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起来后,每逢一起吃饭,都会给他剥虾壳、颤巍巍地夹菜。 她的脑子不灵光,却能将他喜欢和忌口的食物记得清清楚楚。由于体弱,冯茗不能吃太辣的东西,却又馋嘴。冯桑便会认真地低头给他挑走辣椒。 但在今晚,却再也没有了这样的优待。 冯桑明明就坐在他身边,却全程都无视了他。 难道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吗? 冯茗默默地抵了抵后牙槽,有点不熟练地伸筷,夹了一片肉,放进了她的碗里。 三年来,冯桑给他夹了无数次的菜。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做同样的事。 这下,她该明白他的意思了吧? 桑洱倒是没有幼稚地拒绝。 只是,直至这顿饭吃完,那块肉还孤零零地躺在她的碗底,没有挪动过。 没有得到意想中的回应,冯茗捧着碗,心口堵得更慌了。 宴尽后,桑洱早早回了房间,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扑在柔软的被子上,滚了两滚。 窗户敞开,夜空寂寥。明月被乌云蒙住,只余一个模糊的轮廓,隐隐透出。 秋季的空气很清凉,又带了点儿潮湿。大概又快要下雨了。 桑洱呈大字型躺着,看着天空发呆。 从清静寺的剧情至今,炮灰指数变成了3800/5000,降得极慢。 但是,不必着急。 因为,随后要来的修仙大会,才是重头戏。这部分剧情不占个几百点都说不过去。 原因很简单原文的正牌女主,就是在篇里第一次登场的。 不错,正牌女主是一个带着系统的穿越女,可以随便跳跃时间、回到过去。但在故事行文上,总会有一个首次出场的节点。 修仙大会,就是这篇买股文的序章。 对于这位正牌女主的庐山真面目,桑洱已经好奇很久了。模模糊糊地思考着之后的事,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梦中,感觉到有雨丝飘到了面上,桑洱冻得鼻子一抽,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 外面真的下雨了。 闪电飞光,轰鸣不绝。 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加载出了一段新剧情 桑洱:“” 又来了,为什么这个作者的比喻,总是那么地清奇、有毒? 系统:“请宿主在十分钟内填补该段情节空缺。事成后,将减除炮灰指数50点。违规或超时完成,则惩罚增加500点。” 吐槽归吐槽,这段剧情倒是在桑洱的意料之中。 毕竟已经开了“怕打雷”的头,而尉迟兰廷是她目前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每次雷雨天,她无一例外都会去找他保护自己。若有一次不同,以尉迟兰廷之多疑程度,很难不怀疑她之前是在装模作样,从而,动摇人设的根基。 冯家的府邸比尉迟家的小得多,找起路来也更方便。遮雨的曲廊四通八达。桑洱掩着头,很快找到了尉迟兰廷住的地方。 院中,幽静漆黑。尉迟家的侍从并不住这里。 桑洱揉了揉肩膀,走到门口,忽然发现,自己这次居然安全上了楼梯,没有在尉迟兰廷的门口摔跤了。 啊哈哈哈,她终于破掉这个Flag了! 系统:“” 隔门可见房间里乌灯瞎火的,难道尉迟兰廷已经休息了么? 这可真意外。以往,这个时间,他大概率还是醒着在看书的。 在“爬窗”和“老实敲门”两个选项里,桑洱犹豫了一下,把心一横算了,限时十分钟,现在时间已剩余无几,还是直接上吧。 桑洱熟门熟路地从窗户翻了进去,刚摸到床帏附近,她就听见尉迟兰廷的声音从帐后传出:“你为什么每一次都喜欢爬窗进来?” 声线低柔,仿佛带了浓浓的倦意。 他原来醒着,那更好办了。桑洱微喜,踢掉了鞋子,自来熟地爬到了床上。忽然,她的手按到了一只冷冰冰的手。 桑洱懵了懵。 若不是这只手的手指蜷了蜷,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只死人的手。 不对啊,明明盖了被子,尉迟兰廷的身体怎会这么冷?像冰冻过的尸体,透出阴森森的寒意。就这么着地躺在被窝里,不会很难受么? 系统:“是之前清静寺事件的后遗症。” 桑洱眨眼,明白了。 也对。