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谢寄生的司令部建在沿江,偏僻的很,距离城里尤有一段距离,而郴江城唯一的一座电影院就在城里,放的电影总比外面要晚一些时日。 常欢喜感觉自己像是笼中鸟,她看张爱玲的小说《茉莉香片》,里面形容冯碧落,说她“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常欢喜便觉得心有戚戚焉。 毫无疑问,谢寄生给她的生活是富足的,一应吃穿都挑最好的给她,特地从重庆聘请来厨子,三不五时地托人从上海重庆捎来最时兴样式的衣帽首饰,每次他从外地回来,都不忘带当地出产的小玩意儿给她做礼物。 可是有什么意思呢,常欢喜想起久远的小时候,父亲在外地任上时也是这样。谢寄生这个丈夫做的好似一个父亲,无聊透顶。 谢寄生把忙碌放在面上,常欢喜把抑郁藏在心里他们的日子也就这么过。 两个人之间的冲突第一次爆发是在1944年谢寄生再次回重庆述职时,这一次常欢喜陪同他回去,妈妈悄悄告诉常欢喜,失踪两年的舅舅有音讯了,他竟偷偷去了延安! 这件事不知怎的被谢寄生知道了。晚上睡觉前,谢寄生提起来,不无警告意味地对常欢喜说:“你那个舅舅,最好不要再和他有联系。” 常欢喜的心里正烦乱不堪,忍不住回嘴顶撞:“他是我舅舅,你要逼我六亲不认?” 谢寄生冷笑:“你也知道他是你舅舅,既是你舅舅,就是我的舅舅,舅舅是共党,这话说出去可不好听,叫人知道了更是不好办。” 常欢喜了然:“原来你是担心你仕途,没关系,血浓于水不可断绝,但你可以不要舅舅的外甥女。 话一出口再难收回,常欢喜心里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埋下了要和谢寄生离婚的种子。 而这颗种子破土发芽,是在遇到冯春生之时。 冯春生,多好的名字,春天来临,万物生长,1944年冬天,冯春生作为谢寄生的新副官来到郴江城,他那么年轻而又文质彬彬,军装穿在他身上也不显得肃杀冷硬,他对着常欢喜微微一笑,问候道夫人好,常欢喜便觉漫天漫地都开出花儿来。 六 1945年秋天到1946年春天间,是常欢喜年轻时候离难得的短暂太平。 谢寄生却依旧很忙,他比过去更频繁地出入重庆,冯春生似乎并不太受他倚重,总是不随行。 冯春生和其他丘八不一样,他文质彬彬的,爱看书报,爱看电影,有时常欢喜去电影院看电影会碰见他,他们隔一排坐着,冯春生礼貌地冲常欢喜点点头。 冯春生还会拉小提琴,天气晴好的日子里,他站在院子里拉小提琴,脱下军装,只着白衬衫,阳光下背影晕出柔和光晕,常欢喜在窗后托腮看,仿佛又坠回到遥远的少女时代。 冯春生是从奥地利留学回来的,奥地利,维也纳,好地方啊,常欢喜不由得忆起当年,当年如果没有为舅舅嫁给谢寄生,她应当也是要去国外留学的,奥地利是她的首选,她这辈子最爱觥筹交错风花雪月,谁知道天不遂人愿,大好光阴全虚掷于这一江东流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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