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药铺门前石阶,洛青城还欲再说什么,但药铺伙计已很有眼色地上前一步拦住她:姑娘请回。 洛青城从药铺出来,沿街走了几步,驻足,神色迷惘。 片刻后,洛青城在就近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来,要了间能看见药铺正门的客房。 姬玉泫回到下榻的客栈,安排其中一名高手看护小茹,另外一人跟随他们一起行动。 祁剑心尚未感应到君澜剑的下落,故而如先前一般,不声不响地跟在乐小义二人身后,充当一个称职的护卫。 乐小义和姬玉泫并肩走过人来人往的街道,转过一个街口,乐小义抬眼一望,蓦地驻足,两眼瞪大。 姬府故址所在,一片废墟的荒芜之地重新修了宅院,和故时大气磅礴的姬府一模一样。 若不是身边站着易容后的姬玉泫,两侧街道的商铺也大有改变,乐小义甚至会以为自己是不是一瞬间回到了十年前。 这乐小义嘴唇颤了颤。 姬玉泫撩了一缕耳边青丝,盘在指尖转了两圈,小声回答她:去年让人把地买回来重修的,上个月才完工,还没进去住过,里面只有几个打点的下人,格局应该和以前都是一样的。 乐小义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姬玉泫去年为什么要重修旧宅,缘由不言而喻。 她鼻间发涩,碍于此地人多眼杂,身后又跟着两尊大佛,乐小义竭力克制了情绪,仍没完全忍住,红了眼睛。 尽管她们都知道,即便旧宅修好了,她们现在也无法住进去,可这一番心意,乐小义很是动容。 那一段旧时光不止乐小义一人铭记在心,对姬玉泫一样有与众不同的意义。 乐小义吸了吸鼻子,自她与姬玉泫重逢后种种迹象让她隐隐觉得,姬玉泫对过去的执念似乎比她更甚。 不知道她们分开后那十年,姬玉泫究竟经历了什么,让她对儿时的美好念念不忘。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就又要哭?看着乐小义一双兔子眼,姬玉泫微微一笑,打趣她一句,复凑到她耳边,下个月不是你二十四岁的生辰吗?回都回来了,就在这里过,怎么样? 第138章 好。姬玉泫说什么她都应。 一行人从重建好的宅院外路过, 朝坊市另外一个方向去,穿过城区,来到郊外乐小义养母下葬的土坡。 祁剑心和玄天宫高手止步, 乐小义与姬玉泫继续往前走。 乐小义在坟前跪下, 磕了三个响头:阿娘, 小义回来看您了。 纵使这妇人并非她的身生母亲, 可在乐小义心里, 她的地位还高过生母左云琴。 乐小义跪着和养母说话,身边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姬玉泫在她身旁双膝跪下,与乐小义一样, 磕了头, 起身后,用小到只有身旁人能听清的声音随乐小义唤了一声阿娘。 稍顿, 又道:请阿娘放心,小义进了姬家的门, 不会受委屈的。 乐小义先还在感动着,一听这话不对呀。 什么时候就进姬家的门了?怎么就是她要进姬家的门呢? 你这话啥意思?乐小义抖了姬玉泫一肘子, 无媒无聘的,从哪儿说起? 姬玉泫难道打算就这样?未免太便宜了, 虽然乐小义心里还是乐意的, 可一点仪式也没有, 她总觉得欠了点什么。 哪怕江湖儿女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只是对天地一拜也好。 怎么?姬玉泫眉梢一挑,遂做泫然欲泣状, 你都要了人家身子了,还想不认账? 乐小义一瞪眼:胡说!谁不认账了? 那不就得了。姬玉泫柔弱不见,笑得见牙不见眼。 乐小义:她错了,她就不该直接问。 乐小义偏过头去,闷闷不乐,姬玉泫盈盈然瞅着她,眼里满是笑。 笑罢,垂下眼,心道:再等等,不用太久的。 拜过养母,乐小义几人又去了一趟养母生前住的地方。 只有一间土房,方寸大小的庭院,院墙坍塌,里面什么也没有,早已不宜人居。 听阿娘说,她捡到我的时候,就在这院子后面。乐小义踏进小院,同时小声向祁剑心介绍。 姬玉泫以前来过这里,一景一物都很熟悉。 祁剑心迈进一步,面具下的独眼蓦地掠过一缕精芒。 他感觉到了君澜剑的气息。 顺着乐小义手指的方向延伸出去,在更远一些的深山里。 我小时候乐小义话没说完,祁剑心的身影忽然原地消失。 乐小义一愣,便听祁剑心留下的一道声音盘旋响起:你们回客栈稍候,我去去就回。 祁剑心走得突然,留姬玉泫和乐小义在原地面面相觑。 随便逛逛吧。姬玉泫提议。 祁剑心不带她们一起去,多半是顾虑前几日小茹预料的灾劫。 乐小义站在院子里朝祁剑心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眉头紧紧锁着,良久才道:好。 姬玉泫从路边老伯手里接过一串糖葫芦,付了钱,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后把剩下一串都递给乐小义:别担心了,前辈修为高深,不会有事的,来吃糖葫芦。 乐小义瞅着那糖葫芦上可爱的月牙形的牙印,心里的不安被冲淡了些,脸上也露出笑容来:你不是辟谷了吗?吃什么糖葫芦? 就一口。姬玉泫笑。 跟在姬玉泫身后的玄天宫高手仿佛一个透明人,他看着面前两人,心下疑惑,不是说夕绝情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么? 不过他也没真正见过夕绝情,姬玉泫手里拿着夕绝情的腰牌,做不了假。 乐小义接过糖葫芦尝了尝,点头:还是以前的味道。 她话刚说完,姬玉泫便领着她钻进一个首饰铺,对店里的伙计道:日前有人在你们这儿定了一对砚良温玉的鸣凤镯,可做好了? 伙计一听,贵客呀!立即喜笑颜开:可是夕姑娘? 不错。姬玉泫点头。 伙计便引着她上楼:诸位楼上请! 乐小义一脸惊讶,姬玉泫不仅修了宅子,还定了一套镯子? 姬玉泫让跟来的侍从候在楼下,与乐小义并肩来到二层,方才引路的伙计适时止了步。 这时,帘布掀起,从里间走出一名容姿妍丽的粉袍女人,那女子一见姬玉泫,笑眼立即弯起来:玉泫妹妹,你可真不够意思,上次来姐姐这里,还是半年前。 这女人竟直呼姬玉泫的名字! 乐小义的注意力立即被眼前这女人对姬玉泫的称呼吸引过去,眼看女人倾身就要朝姬玉泫怀里靠,乐小义想也没想就一步迈出去,挤在两个人中间。 那女人与乐小义四目相对,愣住了。 ===第103章=== 呵。姬玉泫笑出声,乐小义慌慌张张的样子可真是太可爱了。 女人先看了眼乐小义,这才顺着笑声瞅向姬玉泫,见姬玉泫没有要阻止乐小义的样子,便拿眼神问她:怎么回事儿? 姬玉泫眉眼弯弯,直接倾身贴上乐小义的侧脸,在她耳侧蜻蜓点水般轻轻吻了一下。 