还不到一个月,哪有那么快就恢复? 这是他的左手。桑洱想看看他被僵尸划伤的那只手如何,爬到了他的身上,努力地探身摸索他靠墙那侧的手。 很快,她的手腕被摁住了。 尉迟兰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你摸够没有。” 他身边的少女一下子不动了,忽然抽出了手,下了床。 却不是出门。 她打开柜子,费劲地抱出了一床被子,哒哒哒地跑了回来。听声音,仿佛是来不及辨认鞋子,而穿错他的鞋。 她将被子盖在了他的身,自己也爬进了被窝,握住了他的手,牵引着,往她的身边拉去。 尉迟兰廷皱眉,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片刻后,他的指尖隔着一层衣裳,触到了炙热的身体。 身边的人轻微哆嗦了一下,却丝毫没躲开,还迎着他的手,往前躺了一点。 这傻子,自己明明也那么怕冷,却在用她的肚子给他暖手。 第33章 黑黢黢的雨夜,这方小小的暖帐里,拱起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山包。 将一只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腹上,桑洱轻微一抖。 作为一个合格的笨蛋忠犬型舔狗,是不可能对心上人的不舒服视而不见的。 肉贴肉的方法很笨,却也很有用。慢慢地,这只手终于被烘得暖起来了。 桑洱高兴地一眯眼,小心翼翼地低头,将他这只手放在唇边,呵了一口暖气,再塞回了被子里。 接着,她笨手笨脚地钻出了被子,从他身上横爬了过去,睡到床的里侧,寻到了他的右手。 将袖子撩起,桑洱才发现这只白皙漂亮的手,腕上几寸的地方,竟缠着一圈圈雪白的绷带,当即呆了一下,仿佛有点难过,抿了抿唇,故技重施,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贴到了肚皮上。 在黑暗里,尉迟兰廷情绪不明地侧眸,望了她一眼。 在桑洱过来之前,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 血脉皮肉,一寸一段,如有寒冰凝结。盖多少被子,也捂不热身体。 从清静寺受伤回来后的这段日子,身体还没养好,体内的那个东西又屡屡作祟,在加速蚕食他的寿元。 身体是冷的,被窝也如同冰窟,没有温度。也就没有了对比。纵然难受,但冷着冷着也能不以为意了。 直到这笨得不能再笨的傻子忽然出现,盖被子、搬暖炉,还连自己也搭了进来,露出了动物最脆弱的腹部,给他暖手。 有了温暖的事物对比,方知寒彻入骨的难受。 平日看着不胖,腹部的肉却软得不可思议。他的手被她强摁着,躲无可躲,仿佛要陷进那一身如水般娇嫩的好皮肉里。 那是一种让他不习惯的,会麻痹人的暖意。 甚至让尉迟兰廷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疼爱”这个词。 有个傻子在疼爱他。 暖完了右手,桑洱的嘴唇微微泛白,吸了吸堵了的鼻子,爬了起来,似乎想挪到床尾,去给他暖脚。 “行了。”尉迟兰廷开了口,声音低沉:“你在我床上动来动去,我还怎么睡觉?” 桑洱一下子停住了,还维持着四足爬动的姿势,有点儿无措和委屈,仿佛一条想讨好人又被拒于门外的小狗,蔫了吧唧的。 “你过来。”尉迟兰廷大发慈悲地往床的里侧让了让。 蔫了吧唧的头一下子仰了起来,桑洱眼眸一亮,乖乖地爬了回去,躺在了他睡过的空位上,闭了眼。 安静了片刻,她又不安分了,身体往被子的外面钻了钻,两只手摸向了他的头。 “又想做什么。”尉迟兰廷抓住了她的手。三番五次被她弄醒,他倒没有不悦的语气,只是淡道:“以前从来没发现你夜晚这么闹腾。” 他说完,便感觉那只小手挣扎了几下。 尉迟兰廷迟疑了下,慢慢松开。桑洱呲溜一声从被窝里出来了,指尖抚上了他的太阳穴。 指尖穿过他的青丝,轻柔而有力地揉着他头上的穴位。 每一下力道,都恰到好处。 这是原主从前在勾栏院时学到的。在欢场上,为了讨客人欢心,不仅要生得美、要知情识趣,这些杂七杂八的小技能,也必须掌握。 原主没有知情识趣的优点。伺候人的小技能倒是学得不错。知道按哪里可以消除疲劳,按哪里又能助眠,让人舒服得昏昏欲睡。 回来冯家后,原主还会时不时地替冯母以及弟弟冯慈按摩。 果然,发现桑洱只是在给他按摩,不是要做什么奇怪的事,尉迟兰廷沉默了下,默许了她的继续。 