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痛苦至极。 他拒绝相信这个事实。 赵清许灰着脸离开后,姚玉麟劝薛金枝离开。 薛金枝憋闷了快二十年,眼看希望近在眼前,她自然不会放弃。 她反过来劝说姚玉麟,他会是这威远侯府的主人。 不管是翌儿还是我,终究会湮灭成灰尘,阻挡不了他们为他铺开的富贵权势。 姚玉麟面对赵清许的亲近讨好不假辞色,却到底没将恶语吐向他的母亲。 他还是沉默着站到了她的身边。 我如往常一般给他送去衣物花费,派人问他是否有难处时,向来感激的姚玉麟垂下头,客气而疏离: 「多谢夫人关心,玉麟一切安好。」 他不愧是赵清许最为看好的儿子。 果然是一个冰壶秋月的少年郎。 11. 越是接近腊八节,我便越是焦躁不安。 虽然知道翌儿已有防备,我总是宁静不下来,心突突地跳个不停,恨不能立时把他放到羽翼下保护起来。 我怕他揪不出随行人员里的叛徒,我怕他看不出心怀鬼胎的人心。 我害怕坏人太坏,诡计层出不穷,翌儿会疲于应对。 我怕得夜不能寐,梦里都是斑驳的血色,支离破碎的翌儿无望地躺在水草淤泥中。 死不瞑目。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我把脸埋进掌心,泪水从指缝中倾落而下。 我真的是太害怕了! 我怕我依旧会落到生死不如的境地,如烂肉一般毫无尊严地苟延残喘。 「夫人?」 水苏在纱帐外问询。 「明天再去账上支一万两银子,以翌儿的名义施粥捐衣。」 我要相信翌儿,也该相信我自己。 便是我们真的输了,赵清许也别想逍遥在外。 「玉葫芦里剩下的剂量,都在腊八那日给赵清许和薛金枝安排上吧,莫要浪费。」 水苏躬身下去了。 我端坐堂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天泼墨,整个天色慢慢晦暗下来。 日暮西山,寒星将起。 在下人回报赵清许已然进了玉叶楼时,我不由喟叹: 「今天的夜可真冷!」 比人心还要冷。 终于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 我前世一切痛苦的开始。 12. 亥时刚过,我带着下人大张旗鼓地去了外书房。 水苏逼问守门的小厮:「侯爷呢?」 小厮抖着跪在地上,讷讷不言,只是磕头。 不一会儿有下人来报,在书房外的小花园发现了昏迷的韩冲侍卫。 众人大惊失色,担心侯爷安危,却不敢声张,只能打着灯笼满侯府地寻人。 有人看到关闭的玉叶楼。 「夫人,是否需要去玉叶楼内寻找侯爷?」 我犹在沉吟,已有仆人遇到夜归的姚玉麟。 我吩咐水苏: 「再等一刻,若还是寻不到侯爷,就撞破玉叶楼的门。」 水苏不经意地看向门外,回过头来向我点了点头。 我松懈下来:「侯爷近日事务繁忙,许是还未归府。你们都下去吧,冬日天寒,早些歇息。」 下人退去后,我和水苏被藏身在暗处的高手带去了玉叶楼一角。 我得以亲眼看着布下的棋局走向了我所期望的终点。 我看到姚玉麟把窗户拍得声如响雷,骤雨方歇的二人仓皇起身,失了方寸。 我看到赵清许衣冠不整地皇急而出,他虚浮的脚步踏过结冰的青石路,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看到薛金枝在屋内着急地问着什么,姚玉麟咬了咬牙,背上摔得七荤八素的赵清许,几个起落越过大门,将他放在了外书房的花园里。 姚玉麟走后,我静静地走到他面前。 这一跤摔得很重,赵清许虽然昏迷着,却是眼斜口歪,嘴角流涎。 我让水苏扒开他的嘴,亲手又灌了一次药。 天上飘下雪花,一点一点覆盖住树下的腐朽。 真冷啊! 我紧了紧身上的裘衣。 一直没有回头。 13. 天将露白,就有粗使婆子过来拍门。 她们小心地将冻僵了的赵清许抬进卧室。 太医赶了过来。 我按住了抖动的手臂,声音还是抑不住地颤:「太医,侯爷他怎么样了?」 太医把着赵清许的手腕半晌,仔细斟酌着词句: 「侯爷纵欲过度,伤了头,又冻了一夜,情况怕是不好……」 整个院落都是屏息声,我的抽噎声哽住了:「纵欲过度?」 张太医和小徒弟眼观鼻,鼻观嘴,只是垂头不语。 整个京师谁不知道威远侯府伉俪情深,夫妻和睦。 眼下,侯夫人正为了世子施粥捐衣、吃斋念佛。深情的侯爷却因为纵欲过度,中风偏瘫。 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怔然呆住,像是接受不了现实:「张太医,侯爷既无妾室通房,又不涉足勾栏之地,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诊错了?」 小徒弟小声说了一句:「夫人,师父医术高明,轻易不会诊错的。」 张太医见惯了高门阴私,依旧平静:「在下帮侯爷扎针,侯爷清醒容易,只是中风后行动不便,口齿不清,还望夫人知道。」 张太医几针下去,赵清许赫赫出声。 他果然醒了。 