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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计问过何云露所在后,她轻车熟路循着那间厢房找过去。 轰! 正上楼时,何云露所在的那间厢房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随即整栋小楼跟着颤抖一下。 第37章 乐小义一怔, 立即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阁,眼前的一幕令她瞳孔一缩, 蓦地驻足。 一个身形健硕的男子拎着何云露的衣领, 将她的身体抵在楼阁围栏边的梁木上, 何云露在他手里毫无还手之力, 无论如何挣扎踢打, 捏在她领间的那只铁钳般的手皆纹丝不动。 你是什么人?!快住手!乐小义寒面怒目,疾步上去,抽出剑刃就朝此人斩去。 男人侧目, 唇角勾起轻蔑嘲讽的弧度, 胳膊一摆,提着何云露那只手转了方向, 乐小义这一剑若真的挥下去,何云露必定受创。 乐小义及时收了剑势, 何云露的五官因痛苦皱成一团,她艰难睁眼, 看见身前不远处的乐小义,眼里闪过一瞬欣喜, 随即她猛地咬牙, 没唤乐小义的名字, 只着急道:你快走! 乐小义当然不会走,她单手持剑,目光越过何云露, 冷厉地看着何云露身后一言不发的凶恶男人,视线扫过此人身上做工精细,领口有两道蓝纹的衣袍,心里一沉。 此人是剑神宗内门弟子,修为至少为骨元境。 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乐小义攥紧剑柄,再一次质问。 男人没有回答她,阴鸷的双眼在乐小义脸上来回逡巡,片刻后哼声反问:你是乐小义? 乐小义还没来得及应声,何云露情绪越加激动,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朝乐小义声嘶力竭地咆哮:你快走啊!去找长老来! 男人被何云露这番话激怒,反手就是一个巴掌:你这个贱女人! 何云露的头被扇向一边,一侧脸颊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可她仍死咬牙关,愤恨地瞪着眼前不讲理的粗野男人。 阁楼上的动静很快惊动了药堂的伙计和执事,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厉喝:住手!裴昊北!休要在药堂放肆! 裴昊北? 乐小义两眼睁大,心里隐约了悟,明白了何云露为何遭难。 药堂有两名常驻执事,皆是骨元境修为,没有把握从情绪激动的裴昊北手中救下重伤的何云露,故而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们在赶来之前,已经吩咐药堂帮忙的伙计去宗务厅汇报情况。 裴昊北对药堂执事的呵斥充耳不闻,乐小义心念电转,在裴昊北又一巴掌落下之前,急急高呼:裴昊南的死另有隐情! 裴昊北的动作果然顿住,他一双铜铃般的牛眼满是血丝,暴躁地摇晃何云露,并指着乐小义的鼻子怒斥:分明就是你们这两个贱女人害死了我的兄长! 这是乐小义见他说的第一句话,他急怒之下还欲对乐小义动手,就在他分神的瞬间,乐小义骤然拔剑,一道剑气掠空而过,斩向裴昊北紧抓着何云露不放的那只手。 裴昊北猝不及防,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下意识松了手,药堂两名执事不约而同地冲过去,一人救下何云露,另外一人试图压制裴昊北。 我要杀了你!突然遭到袭击的裴昊北更加震怒,他愤声咆哮,爆发出远超正常水平的力量,一掌震开阻截他的执事,像一头下山猛虎,张牙舞爪地扑向乐小义! 乐小义无法正面接招,也怕裴昊北一掌震碎了她的思泫剑,故而见裴昊北扑来,她第一反应是收剑入鞘,飞身急退。 但裴昊北快如闪电,突进的速度是她退避的好几倍,几乎一个闪身的时间,裴昊北就已欺近她两步之内,隔空一拳击中乐小义的胸口。 乐小义只觉重锤扑面,像有一座大山朝她压过来,身体瞬间腾空,倒飞出去,尽管她已经尽可能卸去那一拳的力量,落地时还是在走廊上擦出一道血印,铺陈在地面上的竹板寸寸炸裂。 裴昊北还不停手,势要将乐小义置于死地。 两位药堂执事来不及相救,眼看乐小义就要遭裴昊北的毒手。 忽然,一只苍白的手印凭空出现在裴昊北上空,下压的须臾,笼罩整个楼阁的气机随之一动。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裴昊北被那手印按进地面,大力压穿了长廊上的竹板,裴昊北的身体从二层摔下,把一楼的走廊也砸穿,最后陷进廊下的土坑里。 突然出现在长廊之上的人,是柳清风。 乐小义呼吸困难,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何云露大喊一声乐小义,眼眶通红,若不是药堂执事拽住了她,她已经不顾危险朝乐小义扑过去了。 柳清风将乐小义提起来,拿了一枚丹药喂到她嘴边,待乐小义将药服下,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何云露惊魂未定,本想问问柳清风乐小义如何了,但畏于柳清风寒冷如霜的脸色,终是没敢吭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清风带走乐小义。 柳清风拎着乐小义行至药堂厅门处,遇见迎面而来的轩和。 清风。轩和出声,语气意外熟稔。 柳清风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停下脚步。 轩和看向他手里陷入昏迷的乐小义,道:裴昊北一事我会处理。 那是你分内之事。柳清风依旧面无表情。 轩和眸色微沉,叹了一口气:你要带她去哪儿? 柳清风木然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笑,只是这笑意颇有些讽刺的味道:连你也在怀疑我。 ===第33章=== 轩和一怔,沉重的眼睑耷拉下来,瞳孔深处投射下晦暗幽深的阴影,将一闪而逝的悲哀很好地掩藏,表露在外的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样子:所有人都有嫌疑,但我唯独不会怀疑你。 柳清风牵了牵唇角,对轩和这句话不知信了多少。 他没再与轩和多说什么,脸上笑容淡了,与轩和擦肩而过。 药堂两名执事带着何云露先后从楼阁二楼跃下,裴昊北口鼻溢血,挣扎着要起身,然而试了几次,只有双手胡乱扑腾,身边碎裂的竹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其中一位执事一步迈上去,将重创的裴昊北从土坑里捞起来。 