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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疼得撞在门上,跌坐在地。 “别成天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毕业以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这才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出路!” 不渡平把手里的废纸揉成一团,转身回厨房了。 小不见寒坐在门边,捂着阵阵剧痛的腰侧倒吸冷气,蜷成一团。 他为自己刚才在赵贺坤家里冒出的天真想法感到可耻。 他竟然因为不渡平那一瞬间的和颜悦色,就产生了动摇,还妄想自己能够说服不渡平,让不渡平支持自己去考美院附中。 他早该知道,不渡平绝对不会同意的。 不渡平完全无法理解他。他赖以生存的精神粮食,对不渡平来说不值一提;他笔下创造的世界,对不渡平而言是不切实际的妄想;他执着追逐的理想和希望,在不渡平眼中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的玩笑话。 他绝不能将一点希望放在不渡平身上。 打算去考美院附中这件事,只能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他必须鼓起勇气,下定决心,靠自己的努力挣破眼前灰暗的生活,去改变自己命运的轨迹。 时间是二零一一年的三月,初三下半学期。 小不见寒用一个月多时间省吃俭喝,从不渡平给他吃午饭的生活费里挤出了两百五十块钱的报名费,堪堪赶上了艺术中考的报名。 四月一日,周五,愚人节。 不渡平给他过生日,为他做了一大桌好菜,给了他一百块钱作为让他自由选择生日礼物的资金。他一分没动,将它们和自己攒积的午餐钱一起,夹在笔盒里。 在这两个月期间,他对不渡平提出的任何要求都表现得十分顺从,也没有再被不渡平发现过一次背地里偷偷画画。不渡平大为欣悦,直夸他终于长大了,明白了父亲的用心良苦,真是懂事了太多。 四月三十日,周六。 他借口假期去赵贺坤家玩,独自坐公交去往美院附中,确认报名参加考试。 五月一日,周日,劳动节。 不渡平受邀,去参加一位老乡侄女的婚礼。临走之前问小不见寒要不要一起蹭个饭,被小不见寒一口回绝。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不渡平下午出发,临走之前给他做好了饭菜。但他一口都没来得及吃,趁不渡平去参加婚宴的时候出门,赶在画材店关门之前,用这段时间攒下的所有钱,买齐了他需要的画板、颜料和笔。 不渡平嗜酒,每逢参加酒席,必定会大醉晚归,夜里十点之后才会回来。小不见寒要在这个时间之前,将颜料盒填好,并且藏到小区保安亭后面的墙缝里去,等到明天出门考试的时候再带走。 美院附中的考试时间是五月二日和三日,一天考美术,一天考文化。是这两天是周一周二,得回学校上课,他必须想办法旷课去参加考试…… 至于考上之后学费怎么办,如何说服不渡平让他去美院附中报道,等拿到录取通知书再说。到时候无论是哭闹,跪下来哀求,还是离家出走,甚至用上吊跳楼威胁,他都一定要逼不渡平点头。 晚上九点半,屋外下着暴雨,小不见寒终于准备好了所有的画材。他蹲在客厅里,看着面前一格一格整齐鲜艳的颜料,有种枕戈待旦的紧张感,十指都在轻微颤动。 明天一早,他就要奔赴属于他的战场了。 那是一个完全为他而生的领域。在那个世界里,他坐拥人人羡艳的才华,自由张狂,无所不能。他执笔的双手和风暴般绚烂的想象力是他无价的财富与权柄,将让他备受尊崇,成为屹立万万人上的妄想之王。 他仿佛听见命运的齿轮在耳边转动的声音,预告他的未来将会从明天的太阳升起开始,彻底扭转。而他就是为了这一刻,才隐忍跋涉,坚守至今的。 他连同自己的兴奋、期待一起,将颜料盒用力盖上。 轰—— 一声惊魂雷鸣,房门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少年仓惶抬头,熏天酒气闯入屋中,将被雨打湿的窗帘振得哗哗作响。 一个此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的父亲——面无表情,正站在家门口。 “不见寒,你在干什么?” 第595章 拾遗彼·苍择星·九 完了。 不渡平为什么会提前回来? 小不见寒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试图将客厅里的东西都挡去身后,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 不渡平已经看见了他正在收拾的画具。 不渡平大步流星,朝他走来,拽起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推开。他刚刚准备好的颜料、画板和笔,暴露在不渡平面前,一览无余。 “这是什么,啊?”不渡平低吼,“不见寒,你告诉我,这都他娘的是什么?!” 小不见寒猛地提起颜料盒,撞开不渡平往门口跑。 他根本不指望能说通不渡平。画笔、画板可以明早再买,但颜料一定来不及再准备第二套了。 他只要带着颜料逃出这个家,想办法躲到明天早上,还能参加考试! 可是他动作再快,又怎么跑得过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他刚朝门口转过身,不渡平一把抓住他的后襟,将他扯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为了保护怀中的颜料盒,小不见寒将它死死抱在怀里,膝盖和肩膀结结实实撞在地上,疼得他爬都爬不起来。 “还想跑?” 不渡平重重踢了他一脚,逼他翻过身,拽着他的小臂拉开,从他怀里强行夺走了颜料盒。 “不,等等,别——” 少年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当着儿子的面,不渡平举起颜料盒,重重砸在了地上。 砰—— 塑料材质的颜料盒四分五裂,里面鲜艳分明的颜料四处飞溅,混作一团,淤泥般浑浊。 “还想背着我,逃课去艺考?不见寒,你能耐了啊。” 不渡平喘着粗气,两眼通红,身上浓重的烟酒味劈头盖脸地蒙过来,令人作呕。 “老子把你养大了,现在翅膀硬了,想飞了是吧?饭不好好吃饭,把钱藏起来,就为了买这些玩意儿?你还学会造反了啊?!” 少年趴在地上,望着面前残破的颜料盒,浑身剧痛,不断发抖。 从下定决心要逃出循规蹈矩的生活起,直到眼前这一刻,他对自己说了无数遍,不要生气、不要害怕。你终有一天能从这个囚笼中挣脱,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可不渡平死死抓住他期盼已久的未来,亲手将它摔碎在他眼前。 “我只是想画画而已……画画是什么罪吗?”他终于忍不住声音的哽咽,颤抖着问,“我只是想画画而已!我一没偷二没抢,没有杀人放火吸毒嫖娼,凭什么就连这么一点喜欢的事情都做不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你喜欢的事情?人活着,不是你想干什么事情就能干的!”不渡平冷笑,“我还喜欢不上班不工作,躺在家里就有钱流进口袋里呢!光我喜欢能行吗?我不去上班,能养得活咱们爷俩吗?” “想考美院附中?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中专!只有读不起高中的差生才去读美院附中,在那里读书的人都是下三滥,你会毁了你自己一辈子!” 少年道:“你现在就已经把我一辈子都毁了——” “你才多大,你懂个屁!”不渡平嘶吼道,“不见寒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一天别想画画!” 哗啦啦…… 窗外暴雨倾盆而下,淹没了少年理智崩毁的声音。 “不能画画……我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少年的质问,暴雨中微弱沉浮。 “你才是啊,不渡平。你懂什么?”少年低声笑起来,“你真的关心过我每天在想什么吗,知道画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那是我的灵魂,我的理想,我的命,唯一能证明我存在与众不同的凭证。要是不画画,我的身体和一滩会走路会吃饭的烂肉有什么区别?” “你现在跟我说别想画画了?你这句话,跟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你以为就你年少轻狂,就你有傲气?”不渡平勃然大怒,“你老子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想长大了当作家呢!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明白,什么梦想追求,都是狗屁,肚子都填不饱,你拿什么追求理想?” “你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现在教你的,是让你少走几十年弯路!你听着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有的没的?” “你放屁,我永远不会放弃画画的!”少年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瞪着不渡平,目光灼灼,“让我长成和你一样的人,我早点死了拉倒。要是让我知道我将来会变成那样,我还不如现在就把自己掐死!” “什么死不死,现在还会威胁人了是不是?”不渡平提着少年的右臂,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是我生的,我十几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把你养大,你这条命就是我给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我惯着你,好好跟你说话,就把你惯成这个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的样子!” “你要是给我这条命,就是为了让我照着你想要的样子长,那你把它收回去啊!” 少年红着眼眶,朝他大吼。 “你以为我稀罕这条烂命吗?觉得我可以什么都不追求什么都不做,像行尸走肉一样被你使唤来使唤去,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不渡平我告诉你,我活着就是为了画画的!只要我的手没断,你这辈子就别想拦着我画画!” “你打断我的右手我还有左手,打断左手还有双脚,手脚都打断了我用牙叼着笔也要画!我但凡看到什么东西、想到什么东西,我就会思考怎么画它。除非你把我的眼睛挖了、把我的脑子掏出来,想让我不画画,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雷声隆隆,少年歇斯底里的咆哮响彻黑夜,在暴雨中震耳欲聋。 “好、好……好啊!”酒精鼓动怒火上头,不渡平气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我真是生了个有骨气的好儿子!” “敢顶撞你老子是吧?