乐小义没想到姬玉泫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猝不及防之下,惊得肩膀一颤,细嫩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红晕,连耳朵脖子也一起红透。 随后,她腰上环来一条胳膊,姬玉泫将她搂进怀里,长袖挡住乐小义的脸。 姬玉泫心里暗恼乐小义也太沉不住气了,这娇羞的小模样怎么能给别人看?面上却形容妖娆,朝粉袍女人轻佻地扬了扬眉。 可懂? 女人立即露出了然的笑,朝姬玉泫投去一个千娇百媚的幽怨媚眼,没再与乐小义这新宠争欢,反而笑吟吟地问了一句:这位妹妹生得真是好看,叫什么名字? 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姬玉泫拨开女人欲挑乐小义下颌的手,哼道,拿东西来。 女人啧了声:可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虽这样说着,她还是转身走去拿姬玉泫要的东西。 女人进里间后,姬玉泫将袖子放下来。 乐小义低头盯着鞋尖,脸上红霞已消,情绪颇为低落。 生气了?姬玉泫靠在她耳边小声问。 乐小义摇了摇头,却一个字也不说。 她知道姬玉泫和粉袍女人只是逢场作戏,她也知道姬玉泫不可能有什么旧爱。 但她不了解姬玉泫此前十年的经历也是事实。 姬玉泫的风评从何而来? 她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男人觊觎她也好,女人嫉妒她也罢,都刻意抹黑她的名声,可另一方面,也有她主动营造这样一个形象的原因在内。 只有乐小义知道,姬玉泫看似轻佻从容,可当真涉及情|事,又保守腼腆,与她在外界营造的形象截然不同。 姬玉泫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不让人抓到把柄,也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道理她都懂,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她讨厌别人明目张胆的,以觊觎窥伺的目光打量姬玉泫。 不,偷偷的也不行。 可能,是她恃宠而骄了吧。 姬玉泫还没哄好乐小义,那方粉袍女人已从里间出来,她拿出一个玉匣子,放到身前的柜台上,笑吟吟地揭开玉匣,里面躺着一双做工精细的鸣凤雕花暖玉镯。 玉镯上有淡淡的灵气波动,镯子内刻了阵,竟是一套法器。 这可是咱们轩里手艺最好的先生打造的,若不是玉泫妹妹亲自来,可请不动先生呢。粉袍女人笑眼盈然,玉镯里的法阵,完全激发,能挡灵元一击。 灵元境一击。 听着粉袍女人的描述,乐小义心里既酸又软,姬玉泫自己是先天修为,用不着能挡先天一击的镯子。 如此,这镯子就是为乐小义量身打造的。 姬玉泫将其中一只玉镯拿起来,掂在手中看了看,点头道:不错。不论玉镯本身的做工还是内部暗刻的法阵,都无可挑剔。 她拿起乐小义的左手,替乐小义将玉镯戴上,大小刚好合适。 砚良温玉色泽青翠,衬得乐小义洁白的皓腕越发白皙,煞是好看。 姬玉泫还要替乐小义戴另外一只,乐小义却将手抽了回来,让后将那只玉镯戴在姬玉泫的手腕上。 粉袍女人愣住,姬玉泫也面露惊讶。 这套玉镯两只在一起才能起到最大的防护作用,单只玉镯内部法阵的功效只有三成。粉袍女人好心提醒一句。 乐小义还握着姬玉泫的手,姬玉泫任由她握着,没有要抽回来的意思。 这样就好。乐小义道。 两只玉镯要在一起,那她们人也不要分开。 姬玉泫看着乐小义的眼睛,读懂了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乐小义小心拂下姬玉泫的衣袖,盖住那只玉镯,咧着嘴笑起来:有姬姐姐在,谁能伤到我?语调婉转,将那粘人的莺莺燕燕语气模仿了个十成十。 可这心意,却真得不能再真。 粉袍女人看了乐小义一眼,眼里有笑,可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又是个一往情深的姑娘,可玄天宫少宫主的真心,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啊。 姬玉泫和乐小义离开首饰铺,姬玉泫抬起手腕,摇了摇那玉镯,笑吟吟地问乐小义:真不要? 你戴。乐小义坚持。 姬玉泫于是笑开怀,纵容了她:也好。 第139章 祁剑心一走, 竟三日未归。 乐小义和姬玉泫那日去找首饰铺的粉袍女人拿了玉镯子,回来就没再出去过。 小茹这三天来状态并未好转,姬玉泫替她探了脉, 抓了一副安心养神的药给她喝, 还替她下了针, 让她在床上躺了三天。 昏迷之前, 小茹嘴里重复说着两个字:禁阵。 禁阵? 乐小义和姬玉泫都猜不到禁阵的由来, 唯一有所关联的就是君澜剑,而她们是她们此行的目的,不可能放弃。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三日黄昏, 盘膝打坐的乐小义忽然睁眼, 眼瞳中闪过一缕精芒。 鸿蒙剑心蓦地闪烁起来,有一股极强的剑意自远方深山中逸散而出, 正是那日祁剑心离去的方向。 乐小义飘身而起,推开屋门时, 姬玉泫已站在门外。 二人相视一眼,彼此间的默契浑然天成, 相携离开客栈,玄天宫的高手留下一名继续看护小茹, 另一人也随之前往方才剑气动荡之所。 先前那一道剑气只出现了一瞬间, 但凭借空气中残留的剑意气息, 鸿蒙剑心锁定了剑意出现的方位,姬玉泫也有自己的法门感知那剑意突生之地所在。 三人全速赶路,乐小义的速度稍慢一些, 但有姬玉泫帮扶,也能跟上。 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们已经深入一片老林,沿着山坳继续前行,及至人迹罕至之地,姬玉泫突然停步,示意乐小义和身后侍从先等一等。 姬玉泫四下一观,手上掐了个乐小义看不懂的诀。 此处有迷阵。姬玉泫道,我们已经在迷阵里了。 乐小义一惊,她完全没有觉察。 姬玉泫身后那位灵元境侍从也愣了一下,显然不只是乐小义,连他也没发现异样。 姬玉泫掏出几枚铜钱,施了一卦,很快有了答案:走这边。 乐小义没看懂卦象,心道自己要学的东西果然还有很多。 但此行的重点不是学卦,乐小义心里记下这个事情,跟在姬玉泫身后穿过树林,前方出现一处乱石嶙峋的谷地。 姬玉泫在谷地外停下脚步,乐小义倒吸一口冷气。 那空地中有几根石柱悬空而立,柱下一道伤痕累累的黑影,可不就是祁剑心? 