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他床上打了个滚,似乎还打了个哈欠,“你的床好舒服啊。” “……你知道这是哪里,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少年摇了摇头,对自己的答案十分自信,“不过这里不就是和人睡觉的地方吗?” 祝茫:“……” 大概,你理解的这个睡觉,和他理解的这个睡觉,不是同一个意思。 少年还在拍被褥,让他赶紧上床,此时春寒料峭,夜晚还带着冷意,他一躺在床上,就感觉到少年的手脚缠了上来,在他耳边黏糊糊道:“啊呀,你好暖和啊。” 祝茫浑身僵硬,脸色铁青,他不喜欢被人触碰,可少年像是怕冷至极,手脚不安分地往他衣服里钻,他额角忍得青筋直跳,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抓出来,“不是你说睡觉的吗?” 少年的身体柔软,皮肤细腻光滑,冰冰凉凉的。祝茫抓住了那只手,却仿佛是抓住了一只软体动物,上面的滑腻感让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就听见少年有些生气地嘟囔,活生生地像个猴急的登徒子:“你凭什么拒绝我!我都给了你钱!” 这话真是…… 祝茫青筋跳了几跳,最后还是绝望地被醉得神智不清的少年缠了一晚上。 那是他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他浑身僵硬,像是躺在棺材里,铁青着脸等着天亮。 少年抱着他,很快就睡着了。他的呼吸慢下来,在他身边微微地起伏着,像是缩在他怀里的小奶猫,在这天寒地冻中,仿佛唯一的火源。 祝茫听着呼吸声,夜风拍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像是花枝在春雨里抽芽。 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缓慢地渗透进他那颗已经没有温度的胸膛中,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这些声音发愣,像是皱褶被浸在温水中一点一点地熨平,心忽然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些勾栏中的污言秽语,被压弯的脊梁,眼角的淤青,无所发泄的怨恨,仿佛都在这一刻,融化在了这温暖的火焰中。 他睡着了。一夜安稳无梦,久违地不再失眠。 从那以后,小少爷隔三差五地,就要来“拜访”一次。不知道他看上的是青楼里的软床,还是祝茫这个暖床的。 小少爷总是抱怨深山无聊,那时祝茫并不知道他是昆仑的人,只是有些好奇,听着谢纾给他描摹外面的世界,像是一只抬头望月的井底之蛙。 谢纾偶尔会跟他讲,自己同门中有个怪人,讨厌得很,每天只知道学习,捧着本书,光有一张好看的脸,脑子却是个榆木疙瘩。 他羡慕可以与谢纾一起上课的那人,可两人悬殊的地位差距让他越来越自卑。阴暗的种子在他心中逐渐生根发芽,他有时候抱着怀里的人,恍惚地想。 如果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如果他身边只有我就好了。 如果我能拥有更多…… 可他会立即清醒过来,打自己一巴掌,重重地喘了好几口气,重新把沉睡的少年捞在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荚香入睡。 他们就这样维持着纯洁的床上关系,小少爷依然还是那般没心没肺,说起话来总是盛气凌人,也不许他摘眼罩,偶尔使坏,会故意蹭到他耳边,笑着喊道:小哥哥,然后看他局促不安的模样。 可在祝茫孤苦无依,举目一片空茫的童年中,谢纾却是他唯一一个朋友。 小少爷天真到几乎残忍的地步。他不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只知道祝茫在这里工作,有吃有穿有住,而他偶尔翻窗,跑过来找他玩,聊当解闷。 时间一久,祝茫也说不清这段友谊究竟是什么时候变质的。 也许是他发现小少爷嘴硬心软的时候,也许是小少爷某天翻窗进来,给两天滴米未进的他带过来路边随手买的桂花糕的时候,也许是小少爷和他大被同眠,温软的足尖触碰到他的小腿的时候。 也怪他童年太过阴暗无光,被一簇火苗张扬地闯进心房时,已经来不及合上了。 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小少爷似乎被他的父亲发现,他们再也不能相见。临走前,祝茫跌跌撞撞地跑进雨里,他撕下了眼睛上的那层黑布,不顾青楼不能询问客人名字的禁忌,拼了命地喊道:“求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暴雨模糊了他的视野,少年似乎扭过头来,他似乎看了看他的父亲,又看了看像是一条落水狗的祝茫一眼,最后,低低地说:“……乘舟。” 那枚挂在他腰上的红玉在雨里晃荡着。 