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口。 她的双脚像钉在地面上,生了根,不敢向前,也不能后退。 呼出一口气,似乎要心尖上的血都吐出去似的。 咽下涌到喉头的甜腥味,乐小义云淡风轻地吐出一个字:是。 她抽回思泫剑,溅开的血开出灿烂的花。 寄情于剑,如今这把剑,竟已重得她握不稳了。 任眼前出现阵阵黑影,乐小义胸中翻江倒海,脸上却波澜不惊:姬玉泫,收起你的仁慈,记住你的身份。 姬玉泫没曾想,有朝一日,她还需要有人来提醒她记得自己的身份。 她的身份,玄天宫少宫主。 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姬玉泫看向乐小义的眼神彻底冷若冰霜。 她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 乐小义没看清姬玉泫是如何出手的。 等她反应过来,她刚刚冲开的穴道再次被封起来,而且这一次,姬玉泫将她的穴封得彻底,不仅止了她的行动,还点了她的哑穴。 下一瞬,她膝盖弯被剑鞘敲过,传来尖锐的刺痛。 她的身体便沉沉落地,双膝噗通一声砸在地上。 姬玉泫欺近她,居高临下,毫不怜惜地捏住乐小义的下巴,将她的脸挑起来。 指腹轻柔地掠过乐小义的眉眼,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易容除去,露出那一张藏在易容之下,清秀柔顺,却格外隐忍的脸。 她那一双瞳色稍浅的眸子里好像藏着许许多多的情绪,太复杂了,难以一一分辨。 为什么呢?姬玉泫没由来的一句喃喃低语,像在问乐小义,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乐小义明明不听话,可她还是无法讨厌她? 她弯唇一笑,目光看似缱绻,可那抹温柔却只浮于表面,更深的地方让人摸不清,看不着。 乐小义听着姬玉泫呢喃般的低语,她的心仿佛坠入深渊,盖上一层层坚冰。 她无法动弹,只能被迫以这种臣服的姿态,受制于姬玉泫。 看着姬玉泫朝她靠近,将冰冷的唇印在她的额头上。 与此同时,耳边也响起姬玉泫低哑而充满磁性与诱惑的声音:不需要理由了,乐小义,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用一切手段,尝试从我手中逃走。 秦韵注意到乐小义的处境不妙,脸色蓦地一变。 可她没来得及有所行动,秦幼渊便挡在她身前,盈盈笑着:怎么?我的好姐姐,你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居然还能分心别人么? 秦韵咽喉的疼痛还没消下去,此时听见秦幼渊的声音,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她艰难喘息着,抹去眼角脆弱的眼泪,维持着最后一丝倔强:幼渊,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知道现在的你也许根本不需要顾及谁的看法,获得谁的允许,但我还是要说。 秦韵用力吸了一口气,以此驱散肺腑中几近痉挛的疼痛:家里那些老古董,我会想办法,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他们逼你。 哪怕她要实力没实力,要势力没势力,可她是秦幼渊的姐姐。 即便秦幼渊扼住她的喉咙,玄天宫的人将她团团围住,她也没怀疑过秦幼渊,她相信秦幼渊不会杀她。 就算她真的死在秦幼渊手里,也只当是为她过去的所作所为赎罪。 幼渊不会杀她的。 不论秦幼渊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那个会拿着花灯许愿,让姐姐要快乐的,她的妹妹。 第195章 姬玉泫吻了乐小义的额头, 语调缱绻,残忍又戏谑地敲定了她的命运。 乐小义陷入无法自拔的伤痛,可在哀漠的痛楚中, 又有藏着一丝隐晦而扭曲的欢喜。 她竟然还能以如此卑微的姿态留在她身边。 明明已经忘记了前缘, 却还是, 想要拥有她吗? 姬玉泫想怎样都好, 哪怕她对她没有情, 只有得不到的不甘心,以及想将她拿捏在手的控制欲。 都没关系。 乐小义闭上眼,任眼泪划过眼角。 她不再奢求姬玉泫能想起什么, 最好不要想起来, 这样姬玉泫就不会再受伤了。 与其说她是被掌控的那一方,不如说, 这是她心甘情愿的结果。 她愿意用一生,陪姬玉泫玩这样的游戏。 可姬玉泫吻过她的前额, 忽然眸心一暗,敏锐地抬起头, 对陷入沉默中的秦幼渊道:该走了。 