轩和查看了裴昊北的伤,苦笑着摇了摇头。 裴昊北背脊骨受创,从腰后的位置一分为二,断裂处脊骨粉碎,除非宗门中修为已达溯源境的长老出手,方有治愈的可能,否则,裴昊北后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整个宗门内,溯源境的高手只有七位,其中三人都是客卿,再往上只有宗主和老宗主,大能们常年闭关,出手的机会近乎于无。 裴昊北虽然意识清醒,但他下肢无力,一双虎目空洞绝望,似乎还不明白为什么双腿没有半点知觉。 带下去吧,让人治好他的外伤。轩和掀起眼皮,漠然地吩咐,去查一下,是谁给他递的消息。 外门和内门虽然相距不远,但自乐小义一行人在雾林遭到龙蚺袭击,到姬玉泫现身抓走乐小义,再到后来轩和带人将乐小义救回,一共只用了两天时间。 这两天里,消息是被封锁的,虽然裴昊北迟早会得知裴昊南的死讯,但这个速度未免太快了。 轩和猜测乐小义与何云露得罪了什么人,对方震怒至极,才会故意将消息早早递给裴昊北,说不定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什么,导致裴昊北对乐小义二人格外憎恨。 左诗萱是在事发之后才接到裴昊北袭击药堂的消息,她匆匆赶去药堂的时候,轩和已经做好善后。 何云露原先暂时落脚的那间厢房损坏严重,药堂执事给她换了一间更宽敞的,左诗萱来时,她端着已经凉透的药碗发呆。 何师妹。左诗萱轻叩门扉,何云露从呆滞中惊醒,碗里的汤药险些洒出来。 何云露抬眼看她,礼貌地问了安,放下盛药的石碗。 左诗萱走近,发现何云露两只通红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左侧脸颊红肿未退,嘴角的伤口凝血结痂,神态哀恸疲惫。 一见左诗萱,何云露紧绷的心神撑不住,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砸在桌上啪嗒啪嗒地响。她双手掩面,呜呜哭得伤心,一声一声抽噎让听的人心里也跟着难受。 左诗萱不愿在这时候催促,于是安静陪在旁边,但淡淡聚起的眉心宣示她内心的忧虑。 何云露这样哭下去,怕是要哭坏眼睛。 左诗萱正想着如何劝说,何云露的哭声渐渐小了。 她压抑着情绪,愧疚而难堪地对左诗萱说:师姐见笑,我失态了。 左诗萱摇头,朝她宽慰一笑:好些了吗? 何云露闷闷地嗯了声,哭过后的确好一点了,心里梗着的那股气纾解了不少,虽然还是难过,但不至于崩溃痛哭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左诗萱适时递上一条干净的手帕,举止温柔地替她擦净眼角的泪滴。 何云露不适应左诗萱这样亲近的动作,又为自己此时多心而羞愧,于是她从左诗萱手中接过手帕,哽咽着说:多谢师姐,绢布我之后洗净了再还给你。 左诗萱摆手示意她无妨,又问她药凉了是否重新煎一副来。 何云露受宠若惊,赶忙双手抱起石碗将汤药一饮而尽,左诗萱见她如此,面有无奈之色: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怕我? 没有。何云露立即摇头否认,但放在桌下的手却偷偷攥紧了绢布。 左诗萱眨眨眼,没有深究,转而询问起她的伤势。 已经好很多了。何云露有问有答,状态比刚才好一些,抽噎声也小了,谢谢左师姐。 她知道左诗萱的来意,遂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裴昊北要杀我替裴昊南报仇,乐小义为了救我被裴昊北打伤了,柳执事及时相救,重创裴昊北后带走了乐小义,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乐小义受伤了,左诗萱心里一沉。 她应该是来探望我的,却遭了无妄之灾,为什么我总是拖累她?说着,何云露双眼又湿润了,眼眶里盈满泪珠,摇摇欲坠。 这不是你的错。左诗萱压下担忧之情,冷静地安慰她,你与乐师妹也算是好几次共患难的朋友了,你难道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你有难,她当然会帮你,没有人能预先知道歹人什么时候出现,你不必为此自责。 这件事发生,左诗萱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她事先叮嘱过何云露小心,但裴昊北得到消息的实在太快了。 可她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一次如此,两次也是如此何云露悲从中来,双手捏紧手帕捂住眼睛,做了两次深呼吸调整情绪,这才咬着唇继续说下去,我宁愿她不要救我,也好过看着她受伤,我却无能为力。 左诗萱见何云露难过至此,面有深思之色。 她自问自己也很关心乐小义,在乐小义被姬玉泫抓走之后,她一整夜都没睡着,心中焦虑不已,这次的事情发生,她听说乐小义事发时也在药堂,遂匆匆赶来。 听说乐小义受伤,她心里也非常担忧,想着稍后去寻柳执事问问情况,却远不如何云露这般伤心难过。 或许,站在何云露的角度,她是被救下的那个人,所以心里愧疚与担忧并存,才会如此情难自禁? 左诗萱在心里给何云露的失控找好理由,想了想措辞,突然道:何师妹,你信不信命? 何云露闻言一怔,张口结舌,半晌,才应了声:我不知道。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无法立即得出答案。 左诗萱朝她笑了笑,言语从容而温柔:我却相信,有些人生来就要经历比别人更多的磨练。 何云露一脸惊讶。 左诗萱微笑着继续说下去:命运总是不公的,这个世界从不缺少精英之才,但为什么真正走到巅峰的人往往不是那些初时惊才绝艳之辈? 何云露不知如何接话,左诗萱也没有等她回答。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际遇,也伴随着不知何时降临的凶险,与其说人一生都在经受苦难,我倒更愿意称之为磨练,像乐师妹,她是心有侠义之人,心胸宽广,命中便不乏贵人相助,这样的人注定会比别人经受更多考验,但哪一次凶险的遭遇她没有化险为夷? 百炼方可成钢,人亦如是。我相信乐师妹前途无量,不会被区区一个裴昊北绊住脚步。 她选择牺牲自己救了你,你的确应该为此感恩,却不该这般伤怀。左诗萱看着何云露的眼睛,她救你,是因为她认为你值得她救,但若连你都觉得不值得,岂不是辜负了她一番心意?你要做的,应该是让自己振作起来,成为值得她以性命相托的人。 