一柄暗金剑刃,血色剑脊的宝剑立在祁剑心面前,剑身没入地面一寸,可祁剑心却没能将它拿起来。 不止如此,恐怕祁剑心还被困在这剑阵中无法出去了。 姬玉泫脚尖一挑,踢飞一枚石子,石子飞向那片乱石地,下一瞬,锃一声响,那拳头大小的石头被无形的剑气削豆腐似的切成碎块。 乐小义背脊一寒。 谷地边缘,有锋锐的剑气结成一个倒扣的碗形剑阵,剑阵内不时划开一道黑漆漆的裂缝,裂缝中涌动着可怕的气息波动。 姬玉泫伸手拦住乐小义二人,此地剑阵的强度很大,能将祁剑心伤成这样,必定不是她们能擅闯的。 她们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小茹说的那句禁阵,会是指这一道剑阵吗? 祁前辈!姬玉泫朝阵中盘坐之人高声道,前辈能听见晚辈说话吗? 阵中黑影抬了抬头,一只猩红的独眼看向乐小义和她身边的姬玉泫和玄天宫高手,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应了姬玉泫一声:小辈,你帮我一个忙。 前辈请讲!姬玉泫立即回答。 素闻玄天宫之人见多识广,你们能看出此阵阵眼在何处吗?祁剑心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他已经在这里耗了三天,如果能走,不至于拖到现在。 以这剑阵的威力本是困不住他的,但这阵内堆积了十余年从君澜剑上释放的凌乱剑气,连空间都扭曲了,如果强行破阵,会使剑气外溢,一旦控制不好,恐怕整个岚江都会被摧毁。 若果能寻到剑阵阵眼,破其阵眼,消其阵势,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姬玉泫沉声:前辈稍候,此阵奇诡,晚辈亦不曾见过,只能先试试。 她四下看了看,绕着剑阵走了一圈,视线聚焦于剑阵中某几个方位,定卦思量,忽然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眼前景物出现重影,视野内顷刻间褪去颜色,好像有一幕景与她现在看到的东西重叠在一起。 一瞬间,姬玉泫神情恍惚,片刻后又惊醒过来,异样的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连距离她最近的乐小义都没发现她的失常。 她曾来过这里吗?什么时候? 姬玉泫掩下眸心骇然。 不可能,如果她来过这里,记忆中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 是错觉吧? 姬玉泫心中寂寂然,方才须臾的心悸感还未消失,这种异样并不寻常。 她素来谨慎,不会任由自己忽略任何细小的违和感,不论如何,此地都当好好调查,谨防以后出乱子。 暂时按下心慌,姬玉泫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寻找剑阵阵眼上。 此剑阵是君澜剑落于此地之后,依靠君澜剑自身的力量和四周地形自然形成的,但存在于剑阵中那些与虚空相接的裂缝却是一个个变数。 除此之外,姬玉泫总感觉还有被遗漏了。 她闭上眼睛,灵识铺开,如流水般漫过地表,再沿着泥层向下,循着那一点朦胧的直觉寻找阵眼所在。 漆黑一片的地底深处,一双眼睛悄无声息地睁开。 姬玉泫胸口蓦地一阵钻心刺痛,喉头涌上一口逆血,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小乐小义大惊之下小泫二字差点脱口而出,最后理智艰难地制止了她,强行转了个弯,夕姑娘! 她朝姬玉泫奔过去,在姬玉泫摇晃着即将摔倒之前扶住她的肩膀:你怎么样?那玄天宫的高手快步赶来,护在一旁,眼神惊疑。 剑阵中的祁剑心也抬起头来,面色骇然,方才那一瞬间,他也感觉到了,地底有东西。 姬玉泫神态萎靡,面如金纸,她抓住乐小义的胳膊,嘴唇颤了颤:你快走!不安的预感如呼号的风浪朝她汹涌而来,毫无缘由的,她预感那双眼睛凝望的人是乐小义。 这种感觉让她心生惶恐。 乐小义被姬玉泫推得一个踉跄,满目疑惑,可她没来得及细问,剧烈的震动突然从地底传来。 寂静的剑阵活了,挤压的剑气沸腾起来,如翻卷的油锅里甩进一瓢清水,呼啸着卷起狂风,剑气破空,炸起噼里啪啦的刺耳声响。 如山的压力扑面而来,身处剑阵中心的祁剑心猝不及防地卷进漩涡里,若非真气自动护体,恐怕这一下就能让他尸骨无存。 到底怎么回事? 姬玉泫看到了什么? 锃 凌乱的呼啸声中,忽然响起一道异样的剑鸣,鸿蒙剑心猝然一动,乐小义骇然抬眸,见君澜剑自行悬空,金刃翻转,剑尖对准姬玉泫。 不! 乐小义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已先于自己的意识扑出去。 祁剑心瞳孔一缩,第一时间伸手去抓剑柄,下一瞬,他掌心暴起一团血雾,手掌顷刻间血肉模糊,君澜剑如离弦之箭,转瞬已掠过数丈。 玄天宫灵元境高手拔剑出鞘,欲阻君澜剑势。 只听叮一声响,他手中那柄三品宝剑还未触及君澜剑,迎着剑气便被斩断,君澜剑从断口处过,去势不减。 电光石火,乐小义一掌震在姬玉泫的肩头,手腕处玉镯亮起银芒,于她身后展开一道护阵。 护阵只顿了短短一瞬,随即咔嚓一声碎了。 姬玉泫受力倒退,惊慌抬手,只碰到乐小义冰冷的指尖,一触就被迫分开。 君澜剑穿胸而过,乐小义瞳孔涣散,目不转睛地望着姬玉泫,她张嘴,口中溢出一蓬血沫,夹杂着短短几个字眼:你好好的。 随即,她脚下的地面骤然塌陷,将她连人带君澜剑,一起卷入泥土之中。 轰一声响,剑阵坍塌,积压在阵中的剑气四下逸散,吹刮在姬玉泫几人身上,割出无数鲜血淋漓的伤口。 剑气冲击散去,祁剑心带着一身伤扑向乐小义消失的地方,强行砸开地面,可除了夹杂着鲜血的泥土,什么也没有。 玄天宫高手连退数步,口中喷出一口逆血,五脏六腑皆如火烧。 护法。他唤了一声瘫坐在地目光呆滞的姬玉泫,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呢? 她也不知道呀。 姬玉泫盯着地面上一滩血迹和发疯发狂的祁剑心,神情漠然。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悬在空中,现实和她隔了一层不透气的屏障,她俯瞰着地面上声嘶力竭的人,感情却像从身体里抽离出去,恍然如梦。 不悲,却痛。 说不上是哪儿在痛,也许是身上伤口,也许是胸中撕开的血洞。 她慢慢站起身,五脏六腑都在痛,腿上没什么力气,晃了好几下,侍从欲扶,被她用力挥开。 祁剑心看向她的视线满是汹涌澎湃的杀意,可她看着,竟不觉得怕。 