院方传来一股令人心悸的可怕气息,姬玉泫一点也不奇怪, 来人必然是祁剑心。 秦幼渊二话不说一个手刀甩在秦韵后颈上, 秦韵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地不起。 乐小义受到的待遇稍微好一点, 姬玉泫点了乐小义的睡穴,将她打横抱起来,足尖一点就飞速退开。 玄天宫留了一人在原地, 与倒地昏迷的秦韵一起等候祁剑心。 一行人离开树林,很快就没了踪迹。 回程路上,秦幼渊扫了一眼卧在姬玉泫怀里的乐小义,意外地挑了挑眉:之前坏你计划的人,就是她? 嗯。姬玉泫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得与她往日的随和不像同一个人。 秦幼渊越加感到奇怪:你居然不杀她? 不杀。姬玉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要把这个不听话老是想跑的人关起来。 姬玉泫不想多说有关乐小义的话题,她回看秦幼渊,似笑非笑地问她:怎么不把你的好姐姐带走? 秦幼渊脸上的笑容淡了,妖异的眼角勾起来,清清冷冷地回答:玄天宫不适合她。 姬玉泫收回目光,秦幼渊想起方才秦韵对她说的那番话,也难得走起神,两人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回到忝州分堂,姬玉泫与秦幼渊分道扬镳。 她把乐小义直接带去地牢,给她上了手链和脚链,将她扔在厚厚的枯草上。 不知过了多久,乐小义醒过来,清清冷冷的牢房里充斥着淡淡的霉味儿,只有铁牢外的走廊上亮着几盏昏暗的油灯。 身上的穴道已经自行解开,乐小义翻了个身,手腕脚腕上的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侧躺在枯草上,两眼无神地望着精铁质地的牢门。 这里是玄天宫的地牢吗? 牢里除了她,好像没有其他人了。 她现在,竟然成了姬玉泫的阶下囚。 乐小义双手掩面,哽咽着,蜷成一团。 走廊里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眼角濡湿的泪迹被乐小义悄无声息地抹去。 片刻后,姬玉泫出现在牢门前。 乐小义透过潮湿的指缝看向姬玉泫,眼神无助且凄楚。 乐小义越如此,姬玉泫心越冷。 她朝乐小义走过去,在乐小义身侧俯身,冷冷地问她:想出去吗? 乐小义没说话。 姬玉泫将乐小义的手从脸上扒下来,粗暴地将之交叠起来禁锢于乐小义头顶,又问了一遍:你想从这里出去吗? 乐小义垂下眼睫,姬玉泫便钳住她的下颌,迫使乐小义抬起头来。 那双水润莹然的眸子纵然隐忍,终究藏不住委屈和难过。 姬玉泫来时本平复了一些的心情骤然腾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她强迫乐小义与她对视,勾唇冷笑:求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放你出去。 乐小义咬着唇,颤声道:求你 姬玉泫眯眼:求我什么? 求你放了我。 姬玉泫凝视着乐小义的眼眸,忽然恶劣地笑了:不放。 乐小义吸了吸鼻子,似乎意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未因姬玉泫的回答而失望。 双手举在头上有些难受,她动了动胳膊。 姬玉泫立即欺身过去,将她完完全全按在地上,让她动也不能动。 乐小义试图挣脱姬玉泫的钳制,可她的挣扎无异于螳臂当车。 细嫩的手腕在姬玉泫的五指扣压下现出几道红痕,姬玉泫捏住乐小义下颌的右手拇指顺着乐小义紧抿的唇线抚下来,一点一点用力,直到乐小义喉咙里溢出一声软弱无助的轻吟。 姬玉泫幽邃的瞳孔里藏着几许道不明的情绪。 她的眼神越寂静,身上的气息便越沉。 乐小义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愤怒,而她的愤怒,多半是因她而起,如此,她心里竟然也有两分异样的满足。 这样的姬玉泫不可捉摸,就像她们重逢之初,那样喜怒无常。 乐小义不知道姬玉泫还会对她做出什么,但她逆来顺受,姬玉泫愿意给她的,不论好的、坏的,她都甘心接受。 姬玉泫。她听见寂静中响起自己的声音。 姬玉泫沉默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耐心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可乐小义其实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想说的话不敢说,最后她只闭上眼,叹息道:如果你不希望你在剑神宗铸剑大典上的计划出什么纰漏,我建议你还是放了我。 