左诗萱一番话对何云露而言无异于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她愣怔然坐着,茫然的双眼聚起点点光芒,驱散晦暗的阴影,重获新生。 她会没事的。何云露说,她的声音虽然沙哑,但语气已平静下来,不是自我宽慰的开解,而是由心如此认为。 同时,她心里有个声音悄悄说:我会成为值得她托付性命的人。 左诗萱欣慰地笑了,起身道:好了,我回南院去找柳执事,看看乐师妹现下如何了。 何云露在左诗萱的开导下挣脱桎梏,心境开阔许多,对左诗萱颇为感激,她跟着站起身来,因腿脚不便,不能送左诗萱出门,只能扶着桌子朝左诗萱鞠躬道谢。 左诗萱虚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好好将养:我明日再来看你。何云露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明日她来,想必也会带来乐小义的消息。 柳清风将乐小义带回南院寒楼,亲自运功替乐小义疗伤,一轮运功结束,乐小义内腑伤势稍缓,药力散开,浸润经脉,脸上也随之有了些血色。 左诗萱前来拜访之时,乐小义将醒未醒。 柳清风让她进门,开口便问:她是乐君皓的女儿? 是。左诗萱一叹。 她知柳清风心里有与轩和一样的执念,轩和可以对所有人隐瞒,唯独不会瞒着柳清风。 她没事。柳清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语气缓和了不少,往后她的剑法由我亲自教导,虎父无犬女,她很有天赋,以后不会比乐君皓稍差。 左诗萱面露喜意,有了柳清风这句话,乐小义的前途一片敞亮。 外门执事大都是后天武者,修为最高的也不过髓元境,但柳清风却是一个例外。 柳清风的修为比之轩和只高不低,他也是一名先天高手,当初樾清居的长老之位本该属于柳清风,然而柳清风不喜管理宗内事务,将长老之位让给了轩和,自己退居南院。 他明明拥有极高的修为,却甘愿做一名执事。 据左诗萱所知,柳清风年轻的时候并不如此,他也曾意气风发,与挚友肝胆相照,谁知人到中年遭逢大变,一夜之间灭心绝情,仿佛天地之间,皆无可令其意动之事。 有柳清风指导乐小义,左诗萱彻底放心。 左诗萱告退离去,不久后,乐小义醒了,胸口闷痛缓解,才刚睁眼,便听身侧传来柳清风漠然的声音:醒了就起来。 乐小义惧于柳清风的威严,闻声心里一惊,连忙翻身坐起,本欲站起来,肩上却凭空压了两道气劲,将她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盘腿坐好。柳清风再次发话。 乐小义立马照做,挺起脊背。 柳清风:抬手。 乐小义心念一动,右手平伸。 柳清风唇角牵了牵,笑容只露了一半,随即左手掐诀,与乐小义合掌。 一股灼热的真气顺着手掌经脉涌进乐小义的身体,乐小义有意识地引导自身真气跟随柳清风的真气运行,真气运行速度加快,比之先前第一轮疗伤时事半功倍。 乐小义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在真气流淌之下慢慢好转,淤青与红肿散去,身体越来越轻盈。 柳清风的真气非常浑厚,退出后仍有一小部分在乐小义体内残留,融入乐小义的筋骨。 一个疗伤的周天结束,乐小义意外地感觉体内修为有所提升,体元境八层的穴窍将通未通。 柳清风收功睁眼,面无表情地对乐小义道:裴昊北的事情你不用再管,回去好好修炼,明日辰时,来此地见我。 乐小义听懂了,柳清风让她回去之后不要到处乱跑。 她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她依稀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柳清风救了她,回来后柳清风又亲自替她疗伤,她心存感激,于是起身朝柳清风躬身一拜:弟子谢过柳执事。 从寒楼出来,乐小义疑惑地摸了摸脑门,虽然不太明显,但她感觉柳清风对她的态度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乐小义揣着疑惑回到南三阁,二楼左诗萱的房门开了,乐小义一抬头,就见左诗萱朝她微笑着招了招手。 原来如此。乐小义听了左诗萱的解释,面上浮现喜意。 左诗萱也替她开心,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柳执事让你明日过去,当是要指点你的剑法,好好加油。 乐小义露出一个开心的笑脸。 以前,她感觉生活大多时候像夜晚,仰头望天,是一片茫茫无际的黑暗,黑暗下压着一层又一层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电闪雷鸣,永远望不到黎明。 可自与姬玉泫重逢,她的世界一夜之间星辉灿烂。 姬玉泫像她的幸运星,她的所有幸运,都因她而起。 第38章 乐小义回到自己的房间, 换了一身衣服,去屋外打了盆水回来,先擦洗思泫剑, 然后洗净衣服上的血渍, 用内力蒸干叠好。 等一切收拾妥当, 她才关好门窗, 盘腿坐在床上, 取出轩和交给她的那枚玉简。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轻车熟路,乐小义拇指抚过玉简温润的表面, 脸上露出自己都没觉察的柔和的笑容, 她将玉简拿在手里把玩片刻,实在忍不住想知道姬玉泫对自己说了什么, 于是将玉简贴上脑门,查看里面的内容。 山间日暮, 盼与君晤。 轰。 乐小义被这直白的情话击中,眼前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姬玉泫低柔妖冶的眉眼, 红唇翕动,几个字跳动着, 如天地间最美的乐章, 唱响在她耳旁。 随即, 难以言喻的情绪充斥心扉,一瞬间像烟花似的炸了个满堂彩,直叫她两眼昏花, 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玉简已经在她掌心里化作灰飞,她的脑子才勉强恢复运转。 兴奋喜悦夹杂着无法名状的羞涩将她挟持,她一头栽倒在床上,嘻嘻嘻哈哈哈笑个不停,抱着被子滚了一圈又一圈。 突然,埋在被子里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僵,随后腾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一个箭步跃到床边,拉开窗户朝外看。 天已经黑了。 她拿到玉简的时候还是早上,本打算听轩和的话,回南院就看玉简里的信息,就因为中途去了一趟药堂,横生变故,昏迷了一整日,错过了日暮时分。 