她现在,是冷静,还是冷漠? 甚至有一瞬间,一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 死了,是不是就能解脱? 第140章 一切都因她而起。 姬玉泫神情漠然地半阖着眼, 看着满地狼藉,终有一段模糊的记忆浮现出来,从那无声掠过的画面中, 捕捉到一点端倪。 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对祁剑心凶煞的目光视而不见, 素白的手掌按在地面那滩血迹上。 真正的劫难, 才刚刚开始。 解铃还须系铃人。 印玄。她喃喃道, 地底的禁阵,出自印玄一脉的高人。 ===第104章=== 里面困了一只鬼,她要杀的人是我, 小义她不会有事的。 那一剑九死一生, 可若下手的真是那只鬼,乐小义就还有救。 还有救。 像要说服自己似的, 在心里一遍一遍小声重复。 她要找到她,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印玄?祁剑心眼中凶戾稍敛, 却流露怀疑之色,你说的是上古传承下来, 一世只有一脉的印玄术士?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姬玉泫抓了一把浸着血的泥土,用力攥紧, 没回答祁剑心的话。 如果她早知道, 又怎会带乐小义来这里? 她将指尖捻起的血土含进嘴里, 咸腥的气息刺激着她的双眼,空荡荡的心这时才又有了知觉。 疼痛压弯她的脊梁,指尖抠进泥土中, 肩膀痉挛似的,不时抽搐一下。 脆弱转瞬即逝,她再站起来时,眼底已漠然一片。 没有人能看清她心里真实的模样。 路过祁剑心时,姬玉泫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我还会回来,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侍从愣了一下才快步跟上姬玉泫:护法 他刚开口,姬玉泫便打断了他:联系五年前那个接手调查印玄血脉任务的人,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一日之内,我要拿到他的消息。 彼此见面时,姬玉泫并不惊讶,但枫红雨却差点从凳子上翻下来。 夕护法?枫红雨向面前的人确认。 姬玉泫抬眼,没理会她的问话,开门见山:你对印玄了解多少? 一日之内,她不仅拿到了消息,还见到了枫红雨,是意外的幸运。 姬玉泫面无表情,平平淡淡的语气,枫红雨却没由来打了个哆嗦,她心一沉,细细打量了一眼姬玉泫。 她与眼前的女人有过两面之缘,枫红雨自认有两分看人的眼光,前两次相见与今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数次见面,姬玉泫给她的感觉都很冷,与洛青城那种军人的冷肃不同,姬玉泫的冷是由心而发的,对诸事皆无意趣的冷漠疏离。 若说前两次见面的冷还有一股被温火烤着的转圜余地,那么今日所见,只有深渊般不见底的孤寒。 就好像喜怒哀乐都从身体中抽离,余下的只有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哪怕下一瞬就天崩地裂,万物寂灭,想必她也不会动容。 视线与姬玉泫冷肃的目光对上的瞬间,枫红雨肝胆一颤,短短数日间,发生了什么? 她收回目光,压下疑问,回答道:五年前我接手这个任务,调查到永州东阳山匪首沈成奎手上有一枚印玄所制的护身舍利,于是潜入东阳山,卧守至今。 拥有印玄血脉的人虽多,但真正的传承一次只传一个后人,只有上一位印玄传人因故死亡,下一位传承之人的血脉才会觉醒,拥有传承之力的印玄后人手心会出现印玄一脉的血符。枫红雨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悉数相告。 我自沈成奎口中得知,这一世的印玄传人就在岚江。枫红雨神态凝重,有消息表明,近来有不少未知神秘势力的人手涌入仟州,恐怕也是冲着印玄去的,我这才匆匆赶来,欲上逾岚山寻人。 什么势力能提前洞悉她的目的?又或者,是他们和她有相同的想法。 此人在逾岚山?姬玉泫听见枫红雨话语中的重点。 是。枫红雨点头,消息千真万确。 可知他实力如何?姬玉泫又问。 先天,应该是灵元境,不到丹元境的层次。 姬玉泫点头:好,你随我去逾岚山。 枫红雨一愣,追问:几时出发? 现在就走。姬玉泫起身。 要快。 迟则生变。 姬玉泫心道。 枫红雨跟着站起来,随姬玉泫一起离开药铺。 可从药铺出来还没走几步,一道人影拦在她们路上,姬玉泫抬眸冷冷地扫了此人一眼,对枫红雨道:给你十息善后。 枫红雨眉头皱起,脸色不善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女人,冷冷道:你还没走?到底想干什么? 洛青城从姬玉泫身边走过,在枫红雨面前驻足,观枫红雨全副武装的样子,警惕地蹙起眉来,不答反问:你现在要去哪儿? 与尔何干?枫红雨懒得和她废话,好狗不挡道,让开! 此前的事,她就当自己被恶狗咬了一口。 洛青城却一改先前暴躁易怒的性子,愣是没因枫红雨不善的态度生气,而是目露担忧地瞅着她:你伤还没好,不管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 洛青城,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枫红雨冷着脸,不为洛青城的言辞动容,说完这句话后蓦地笑起来,也对,疯狗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皮笑肉不笑,口中说的话句句如针扎。 笑过后,她沉了声: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我最后再说一遍,洛青城,你不要跟着我,再让我看见你,我会直接动手。 说完,她从洛青城身侧过,一个正眼也没留。 · 冰冷的岩露滴在乐小义脸上,她幽幽转醒,下意识地曲了曲指。随即,令人窒息的疼痛卷过全身,她脑中一白,险些再次昏死过去。 她轻抽一口冷气,闭上眼,内视己身,剑伤贯穿胸膛,她身下一片濡湿的血迹,身上则压着一摞黑泥。 没死。 乐小义心道。 君澜剑刺向她时,激发玉镯中的法阵护体,遂只阻了一瞬,却偏移了剑锋,致使那一击没有直接捅进她的心口。 鸿蒙剑心仍尽职尽责地护卫着她的五脏六腑,心脉险险将碎,因温心草蕴养过的缘故,吊住了她最后一口气,否则她多半就醒不过来了。 