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三更的,把裴渡弄醒,似乎没那个必要。 桑洱摸黑下了床。她如今的身体没灵力,黑暗里视物的能力差了很多,拿起了台面上的烛火,刚要划开火折子照个明,就忽然听见外间传来了低哑奇怪的声音,愣了一下,连忙走了出去。 第136章 寂寥的深夜,灯火凝成了飘摇的光晕。靡靡丝竹之音,间或有一两声深巷里的犬吠,随着夜风,模模糊糊地潜入了耳中。 裴渡恹恹地睁开了眼,额头滚烫,太阳穴卜卜地胀痛着,高热的滋味儿无比真实。 上空是一道狭窄的裂缝。阴暗的冷巷里,两旁都是雕花高楼,大红的灯笼在墙垣上挨擦,看久了,更觉得眼眶胀痛。 这是 一个让裴渡心颤的念头浮出了脑海,他的十指痉挛地扣住了地面,用尽力气撑起身体,往巷口的方向看去,看到有一个纤瘦窈窕的人影,正朝他走来。 数不清有多少次,以为自己回到了这个时刻。但是,每一次,不管他在这里躺多久,都等不到她来接他回家。这一夜,事情却出现了变数。她如约地出现了。 一步一步,越发清晰。 裴渡僵硬地维持着撑着身体的动作,眼眶有点酸胀,却不敢眨一次眼,饱含着希冀,直勾勾地盯着她。昏幽的灯火勾勒出了那张清丽的面容。但是,看到横躺在地上的他,她却只投来了淡淡的怜悯一瞥,停留一刹,就无动于衷地与他擦身而过了。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裴渡的指尖在地上抠出了血,却浑然不觉。在回过神来后,他已勉力爬起,仓皇地伸手,去抓住她的衣袖,烧得脑壳胀痛,一些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哀求,喃喃着道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再带我回家一次吧。” “我我已经改好了,你别不要我。” “我以后不会再做错事,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但不管他怎么撕心裂肺地哀求,她由始至终,都只以冷漠又平静的眼神望着他,忽然轻轻地开了口。 “裴渡,你别再撒谎了。” “我上过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 “是你自己说的,你不喜欢我,只是为了报复我,才接近我。” “我情愿一开始就没有路过这里,也没有认识过你。” 这些话语,仿佛一把尖刀,穿透了他的半边身子,百口难辩的悸痛,剜肉刮骨,让裴渡难以呼吸。 这样不可名状的压抑和痛苦,持续了不知多久,终于,被一只摇醒他的手终结了。 方才,桑洱听见外间的动静,没有划亮火折子,就直接提灯走了出来。 外间的窗没合紧,月光如水,照出了事物的轮廓。裴渡蜷着身体,侧躺在床上,仿佛深陷在了一个痛苦的长梦里,无法自拔,面颊通红,牙关抖颤,一言不发,面容扭曲,眼缝下渗出了水光。 见势不好,桑洱连忙放下了灯,把他叫醒了。 一摸,就发现他的身体很烫。拍了两下,裴渡眉心紧皱,终于睁开了眼。 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的双眼雾蒙蒙的,看起来狼狈又哀戚,脆弱无助到了极致。 “我起来喝水,听见你这儿有声音,就过来看看。”桑洱在床边坐下,有点不放心:“你没事吧?” 话未说完,裴渡就突然往前一挪,抱住了她的腰,闷着声音,小声地嗫嚅了一句:“桑桑。” 在很久之前,出于恶意和戏谑,他故意喊她做姐姐。想着等真相暴露时,这个称呼可以好好地恶心她。 而如今,一晃十年,这两个字,他已经叫不出口了。 但他还记得,秦跃曾经当着他的面,以“桑桑”这个昵称来称呼秦桑栀,仿佛是在耀武扬威,故意炫耀他和她不为外人所知的亲密。 尽管知道秦桑栀和秦跃的关系早已不复当年。可“桑桑”这两个字,却像一颗种子,在裴渡心里一藏就是那么多年。如今,他终于第一次说出了口。 桑洱一怔。她已经被人这样叫惯了,所以,听裴渡这样喊她,也没觉得不对。 毕竟,按年龄来看,现在的裴渡已经比她大了,再叫姐姐也确实不合适了。 比起称呼,桑洱更注意到,裴渡的身体很烫,似乎还在轻微发抖。 不太对劲。 周围的环境也太暗了,先点灯吧。 想了想,桑洱没有推开他,转了个身,摸索到了她刚才放下的烛台,划开了火折子。 火焰在漆黑的房间里亮起,一瞬间,桑洱闭了闭眼。而所有隐匿在黑暗里的事物,都无所遁形了。 