乐小义被当头淋了一盆凉水,喜悦荡然无存,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可她若不去药堂,何云露就可能遭难,乐小义苦着一张脸,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 如果她能回到今天早上,必定央着左诗萱让她先别走,跟自己一起去药堂,以左诗萱脉元境巅峰修为,拖住一个刚入骨元境的裴昊北岂非易事?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乐小义垂头丧气,坐在床边哀声连连。 明天还来不来得及? 夜里,乐小义辗转反侧,久不能寐,伤没好,身也痛,心也痛。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提前来到寒楼,柳清风见她眼睛下边两团乌青,还以为她中毒了,立即替她把了脉,才知是夜里没有休息好,他难得关切地问了她一句:晚上睡不着吗? 乐小义今日明显感觉到柳清风的态度的确比以前舒缓了,可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得了相思病,思念意中人所以夜不能寐,于是她半真半假地回答:伤没好,胸腹之间隐隐作痛。 ===第34章=== 柳清风不疑有他,示意她坐下,又与她合掌运功,替她疗了一轮伤,乐小义内腑疼痛稍解,便听柳清风道:我原想今日就提点你的剑法,但你既然伤还未愈,不宜动武,先休息两天吧。 我可以坚持!乐小义急急开口,她哪里有那么娇气,柳清风亲自教导,多少弟子求也求不来,她怎能不珍惜这个机会? 胡闹。柳清风语气平静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两个字,别有一番威力。 乐小义噤了声,柳清风又道:往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你先把身体养好,磨刀不误砍柴工。 弟子省得了。乐小义妥协点头。 柳清风起身走到案几后坐下,用左侧独臂取了纸笔,以镇纸压住宣纸一端,提笔蘸墨,一边书写一边说:我与你开一副安神的药方,你去药堂捡了来喝,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辰时再过来。 他今天说了不少话,比这个月加起来还多。 话说完,那药方也写好了,落笔,吹干墨迹,一气呵成。 乐小义接过药方,苍劲有力的古体字令她颇为惊艳,柳清风这一手左手字写得比多少人右手字还好看。 去吧。柳清风朝她摆了摆手。 乐小义躬身道谢,拿着药方离开了寒楼,径直去了药堂。 她将药方交给药堂伙计,吩咐伙计捡了药直接送去何云露那间房,然后自行上楼去找何云露。 走廊上那个大洞没来得及修缮,乐小义绕过失修折裂的竹板,找到重新分配给何云露的那间厢房。 她听见门内隐有谈话声,于是站在门外敲响屋门,并出声:是我,乐小义。 门内响起两声推椅子的呲啦声和一道轻盈的脚步声,随即房门向内拉开,乐小义眨眨眼,乖巧唤道:左师姐! 左诗萱面带微笑,领着乐小义进门。 何云露见乐小义登门,如左诗萱所说并无大碍,既惊又喜,想拿茶壶给乐小义倒杯水。 乐小义见她腿上缠着纱布,知她伤势未愈,便道:你坐下吧,我自己来就行。 她说着,不客气地自己拉了条凳子坐下,正要去拿杯子,左诗萱先她一步提着水壶倒了一杯送到她手边:凉好的,不烫。 乐小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从她进门起就觉得哪儿怪怪的,她的视线在左诗萱与何云露身上来回逡巡,片刻后,心下了然,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好上了? 何云露笑脸一僵,渐渐窘迫尴尬,手足无措的同时,还有几分惊慌和委屈,但她用力咬紧牙关,忍着没露异样。 左诗萱脸上保持着温柔得体的微笑,但手上却毫不客气地甩了乐小义一个爆栗,语气柔和似嗔非嗔:说什么胡话?好上是这么用的吗? 乐小义吃痛,嘴里嘶嘶有声,她心里越来越肯定左诗萱绝对不止温柔这一个属性,表面上当然不敢戳破,于是讨巧地告了罪:我错了,师姐,我不该口不择言。 何云露也明白过来乐小义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是她听者有心,才会误解了乐小义的意思。 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无奈和失落涌上心间,乐小义与左诗萱的关系显然是更亲近的,乐小义一直把她当朋友,可她却怀着别的心思。 乐小义与左诗萱笑闹两句,回头问何云露:你的伤怎么样了? 何云露没应。 何云露?乐小义见何云露走神,于是又喊了一声。 何云露惊醒过来,眼神有些茫然:嗯?怎么了? 视野聚焦,她发现左诗萱和乐小义都面露担忧地看着她。 我刚才问你伤怎么样了?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乐小义关切地问。 没有。何云露脸上挤出笑容,我没事,伤也已经好很多了,只是今天醒得早,有点困。 乐小义哦了声,没多想,倒是左诗萱多看了何云露一眼,似乎从乐小义来,何云露的态度就变得有点奇怪。 左诗萱想起什么,突然扭头看着乐小义,那双温柔的笑眼稍稍眯起,眼中的笑意也变得意味深长。 乐小义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师姐,您有话就直说,这样我好怕。 昨天我还没发现。左诗萱保持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微笑,勾着唇说道,你与何师妹同一时间受的伤,而且你的伤比何师妹更重,为什么昨天你回来的时候居然活蹦乱跳? 昨日乐小义受了裴昊北一掌,柳清风全力救她,她的伤也没好全,没道理伤重的状态去敌营一趟,被轩和带回来,伤就好得差不多了。 乐小义心里打了个突,左诗萱也太敏锐了。 她心念电转,蓦地耷拉肩膀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泫然欲泣地向左诗萱哭诉:这说起来可不光彩,我修为太差,姬玉泫将我带走,途中颠簸,及至南宫府时,我就只剩了半口气,她怕我不小心死了,才拿了药给我治伤。 跟在姬玉泫身边一整天,可不得学个一招半式么? 左诗萱没想到是这样,何云露亦为之动容,庆幸地抿了抿唇,后怕道:幸好她愿意救你。 乐小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朝何云露吐了吐舌头,语气轻松道:她抓我过去是做人质的,我若死了,她就拿不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当然要救我了。 