忽然,乐小义眉头一蹙。 她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地底涌上来,经四肢百骸渗入她的身体,封锁溢血的伤口,一点一点修复她的受损的经脉和筋骨。 因这神秘力量的缘故,伤痛减缓许多,僵硬的四肢好像都暖和了一些。 乐小义这才明白,她能醒过来,并不是自己的意志多强大,而是有人在救她。 伤口的血已自行止住,可她动不了,也无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如果这股延续她生机的力量消失,那天寒地冻的,等待她的只有缓慢临近的死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这次的伤没有上回被剑影卫一掌伤得重。 君澜剑虽然是五品重宝,但剑本身的威力并未被激发,比之魂元境的剑影卫迎面一掌,还是弱上几分。 所以,哪怕被君澜剑洞穿胸腹,她也还能动弹,伤口虽痛,却也不及上次筋骨尽碎的痛苦。 乐小义忍着令人晕眩的疼痛掀开盖在身上的泥土,撑着颤抖的胳膊坐起来,哑着声问:是谁在这儿? 她还记得自己昏迷前一瞬发生的事,地面塌陷,她被卷入泥层之中。 所以这个地方应该在地下,阳光照不进来,四壁昏黑,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有人,对方的修为也远高于她,她不可能感应到对方的气息。 在她的灵识范围内,只有她一个人,以及落在她头顶不远处,斜插在地面上的君澜剑。 乐小义话音落下之后,许久没有听见回音。 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幽幽一道女音在黑暗中响起:不然你猜猜我是谁? 其声入耳,乐小义心脏一缩。 小小泫? 不对。 声音很像,但不是小泫。 而且,明明只有她一个人陷进泥层。 如果是小泫的话,不会离她那么远,也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乐小义心里砰砰直跳,四周的黑暗像活了似的朝她压过来,攥着她脆弱的心脏,随时都有可能超出负荷,暴毙而亡。 她不敢开口,哪怕心里已经涌现无数个理由反驳她下意识的猜测,可那声音,真的与姬玉泫一模一样。 沉默持续了数息之久,对方没有听见她的回答,黑暗中却又响起一声轻笑。 既畅快又戏谑,就像看穿了乐小义心里的想法似的,笑得她头皮发麻。 你是不是,不敢回答?声音再次传来。 黑暗被一双苍白的手拨开,女人从迷雾中走来,绝美的容颜清晰刻印在乐小义的视野里。 乐小义呼吸一窒,像有一盆夹了冰的水从她脑门上泼下来,冻得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结成块。 我看见你和那个占据了我身体的冒牌货在一起,而我却在这里等了你十一年。女人凝望着她,目光专注却悠远,还有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悲恸,小义,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救我出去。 第141章 有一瞬间, 乐小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她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却生出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乐小义嘴唇颤了颤,想开口, 却好半晌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直到指甲嵌入掌心的尖锐疼痛将她唤醒。 她忍着胸口剧痛, 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 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你到底话音从唇齿间漏出来, 没忍住,牙关相触,发出孱弱的咯咯声。 别怕。 有个声音在心里对她说。 不要怕! 乐小义面无血色, 猛一咬牙, 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哪怕这个人和姬玉泫长得再像,她也不会因对方一句话就动摇, 刚才,将君澜剑指向姬玉泫的, 肯定就是这个女人。 女人听着乐小义的质询,看着乐小义眼中陌生与疏离, 眼里沉默的悲恸比来时更深。 她没有回答,只低头看了一眼乐小义的伤, 然后转身走了。 那落寞的背影, 在黑暗中格外凄凉。 明知女人只是顶着小泫的容貌, 看见那张脸上露出如此神色,乐小义心里仍像针扎一样,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心软, 不能给这来路不明的人可乘之机。 女人一步步走远,乐小义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胸口处的伤又开始流血了。 她是看到自己伤口崩裂才走的么? 乐小义用力摇头,任这女人作何想,与她无关,也不能动摇。 她挪了挪身子,倚靠在岩壁上。 腿脚胳膊都使不上劲,只靠了一会儿就困倦难当,眼皮很沉,好似有千钧重,呼吸也困难。 乐小义只坚持了数息时间,实在挨不住,眼皮搭下,渐渐没了声息。 意识朦胧间,她又感觉到那股温暖的力量渗透她的四肢筋骨,耐心地修复她一身伤痛。 有许多话想说,可她没有力气,也开不了口。 你到底是谁?从何处来? 为什么要杀小泫,又为什么要救我? 女人替她止住胸前伤口的血后,也许觉察她醒了,那股力量又退出去,四周回归寂静。 乐小义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因伤之故,她的意识始终浑浑噩噩的。 每隔一段时间,女人都会替她疗伤,可她不再出现,也没有再和乐小义说过一句话。 乐小义想拒绝她的好意,与其让女人替她疗伤,她宁愿自己就这样慢慢死去,好过承了她的好,有恩在心,将迫使她去了解这个人的经历。 可她嘴张不开,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只能闭着眼,以回忆和姬玉泫相处的一点一滴麻痹自己,让自己的心冷硬且坚定。 