言外之意是,祁剑心不会任由她一直待在外面,有姬玉泫的作保也不行,所以祁剑心迟早会来找她。 姬玉泫和祁剑心有合作,如果祁剑心看见她受到这样的待遇,势必要与姬玉泫撕破脸,这样姬玉泫的计划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她不知道姬玉泫的计划是什么,但这件事对姬玉泫而言很重要,姬玉泫为了铸剑大典已经准备了好几年。 祁剑心是溯源境的强者,他如果要与姬玉泫为敌,现在的姬玉泫除非调动玄天宫的高层,否则无法与祁剑心抗衡。 姬玉泫不会想得罪祁剑心,这是乐小义说出这句话的底气。 你居然威胁我。姬玉泫发出嘲弄的轻笑,你信不信,祁剑心永远不会知道真相?退一万步说,祁剑心他知道你在我这里受了委屈,要跟我撕破脸皮,然后呢?只要我不放你,他就会乖乖与我合作。 乐小义吸了一口冷气。 她信。 以前她未见姬玉泫在她身上使手段,是因为姬玉泫对她格外宠爱,可若她在姬玉泫眼中不再特别,姬玉泫向来不吝以高效率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姬玉泫将她抓起来也是一样,姬玉泫要的是她的服从,是她顺应她的心意留在她身边。 可这偏偏是她眼下,唯一的不可能。 既然少宫主做什么都肆无忌惮,又何必多此一举,要来问我的想法呢?乐小义再次闭上眼睛,违心地说出一长串刺耳的话,你向来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我说我想走,你不肯,那我说留,你就能高兴了吗? 姬玉泫心里一刺,漆黑的眼眸越发幽暗。 乐小义睁眼,松了手腕上的力气,明明是一副任人宰割的孱弱模样,可眼神却清清冷冷:你把我关在这里又能怎么样? 越了解姬玉泫,便越清楚怎样的话更伤人。 就算你打断我的双腿,废了我的修为,只要我还有一双手,我就可以爬走,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迟早会想办法逃走。你堂堂玄天宫少宫主,在我这样的人身上耗着,有什么意思? 乐小义对姬玉泫说着这些话,心里却在淌血。 有什么意思? 没人知道。姬玉泫自己也不知道。 可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人敢不拿正眼瞧她。 你说得对。姬玉泫漠然道,幽寂的瞳孔晦暗深沉,可你也说了,我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会在意你的,你情愿不情愿,想留不想留,我不在乎。 乐小义眼前一暗,两眼微睁。 姬玉泫毫无预兆地吻住她嘴唇。 温柔的,细腻的,可又是蛮横的,无礼的。 乐小义克制着本能,对姬玉泫的亲吻毫无回应。 唇上蓦地一痛,血流进乐小义嘴里,渗过齿缝,咸咸淡淡的血腥味,是姬玉泫对她的报复。 湿润的舌尖舔过血淋淋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酥酥麻麻的刺痛。 微凉的亲吻沿着她的嘴角滑下去,乐小义喉头一动,闭眼藏起眼底的叹息。 她没有再反抗,任由姬玉泫放肆地拉开她的衣领,布帛碎裂的声音在幽静的地牢里显得格外刺耳。 · ===第142章=== 乐小义睁眼,目之所及,是陌生的房间天顶。 不是在地牢么? 昨夜的记忆模糊了,恍恍惚惚,好像最后,还差一点点,她突然被姬玉泫打晕了。 乐小义试图挪一挪胳膊,可她一动,浅浅盖在身上的薄被顺着肩膀滑下来,露出掩盖在薄被下的风景。 她浑身上下不着寸缕,胳膊、肩头残留着斑驳的红痕。 除此之外,她脚踝上还绑着一根细铁链,但两把剑就在床尾,似乎是被人刻意放在那儿,以供她逃跑之便。 记忆缓缓回笼,乐小义瘫坐在床头,愣愣地望着屋子里紧闭的门窗出神。 良久,她叹了一口气。 那女人口口声声放着狠话,到底骨子里还是那个口是心非的小泫。 最后临门一脚,她居然逃走了。 第196章 少宫主, 你抓来的姑娘跑了。秦幼渊推门进屋,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姬玉泫手中的笔一顿,在奏报上留下一团清晰的墨迹。 随即, 她又继续笔走游龙, 仿佛刚才的失误根本就不存在。 秦幼渊抄着双手倚靠在门边, 斜眸瞅着一语不发, 埋头伏案的姬玉泫, 妖异的眼眸透出意味深长的浅笑。 · 乐小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玄天宫的地界里出来的,似乎她只是拿起自己的剑,斩开了脚上的铁链, 然后穿上叠在床头的衣裳, 开门走出来。 有人围住她不让她走,她就拔剑相迎, 尽管她浑身酸软,根本没什么力气, 因此身上还挂了彩。 也许是有人要保她的命,所以玄天宫的人都不敢对她下死手。 路过的行人见她一身是血, 纷纷诧异回眸。 乐小义目不斜视,踉踉跄跄地走进一间无人的破庙, 倚靠在庙内柱子上休息。 似乎, 从凰栖界回来后, 她的眼泪就没有停过。 明明那么痛,可她又甘心在这令人窒息的痛苦中沉沦,如果这是姬玉泫套在她身上的枷锁, 或许她这辈子都挣不脱。 曾经祈愿过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小泫乐小义喃喃念着,长吐一口气。 没有人来找她,她在破庙里歇了一天,调整好心情,这才回到黔和。 祁剑心见到她时颇为惊讶,见她神情疲惫,脸色苍白,不由皱起眉头,问她:玉泫说你受伤了,她带你去疗伤,可你怎么 我没事。乐小义牵起嘴角笑了笑,一点小小的皮外伤,她小题大做了。 回来之前她就考虑到自己一身伤会引起祁剑心的怀疑,所以提前把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并自行包扎了伤口。 祁剑心目露怀疑之色,欲言又止。 乐小义故作轻松地打了个呵欠,朝祁剑心摆了摆手:伯父,我赶路回来,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好。祁剑心点头。 乐小义一走,祁剑心的脸色立马沉下来。 回到房间,乐小义困倦至极地往床上一躺,什么都不去想,闭眼让思绪放空,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睡着后,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山顶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悬崖下黑漆漆的一片。 晃眼,她看见对岸有个人也和她一样站在崖边,那个人有和她一样的容貌,一样满脸泪痕,然后一步迈进深渊里,刹那间不见踪迹。 那个自己坠入深渊之后,她依旧原地站着,冷眼看着自己消失在黑暗里。 有一股力量在背后推着她,让她向前,可她的双脚却在崖边生了根。 她不怕死,她只是,不得不活下去。 梦醒了,乐小义翻身坐起,人却还沉浸在迷茫的思绪里。 她朝窗外看了眼天色,似乎距离她睡下也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 乐小义盘腿打了一会儿坐,起来后精神恢复了不少。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乐小义道了一声请进,何云露推门进来,手里端了些小菜:我听前辈说你回来了,吃点东西吧? 乐小义这才想起,她先前去找秦韵的时候,何云露来这里寻了祁剑心。 见何云露将端了小菜的托盘放在桌上,乐小义问她:你见到秦韵了吗? 她在你隔壁房间。何云露回答,那天前辈去找你们,秦姐姐受了点伤,玄天宫留了个人在照看,顺便等祁前辈,那人告知前辈姬玉泫带你去疗伤,然后就走了,怎么,姬玉泫没告诉你吗? 乐小义眸心黯然,姬玉泫怎么会告诉她这些,她摆了摆手:人没事就好。 不过乐小义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姬玉泫和秦幼渊到底没有伤秦韵的性命。 秦韵听说乐小义醒了,也过来坐了一会儿。 比起先前在秦府时的意气风发,见过秦幼渊后,秦韵就像个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肩膀,一蹶不振。 她让小二送了两壶酒来,与乐小义一人一杯,屋子里气氛很沉重。 秦韵没问乐小义是怎么从玄天宫逃出来的,也没问乐小义与姬玉泫之间的关系,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 乐小义看看她,再看看自己,同样的蔫儿头耷脑,竟从愁苦中寻出了点乐子,无奈道: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都不敢相信那天我们居然是去救人。 而她们两个,哪怕遭遇了不好的对待,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不将真相宣之于口。 