了职，同时搬离了宁远小区。李队也默默地中止了自己的晋升流程。原本只差最后一个签字，他就能升任副局长了。可他觉得自己不配，任凭上司和同事磨破了嘴皮，也像头犟牛一样，决定在这个位置上干到退休。李队讲完401案后，出人意料地问道：「你想看看吗？」我莫名其妙地反问：「什么？」李队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按了几下，随后放到了我面前。是张伟的审讯录像。我瞳孔一缩。几乎同一时间，我意识到李队在观察我的表情。这是张伟第一次进审讯室。他甚至感到有些新奇。对面的王警官敲了敲桌子：「姓名。」「张伟。」「年龄。」「37岁。」「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张伟一把鼻涕一把泪：「因为入室盗窃。」「可那个疯婆子把我害成这样，我也算受到惩罚了。」「再说我也没偷着东西啊。」「要不就算了吧。」「我向政府保证，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王警官把笔一摔：「你少给我避重就轻！」说着，他播放了一段录音。张伟在病房中尖利的吼声清晰地传出：王警官关掉录音，冲张伟扬了扬下巴：「这是什么意思？」张伟开始装傻充愣：「这是我说的？」「哎呀，当时我打了止疼针，脑子都不清醒了。」「这怎么能当真呢？」王警官冷冷开口：「只怕不是脑子不清醒，你还不会说漏嘴吧。」无差别杀人犯之所以难以抓捕。是因为他们选择作案目标时，几乎是随机而定的。但其实他们本身的作案手段未必有多高明。纵使张伟小心地避开了所有监控，全程没有留下任何指纹。但时隔三年，在药物的作用下，他还是说漏了嘴。李队当场申请了搜查令。对张伟的住处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眚拍笧颅闦襄殗騯挫篶拶迴鱕鳼忻厗最后，在一块松动的地板下，警察找到了一个木盒子。王警官将一个只有拇指大小、被剜空的塑料小黄鸭扔到张伟面前。张伟隔着证物袋，有些陶醉地摩挲着那个陈旧的小黄鸭。经过鉴定，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正是从401案现场那个小男孩手中的玩具上剜下来的。上面有半枚属于受害男孩的指纹。铁证如山之下，张伟居然笑了。「为什么残害孟家？」「没有为什么，就是好玩。」张伟要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颇为享受地开始回忆。 401的那个女人做饭真香。那盘炸鲜奶，他后来再也没有吃到过同样的味道。那个小男孩真蠢。脑袋都快被砍开了，居然还死死地捏着一个破玩具不放。张伟想带走一个战利品。不能太贵重，容易暴露。也不能太普通，不然很难让他重温那一刻的颅内高潮。想来想去，他用小刀剜走了小黄鸭的底部。但他太激动了，没有注意到小男孩的手指在抽搐之下，在小黄鸭上轻轻掠过。留下了致命的半枚指纹。而类似的战利品，在张伟的住处发现了四个。王警官问张伟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重返宁远小区？」张伟兴奋地笑了：「因为那个幸存的女孩。」张伟在案发前问路时，并不知道孟佳琪就住在401。直到他看到受害者家里摆放的全家福。他兴奋得全身战栗。「警官，你不觉得这个巧合，就是天意吗？」张伟认为这次作案是神圣的。所以在潜逃三年后，他依然抵御不住重返案发现场的诱惑。李队关上了审讯录像。苏晴意犹未尽地问道：「他会死吗？」「会。」「证据确凿。」苏晴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说着，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问李队：「所以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好累哦。」李队见过各式各样的嫌疑人。但苏晴，格外难缠。「故事还没讲完，还听吗？」苏晴毫不犹豫地点头：「听！」接下来的故事，几乎都是李建国的猜测。但他是个老刑警，大部分猜测都八九不离十。「随着时间的推移，孟佳琪的精神逐渐恢复了正常。」「她想抓住凶手。」孟佳琪听说，凶手都喜欢重返案发现场。于是她改了名字，搬回宁远小区，买下了位于401楼下的301。她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终于，她看见了张伟。彼时，张伟正蹲在地上抽烟。他的姿势很特别，盘腿、靠墙。右手拿烟，左手双指并拢，指尖有节奏地点地。那是一个非常少见的习惯性动作。一瞬间，回忆击中了孟佳琪。直觉告诉她，她找到他了。我直视李队：「你是在暗示，我就是孟佳琪吗？」李队仔细地打量着我，仿佛想从我的脸上找到孟佳琪的痕迹。「不是吗？」我悠闲地向后一靠：「当然不是。」李队敲了敲桌子：「从一开始到现在，你的人设几乎是分裂的。」「你胆小，却买了凶宅楼下的房子。」「你黏人，遇到张伟的骚扰，把同事、中介，甚至是我都念叨烦了。」「可你却没有男朋友，甚至没有一个关系亲密的朋友。」「还有这个小黄鸭……跟证物室里的一模一样，怎么解释？」我耸耸肩：「我随便买的而已。」「张伟说他作案是天意。」「说不定这也是天意呢？」李队很严厉地呵斥道：「严肃点！」「我是在帮你！」「你知不知道张伟要起诉你蓄意伤害？」「你坦白交代，我可以最大程度地帮你申请从宽处理。」我好心提醒：「在您和张伟的描述中，孟佳琪可是一个大美女。」「可他怎么称呼我来着？哦对了……三分普女。」李队直视我的眼睛，笃定地说：「你整容了。」我歪头看了看他，随后身子向前一倾：「李队，您的所有假设，都建立在我是孟佳琪的基础上。」「可要是……我不是她呢？」下一刻，审讯室的大门被推开。王警官拿着一份报告进来，他先看了看我，又极其轻微地冲李队摇了摇头。李队不可置信地抢过那份报告，瞳孔猛然一缩。我笑了。我叫苏晴，没有整容记录，没有改过名字。我的人生轨迹极其正常，完全没有与张伟产生过交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警方最多只能扣留嫌疑人24小时。李队将人手全部撒了出去，去寻找张伟口中那个丢失的快递。可一无所获。李队也曾怀疑过，苏晴是否有同伙。但经过排查，苏晴的社会关系网极其简单，就连公司的午饭搭子都不算亲密。电话、短信记录也干净得过分。想要调取监控，物业依然在哭穷，说没钱，无法维持监控运转。只有保安亭的监控是好的，那还是为了防止保安偷懒睡觉装的。可惜只能拍到保安浏览了一晚上的低俗网站。那保安拍着胸脯保证，虽然他看了一晚上网站，但他可以发誓案发时间段内，绝对无人从小区大门进出。有人开始怀疑，所谓的快递，是不是张伟为了脱罪而杜撰出来的？ 24小时一到，李队不得不将苏晴送出了警局。苏晴打了个哈欠，半是撒娇半是埋怨：「您看，我都说了。」「如果我不是孟佳琪，如果没有那个所谓的快递，那您所有的猜测就都站不住脚了。」李队语塞。如果不是先入为主的猜测，那么苏晴绝对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她被张伟骚扰，先后报警十几次。她给房产中介发信息，迫切地想要卖掉房子。她在警察的建议下，在门口安装了监控。她在网友的建议下，买了电锯。而直播间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那把电锯根本没有拆封，甚至还被张伟动过手脚。至于临时起意炸东西吃，似乎也真的只是一个巧合。我知道李队一直在关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