有了光,桑洱就看到裴渡的整张脸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还伴有颤抖和冷汗,微微一惊,问:“你发烧了?” 裴渡难受地摇了摇头,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心底却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原来现实的他也在发高热,怪不得,刚才那个梦会比往日都真实。 桑洱无视了他的回答,直接伸手,摸了摸裴渡的额头。 当那只温柔的手久违地覆了上来,裴渡的气息就有点发抖,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桑洱的衣服。 这么烫,果然在发烧。 桑洱收回手,皱眉今天下午的时候,裴渡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半夜会突然烧成这样?有什么诱因吗? 她目光一转,忽然注意到,裴渡的衣衫因为刚才翻身的动作,微微地敞开了。她瞧见了底下缠了一圈圈的纱布,仿佛有些渗血,顿时明白了什么:“你这里” 她本来只是想说,这场发烧应该是伤口引起的。但裴渡顺着她的目光朝下看,却是有点仓皇地拉好了衣服,将底下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我没事!” 在招魂术实施前,伶舟告诉过他,这种做法,会带来的后患。可其实,裴渡并不觉得那完全是坏事。 每逢忍着闷痛、睡不着觉的时候,他虚茫地盯着天花板,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隐秘又扭曲的满足感因为做了太多错事,即使复活了她,还是会担心被她厌弃,彻底抛下。而用这种方式,他可以将自己的血肉和她的连在一起,永生永世都不能消除这层关系,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顶着一个大肚子,走到哪里,都会被人侧视。但裴渡素来不怕被看。谁敢不怀好意地看他、嘲笑他是恶心的怪物,他便以牙还牙,直接弄死谁。 这个世上,他只害怕一个人的嫌弃和厌恶。 害怕她觉得他是一个怪物,更不敢让她知道,她如今的身体,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来的。 像一个患得患失的疯子,这也怕,那也怕。 桑洱的眉心皱得更紧,看着裴渡这副如同惊弓之鸟的回避姿态,有点不理解,抓住了他的手腕,道:“你这儿都渗血了,我可以帮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裴渡垂下眼,内心挣扎了半晌,才终于小声地说了实话:“有点丑。” “我是大夫,大夫不会嫌病人的伤口长得好不好看。” 她都这样说了,纵然有诸多顾虑,裴渡也不可能继续强硬地拒绝她,终是慢慢地松开了手。 桑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在柜上找到了干净的白纱布,才来解开裴渡的衣服。 即使她已经有心理准备,知道裴渡的肚子曾经被剖开过,在解开了那些缠绕的白纱后,还是有点难以掩饰的震惊因为,这儿的伤口,比她想象的还要狰狞和严重。 看着这些没愈合好的渗血的伤口,还有那些已经拆掉的缝针的痕迹,想象一下,裴渡当时没有麻醉,就这样被硬生生地切下一块肉,又被缝起来桑洱的心脏有点发抖,可想到裴渡刚才就是在担心她觉得他的伤口丑,桑洱垂眼,没有表现出来,尽量平静而快速地给裴渡重新处理了伤口。 裴渡刚才在屋子外面给自己弄,担心被中途发现,动作匆匆忙忙的,之后还勉强自己弯腰擦身,自然就出了岔子。 桑洱处理伤口也比他细致也熟练得多,裴渡又乖乖地躺着,这一次,很顺利就完事了。随后,桑洱还喂裴渡吃了一颗丹药,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天边已经泛出了淡薄的亮光。 原来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 桑洱打了个呵欠,正欲把脏了的水倒掉,回去补眠。忽然,两人同时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了声音。 