秦韵听她这么说,咋么着饮了一口酒,也笑了笑,举杯: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活着就是捡了一条命。 乐小义佩服秦韵的洒脱,仰头饮尽杯中酒。 爱不敢爱,恨又恨不起来。 她能怎么办?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乐小义压下心头苦涩,抬头问秦韵,不回秦府了? 秦韵点头:不回去了,不是要去济州吗?现在就可以出发。 乐小义也想调节一下心情,便将何云露叫过来一起商量,何云露无牵无挂,随时都能走。 于是,第二天,一行四人从黔和出发前往济州。 途中有一日,天上忽然下起小雪。 乐小义一整天没有出门。 她将自己关在屋里,抱着姬玉泫送她的那只玉镯子以泪洗面。 自乐小义从忝州分堂出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到姬玉泫。 姬玉泫似乎已经放弃她了,否则那一日也不会故意放她离开,这让乐小义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 每日除了日常的修炼就是游山玩水,因火蛟内丹的缘故,乐小义的修为进境一日千里,没多久就隐隐有要突破骨元境的迹象。 乐小义尽可能不让自己东想西想,心情一天天的敞亮起来。 祁剑心暗中注意着她的情绪,见她似乎真没事了,才渐渐放下心。 · 又是一年冬日落雪,姬玉泫披着狐裘站在雪中。 总有一抹飘忽的思绪,像从发间吹过的风,抓不住,不停留。 明明往些年日日都是如此,可不知为何,这一夜格外落寞。 她手里拿着一封纸页有些泛黄的书信,没有署名,藏在她书桌暗格最里面,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年年生辰日,岁岁与君思。 字迹遒劲,锋芒毕露,那时写信的人,是何等的自信开朗。 她忘记了写信的人是谁,也正因为忘记了,所以她断定这是乐小义的字。 除了这封信,还有一些蛛丝马迹藏在她的屋子里,上了铜锁的小木匣,和写满乐小义名字的字帖与书画。 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是她亲手把她想抓住的推走了。 少宫主。一名黑衣侍从走过来,在姬玉泫身后跪下,恭敬道,属下查到了梅大人的行踪。 梅如君。 姬玉泫叠起书信,收入袖子里,对他道:上拜帖,我要见她。 · 又过了一个多月,乐小义一行人抵达济州。 因身份缘故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左府,乐小义让何云露拿了左诗萱给她的玉佩去左府拜访,左诗萱意会,私下出来同乐小义见了一面。 左诗萱不算外人,祁剑心也露了脸。 乐小义还记挂着姬玉泫要在铸剑大典上搞事情,将信息传达给左诗萱后,让她到时候注意一些,提前有个准备后,他们一行人就先回龙吟山脉。 左诗萱则要跟随左氏的前辈一起,等铸剑大典快到了,再去剑神宗。 在途中走走停停又耽搁了小半个月,乐小义在岳州与祁剑心分道,届时姬玉泫会替祁剑心准备去剑神宗的身份。 与祁剑心一起留在岳州的,还有君澜剑。 秦韵则跟随乐小义二人一起行至龙吟山脉脚下,说是等铸剑大典开始之后,再跟随来往的宾客一起上山,届时就算遇见了秦氏的人,他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所以最后,就只有乐小义和何云露结伴回了剑神宗。 上了山,何云露要去西院,乐小义在岔路口与她分别,自行回到南院,前往寒楼拜访柳清风。 她下山时正是初夏时节,而今才到第二年初,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再从先前熟悉的山路走过,恍如隔世。 距离铸剑大典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柳清风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回来了。 轩和一直与姬玉泫有联系,所以对乐小义在山下时的境况有一定的了解,也时常会将情报分享给柳清风。 近两个月来,姬玉泫来的书信里,有关乐小义的字句比往常少了许多,只说乐小义已经回程,不日应能抵达剑神宗。 仟州岚江一战的具体情况姬玉泫没有告诉轩和,因传言提及了乐君皓和乐小义的名字,让轩和二人紧张许久,好在后来被姬玉泫妥善解决了,乐小义也没什么大碍。 可了解归了解,真正见了面,柳清风还是大惊失色。 