左诗萱也松了一口气:总之你现在好好地回来了,之后就别再折腾。 乐小义心道,哪里是她愿意折腾,分明这些事她从来没有预料。 每次遇见突发状况,她都是重伤而归,搞不好就落得病根在身上,尽管她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但动不动就是一身伤,身体吃不消,都不知道该说她自己究竟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乐小义唉声叹气,一脸苦相地道了声好。 三人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天南地北地随便聊了一会儿,药堂伙计将乐小义捡的药送上来,乐小义适时起身,对何云露道:我就回去煎药了,你好好休息。 左诗萱也站起来:我也该回去了,一起吧。 何云露腿脚不方便,在乐小义二人的劝阻下没有起身相送,于是坐着朝她们挥了挥手。 乐小义和左诗萱结伴回了南院,左诗萱回房前对乐小义道:过几天我会要离宗一趟。 回家省亲?乐小义好奇。 嗯。左诗萱笑,有别的事情,要去一趟济州,顺便省亲。说话时,她始终目光柔和地看着乐小义的眼睛。 乐小义抿了抿唇,心里明白左诗萱并非随口一提,她说起这件事,想必别有深意。 可她不知该如何接话,沉吟片刻,攒了些勇气,小声试探道:那可不可以,请表姐帮我向我娘带句话? 左诗萱温和的眉眼立时弯了弯:可以,你要我帮你带什么话? 她就等着乐小义这句话,虽然现在还不能带乐小义去见左云琴,但让左云琴知道乐小义还活着,还认她,对一颗心已然千疮百孔的左云琴而言,自是一种无可替代的慰藉。 乐小义突然一阵紧张,手心里也冒出汗。 小时候养母告诉她真相,她不是没想过如果有朝一日,找到了自己的身生父母,她该以何种姿态面对,对他们说些什么,那时候她心里有一箩筐的话,可如今,脑袋里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抹了一把衣袖,擦干濡湿的手掌,踟蹰半晌,才道:就就说我一切都好,问母亲安。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尴尬,很不好意思地撇开脸。 好在左诗萱没有笑话她,若乐小义抬头,就能看见左诗萱眼里的心酸与心疼。 自小无父无母,因此受了多少白眼,忍了多少艰辛,她一个字也没提。尽管一切皆是造化,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但一个人的心要有多纯粹,才能对幼年被双亲抛下之事,毫无芥蒂? 或者,乐小义并非不芥蒂,她只是太善良,不愿多计较。 左诗萱突然想摸摸乐小义的脑袋,她也的确这样做了,突然被摸头的乐小义半张着嘴,一脸迷惑。 我会帮你转达。左诗萱笑着收回手。 左诗萱上楼后,乐小义找来几块石头和一个药罐,在南三阁的院子里搭了个粗陋的野炉灶,扔了两把枯草并几块干木柴,生火煎药。 她手里抓了把蒲扇,坐在炉灶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朝灶里扇风,渐渐的,她思绪放空,耳朵里杂七杂八的声音逐一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呲啦一声响,突兀地闯入乐小义空荡荡的思绪,她愣了一下才低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药罐里沸腾的药汁冒着一层土黄色的泡泡,已经汹涌地顶开盖子,从药罐里扑出来,浇在烧红的木柴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伴着一阵浓烈刺鼻的白烟。 呀!乐小义一把扔了蒲扇,手忙脚乱地揭开药罐的盖子,被灼热的气流烫了手,盖子咯哒一声掉到地上。 乐小义龇牙咧嘴,被烫的指尖捏着耳朵,另一只手抓起一根长棍,捣了几下柴火,让火势稍减,药罐中汹涌翻滚的汤药才渐渐止沸。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药晾着,药罐暂时不洗,等晚上再热一热。 今日没有旁的安排,距离傍晚日暮也还有好几个时辰,乐小义许久没有这般闲散,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她闲不住,于是喝过药就独自抱着剑坐在院子里,入定似的在脑中演练剑法,好不容易挨到日头偏西。 天色还早,她却坐不住了,故作镇静地起身在院里遛了一会儿弯,遛着遛着就遛出南三阁,再出了南院,确认身后无人,她行至樾清居后林中僻静之地,装模作样地练了会儿剑,自觉差不多了,便起身朝小溪去。 走路的时候脚步带风,得极为克制才没一步一跃。 可离得近了,她的脚步又慢下来,心里止不住忐忑心慌,姬玉泫昨日没等到她,今日不来了怎么办? 第39章 乐小义站在小溪边纠结了大概一息, 不去肯定见不着,去了还有那么一丁点见得到的可能,都到这儿了, 放弃才是大傻子。 她迅速做好见不到姬玉泫将会大受打击的心理建设, 刻意忽略水底可能存在的某些可怕冷血物种, 然后迅速将思泫剑拴在腰上, 纵身跃进水里, 运转真气护住身体,以最快的速度朝记忆中的暗道潜去。 哗啦一声水响,乐小义从水下钻出来, 手脚并用爬上岸, 来不及蒸干衣裳,先用湿漉漉的手抹了把脸。 待视野重现清晰, 她迫不及待地举目四望,入眼是稍显昏暗的山洞, 阳光从洞壁的缝隙间投射下来,在地面上留下奇形怪状的光斑, 空气中还有飞絮与粉尘,在太阳橘黄的光柱下起起伏伏。 四周很静, 除了哗哗水声, 便只洞外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虫鸣。 山洞中静谧美好, 唯独没有姬玉泫。 乐小义一颗心沉入谷底,哪怕一早就料到这样的局面,可心里隐晦的期待被现实打破, 她还是没办法不难过。 失落比她事先预想的来得更急更凶,因期待与姬玉泫见面儿一整天高扬雀跃的心情突然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乐小义比霜打的茄子还要沮丧。 她的肩膀耷拉下来,撅着嘴坐在先前姬玉泫坐过的青石上,脱了鞋袜,足尖一下一下拨着水。 对不起。她在静谧的山洞中自言自语,软糯委屈的嗓音掺杂着水波流淌的低鸣,我不是故意不来的,昨天昨天发生了点事儿,没来得及看你给我留的消息。 柔唇抿了抿,她本来想说昨天她遇见裴昊北,被打伤了,可一想到姬玉泫会担心,她又改了口。 