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听母亲大致说过,南烈的十指只有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较有力,但因为弯曲程度受限,精细动作也不方便,日常生活很多时候都要靠嘴帮忙。至于画画,他也摸索了很久才摸索出适合自己的用笔方式,结合巧劲,有时还要靠嘴唇控制运笔方向才能完成。开瓶盖对于他来说,恐怕也不是那么轻松容易。 “你……”见她呆立不动,南烈按动轮椅到杂物柜前,“你没有找到那瓶新的薄荷膏吗?”说着,便探身朝抽屉里看。 “不,我就用这一瓶。”松雨立即拧开盖子,蹲下身,笑着将瓶口朝向他,眼睛还红红的,“阿烈,你能帮我涂吗?” 南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怕我笨手笨脚弄伤你?” “松雨反问:“你经常自己涂薄荷膏吗?” “嗯,”他点头,“我握笔姿势不好,会磨手,也经常起泡,涂上一些薄荷膏会舒服很多。” “那你也不是每回都让我妈妈帮忙涂的,对吧?否则你也不会自己开瓶盖了。” “这样的小事,我尽量不麻烦别人。” “所以,你涂药膏一定很熟练了,我相信你。” “好。” 南烈用右手jsg食指的侧指腹伸进瓶中勾了一点薄荷膏。松雨乖巧地伸出左手,将虎口处主动凑上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感觉覆在了水泡上。 他的手虽然蜷缩着,一看就是不能自如打开的模样,但食指指腹却认真地在她的虎口处打着圈儿,动作很轻柔。 “怎么弄的?”他问。 松雨已经完全看出来了,南烈其实是个特容易心软的人,脑筋一转,便道:“我在舅舅家的棋牌室帮忙,给客人倒开水时不小心洒了。” 南烈的睫毛颤了颤:“你以后不需要照顾我,你管好你自己就好。” 他的话让松雨有点感动,起初说出烫伤的经过她的确是有刻意装可怜博同情的成分在的,却没想到南烈会这么说,想必也是联想到母亲刚说的要他需要照顾时只管找她这个姐姐的话。 南烈这个人敏感又心细、温柔而骄傲——松雨越发觉得自己有些了解他了。 她旋紧了薄荷膏的瓶盖,在他面前晃了晃:“那这瓶薄荷膏我拿走咯?省的每回还要专程找你来拿。” 他抬起眸子,眼底的光透着湿漉漉的雾气:“你真的不准备换瓶新的吗?” 她把薄荷膏揣进裤子口袋:“不换。不过……”她狡黠一笑,“要是你不忙,我之后可能还会麻烦你给我上药。” 南烈道:“不麻烦,我很乐意。” 狮子头 “下雨了。”南烈看着庭院中渐渐变得湿漉漉的草坪花木和假山石,转头问松雨道,“你今天就不走了吗?” 松雨还没回答,葛夏便道:“一会晚饭后,我们打算回去把你松雨姐姐的行李拿过来,以后她就住这儿了。” 南烈点头道:“如果等会还下雨,你们就明天再去吧。” 葛夏笑说:“那也行,反正后天才是周一,明天去取书包也来得及。其他用品我房间里都有。那阿烈,我先带你松雨姐姐去我那里看看,你自己休息一会好吗?对了,要不要回卧室躺一会?要不要先上个洗手间?” 阿烈红了脸,低头道:“不用,你们去忙吧,我再画会儿画。” “那是阿烈的卧室。”葛夏指了指一扇紧闭的房门。“我最近就住他隔壁的小房间,方便照顾。等过了这一阵,他的腿拆了石膏、可以自己下地的时候,我会搬回原本的房间和你一起住。有钱人注重隐私,要不是阿烈身体情况特殊,其实他们也是希望和我们保持距离的。” 松雨似懂非懂,但有一点她听懂了:她和南烈毕竟是不同的身份,日常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了。 葛夏又道:“对了,还有一条你得记住了——我的工作区域就在这地下室,你没事也不要往楼上跑。反正以后上下学进出都可以从我们这边庭院的楼梯上去,对了,除非陪着阿烈,电梯平时你不要坐。还有,万一要是碰到南家的其他人就有礼貌地打个招呼,其余的话、其余的事不要多说、多管,知道了吗?” 松雨立即点头。 