裴渡刚披上了衣衫,听了那点儿不寻常的动静,脸色微变,猛地起来,将桑洱往他背后拉去,似乎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 下一瞬,小木屋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伶舟那颀长高大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我感知到了魂灯的动静,就提前赶了回来。”伶舟不急不缓地踏进了这间屋子里,丝毫没有闯入别人家里的自觉。扫视了四周一圈,最后,他两道幽暗的目光,落到了桑洱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桑洱总觉得,伶舟盯她的眼光,很深很沉,仿佛在往她的肉里盯,试图看出点什么。 但也只是一瞬,伶舟就从她的身上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裴渡,道:“你还是先带她回我的行宫住吧。她的情况太特殊了,才刚醒来,状态很不稳定” 不愿让伶舟说出太多她这具身体的秘密,裴渡急切又凶恶打断了伶舟:“闭嘴,回去之后我再找你谈!” 第137章 伶舟和他的宫殿、行止山,桑洱都很熟悉。但对于“秦桑栀”这个马甲来说,这一切都很陌生。若她一点也不好奇,那就太不自然了。 所以,等裴渡和伶舟的对话告一段落,桑洱就佯作疑惑,看了看伶舟,又看向裴渡,询问道:“裴渡,请问这位是” 裴渡的肩微微一绷,敛起了凶狠的表情,才回过头来,语气倒没有露出什么异样:“他叫伶舟,是我找来为你调理身体的朋友。” 在裴渡的口中,伶舟被描述成了一个可以医死人、肉白骨的魔修,且他们目前借住的这座小木屋,也是属于伶舟的。 裴渡知道,秦桑栀并不介意相交之人的出身是黑是白。以前,她即使知道他是魔修,也未曾对他表露出偏见、轻蔑和敌意。 果然,听了他这番说明,她的面上闪过了一丝惊讶,但没有深究与怀疑,还主动对伶舟道了谢。 “不客气。”伶舟望着她,平静地说:“请吧,秦小姐。” 小木屋坐落在绿林环绕的小山坡上,距离伶舟的行宫不远。 结界之内,没有任何妖魔拦路和滋扰。桑洱跟在他们身后,踏过萋萋芳草,散步似的,穿过了林子,就见到远处的空地上,伫立着一座熟悉的宫殿。 拾级而上时,桑洱低头,望着那一级级阶梯上眼熟的石纹,心情有点儿复杂。 莫非她和这个地方真的特别有缘分? 从小妖怪1.0桑桑,到小妖怪2.0小耳朵,再到现在的秦桑栀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以不同的身份,踏进这扇大门了。 行宫里静悄悄的,没看到宓银迎出来,估计她不在行止山。 裴渡和伶舟,虽然称不上是推心置腹的关系,但也算是交情不错,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作为裴渡带来的人,桑洱自然也不会被怠慢。 在伶舟的安排下,她住进了一间采光和布局都相当不错的卧室里。房间旁还连了一个小浴房,除此以外,不与任何建筑挨着,外头环绕着一个小花园。 上一次,她以小妖怪2.0的身份来到这里,宓银也只是随便指了一个空房间给她住而已。这回的待遇,显然要好多了。 而且,桑洱发现,这个房间距离伶舟住的寝殿,还有他平时活动的区域,都挺近的。 当然,在明面上,桑洱还是装成了第一次来这座宫殿的模样。由于不熟悉环境,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了陌生与客气,看到房间,她还走了进去,好奇地环顾了一周。 伶舟微微眯起眼,在后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挑不出破绽的一举一动。 “伶舟公子,谢谢你,这个房间很好。”桑洱一边说,一边回头,正好撞上了伶舟的视线。 熹微的日光穿过屋檐,斜斜打下,在他冷峻的眉骨下落了一团影子。双瞳容纳了昏翳,比往日更暗不见底,一直望着她。 桑洱微微一僵,心弦仿佛被什么拨弄了一下,就见他也走进了房间,淡淡应道:“我说了,不必客气。” 裴渡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涌,走了上来,拉开墙边的木柜,有些讨好地说:“这里的东西都是我为你准备的,你可以随意使用。