和姬玉泫重逢后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回放,姬玉泫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刻在她心上,她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而且聚少离多,但每一次相处都默契自然。 两个人相处时熟悉亲切的感觉做不得假,那就是她的小泫。 可即便她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不要动摇,不要多想,一遍遍向自己确认,小泫就是小泫,在等她回去,心底深处那一抹惶惶不安却无定数。 她怕承认自己害怕,恐惧直面真相,不敢问,也不愿听。 黑暗消磨着她的耐性,伤痛折磨她的意志,若不是想再见姬玉泫的强烈渴望支撑着她,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得失心疯。 姬玉泫在等她。 小泫在等她。 乐小义努力睁眼,入目所见,仍是昏黑一片,不是噩梦,也无法离开。 没有药物支撑,她的伤好得很慢,但在那女人日日不息的照料中,到底是慢慢好了起来。 她撑起身,望着眼前黑暗。 那长相与姬玉泫一模一样的女人就藏在这片黑暗里,按她的话说,十一年前,她就在这里了。 乐小义心里揪着痛,十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玉泫被那两位仙人带走后,遭遇了怎样的变故? 姬玉泫身上压的担子太多太重,可为什么命运还是不肯放过她? 她的小泫,明明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啊。 乐小义忽然悲从中来,情不自禁地红了双眼。 你不信我,我还没哭,你哭什么?女人的声音传来。 乐小义蓦地一惊,抬袖拂去眼角泪滴,抽气道:谁哭了?我没哭。她压下心头酸涩,猛一咬牙,道,你不要给我治伤了,我不想欠你人情,还不起。 话音落下,黑暗沉寂半晌。 乐小义听见一声叹息,沉重得仿佛一座山,压在她的肩膀上。 不用你还。女人说。 话音稍顿,又道:你快点好起来。 乐小义鼻子又酸了,她闭上眼,祈求女人离她远一点。 不要再对她好了,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不要再用姬玉泫的脸,姬玉泫的声音,动摇她的心。 可这些祈求,她一句话也不能说,一旦开口,就会露怯,就会暴露她在害怕的东西,就会给藏在黑暗中的女人可趁之机。 她又浑浑噩噩地睡着了,梦里是小时候的场景,可她身边的人,一会儿是姬玉泫,一会儿又挂上另一张模糊的脸。 乐小义被这个可怕的梦吓醒了。 一颗心从疼痛到麻木,坚持变成了习惯,脑海中一片空白。 得等到什么时候,黑暗才能过去? 无法想象,也不能给自己定个期许的时间,只有日复一日,绵绵无尽的等待。 在她坠落于此之前,这个女人,是不是也像这样,在平静到绝望的死寂中,度过这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第105章=== 乐小义双手掩面。 不要害怕,小义。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话,要不这样吧,我听你说怎么样?你跟我讲讲,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后来?乐小义仿佛没听懂女人话里的意思。 女人也不恼,耐心地解释:就是那天徐管事把你叫走之后,你后来又去了什么地方?遇见了什么人?我想听你说,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略带撒娇的语调,时间仿佛一瞬间就拉回那一天,姬玉泫揪着她的衣袖,娇嗔地一跺脚:什么事都来,烦死了,我想在家练剑,小义,你去看看,好不好? 眼泪顷刻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下来。 乐小义死死咬着唇,没哭出声,但眼泪却如何都止不住。 她感觉自己高筑的心防正在坍塌,可她毫无办法。 她抱紧双膝,将脸埋进膝盖里,瓮声瓮气地小声回了一句:我不想说,你不要再找我了。 黑暗再次沉寂下来,女人果然不再找她说话。 对不起。 乐小义咬着牙喃了一句。 如果女人咄咄逼人要告诉她真相,也许她能更加绝决。 但女人是真的了解她,不管是刻意为之,还是发自内心的温柔,这种以退为进的做法,的确动摇了她。 都是计谋,都是假象。 心底有个声音声嘶力竭,乐小义双肩垂落,掩面而泣。 女人深知她的脾性,所以每走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她的心坎上。 她和姬玉泫一模一样,不止是长相和声音,连她们举止,习惯,甚至说话的语调,都无懈可击。 乐小义心不由己地陷入自我怀疑,如果她先遇见的是这个女人,会不会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 她一直在寻找女人的破绽,以此坚定自己的决心,可女人日复一日的理解宽容,却像尖刀似的,折磨着她越渐柔软的心。 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没有半分将姬玉泫遗忘,哪怕只稍微意识到内心动摇,便会滋生数倍于动摇之上的愧疚。 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且绝望,她怕就算熬过了这不见尽头的黑暗,再见到姬玉泫,此刻种在她心里的彷徨和愧疚将把她推进更难堪的深渊。 甚至,她已经开始害怕与姬玉泫相见。 小泫会对她失望吧。 她抱紧自己,狠了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一条路走到黑却做了错误的选择,就叫她下辈子来赎罪吧。 · 姬玉泫和枫红雨一起前往逾岚山,后面偷偷跟了一个洛青城,但姬玉泫赶时间,枫红雨也没有心力再计较,只当洛青城是个透明人,眼不见,心不烦。 逾岚山上道路崎岖,枫红雨有伤在身,虽然速度也不慢,但跟上姬玉泫的速度却非常艰难。 姬玉泫发现了她的情况,手腕一翻,扔出一物。 枫红雨将之接过,发现掌心多了一枚丹药。 服下此药,抓紧时间。姬玉泫眉头紧锁,没等枫红雨,继续朝前走了。 枫红雨看了一眼手里的丹药,这药的品质明显不低,药香沁人心脾,仅仅闻到味儿,她就感觉精神一振。 难道,此物就是玄天宫的秘药,玄灵丹? 