母亲在一扇房门前停下脚步,松雨便知道这是她们的房间了。门没上锁,只是轻轻一推便开了。保姆房在洗衣房的隔壁,果然其实离南烈的卧室还有些距离,不仅如此,动线设计也与主人的活动空间隔得很开。房间不大,可是里面的家具并不是那种简易暂住房的标准,看上去很舒适。不仅卫浴独立,甚至还有一个很小的衣帽间。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一则只有走廊内窗没有外窗,二就是离洗衣房太近,可能洗衣机工作起来会有一些噪音。只是这点动静对于过去常与棋牌声相伴的松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松雨还从来没住过带衣帽间的房子,忍不住对着镜子多看了几眼: 她的眼前蓦然幻化出穿着华丽长裙,手上端着一杯漂亮的带着冰激淋球的饮料的自己,姿态又美丽又骄傲…… “松雨、松雨……” 母亲喊破了她的幻觉。镜子里还是那个穿着朴素T恤和中裤的穷姑娘。 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叹了一口气,心里隐隐安慰自己:好在还有点美丽。 葛夏没有留意到她的心思,只自顾自说:“我看今天这雨天黑都未必停,你干脆洗个澡换身我的衣服吧,这样干净些,阿烈也爱干净。” 松雨也觉得这样安排挺好,她也正觉得身上汗津津的,难受得很。 等她洗完澡,换了母亲的家居服出来,已经接近晚饭时分了。 她特意换了身衣柜里她认为最好看的家居服,鹅黄色的,不太鲜艳也不太老气,不至于太像睡衣也不至于太过板正。 葛夏打量了她一眼,似乎也比较满意她的穿着:“这套还行。我正要和你说呢,如今毕竟不在自己家,哪怕是在家也别穿着睡衣到处跑,阿烈现在年纪小,但也是个男孩子,而且以后他还会长大,关起这间屋子没事,走出这间屋子,还是穿得不能太随意了。正好明天去收拾衣物,有些不合适的就索性不要了吧,我再带你去买几套。” 松雨道:“这样会不会太乱花钱了?” 葛夏道:“家居服又不是挑名牌,花不了几个钱。而且,妈妈也存了一点钱,就是想着把你接过来后可以真正花到你身上的,以后尼吃住都在这里,南先生说了也不用另扣伙食费,这样我们还能省下不少呢!呀——”说着说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事,“到饭点了,跟我去取餐吧。” 松雨被母亲带着回到中庭,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这里其实有一部电梯。不一会,电梯门打开了,一个厨房工作人员打扮的人推出了一部餐车。葛夏接手餐车的同时谢过了前来送餐的人。 餐食很丰盛,甚至连她和母亲的工作餐看上去也很美味。 葛夏道:“你把我们的饭先拿进房间,我去照顾完阿烈回来再吃。哦,你饿了就先自己吃吧。” 松雨点头,刚预备把母亲和自己的餐拿回了保姆房,转头看到了南烈的电动轮椅朝图书墙这边过来,眼睛还在书架上寻找着什么书。 她把餐盘放到一旁的茶几上,凑近前去道:“你要找什么书?我帮你一起找?不过快开饭了,吃完再看好吗?” 南烈微微扬起头:“你饿了?” 松雨一时没想好怎么答,她的肚子适时地“咕”了一声,替她给了答案。 南烈略抬高下巴指了指茶几上的两个餐盘:“你和葛姨的饭?” “是的,我们打算一会回自己房间吃。”松雨道。 “一起吃吧。”说着便按动轮椅,往餐桌去了。 这层半地下室虽然没有明火设计,但却是有一个简易小餐吧在的。 “妈……”松雨暗暗在后头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色。 “没事,都听他的。”葛夏把自己和女儿的餐盘放回餐车,跟在南烈后面进了小餐吧。 松雨其实有些好奇南烈平时是怎么用餐的,是不是都要母亲喂他,毕竟他的手她也见过,手腕几乎呈九十度内扣,十指也打不开又伸不直的样子。 葛夏替他围好了围兜,又把所有餐盘按照夹菜的便利程度远近摆好,又替他盛了碗汤放在右手边。 “要先口汤还是先吃菜?”