除此以外,还有什么需要的,或是不满意的,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桑洱的注意力被裴渡引了过来,方才那点儿异样感,一瞬就消散了:“我知道了。” 发现桑洱对他没有像对伶舟那样客气地说谢谢,裴渡似乎有些高兴,嘴角一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那你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他关门离开了。窗纸上的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地走向了长廊尽头。 四周安静了下来。 桑洱揉了揉眉头。 俗话说,一回生,两回熟,虽然裴渡什么也没透露,但作为一个被复活大户,桑洱也能猜到,多半是她这具身体状况不佳,裴渡一个人无法搞定。伶舟作为帮他招魂、复活的经手人,让她住进宫殿,估计也是为了随时随地监测她的状况而已。 有一具稳定的身体,对她也有莫大的好处。那就顺水推舟地接受这一切吧。 昨天晚上,为了给裴渡换药,桑洱半宿没睡觉,打开柜子,认真扫了一圈。裴渡给她准备的衣服鞋袜,料子都是极好的,一摸就知道价格不菲。桑洱找出一件顺眼的,去旁边的浴房洗漱了一番。 桌上放了点心。桑洱洗完澡,吃了几块当做午饭,就回床上补眠了。 一觉睡到傍晚,裴渡带着晚饭回来了。伶舟却不见踪影,看来没打算一起吃饭。 桑洱发现,如果她不开口,裴渡就又有当侍卫的趋势,就无奈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 裴渡似乎挺开心的。 饭后,时间已经不早了,裴渡的房间不和她的挨在一起,按理说该走了。他却似乎还想继续守着她,磨磨蹭蹭,不想走。 这个房间大倒是挺大的,不过,桑洱望了望四周,陈述了一个事实:“这里只有一张床。” 美人榻太短了,对裴渡这个身高的人来说,不太够用。他现在可是伤患,还是睡正儿八经的床更好。 裴渡挺直了腰杆,眼巴巴道:“我可以搬一张床过来,或者睡在地上,随便哪里都行,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 顿了顿,他觑着桑洱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唤出了那个称呼:“桑桑,可以吗?” 昨晚,在迷迷糊糊间,他终于踏出了那一步,第一次叫她桑桑。当时,她并没有拒绝他这样喊她。 但清醒的时候念出这两个字,和迷蒙时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这回,裴渡竟久违地感觉到了紧张和忐忑,还混杂着一缕羞赧。 桑洱摸了摸脖子,注视着裴渡。 以前的裴渡,是无拘无束、顽强而又鲜活的少年郎。谁的面子他都不给,自由自在地游走在市井里。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总会让她想到那些画地为牢、自套项圈、乞怜人类爱意的流浪狗。 她可以主宰他的情绪。将他扫地出门,或是留在身边,全在她一念之间。 也对,在小木屋的时候,裴渡就连她在门口晒个太阳,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现在,换到了更大的地方,裴渡会变本加厉地粘着她,似乎也说得通。 想到裴渡腹部的惨状,桑洱终究有点儿心软:“好吧,你留下来也可以,但不要打地铺,你肚子上的伤口还没好吧。” 裴渡眼睛一亮,被她简单地关心一句,已是大喜过望:“那我马上去准备!” 担心桑洱收回前话,他急匆匆地走了,很快,就从其它房间弄了一张小床过来,架在了房间一角,模仿了小木屋的结构,他守在外,桑洱在里。 搬到宫殿的第一个夜晚,安然度过。 而裴渡的粘人,在这天晚上,不过只展露了冰山一角。 这座宫殿里里外外都是结界,安全得很,裴渡却几乎一天到晚如影相随。就连桑洱安安静静地看书、不打算说话的时候,他也还是会坐在她旁边,一点也不嫌无聊。 而且,自从第一次喊她“桑桑”得到了回应,裴渡仿佛得到了准许,如今在私底下,这样唤她的频率大大增高。 每天晨昏,伶舟都会过来,查看桑洱的情况。裴渡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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