尽管姬玉泫没来,而且姬玉泫肯定有渠道获知裴昊北伤她的事,可她还是会下意识地考虑姬玉泫的感受,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倘若姬玉泫不知道呢? 反正伤已经快好了,没那个必要多此一举,再让小泫担心。 就不说了罢。乐小义心道。 她垂头看着脚下溪水,水波随着她摆动的双腿形成一层层的波纹,彼此碰撞,吞噬,然后扩散开去。 小泫。 乐小义心里念着姬玉泫,仿佛她坐在这里,就能感受到姬玉泫曾来过这里存留的气息。 这样的感觉令她安心。 她抓起一块形状扁平的石头,抛向水中,石块打着旋飞出去,在水面浮力作用下一蹦一跳地前行。 一、二、三咕咚,沉了。 小泫上回随手一扔就弹了七八下,还是小泫厉害。乐小义弯了弯眼睛,与姬玉泫在一起,再小的事,她都记得清晰。 她又抓起一块石头,这一次发挥不错,弹了五下。 她撇了撇嘴,比之姬玉泫还是差远了,尚有进步空间。 于是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溪边,玩起了抛石头的小游戏,散在脚边的碎石很快被她捡了个干净。 最后一块小石头沉入水底,水声渐渐小了,乐小义的心情也跟着一落千丈。 昨天姬玉泫等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期许中的人久等不至,越堆越多的思念无处排解,最后怀着一颗空落落的心回去。 她好后悔,想钻进时间的缝隙,回到昨日阳光明媚的清晨再做决定。 但时间从来无情,一去不返,若真有逆流时光的法门,她可能还会更贪心。 乐小义苦笑,小泫会不会因为她昨日失约,往后再也不来找她了? 想见她。 我好想你。她嘴唇颤动,如蚊吟般喃喃叹息。 反正姬玉泫不在,就算说这样直白的话,她也没觉得多难为情。 一阵风吹来,乐小义觉着有点冷,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她伤没好透,脚又泡在水里,过会儿指不定得着凉。 正想着,她鼻子一痒,震声打了个喷嚏。 下一瞬她的身体就被一件温暖的衣袍整个包裹起来。 熟悉的花香萦绕在身旁,乐小义先是一惊,随即喜出望外,一抬眼就撞进姬玉泫幽深却温柔的眼瞳里。 姬玉泫的外袍裹在乐小义身上,沾了姬玉泫体温的衣裳似乎格外温暖,一股真气从背心流入乐小义的身体,片刻便蒸干她的衣裳。 乐小义顿时不觉得冷,什么难过失落沮丧通通退散,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可迎接她的却是一声冷哼。 姬玉泫眼里的温柔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刹那就被薄怒取代,冷冷扫了乐小义一眼,抽回手站在一旁,斜睨着乐小义,浑身上下都向乐小义透露一个信息: ===第35章=== 她生气了。 乐小义想到自己昨天没来,肯定让姬玉泫等了很久,姬玉泫生气是正常的。 她立即为姬玉泫恼怒生气找好理由,将方才自言自语的解释重复一遍,试图消姬玉泫的火,同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拽住姬玉泫的衣袖:我错了,以后再不如此,你莫要生气了。 姬玉泫眉头蹙起,眼睛里的火越烧越旺,先还是睨着乐小义,这会儿干脆改瞪了,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此时因恼怒微眯起来,盯得乐小义头皮发麻。 她硬撑着厚起脸皮,才没让自己躲开姬玉泫的目光,心里一遍一遍想,刚才说错话了吗?除了昨日失约,她还有哪里惹到姬玉泫了? 乐小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从昨天到现在,姬玉泫心里的小册子上已经记了好几笔,就等着见了面和乐小义算总账。 可乐小义倒好,来了就在那儿傻坐着,身上湿漉漉的也不管,直等着冷了才后知后觉。 现下气候已入初秋,山中更是寒凉。 乐小义来得早,姬玉泫到的时候乐小义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恰巧是乐小义最后一枚石子沉下水去的时候。 她恰巧听见乐小义嘴里喃喃念了句话,一颗心立即柔软下来,上前的步子因此放缓,本想将昨日的旧账一笔勾销,可柔软甜蜜的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被乐小义一声喷嚏震得荡然无存。 这下好了,旧账没销又添新账,若不是她心态好,得被这个大傻子活活气死。 小泫乐小义被盯得心虚,实在不明白自己哪儿做得不对,于是揪着姬玉泫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瞅着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委屈,不明内情的恐怕还以为姬玉泫又在欺负她。 姬玉泫自认定力远超常人,然而乐小义是她的软肋,模样又生得乖巧,小心翼翼赔不是的样子可爱得不行,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一下一下戳着她的心。 再深的怨气被乐小义这样盯着都怨不下去了,何况她本来也只是在担心乐小义的身体,并非真的要将乐小义怎样。 心里紧绷的弦一松,她故作严肃的脸色也随之柔和下来,但她没笑,只稍稍敛了眸中冰霜,哼道:真知道错了? 见姬玉泫态度有缓和的迹象,乐小义忙不迭点头,但随之就听姬玉泫说: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乐小义险些将姬玉泫的衣袖揪下一块布来。 我她咽了口唾沫,绞尽脑汁也毫无所获,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唯一能想到的可能说出来,我昨天因故耽搁了,没来见你。 姬玉泫满眼叹息,她就知道。 想要乐小义这颗榆木脑袋开窍是指望不上了。 她拂开乐小义的手,后者委屈地咬着唇,眼眶莹泪,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然后,姬玉泫揪住乐小义的耳朵。 第一,你去药堂被人打伤陷入昏迷,这才错过了我给你的留信,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姬玉泫半眯起眼,目光中透出危险的信号。 乐小义苦着脸,嘴唇颤了颤,因为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姬玉泫瞪回去:第二,你为了何云露不顾自身性命,身陷险境,虽说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我就是生气。 