乐小义离宗历练之前才刚刚突破脉元境,回来之后居然就已经触摸到骨元境的门槛,她在山下的时候得了怎样的机缘? 由此推测,仟州之事,说不得还真有乐小义参和其中。 柳清风还没问,乐小义就主动把自己在山下历练时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向柳清风和盘托出,唯独避开了姬玉泫失忆的部分。 当乐小义提到乐君皓和君澜剑,柳清风就在书房里下了一层隔音的法阵,乐小义这才继续说下去。 她明确告诉柳清风,乐君皓魂魄未亡,祁剑心铸剑大典时会上龙吟山,但具体他们要做什么,乐小义自己也知之不详。 之所以将这些事告诉柳清风,也只是让柳清风届时小心一些。 剑神宗恐有大变。 第197章 时隔一年, 乐小义重新回到自己在南三阁的房间。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物是人非。 乐小义花了半个时辰整理屋子,打扫清洁, 趁着今天难得放晴, 将床上的被褥拿到院里去摊开了晒。 得闲后, 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刻了千字文的棋子, 摊开棋盘与自己对弈。 每落下一子, 都仿佛在她心上凌迟。 如此直到黑白棋子摆了满盘,乐小义才叹了一口气。 或许过去这一年,她的确在修为上有所成长, 但她失去的, 远比她得到的多太多。 她就是那么没出息,甘愿受困于方寸之地, 走不出去。 明明才活了二十四年,她却有一种看尽悲欢离合, 已失无可失的心情。 果然人生在世,悲喜无常, 没人知道第二天的太阳是否依旧明亮。 可这不代表她就要坐以待毙。 乐小义翻开一枚棋子,棋子背后刻着个定字。 定心, 方能思变。 眼下除了修炼, 努力变强, 别无突破困局的办法。 · 铸剑大典将至,望龙山上明显热闹起来,不少外门弟子都接了去锻剑厅打杂的贡献任务, 乐小义也不例外。 锻剑厅藏在主峰后的山谷里,里面很热,堪比熔炉。 整个锻剑厅像一座倒扣埋在地下的塔,共计六层,越往下层,温度越高。 地底下流淌着赤红发亮的铁水,许多工匠聚集于此,但绝大多数工匠都只能进入上三层,锻造次三品以下的刀剑。 下三层则是禁区,只有剑神宗天工名录内记名的锻造师才能进入。 此地平时来往之人不多,也不对外开放,由于特殊时期,厅外管理比平日松散一些,但厅内的守备却较之以往多了一倍。 近来因铸剑大典将至的缘故,锻剑厅人手不足,乐小义负责从锻剑厅内搬运兵器匣子,跟随护送队伍将这些供给外门弟子的次二品以下品质的刀剑送到外门各个堂口。 她在角落里独自忙活,消声一整年后,几乎已经没有人记得她,何况在锻剑厅里,就算遇见一个剑樾堂的弟子,对方也不一定来自樾清居。 带队的是一个内门师兄,骨元境六层修为,清点了车上货物,对刚刚送了一摞剑匣过来的乐小义道:师妹,劳烦你再跑一趟。 他说着,搬出一个有些破损的剑匣:这个匣子里面装的是边角废品,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师弟拿错了,你且将东西送回去,去二层换一箱次二品精铁剑。 乐小义应了,先将废料送去回收处,随后拿着通行令下锻剑厅二层,穿过来往忙活的工匠,径直走向堆放成品刀剑的地方,找到次二品精铁剑,抱起剑匣就走。 转身时有个人从她身旁过,乐小义一时不察,与那人撞上了,对方纹丝不动,乐小义打了个踉跄,手中的剑匣子掉在地上,摔开一条缝。 走路小心一些。那人落下一句话,扫了乐小义一眼,然后走了。 乐小义俯身去捡地上的匣子,将剑匣的盖子合拢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息。 她四下看了看,发现那刺鼻的气味来自她脚下的剑匣。 一小撮灰色粉末从剑匣缝隙间漏出来,乐小义捻了一点在指尖上,凑近闻了闻,这味道,有点像火硫石。 火硫石是绘制爆破符的原料,其材遇火即燃,一般要远离明火存放。 乐小义皱起眉,回头看向身后排列整整齐齐的剑匣,心里疑惑,剑匣里为什么会有火硫石的粉末? 没想清所以然来,乐小义关上剑匣的盖子将其抱起来,剑匣里装什么是工匠的事,她只负责搬运罢了。 乐小义抱着剑匣走后,人群中有个人抬头看向她的背影,直至她走上石阶。 当天傍晚,乐小义完成最后的护送任务,辞别领队的师兄,去宗务厅交了任务。 ===第143章=== 正要回南三阁,途经一片人少的树林,乐小义忽然嗅到一缕腥风。 已不需要鸿蒙剑心示警,乐小义抽剑出鞘,叮当两声响,来人一击不中,立即变招,要抹乐小义的喉咙。 乐小义眼神冷冽,回手一剑荡开对方剑招,心里大致估测出对方修为,约是髓元境初期。 