葛夏柔声问南烈。 “先吃菜吧。” 葛夏便把叉子塞进他的右手虎口间。他微调了一下手部姿势,叉了一个蟹粉狮子头准备放进饭碗里。 他的夹菜姿势既熟练又笨拙。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常人也很难手腕内扣到这种程度,又只有两根手指能发力的情况下夹起菜来,但他显然习惯了。可是整个手臂姿势是极别扭的,她发现他的肘部似乎也不能完全自如地打开和抬起,因此连带着上半身都吃力地往前伸展。 松雨下意识地担心酱汁滴到餐桌上,便将他的盛饭的小碗凑近了些菜盘。原也是在家时被从小教育养成的习惯,谁知可能是今天的狮子头煮嫩了,经过叉子一叉竟然从中间断开了,一半落到饭碗里,一半从松雨手背滑落到桌面。 南烈的面色变得不好看了。松雨见状心里一慌,没来及多想就直接道歉:“对不起,是我多事。” 南烈冷冷地道:“你做错什么了?” 葛夏见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好了,都没事,阿烈,要吃什么,阿姨直接给你夹过来就是了。” 南烈似乎不准备让这一出稀里糊涂圆过去,反而语气冷静又清晰无比地对着松雨说道:“你只是预感到我会出丑,不幸的是我真的出丑了,你就干脆自认倒霉了。” 松雨看着他,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突然夹起掉在桌面上的小半个蟹粉狮子头,送入口中,看得南烈目瞪口呆,连母亲也是一脸惊诧。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老实告诉你吧,我只想我妈快点喂完你吃饭!因为你吃完了她自己才能安心吃,我也才能安心吃!现在已jsg经六点多了,我今天一整天只吃了一碗面,连水都没有喝!我早就饿扁了!现在不要说狮子头、就是一头狮子我也吃得下去!” 南烈的眼里充满迷惑、探究,最终只憋出一句:“要不……我碗里半个也给你?我还没吃过,是干净的……” 松雨咽下嘴里的饭:“你吃吧,我这里的工作餐也挺丰盛呢,够了。” 南烈把左手边的纸巾盒用手肘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没说话。 松雨以为他嫌自己吃得嘴边油腻不雅,便抽了张纸擦嘴。谁知南烈说:“手。” 她这才意识到他在意的是刚才掉落的狮子头蹭到了她的手背。于是她听话地扯了两张纸擦干净了。 “锅里还有绿豆排骨汤,你盛来喝吧。”他顿了顿,道,“你要是着急,也可以先喝我这碗。” 她笑道:“倒是也没有渴成这样。” 南烈还是用手肘硬是把自己的汤碗推到了她的面前,汤盛得略有点满,一路移过来还撒出来几滴,他也没和自己怄气,相反很欣慰地看着松雨舀起了汤匙。 饭后,葛夏收拾餐具的时候,南烈对松雨说:“要是你不介意,以后我们都一起吃饭吧。我餐具虽然用得不好,但也早就不用人喂,没必要等我吃完你们再吃。” “我当然不介意,只是会不会太没规矩了?”松雨道。 “楼上的规矩我不知道,这里是我说了算。” 松雨其实早就觉得南家哪里不对劲,这会更是疑惑加深,只是她料到有些话不便向南烈打听,只好等私下里再问母亲了。 “好啊,晚饭我们可以一起吃。” “为什么只是晚饭?”南烈眉心微蹙。 松雨解释:“我学校离这里有点远,一早就要出门了,你不用去学校,肯定会起得迟一些,我们早上估计碰不到面的,白天我都在学校,午饭你只能让我妈陪你吃啦。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吃。不过休息天还有寒暑假,只要我不出门的时间,我都尽量陪你。” 南烈“切”了一声,露出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小男孩特有的“臭屁脸”:“谁要你陪了……” 松雨知道他在口是心非,便也故意逗他道:“行,那我就躲在自己房间里不烦你。” “……你平时会经常出门吗?”他忽然没了傲娇气势。 “不常。”