第三,既然你晚上看到消息了,为什么不来?昨天等她到子时才走!姬玉泫揪着乐小义耳朵的手其实没用力,但她装得很凶。 乐小义彻底蔫儿了,眼泪也硬生生憋回去,她那么诨,姬玉泫都没哭,她哪能哭。 我错了她语气弱弱的,垂头丧气。 姬玉泫见她如此,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严厉的语气缓和下来:上面这几条,都不是重点。 啊?乐小义呆呆地抬起头,目露疑惑。 姬玉泫揪着乐小义耳朵的手突然使力,乐小义嘴里嘶了声,小脸儿皱成一团,却不敢还手,任由姬玉泫揪着。 身上有伤上了岸不先弄干衣服?明知道天冷还脱了鞋蹚水?你是傻子吗?及至此时,姬玉泫眼里的心疼终于藏不住,一腔关切倾泻而出。 她必须让乐小义知道,这是她的底线,乐小义不好好照顾自己,她就会生气。 乐小义呆若木鸡,这个缘由她始料未及。 她张了张嘴,木讷迟滞的思绪回笼,愣愣的,开口就是一句:你在关心我。说完就笑得像个二傻子。 不委屈了,也不难过了,姬玉泫心疼她,她开心。 姬玉泫被她如此直白的断言噎了一下,本来还在闹脾气,又被乐小义戳破心思,臊得耳尖微红,她像寻常陷入爱恋之心的小女儿一样,既恼又嗔:我关心你还少吗?你现在才知道!说得理直气壮。 她这个样子像极了小时候被乐小义撞破糗事之时的娇横,有个词可以形容,叫恼羞成怒。 乐小义笑得更开心了。 姬玉泫羞恼地捏了一把乐小义的耳朵,乐小义装模作样哎哟一声,姬玉泫便松了手,又怕真给她捏疼了,遂摊开手掌给她捂捂。 乐小义捉住姬玉泫的手,轻轻合在双掌之中,收起嬉笑的表情,认真向姬玉泫赔不是: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姬玉泫撇开脸没理她。 小泫。乐小义耍赖,轻轻晃姬玉泫的胳膊。 姬玉泫的唇角勾起来。 乐小义眼珠一转,忽然上前一步,凑近姬玉泫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软软糯糯地说:姬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再犯了。 说完,姬玉泫还没怎么样,她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 太羞耻了。 姬玉泫斜眸,便见乐小义小脸儿通红,耳尖也通红,羞涩却满含期待地瞅着她,就像 某种场合欲拒还迎的邀请。 姬玉泫眸心晦暗,为自己心里想到的画面喉干舌燥。 乐小义对此一无所觉,姬玉泫不应她,令她好生窘迫,同时心里也蹿上几分急切,小泫哄不好了怎么办? 她正暗自着急,忽然之间天旋地转。 姬玉泫又一次突袭了她。 她被挤在姬玉泫与青石之间,后背抵着青石凹凸不平的表面,姬玉泫轻轻压着她的肩膀,避开她被裴昊北掌击伤到的地方,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眼睛对着她的眼睛:把你刚才等我的时候说的那句话重复一遍。 啊?什么话? 乐小义失去思考能力,脑子里除了姬玉泫贴得极近的脸,便只有鼻息间回环萦绕的花香,别的什么都想不到了,不知道姬玉泫让她重复的话是哪一句。 她的心里活动全是诸如小泫的眼睛真好看呀,黑得像宝石一样,小泫的皮肤好好,上次摸过一下,特别特别细腻,小泫的唇哎呀,好羞一类,除了姬玉泫,她心里放不下任何别的什么。 乐小义明晃晃的眼睛里盛满了没说出口的炽烈感情,以及想亲近姬玉泫的渴望。 姬玉泫却被她直白热诚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了,轻轻抿了抿唇,活动一下喉咙,舒缓烧灼的不适感,重复道:把你刚才在这里等我的时候说的那句话重复一遍给我听。 声音有些哑,低低的,略带磨砂的质感,明明是没有起伏的一个句子,却撩得乐小义心肝乱颤。 颤完,乐小义愣住了。 哪一句? 在等姬玉泫的时候,她拢共就自言自语了两句话,第一句她都说过了,而且姬玉泫不爱听,那么剩下的就是 唔。 乐小义本来就白里透红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一颗大番茄。 她对着空气说的那句话,被小泫听见了。 乐小义恨不得给自己挖个坑跳进去再让姬玉泫帮她把土填上。 你明明听见了乐小义咬唇,羞涩地撅着嘴,如果没听见,姬玉泫怎么会挑着这句话让她说? 姬玉泫爱极了乐小义这副小模样,她抿着嘴角,好不容易才忍住笑,眸心柔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没听清。 没听清就算了嘛。乐小义心道。 那样羞耻的话,当着姬玉泫的面她怎么说得出口?难度太高了,她想耍赖。 姬玉泫面无表情地截了她的死穴:你不肯说就是认错态度不诚恳。 乐小义:??? 认错态度和要不要把想你了几个字说出口有关联吗? 可姬玉泫就是这样理直气壮地耍赖,乐小义拿她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她将自己抓在手里揉扁搓圆唔,这个词好像有哪里透着股奇怪的感觉。 姬玉泫又一次危险地眯了眯眼,似乎乐小义再不开口,她就又要生气了。 乐小义一咬牙,带着慷慨就义的气势张嘴:我刚说了一个字,声音迅速降下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卡进喉咙里,最后彻底消失。 乐小义:太难了。 嗯?姬玉泫笑吟吟地看着她,循循善诱,我?什么? 慵懒的尾音微微上翘,像钩子似的勾着乐小义的心,那双妖媚邪肆的眼睛盈盈带笑,似乎在说,乖乖照做,听姐姐的话有奖励。 乐小义偷偷抽了一口气。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勾人的妖精! 她磨了磨牙,心里偷偷记上一笔,等以后有机会,她也要让姬玉泫说同样的话给她听。 光是想想姬玉泫用这种余音袅袅的嗓音在她耳边吹着热气说想你,乐小义心里就突突直跳,血气有点上头,晕乎乎的,好像站不稳了。 口渴,想喝水。 我乐小义再次尝试,她身体发软,下意识地朝后靠了靠,想你了。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说完她就羞涩地垂下眼睫,两团红云浮在颊边,不敢再直视姬玉泫的双眼,她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做出些不守礼法的行径。 姬玉泫扶在她肩上的五指蓦地压紧,洞顶的天光照射在她的肩膀上,勾勒出一道暖色的光边。 她盯着乐小义柔润饱满的红唇一开一合,干净好听的声音很轻很轻,每一个字都像一片羽毛,浮在日暮时分的阳光里,扫尽她心上的尘埃。 