我看你就是从小被教训少了……” “今天就打到你服为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你老子犟!” 他不由分说,扯过少年的手臂,按在餐桌上,挥手将桌上早已冷却的饭菜一扫。噼里啪啦声中,碗碟坠地,摔得粉碎,菜汁汤油淌了一地。 “不渡平,你想干嘛?等等,你这是——嘶啊!” 不渡平将少年的手臂压在桌沿,用力往下一掰! “手没断就还敢接着画是吧,真当老子不敢打你?”不渡平的粗糙的大手像一把镣铐一样,将少年的手紧紧禁锢在桌面上,“今天就把你的手打断,看你还敢不敢跟你老子对着干?!” 少年拼命挣扎,用力拍打不渡平的背,踢蹬他的双腿:“你他妈疯了?不渡平,你这是犯法的!我日你……啊!!!” 又是一下毫不留情的重压,手肘关节处发出错位的咯咯响声。 “我让你倔!我让你跟老子顶嘴!非要把你的手打断是吧,老子成全你!” “说!还敢不敢画画了?!” 第595章 拾遗彼·苍择星·十 没有任何一个画画的人,敢不重视自己的双眼和双手。 少年眼中一片茫然。手臂不知被压迫到了哪根神经,既是动弹不得的酸麻,又是钻心刺骨的剧痛。 该不会真的折断了吧? 从未出现过的恐怖设想忽然闪过,失去右手的后果,在他脑海中接踵浮现。 这是他用来描绘乐园、用来造世的右手啊。 没有了右手,他还能画画吗? 他真的还能带着他的乐园降临人世间吗? 如果不能继续描绘乐园,余下漫漫数十年,他要用什么支撑自己度过一无所有的空虚生命?又如何证明自己的存在有区别于其他人的,与众不同的价值? 失去乐园的不见寒,要靠什么活下去? “不、不要……” 少年终于慌了。 “不要……别打我手,你打其他地方吧……”他难得一见地服软了,试图和不渡平讨价还价,“你打我身上吧,其他什么地方都行……别打我的手……” 不渡平把他的手臂死死压在桌面上,丝毫不松懈:“现在知道说好话了?刚才不是还很硬气的吗,啊?” “我错了,我刚刚是气你的,我不去艺考了!”少年不断挣扎,试图抽回自己阵阵剧痛的手臂,哽咽求饶道,“我以后都好好读书,你别这样,我求你,你把右手留给我吧……” “爸,真的,我跪下来求你了!没有右手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低声下气,都已经晚了。 “留给你?留给你接着气我,继续背着我偷偷画画啊?”不渡平正气在头上,又趁着酒后的疯劲,誓要给他留下一次永生难忘、绝对不敢再犯的教训,“阳奉阴违的东西,我今天非得好好治一治你,让你知道你老子的厉害,看以后你还敢不敢!” 说罢,又使了狠劲,重重往下一掰! “啊——!!!” 骨骼断裂的脆响声,伴随着少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刺破雨夜。 哗啦一阵巨响,桌椅在激烈的争斗中被推翻倒地。少年摔倒时头撞在餐边柜上,耳边嗡鸣,两眼发花。 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跌坐在颠倒的桌椅中间,喘着粗气,紧紧掐住自己痛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臂。 血顺着畸形曲折的小臂流下来。 “我要杀了你……”他额角青筋暴起,双眼瞳孔涣散,满脸泪痕,“不渡平,你敢折我的手……我他妈一定要弄死你……” “妈的,还不服气是吧?” 不渡平从一片狼藉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小兔崽子,敢杀你亲爹?” 浓重的酒意让男人的步伐踉跄跌撞,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扶着墙转身往前走。 男人的背影闯进了厨房,一墙之后,不断传来菜刀从刀架中被拔出挑选的铮鸣声,以及刀锋劈进砧板里的咚咚声。 “老子把你的手给剁了,看你他娘的还拿什么画画……” 少年忍着剧痛,从废墟中站起身来。 他仓惶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停留在身旁离他最近的餐边柜上,那里陈列着不渡平珍爱的美酒。 他随手从柜子中抽出一瓶红酒,用血淋淋的左手抓住瓶颈,倒握手中。 “妈的,小兔崽子……” 不渡平终于挑好了菜刀,提着刀从厨房里出来,扶着门框四顾张望。 客厅里一片空荡荡的,只有掀翻的桌椅,饭菜和画具的残骸。刚刚还跌倒在餐柜底下的少年,已经无影无踪了。 “人呢?跑了?” 不渡平正准备转身,一只红酒瓶,从他脑后重重砸下来。 砰—— 玻璃瓶身支离破碎,暗红色的酒液飞溅。 中年男人庞大沉重的身躯应声倒地,手里的菜刀也当啷掉下来。他像一座巨山崩毁倾塌,瘫砸在剩菜油污中,抽搐两下,没了动静。 红酒和血混合在一起,在地面上缓缓蔓延开,分不清彼此。 少年松开手中只剩下半截的红酒瓶颈,残片的玻璃砸在地上。他用力地喘息着,压抑喉间的呜咽。 确认不渡平彻底昏死过去,不再动弹,他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力气,跌跪在满地的污秽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浑身冰冷,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事情。 好痛啊。 实在是太疼了。流这么多的血,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许久的呆怔之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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