可他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他的手脚挣扎抖动,眼珠瞪得很大,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惊慌起来。 他口歪脸斜,很想问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可嘴巴开合,嘴角流出涎水,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安抚着他。 等太医离开,我平静地说出了他难以接受的现实: 「赵清许,你中风了!」 14. 整个京师都知道威远侯赵清许纵欲过度中了风,也知道侯夫人宋知非正在满京师地抓狐狸精。 众人嗤笑之余,也觉世事无常。 尤其是一干贵妇人嘲讽后俱是感叹,原以为是个痴心人,谁知又是个道貌岸然的薄情汉。 因而,她们自怜其身,倒是常来安慰我,顺便骂一骂赵清许的背信弃义。 这一日,李夫人拉住我,她幼子在金吾卫任职,负责京师夜间的巡查警戒。 「侯爷中风那一日并未在外面停留,是准时归家的。你该留心留心家里的小狐狸精。」 我适时地用帕子按住了眼角:「我这般信任侯爷,他竟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行事。他骗得我好苦!」 她们更同情我了。 只是还没等我揪出家里的狐狸精,京师就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 太子遇刺了。 好在事发之时,威远侯世子赵翌察觉异常,他护着太子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自己却身中数刀,重伤昏迷。 太子风尘仆仆地赶回皇宫,他跪在陛下膝下久久不能言,良久才哑然出声:「父皇,儿臣终于回来了。」 听闻太子的遭遇后,陛下震怒! 太子是元后所出,从小由陛下亲自教养。 他是陛下选定的储君。 太子细述贪墨案情后,陛下着其他人严查。 他派了太医去看翌儿,又让太子自己去探查刺杀一案。 他给了太子生杀予夺的大权,又给了他四个字—— 严惩不贷。 15. 我归家时,太医正在给翌儿看诊。 翌儿紧闭双眼躺在床上,俊朗的脸因失血呈现出雪白的颜色,鼻息微弱。 我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太医开口安慰:「夫人不必担心,世子爷的伤都不在要处,只需好好将养就可以了。」 我心下一松,眼泪掉了下来。 有手指拽住我的衣袖。 我抬眸对上翌儿睁开的眼,他虚弱地弯起嘴角:「娘!」 他说:「娘,你以后都不用害怕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年轻的眉眼,艰涩应声: 「嗯,娘以后都不会害怕。」 我们一直没有谈及他的父亲,直到他能下床的那天。 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却低垂着眉目看不清神色。 「母亲,我是否要去看看父亲?」 「不必,让他先高兴两天。」 翌儿嘴角溢出苦笑,沉默了片刻: 「也好。」 他转身上了太子着人来请他的马车。 太医紧跟其后,谨慎地帮他把脉。 侍从细致地捧出手炉放到他手心,又帮他披上大氅。 翌儿掀起帘子:「家中就辛苦母亲了。」 刺杀案牵涉甚广,整个朝堂都在陛下的雷霆之怒下噤若寒蝉。 其中不乏有浑水摸鱼之人在混淆线索。 因而翌儿不及大好,便被太子接到了身边协同查案。 太子他们抓到了妄图炸河的歹人,首当其冲的便是寒玉山庄。 寒玉山庄被查封,所有的人都被抓了起来。 薛金枝和姚玉麟求救无门,找来了后院要见赵清许。 他们还不知道赵清许中风。 16. 这是我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薛金枝。 她确实很美,像带刺的蔷薇。 应该是没想到会有向我低头的一天,她娇艳的眉眼僵硬,微微昂着头。 「妾身有事需要求见侯爷。」 我放下茶,突然很想看看知道了赵清许的现状,薛金枝会是怎样的表情。 我将他们带去了赵清许的房间。 两个粗使婆子正按着一脸悲愤的赵清许,清理他的床褥。 薛金枝煞白了脸,抢上前两步,还不待出声,她和赵清许对上了目。 赵清许挣扎的手脚软了下来,他极快地扫了我一眼,怒气几欲喷薄而出,却很快地冷静下来。 他目光微凝,久久地望着薛金枝的眼睛。 薛金枝看懂了他的隐忍。 她后退了几步,娥首低垂,眼泪如露珠,一颗一颗地从长睫下轻落下来。 她哽咽着:「侯爷,玉麟的师门遭劫,您可有办法?」 她也知道以赵清许现在的情况,怕是根本就起不了作用,眼泪越来越多,声音压在喉咙里泣不成声。 赵清许在床上目眦欲裂,发出急促的赫赫声。 我不去管他,目光扫向惶惶不安的姚玉麟。 