主宫的护法的资源真是丰厚,枫红雨心道,难免艳羡。 枫红雨服下丹药,药效立竿见影,腰腹处伤口灼烧的痛感立即散了许多,枫红雨紧绷的心神稍稍松了些,伤势好转,她的情绪也恢复了不少,立即快步跟上姬玉泫。 逾岚山顶的竹屋遥遥在望,姬玉泫脚步一顿,抬手示意枫红雨停一下,她视线警惕地四下一望,心完全沉下来。 我们来晚了。姬玉泫面沉如水,眼底一片冰寒。 枫红雨闻言一惊。 晚了?姬玉泫这话是什么意思? 距离她得到印玄后人的消息过去也没多久,可以说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仟州,怎么还会来迟? 枫红雨发现姬玉泫肩头起伏一下,激烈的情绪波动只出现了一瞬间,随即回归平静,方才那一下仿佛是枫红雨的错觉。 很快,她就明白了姬玉泫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姬玉泫快步走进小院,竹屋正门大开,一道人影盘坐在正厅中的蒲团上,背对着门外。 前辈?枫红雨跟过去,试探着唤了一声,却无回应。 屋内无声无息,院中安静到近乎诡异的气氛让枫红雨心中不安的感觉迅速放大,她快步走进屋里,绕到那人影正面,果见其嘴角留有一道血痕,但此人气息已绝,无力回天。 枫红雨脸色一变,道了一声冒犯,二话不说扒开此人右手手掌,手心攥了一道血符,血符已淡,却未完全消失,说明此人刚刚死去不久。 是印玄后人,自断心脉而亡。枫红雨断言道,说得咬牙切齿,很不甘心。 姬玉泫冷冷瞥了一眼,嘴角溢出一声嗤笑:倒是死得干净。 此人可不就是十一年前,前往姬府将她带走的那两位仙人之一? 是算到了她会来找他,所以自行了断了吗? 不完全如此。 姬玉泫视线自屋中扫过,联系方才庭院中看到的几个脚印,心里叹了一口气。 四周恐怕还有埋伏。 第142章 四周恐怕还有埋伏。 这想法甫一出现, 姬玉泫立即嗅到一缕腥风。 几道锋锐气息凭空乍现,十余黑衣蒙面的高手将竹屋团团围住,不由分说直接动手, 其目标正是姬玉泫。 这十余人中, 有两个灵元境, 三个髓元境, 余下也都是骨元境巅峰修为的角色, 两位灵元境高手一现身,立即带着必杀之意扑向姬玉泫。 后知后觉的枫红雨脸色急变,她刚一抬首, 便被四五个人堵住去路。 很好。姬玉泫笑起来, 她抬眸扫过面前一众黑衣人,已经猜到这些人的身份, 你们最好祈祷今天能杀死我,否则, 你们的主子很快会去给你们陪葬。 那冷如玄霜的眼神,看得为首的黑衣人头皮发麻。 其人猛一咬牙, 没吭声,但眼里的杀意却如同实质的利箭, 表明了他们的决心。 双方一交手, 轰一声响, 竹屋炸开,门窗碎块四散纷飞。 姬玉泫以一当十,气势尤占上风, 一掌逼退其中一个灵元境高手,剑锋出鞘,三品宝剑寒光如瀑。 十多黑衣人,皆已悉知姬玉泫的凶名,见其抽剑,一时间竟都面露犹豫之色,无一人敢上前硬扛其锋芒。 两个灵元境高手没想到他们十余人同时出手竟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内心暗骂一声,当先扑出去,与姬玉泫短兵相接。 比之姬玉泫的游刃有余,枫红雨则捉襟见肘得很,好在先前上山时姬玉泫给了她一枚玄灵丹,伤势见好,否则在高压之下,她恐怕已经受伤。 黑衣人进一步,枫红雨就被迫退一步,光是防住眼前凌乱的招式就耗尽心力,完全无法反击。 她只有寄希望于姬玉泫,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姬玉泫那边战斗结束之前,尽力拖住这些黑衣人的脚步,替姬玉泫稍微减轻一些压力,也尽可能的让自己不要受伤。 可她算盘打得响,黑衣人却都不是好相与的,这些黑衣人见姬玉泫那边战况胶着,便越想速战速决,好快些前往支援,任务一旦失败,除了死,他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枫红雨遭遇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一招没防住,呲啦声响,黑衣人手中银亮的剑刃划破她的胳膊,一道血痕顷刻间染红了她的衣裳。 有一就有二,双方交手百来招,枫红雨不仅肩背多了数道剑痕,腰腹间的伤口也再次撕裂,浑身上下多处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手中短刃捅进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心口,但她流了太多血,加之过度的体力消耗让她眼前出现重影,腿脚发虚,几乎站不稳了,眼看身后一人手中之剑直刺她的心口,她却连回手的力气都没有。 死也要多拉两个垫背的! 枫红雨发了狠,奋力转身,欲在那剑刃刺进身体的同时,割断来人的喉咙。 可意料中的穿胸之痛没有出现,一道轻灵的身影掠入战圈,挑开刺向枫红雨的剑锋,回手一枪,像穿糖葫芦似的,将那黑衣人穿在枪尖上。 交给我!洛青城一杆银枪舞得滴水不漏,单打独斗她或许不是枫红雨的对手,但她练的枪法大开大合,最适合这种遭人围攻的场合,以一打三都游刃有余。 枫红雨踉跄两步,见洛青城替了她方才的位置,将剩余三个黑衣人全部拦住,给她留足了喘息的余地,心里蓦地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 她想发火,可话没开口,喉咙兀地一痒,忍不住呛咳两声,将拒绝的话全堵了回去。 等她缓过劲来,姬玉泫那边已躺了好几具黑衣人的尸体,两个灵元境高手身上也挂了彩。 黑衣人越打越惊骇,姬玉泫的修为明明不及他们二人,身上也已多了好几道伤口,可她爆发出的战力却让他们举步维艰。 另外一边枫红雨有洛青城支援,以为只是收拾一只小虾,岂料有两人都折损在枫红雨手中。 眼看着带来的人手已经死了一多半,其中一个黑衣人狠了心,手上掐出一个诡异的符诀,无论如何,他们今天必须留下姬玉泫的性命。 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死亡更加残酷的命运。 符诀一现,以血为引,其人身上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威压,这气息压得还未突破先天的枫红雨和洛青城二人脸色发白,洛青城手上动作一滞,与之交手的几个黑衣人气势立马反卷。 呲一声响,刀刃削过洛青城的手腕,被银甲护腕挡住,但那刀刃上带的内劲令洛青城手腕一震,整个手臂都被暗劲震得发麻。 洛青城下一招接续吃力,另外一名黑衣人则趁机上前一步,刀刃直取洛青城的心窝。 