应该不是尉迟氏的人,乐小义心道,多半与今日她发现火硫石异样有关,此人当时应该也在锻剑厅,现在来,是要杀人灭口的。 乐小义冷哼一声,虽说要在铸剑大典上捣乱的不一定只是玄天宫,但乐小义直觉此人应该就是玄天宫的人。 对方看出乐小义只是一个脉元境修为的菜鸟,根本没料到乐小义能挡得住她的袭击,更料不到乐小义曾只身战胜了髓元境巅峰的火蛟。 乐小义不再留手,当对方提剑刺来,她抬起胳膊硬抗,在那人既惊又嘲的目光中,剑刃砍击在乐小义的小臂上,却发出金铁交击的异响。 随即,乐小义手中的思泫剑洞穿了她的小腹。 霸道至极的火蛟灵气冲体,其人脸色一白,内腑受创,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她抽身一退,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飞身而退时,扔出一只镖阻挡乐小义的脚步。 那人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迹,乐小义低头看向插在她脚边的镖,熟悉的造型和纹路让她确认了此镖之主的身份,她收起思泫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片刻后,巡林的弟子路过此地,发现地上的血迹和飞镖,立时将此地异像报给轩和。 何云露回到西院后休息了一段时间,每天会去西院后边一小片无人的竹林打坐,晒晒太阳。 这一日日暮,夕阳即将落下西山,她收功起身,折了一片竹叶叼在嘴里,吹奏流传于家乡的小曲儿,只是听着婉转的曲声,似乎就让她的心境平和下来。 一曲终了,何云露吹落那片竹叶,提起手边的剑,准备回去了。 这时,她忽然听见噗通一声响,像重物落地的声音,心下疑惑,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寻过去。 没走几步路,绕过一方巨石,一名女子倒在石下阴影里。 何云露四下看了看,并无旁人,她在心里斟酌一番,警惕地朝此人走过去。 其人容貌俊秀,但脸色煞白如纸,身上穿着剑神宗内门弟子袍服,胸腹间有一道贯穿的剑伤。 血还未止住,在来时路上留下点点滴滴的痕迹。 何云露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其人悠悠醒来,见身前有人,眼神一利,但这凌厉的目光在认出何云露外门弟子身份的瞬间被刻意掩藏。 只是紧抿的唇角仍透出几许冷意,让她看起来似乎不好亲近。 师姐何故受伤?需不需要师妹送你回内门?何云露好心问了两句,那女子却摆了摆手,多谢师妹,我并无大碍,请问师妹可知,这附近药堂在何处? 药堂稍远,师姐若不嫌弃,可到西院来,我那儿还有些伤药。何云露看了眼此女腰腹间血淋淋的伤口,又道,师姐伤得这般严重,不若请樾清居的长老替师姐看看? 女子撑着剑起身,向何云露颔首道谢:请长老就不必了,皮外伤而已,只不过,现下我的确不便行动,承蒙师妹收留。 何云露先领着女子去小溪边清理了伤口和衣服上的血迹,而后两人一同回了西院,途中碰见许久未见的同院师姐郑若仪。 何师妹。郑若仪热情地向何云露招手,一年未见,师妹竟与先前判若两人。 何云露笑了笑:师姐可是说我在山下受苦受难,回来变丑了? 这说的哪里话!郑若仪也跟着笑起来,朝何云露眨眨眼,刻意压低了声音问,师妹入外门两年,竟从体元境到脉元境跨了一个大境界,快告诉师姐,你在山下时,可是有甚奇遇啊? 郑若仪的热情异于往常,何云露垂下眼柔顺浅笑:师姐说笑,哪里有什么奇遇,不过吃了些苦头罢了。 她下山一年,赶超许多同期弟子,院中不乏艳羡妒忌她的人。 郑若仪哪里肯信,还欲再问,何云露先出声打断了她:云露还有要事,就先失陪了。 说完,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师姐,请随我来。 郑若仪这才注意到何云露身后还有一人。 那人走路悄无声息,只是站在何云露身后,竟然没叫郑若仪发现。 郑若仪被吓了一大跳,可见那人身上穿着内门弟子袍服,顿时愣住,等她再回神时,何云露已领着人走了。 还说没有奇遇,都结识了内门的师姐。郑若仪看着远去的两道背影拧眉抱怨,不知走了什么大运,有什么了不起,涨了一点修为,就不将师姐师兄放在眼里了。 方才那人在说你坏话。正走着,脸色煞白的女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何云露闻言意外回眸,而后笑了:不用管她。 这一趟下山,她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了不与人论短长的道理。 