「侯爷摔倒那日,若是救治及时,也不会病重至此。」 薛金枝愕然抬头,姚玉麟脸上血色尽失。 我只是遗憾叹息。 「侯爷大雪之夜被扔到少有人至的小花园,冻了一夜,命差点就没了。也因此,延误了病情。」 失魂落魄的薛金枝被姚玉麟搀扶着走出去了。 赵清许挣扎着起身,狠狠地瞪视着我,脸色难看无比。 我接过水苏递过来的热水,毫不留情地泼在那副令人恶心的嘴脸上。 赵清许冒着热气的脸上全是愕然,他的挣扎陡然停下了。 17. 薛金枝刚走出后院,就给了姚玉麟一巴掌。 姚玉麟噙着泪,转身跑出了侯府。 我平静地吁出心中郁气,心中的憋闷却不见减少。 看今日的情形,薛金枝与赵清许之间确实是情真意切,他们眼角眉梢流淌的情意与关切作不得假。 我眼前浮现出赵清许往日的温情,不由笑出眼泪。 我们结发二十载,赵清许的深情也伪装了二十年。 便是他不顾念我们之间的夫妻之情,翌儿总是他的儿子。 他还是能心硬如铁地要了我们母子的命。 满腔憋闷化作滔天的恨意。 我冷沉着脸:「七日内,让赵清许能开口说话。」 三日后,有捕快上门求见。 他们抓到了寒玉山庄的余孽,藏身在威远侯府的姚玉麟。 有姚谦从前的政敌叫破了他的身份。 指认他是姚谦的儿子。 而姚谦获罪被贬后,隐姓埋名做了寒玉山庄的执事长老,与太子的刺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捕快上门,是想让我们交出姚玉麟的母亲,姚谦的外室。 她和姚玉麟一样,都受了姚谦的牵连。 我还不及说什么,一瘸一拐的赵清许在韩冲的搀扶下赶了过来,他拖着偏瘫中风的身躯努力地和捕快交涉。 捕快给了他三日的期限。 赵清许歪着脸冲我急喊,蹦着词句想让我救出姚玉麟。 我着人按住韩冲,手一扬,热气腾腾的茶泼了赵清许一脸,他的面皮霎时红了。 他气得狠了,手抖动得越发厉害。 我一巴掌糊上他犹有余温的脸颊,语气冷得如同隔夜的冰: 「赵清许,原来你也会心疼儿子?」 18. 自从被我道破了他与薛金枝母子的关系,赵清许索性不再遮掩。 可任是他如何地施压阻拦,薛金枝还是被带走了。 水苏问我:「夫人,何必如此麻烦?」 我知道她的意思,直接让赵清许卧床不起,让捕快抓走薛金枝母子,自然可以一劳永逸。 可我要的不只是这些。 我还要顾念翌儿。 他虽然知晓了赵清许另有子嗣,甚至为了他的世子之位,想要谋害我们母子的性命。 可十七年的父子亲情,不是一次的绝望就可以毫不犹豫舍弃的。 翌儿不是个心狠的孩子。 只有攒够了失望,让翌儿看清楚赵清许的冷血心肠。 他才能和赵清许彻底决裂。 而这些,只有能下地的赵清许可以做到。 赵清许还是有几个心腹的,他很快知道了朝廷的动向。 自然也知道了翌儿并无大碍,正在协同太子彻查刺杀一案。 我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 现在的赵清许,根本就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救出姚玉麟母子。 但为了薛金枝,也为了姚玉麟,向来爱重脸面的他竟然拖着病体残躯一次次地找上了翌儿。 他理直气壮地逼着翌儿救他心爱的女人和儿子。 几次三番后,在同僚的议论嘲讽中,翌儿终是冷了脸。 「威远侯既然说姚谦的外室是你的女人,他的儿子也是你的亲子,就请拿出证据。」 19. 赵清许果然不要脸了。 他连老侯爷的遗愿都顾不上了。 他找出与薛金枝当年亲手书就的婚书,他们曾一本正经地将婚书禀了天地,在昏昏青庐中拜堂成亲。 他找出曾经的稳婆仆妇,极力证明姚玉麟是他的亲子,为此不惜大张旗鼓地在牢狱外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滴血认亲。 无视所有人的嘲笑和冷视。 他铁了心地要救出他们母子。 我见到翌儿时,他身上的大氅落上了雪,他的手冷得厉害。 我坐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亭外簌簌洒洒的落雪。 「赵清许这般闹,会不会让你在太子那里难办?」 翌儿轻笑:「不会。殿下早就知道这些阴私,他与我闹得越厉害,殿下只会越放心。」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 「年后,我会与赵清许和离,翌儿打算如何?」 翌儿毫不犹豫:「我会让他将我从族谱中除名,我跟母亲走。」 我眼眶发热:「那以后,翌儿就只能靠自己了。」 翌儿长身玉立,雪下的身影清朗如月光。 「儿自有凌云之志,无须靠祖宗蒙荫。」 赵清许纵使让所有人都承认了薛金枝母子与他的关系,他们还是关在牢狱中不能出来。 刺杀太子乃是弑君之罪,要诛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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