当 枫红雨替洛青城接下这一招,复当当两招欺近那黑衣人,气势汹汹。 黑衣人横刀挡住枫红雨手中短刃,但见枫红雨左手压上右手手背,嘴里低低一声咆哮,短刃上立时传来一股大力,推着他不由自主后退好几步,最后咚一声抵在柱头上。 短刃遭遇激烈抵抗,不得寸进,枫红雨立即变招,脚下一踏,足尖旋出寸长尖刀,噔一脚切断黑衣人的脚筋。 啊!黑衣人惨叫出声,手上力道一卸,枫红雨趁势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再回身时,剩下两名黑衣人其一被洛青城一掌重创,只余一人还在负隅顽抗。 枫红雨快步走过去,在受创倒地的黑衣人身上补了一刀。 刀尖夹杂的劲力震碎其人心脉,枫红雨收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冷着脸去帮洛青城。 另一方,使出禁术的灵元境高手实力骤然拔高一个层次,掌风与姬玉泫手中剑气相撞,发出金铁交击的脆鸣。 姬玉泫在其掌势之下不可正面迎敌,被迫退了几步,避其锋芒。 其人乘胜追击,一连数掌击向姬玉泫的面门,姬玉泫足下一错,身形灵巧地旋身躲避,伴随轰隆隆一阵响,竹屋侧壁暴起一串轰鸣,本就不堪重负的墙面朝后倒,噼里啪啦地掀起一蓬烟尘。 烟尘未散,一道剑气穿透烟尘,黑衣人动作一顿,抬掌欲破此招。 锃 寒刃紧随于剑气之后,锋利的剑尖兀地穿进黑衣人的手掌,直捅进小臂之中,肆虐的凌厉剑气呼啸着划开他的皮肉,带来直入魂魄的可怕痛楚。 下一瞬,寒刃一旋,将他的手臂齐根拧下来。 其人口中一声沉闷痛哼,眼露惊恐地看着从渐渐消散的烟尘中掠出的姬玉泫:你 他话没说完,一道剑气穿喉而过,姬玉泫手中之剑也刺进他的心口。 仅剩的最后一个灵元境高手没敢上前,腿肚子打了个哆嗦,看着姬玉泫一双猩红的眼眸,竟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你,你 他脸上,是与方才死在姬玉泫手中的灵元境高手如出一辙的惊骇。 我,如何?姬玉泫唇角一掀,抽剑拂袖,抹去剑刃上的鲜血,笑容肆意且妖娆。 体内血液沸腾喧嚣,眼中杀意汹涌,噬血的气息扑面而来。 黑衣人喉咙一动,倏尔回神,返身欲走。 下一瞬,寒锋穿心而过,将他整个钉在地面上。 姬玉泫朝他走过去,剑锋一旋,面无表情地卸去他的头颅。 刚结束战斗的枫红雨和洛青城一回头就看见这一幕,枫红雨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姬玉泫下手干净利落,杀灵元境高手竟如屠猪狗。 洛青城却在这时皱起眉:你是姬玉泫? 方才姬玉泫与黑衣人交手,用的功法是独门功法,玄天诀。 经洛青城这一提醒,枫红雨也猛然意识到问题,讶然道:姬玉泫?少宫主?不是夕绝情护法? 枫红雨震惊极了,面前这个人居然就是姬玉泫么!她原来已经见过姬玉泫好几次了! 姬玉泫闻声却不答话,只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 枫红雨心里没由来涌起一股恶寒,下意识伸手拦在洛青城面前,示意她后退。 此时的姬玉泫,看起来很不对劲。 洛青城被枫红雨拦在自己身前那条伤痕累累的胳膊吸引了注意力,一愣之下,倒没太在意姬玉泫满身煞气。 姬玉泫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动手,可她到底压住了澎湃的杀意,眼中猩红的血丝一点点褪去,最后锃一声剑鸣,收剑入鞘,长身而立。 她收回目光,吩咐枫红雨:把这里一把火烧了。 说完,她像是感觉不到伤口疼痛似的,没做任何处理,径直走出竹屋。 直到姬玉泫的身影消失在竹屋门口,枫红雨才陡然意识到她护在洛青城身前的胳膊格外突兀,她收回手,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自卫。 说完,她立即意识到这借口烂得不行,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枫红雨无法直视洛青城饶有深意的目光,逃也似的大步迈出竹屋,给洛青城留下一个仓惶的背影。 洛青城跟在她身后,时而凝眸蹙眉,时而目露欣喜,纠结半天,却总也没想明白枫红雨刚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第143章 枫红雨按照姬玉泫的吩咐一把火烧了竹屋, 再回头时,姬玉泫已经沿着山路往下,只剩一个小点儿了。 枫红雨正要跟着去, 突然被洛青城拽住: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你没看见少宫主已经走了吗?枫红雨横了洛青城一眼, 处理什么伤口, 先跟上少宫主! ===第106章=== 洛青城眉头紧皱, 继续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你先包扎一下伤口,再追能轻松一些。 她只是抓了一下枫红雨的手腕,就沾了一手血, 枫红雨身上的衣服都快被血浸透了, 若血流尽,还有活路么? 你谁啊你?枫红雨烦得不行, 甩了一下胳膊,没甩开洛青城的手, 顿时怒上心头,喝道, 撒手! 这女人不听劝,非要跟着她, 一再阻挠她办事就算了, 还要干涉她的选择和决定,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看枫红雨怒目圆睁,一副要动手的样子,洛青城一咬牙, 直接掀起枫红雨的衣袖,掏出金创药瓶就要给枫红雨上药。 这一行为刺激到枫红雨敏感的神经,直接燃尽她心里最后一点耐心,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浑身汗毛乍竖,反手就是一个利落的巴掌。 啪 洛青城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浮现几道清晰的指痕,她像被一巴掌扇蒙了,手上动作顿住,药瓶一下没拿稳,跌在地上,药粉洒了一地。 枫红雨又气又急,眼睛都红了,但她看见洛青城脸上的手印时心里又没由来生出些许愧疚。 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枫红雨稳住呼吸,压下心头异样的酸软,恶狠狠地瞪着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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