察觉到了他的默许,桑洱很高兴,按得更卖力更认真了。 她不知道尉迟兰廷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毕竟他的睡相一直很好,从外面看不出来。倒是她自己,按了大约一刻钟,上下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忍不住歪在了被子上,睡了过去。 翌日,两人双双起晚了。 巳时初,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尉迟兰廷的眼皮微微一颤,倏然转醒。 屋内一片明堂。桑洱抱着被子,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旁边。尉迟兰廷坐了起来,青丝于背后交织,若有所思地盯了她片刻,收回目光。 平时的他,浅眠至极。大雪落檐、惊鸟离巢的声音,也会听见。如今在陌生的地方、且还是身边有人的情况下,竟沉沉睡了过去,甚至还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他一起身,旁边的人也被弄醒了,睡眼惺忪,哼了几声,磨蹭了一下被子。 这时,外面敲门那人说话了,语气不太确定:“二小姐请问,少夫人是在里面吗?” 正是冬梅。 原来,冯夫人娘家的几个姐妹,即是原主的大姨小姨都带着孩子过来做客了。刚才,冯夫人遣了一个婢女过来找桑洱,让她过去一起用午膳,叙叙旧。 冯慈出门在外,今日午时,大概也能赶回来一同用膳。 来到桑洱的房间,婢女敲了门,却没人应。其第一反应,自然不是“桑洱昨晚没有在这里睡”,只以为桑洱早起去了别处,就把事情和冬梅说了,让对方转达。 等婢女一走,冬梅也心里没底,到处找不到人,直觉桑洱应该是找尉迟兰廷来了。眼见午宴时间越来越近,就跑了过来,碰碰运气。 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两扇门忽然朝里打开。 开门的人是尉迟兰廷。 他似乎刚睡醒,垂目看人的模样懒洋洋的,冬梅的脸莫名一红,行礼喊了声“二小姐”,又朝里看去,更加吃惊了因为桑洱还躺在床上。 看样子,她不是一大早来找二小姐,而是昨晚就来过夜了?! 冬梅赶紧跑了进去,小声转达了那婢女交代的事。 桑洱拥被坐起,打着哈欠,听完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这些三姑六婆,全部都不是省油的灯。原主傻乎乎的,在这些所谓的聚会上,总会被明里暗里地对比,充当衬托别人的参照项。 桑洱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才不会浪费时间去演丑角。 系统:“毕竟是全员恶人的设定。” 桑洱: “确实不掺水。” 设定就是设定,桑洱从一开始就坦然接受了剧本,并没有立过对抗原文、改造恶人的远大目标。 何况,只要尉迟邕还活着、还需要冯家的助力,她就不可能和冯家断绝关系。 只是,接受设定,不代表就要逆来顺受。 桑洱打算把冯家人全当成空气。不迎合也不改变,河水不犯井水地过完这段剧情。复杂的牵扯越少越好。 冬梅愣住了:“少夫人,你不想去吗?” 桑洱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她。 冬梅早就知道自己的主子在冯家过得不怎么样,但没想到她这次会那么干脆地拒绝。不知为何,冬梅有点儿为她的这份硬气感到高兴,露出笑容:“好,少夫人,我这就去告诉夫人的婢女。” 冯府的宴客厅里,万事俱备,即将开宴。所有客人已经到齐。 冯夫人旁边的座位摆着碗筷,却是空着的。 今天,来的客人是冯夫人两个姐妹和她们的孩子。众人一边谈笑一边饮茶,气氛很热络。冯夫人的目光,却时不时会往门口瞟一眼。 这时,一个婢女快步走了进来,面露难色,附在了冯夫人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冯夫人乍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过去那三年,冯桑很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像今天这样直接拒绝,是前所未有的事。 