她偷笑。 “哦。” “什么意思?” “……嗯。” …… 打车费 夜深了。 许是由于换了陌生环境,尽管这里的床褥比外婆家的舒服很多,松雨还是失眠了。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母亲之前也和她说了,南烈的腿还在手术恢复期,这段时间她夜里必须住在他的隔壁,以便及时照顾。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钟,已经快十二点了,想必南烈已经睡了,就是不知道妈妈睡着了没。她忍不住想溜去她房间看看。 她一路蹑手蹑脚,最后很轻很轻地叩了叩南烈隔壁的房门:“是我……”她尽量压低声音。 葛夏开了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她拉进房内。 松雨进来后才发现这原来是一间连通房,母亲的卧室和南烈的主卧之间仅有一门之隔,想来也是为了方便照料他的起居。 “他睡着了吗?”松雨挨着母亲躺下,压低声问道。 “睡了一会了。”葛夏也小声回她,“你认床了?” “有一点。其实我还有一些想不通的事,关于……”松雨指连指两屋之间的连通门。 “你等等……”葛夏起身打开连通门,借着自己房里床头灯的微光观察了一会南烈睡觉的情况,合上门道:“阿烈睡熟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事,我们别吵到他,回你那儿去说。” “好了,你现在可以问了。”回到原本的保姆间后躺下后,葛夏对松雨说。 松雨的确憋了大半天的疑问:“我很奇怪,看起来南家很有钱、房子也够大,而且那个南叔叔也很在乎南烈的感受,可是为什么会让他住在地下室?——当然,我不是说这里不好。事实上就算是地下室,这里也够好了。可那是对我们而言的好,如果换成南烈,他明明可以享受更好的啊!” “松雨,”葛夏意味深长地道,“阿烈这个孩子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我知道,他手脚都有残疾,是挺可怜的。”松雨也忍不住叹息。“对了,他的腿最近动的手术吗?能恢复到什么样?” “多发性关节挛缩症——先天性的。”葛夏的声音里不无怜惜,“你是不知道这种病有多磨人,凭你多有钱、做多成功的手术,这病都没法根治。我也是听你卫阿姨把这份工作介绍给我的时候说的,她从阿烈不到一岁就照顾他了,在我来南家前,阿烈已经做过很多次手术,因为这个病就算手术矫正,也是会复发的,只能平时尽量注意锻炼、戴支具延长复发的时间。更糟糕的是,阿烈的心脏也不好,每一次手术都需要有更稳妥的方案,要不是到了再不做手术就完全无法行走的地步,南先生也不会冒险。” 松雨知道南烈身体不太好,只是没想到竟然坏到这种地步。 可是这就让有些事更说不通了,她问:“所以,为什么要让一个病人住地下室?” 葛夏道:“南先生当然是疼爱自己儿子的,可是,阿烈未必是南先生最重视的那个孩子。”她叹了口气,“本来我也不该议论东家的是非,只是你是我的女儿,你以后又免不了要和这家人打交道,有些事不和你提前说清楚,我也怕你吃亏……其实现在的南太太,并不是阿烈的生母。我不是说南先生不是个好父亲,只不过像他这样的男人,在平衡家庭关系时难免有所牺牲,偏偏阿烈又不是个会亲近人的性子。别说对他爸服软讨好,就是他爸主动和他亲近,他也只会存心疏远呢。” 松雨想起下午抬头看到的露台上的那对母女,没想到南家的家庭关系还挺复杂。 “南叔叔现在的太太对南烈不好吗?”她下意识地问了句。 “也谈不上不好,阿烈平时不和她打交道。别说他这个继母和妹妹,就算是和他亲爸也不见得多说几句话。你不要误会是南先生苛待他才让他住地下室的,事实上据我所知,是阿烈自己不愿意和家里其他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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