垂落的睫羽打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幽邃的眼眸色泽渐深。 她闯进这片圣洁的温柔乡,心里的渴望肆意疯长。 乐小义闻到欺近的花香,眼前蓦地一暗。 姬玉泫一只手盖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压住她的肩膀,俯身吻住她的唇。 乐小义因突如其来的黑暗紧张一瞬,又在姬玉泫温柔至极的吮吻中放松身体,双手悄无声息地环住身前人盈盈一握的腰肢,扬起纤长的玉颈柔顺地配合着姬玉泫。 不用姬玉泫去叩她的牙关,她就主动开门迎客,而后又羞涩于自己的态度过分顺从,唇齿半闭不闭,欲拒还迎,紧张地缩着小舌,姬玉泫稍稍一进,她便浑身发软,从口齿间漏出一缕娇柔的轻哼。 她闭上眼睛,姬玉泫的手不知何时松开,指尖沿着耳廓滑落下来,流连于耳后喉间。 这一吻缠绵悠长,乐小义从头到尾没有换气,等姬玉泫松开她,她才找回自主意识,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双眼水雾盈然,面红耳赤地大口喘息。 姬玉泫也有点喘,但相较于乐小义这副命悬一线的样子又好了许多,她幽邃的瞳孔中绽开水波般的春|情,湿润的红唇略微肿起,色泽清透,越发娇艳。 乐小义双手虚虚拽着姬玉泫的腰带,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唇分了也不撒手。 姬玉泫眼波流转,见状羞怯之情散了大半,又起了逗弄乐小义的心思,欺身上去,压在乐小义耳边,哑着嗓子吹她的耳朵:你是不是想脱我的衣服? 乐小义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姬玉泫为什么这么说,立马闹了个大红脸,掌心像被火苗扫了一下,烫得她立即就想松手。 姬玉泫却握住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按在原位。 乐小义抿着唇,柔柔地看着她。 如果姬玉泫红唇轻启,低哑的嗓音吐出两个字,突然觉得难为情,方才打好的腹稿一下子无以为继。 如果你想,也不是不行。 她清了清喉咙,声音蓦地小下去:没什么。 乐小义:??? 小泫刚才肯定想说什么! 姬玉泫自己挖了坑,本打算引猎物进去,结果临阵心虚,操作失误,把自己埋进去了。 她心里兀自咬了咬牙,说到底还是道行不深,从没说过这种话,实在难以启齿。 乐小义直白的眼神盯得她越发不自在,于是在乐小义开口发问之前,她欺身上去,又一次不讲理地吻住乐小义,将乐小义满腹疑惑以最蛮横地姿态堵了回去。 唔。乐小义只能发出一个单音,随后思绪便被轻轻抛起。 姬玉泫方才要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第40章 乐小义又被吻了个七荤八素。 姬玉泫放开乐小义的时候, 后者连意识都已经不清醒了,不知道是因为窒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乐小义倚靠在姬玉泫怀里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水润莹然, 罩着一层薄雾, 两只手攀在姬玉泫身上,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虚软无力的四肢也稍稍恢复了些知觉。 姬玉泫动作轻柔地搂着她, 指尖穿过她柔韧的长发,顺着发丝生长的方向梳理,每一个细微的举动, 都让乐小义心里熨帖而满足。 昨天你等了多久?乐小义下颌搭在姬玉泫的肩膀上, 自己只等了一会儿就难受得不行,姬玉泫没等到她, 会是怎样的心情? 姬玉泫一眼就看穿了乐小义的小心思,笑道:不久。 不久是多久?乐小义不依不饶, 刨根究底,一盏茶?一炷香?还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她想起姬玉泫给她数的几个错处其中一条, 忽然心尖一颤,断言道:你肯定等了很久, 是不是夜深了才走?而且时间肯定在她离开寒楼, 回到南三阁之后。 不然姬玉泫也不会说出那句既然你后来看了玉简, 为什么不来?。 对不起乐小义心里酸酸涩涩的,她怎么那么诨啊。 ===第36章=== 姬玉泫无奈地看着她,突然伸手揪住她柔软的脸颊, 将颊边一小团软肉拉开一点,然后乐小义的脸扭曲变形,嘴里呜呜有声。 酸酸涩涩的心情被姬玉泫闹得不剩多少,乐小义瞪她,太坏了,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姬玉泫松了手,又安抚性地拍了拍乐小义被捏红的脸颊,波澜不惊地威胁她:你再说这种话,我还拧。正如她所说,那些都不重要。 她愿意等,别说几个时辰,就是一年,十年,甚至百年,她都愿意等。 初心萌动的种子在很多年以前就种下了,经过十年的沉淀,酝酿,自重逢那一日起,便以不可阻挡之势破土生长。 她既选择坦白彼此的心意,就认定了乐小义是她的良人。 她们彼此都还不是最好的样子,她们之间还隔着重重山海,将来可能面对的困难可不止是等上几个时辰那么简单,可她愿意与乐小义携手,接受未知的考验。 只要,她们初心不改。 乐小义唔了声,不满地撅起嘴,姬玉泫美眸一扫,她弱弱地压下嘴唇,轻轻抿起。 姬玉泫满意地亲了一下乐小义的额头。 乐小义因屈服于姬玉泫的淫威而蹿起的不甘刹那消散。 姬玉泫心底一声喟叹,好想时间就这样停下来,她能与乐小义彼此依靠,放下伪装在外的尖刺,毫无顾忌地展露假面之下最真实的顽劣与放肆。 不用去见不想见的人,也不用为了经营所谓的人脉朝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强颜欢笑。 她的指尖压着乐小义的掌纹,乐小义迟钝的知觉此时竟异样敏感,轻易觉察了她的紧张,抬起头来,以柔润清澈的目光与她对视。 姬玉泫眸心一漾,紧绷的肩线放松下来,唇角浮起一抹微笑:我没事。 她紧了紧与乐小义相握的五指,小声道:过几天我要去一趟济州,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过来。 乐小义心里浮起淡淡的失落,她们才互证心意,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 但她很快振作起来,心道: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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