众人见她脸色不对,忙问是怎么回事,得知桑洱不来了,都神色各异。 一个小表妹托腮,露出了一丝丝微妙的表情:“表姐嫁人了就是不一样。大老远回来家里一趟,也不来见见我们,这也太不给长辈面子了吧。” 就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冯茗忽然大声说:“烦不烦啊,我姐姐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我娘都没说话,轮得到你开口吗?” 那小表妹一呆,眼眶顿时红了。 冯夫人轻斥了一声:“阿茗,你怎么说话的呢?” 冯茗放下杯子,发脾气道:“我不吃了,烦死了!” 他跑出了宴厅,来到了平时经常玩耍的小池塘边。吹着风,心口依然有种说不出的慌闷和憋屈。 昨晚,冯桑一直没理会他。冯茗心情不太好,不免就想多了点,除了出嫁前那件事,自己是不是还有哪里惹了她。 因此,一个夜晚都没睡好。 或许是这个原因,刚才,那小表妹阴阳怪气地说话时,冯茗就敏感地想了起来,以前似乎发生过很多次类似的状况。 当时,他年纪还小,只觉得这些人说的话听着不太顺耳,没有细想下去。冯桑每一次被人这样说,都会有点无措,似乎想开口。但是,没等她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冯菀便会出来打圆场,看似在维护她一样,说:“好啦,你们都快吃东西,少说两句。” 话题就这样被带过去了。 但其实,回想起来,冯菀选择打断的时机,非常不妥。 若她真的想维护冯桑,为什么不像他一样,直接截住那些人的话头?非要等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地奚落完冯桑后,才轻描淡写地堵住冯桑自辨的机会。 迟钝、嘴笨又半哑的冯桑,因此从没有得到辩解半句话的时间。 当话题被转移走了,她就再没机会说出内心的想法了。 仿佛哑巴吃黄连,默默被盖上那些不好的戳。 反观冯菀,则总是因此得到维护姐妹、大度温柔的美名。 冯茗望着晃荡的倒影里那张模糊的面容,愈加心烦意乱。 他如今的年纪,就和当年的冯菀差不多,已经看出了那些人的问题。 而冯菀,三年过去了,她却每次都挑那样的时机来出言打断,难道真的没有感觉到不妥吗? 这么一想,就仿佛拔出萝卜带出泥。有很多类似的情景浮现在了冯茗的脑海里。 他曾以为冯菀是完美的。不是他的亲姐,却胜似亲姐。 如今却发现从很多年前开始,真相或许就已经与印象相悖。 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这感觉真的,太糟糕太恶心了。 冯茗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宴厅。 冯茗是幺儿,被家里宠坏了是人尽皆知的事。尤其是冯夫人,平日里别说打手心罚他,连重话也很少说。他说出那么尖锐的话,又负气扔下满屋客人跑掉,倒也不算突兀,像是他做得出的事。 唯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第一次当众顶嘴,是为了维护冯桑。 宴厅内的气氛有点尴尬。很快,有人打着哈哈,安慰了一下那红了眼睛的小表妹,转移了话题。 这顿饭吃到最后,桑洱没出现,冯茗跑了,连冯慈也没赶回来。 不知道是因为身边空了的三个座位,还是因为冯茗说的那番话,冯夫人总觉得心口堵着股闷气,上不去,下不来,没吃多少东西,也回房休息去了。 等宴席散了,冯菀的几个表妹都簇拥着她,嬉笑不止,说着姐妹间的话题,很快,又聊到了冯慈。 冯菀微笑:“阿慈去了外地为父亲办事,我想,应当是路上被耽搁了,才没赶上午膳。” “也是,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 说那迟那时快,厅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少爷回来了”的骚动声。不多时,一个俊秀过人、腰悬长剑的少年,一边擦着身上的雨,一边踏入门来。 似乎没料到这里坐了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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