祝茫不知道谢纾的父亲在旁,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告诉他真实姓名,可那时的他在雨里哭得那么惨,好似这辈子都不能再与谢纾见面了一般,谢纾的心一软,脱口而出,假借了他人的名字。 他想,仙凡有别。他们想必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一念之差。 祝茫这辈子有三次撕心裂肺的时候,第一次是母亲去世,他跪在母亲的墓前失声痛哭,第二次是与暗恋的人分别,再也不见,雨藏起他的眼泪,让他不至于那么狼狈,可第三次,他再也哭不出来了。 他站在原地,他看着梦境中花开了又败,云聚了又散,他在这么多年深夜辗转,想要重新拥抱在怀里的身影终于显山露水,却不是他一直认为的那人。 真相血淋淋地铺在他眼前,他再怎么逃避,也躲不过这场对他的审判,头顶的铡刀轰然落下,他被判了死刑。 “抱我。” 那曾经模糊不堪的画面终于有了实质,少年笑靥如花,太阳在一寸一寸地沉入河水,天空被烧成瑰丽的红色。觅食归来的鸟停在屋檐上,麦芽糖打铁时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春光都在他面前失色。 下一秒,红衣少年消瘦脆弱的身体就被汹涌冰冷的忘川河吞没,再也不会浮起来了。 死前他像是失望至极,连最后一眼,也没看过他。 一段记忆毫无预兆地跳出来,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后,谢纾与他再次相遇时,谢纾张开嘴,好似想要叫住他。 他不知道谢纾是否认出他来了,可彼时的他只顾着追沈乘舟,因此看也没看,与少年擦肩而过。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担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祝师兄,你没事吧?” “一无所有,谢纾到最后也没有认你这个哥哥吧,他早就不记得你了。” “都是废物,也别比谁烂了吧。” 宋白笙像是忽然被踩了一脚,他猛地扭过身,死死地看向祝茫,声线尖利,“你喜欢上沈乘舟,那你又算什么?” 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表情狰狞扭曲,恶意中伤眼前之人,“真搞笑死了。居然喜欢上情敌,丢人现眼至极,令人啼笑皆非。祝茫,谢纾不过当年曾经礼貌地呼唤过你一声哥哥,你莫不是当了真,听进心中。” 祝茫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 第 97 章 第 97 章 灵堂中,一片混乱,沈乘舟执意要抢李廷玉的酒,李廷玉憋着一口气,就是不愿意告诉他那瓶酒已经碎了的事实,两个人直接冲到外边,打了起来。而宋白笙和祝茫两人却像是为了那声“哥哥”而恨上了对方,也互相拳打脚踢起来。 双方此时纷纷卯足了劲往对方身上致命的位置打,场面混乱至极,可偏偏又令人完全笑不出来。他们招招致命,一个个都恨不得当场把对方的脖子拧断,一瞬间血花四溅,刀鸣马啼,残阳如血下残叶被纷纷卷起,扑簌簌地潇潇落下。 负责主持葬礼的知宾生平没见过这么荒诞的场景,他气得花白胡子胡乱抖动,眼睛一瞪,忍不住喝道:“这是葬礼,各位道长到底还懂不懂得尊重为何物?” 谢纾被摸上腰的时候,脑袋“嗡”了一下,整个人呆滞了一秒。 他惯是有洁癖的,更别说还是腰这种敏感位置,只是平时鲜有人敢这么直直地冒犯他,因此大脑宕机了一瞬。下一刻,他的两腮忽然被掐住,嘴巴被强迫张开,浓烈呛鼻的酒顺着他的喉管被灌下去,烧起来一般地灼痛。 “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透明的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下,他用力一把推开:“什么人……!” 醉汉被他一把推开,往后跌了几步,那醉汉面红耳赤,望着他,嘿嘿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么漂亮,怎么来到这种地方了?” 谢纾不知道,自他从小巷中走出过,注视他的视线就没少过。 他年龄小,身体还未长开,长相却精致漂亮,皮肤白皙莹润,眼尾带点嫣红,乍一眼望过去,还以为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女孩。 偏偏他穿着一身艳丽红衣,张扬至极,宛如一只嚣张娇柔的小凤凰,还一个人站在这幽深小巷的街口。 要知道,这小巷深处,可并非什么正经之地,因此不免令人想入非非,以为这是从哪个勾栏倌馆跑出来的娈||童。 谢纾不懂这些,但是男人的目光如某种阴冷的毒蛇,黏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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