付出的努力与所获得的成就,心中自有一杆秤衡量轻重,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际遇,不能强求。 何云露请师姐进屋,翻箱倒柜找了伤药出来,要开口,却不知其如何称呼,遂顿了顿,道:师姐,需不需要我帮你上药? 不用了,放在桌上就行,多谢。其人向何云露道了谢,话音稍顿,见何云露要开门出去,便唤住她,冷着脸说了一句,我叫颜无念。 何云露开门的动作暂缓,闻言笑了,点头应了声:好的,颜师姐。 第198章 何云露出去打了盆水回来, 敲了门没人应声,推门进去便发现颜无念已经不见了。 用过的伤药整整齐齐的排在桌子上,血迹和纱布也都被清理干净, 什么都没有留下。 何云露在门口站了片刻, 扫了眼身后来往的人群, 顿了顿若无其事的走进去, 放下木盆, 将桌上的伤药收起来。 乐小义和神秘人短暂交手之后,并未将此事告知轩和,轩和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复命, 血迹到西院后的竹林里就断掉, 此事无疾而终。 随着铸剑大典的临近,剑神宗上越来越热闹, 陆陆续续有其他门派的人上山,乐小义去锻剑厅打完下手之后又到山门前去迎客。 外门弟子负责前山事务, 脉元境的弟子沿山往下,为宾客们领路上山, 而体元境的小弟子们,则留在山门前接待宾客。 初时, 上山来的只是一些小帮小派和末流家族之人, 到铸剑大典将开的前半个月, 炎刀门派了三位长老,领着七个门中弟子前来拜访后,上山来的便都是各大州内排得上名号的大家族了。 这天, 乐小义与南院其他几个弟子候在望龙山下,有几人上山来,乐小义定睛一看,竟都是熟人。 洛师姐!乐小义抿唇一笑,上前几步,朝洛青鸢及其身旁两位行礼,大小姐,二小姐! 洛家三姐妹结伴而来,却不见洛氏长辈,乐小义疑惑,便小声询问洛青鸢:师姐,洛氏前辈没有来吗? 洛青鸢朝她使了个眼色,将乐小义拉到一边去,靠在她耳边小声道:老家伙们摆谱,要过两天再上来,但我听说咳,今天就会来,所以和姐姐们先上来了。 乐小义眨眨眼,单纯又无辜地问洛青鸢:那个咳是谁? 洛青鸢美眸一竖,瞪眼看向乐小义,隔着衣服拧了一把乐小义的胳膊,哼道:在山下去学坏了是不是?敢打趣师姐了? 乐小义立马认怂,讨饶道:我错了,待会儿左师姐上来的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洛师姐! 洛青鸢赏了乐小义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招呼着二位姐姐上山。 乐小义主动凑过去问需不需领路,被洛青鸢瞪回来:好好在这儿待着,难道你师姐不识路? 乐小义哪里不明白洛青鸢的言下之意,是让她在这儿守左诗萱呢。 送走洛氏三姐妹,乐小义朝洛青鸢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洛青鸢今天情绪明显和以往不一样,话都多起来了。 乐小义走回自己的位置,身旁一位师兄拍了拍她的肩:乐师妹。 师兄有何指教?乐小义谦逊垂首。 指教不敢当,就问你个事儿。师兄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浮着一团可疑的绯红,乐师妹与洛青鸢师姐很熟吗? 洛青鸢方才与乐小义单独在一边说话,他看见了。 唔乐小义不明白这位师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把话说满,只道,有些交情。 师兄明显精神一振,紧张地捏紧袖口:那乐师妹知不知道,方才上山去的二位姐姐,穿青衣的那一位,是什么身份? 乐小义皱起眉,此人口中的青衣女子是洛青云。 那位姐姐是洛府的二小姐。乐小义看向师兄,除此之外,我也不晓得了。 名字也不晓得?师兄又问。 乐小义看出了点什么,好言劝道:师兄想知其名,何不当面去问? 师兄闻言,面色讪讪,向乐小义道了谢就走开了。 乐小义想起先前在永州时,洛家三位小姐联手起来堵枫红雨的场面,心里为这位师兄默默叹了一口气。 洛家三姐妹上山后不久,左氏的车马便到了,让乐小义意外的,左诗萱竟是只身上山。 左师姐。乐小义朝左诗萱拱手,一个人来的? 左诗萱朝她微微一笑:家中长辈途中遇见几个友人,或许会迟点上山。 乐小义哦了声,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呢,似乎和洛青鸢方才与她说的那一句,异曲同工。 方才洛师姐也上去了。乐小义状似不经意地提起,笑问,左师姐需要师妹替你领路吗? 左诗萱一点也没有心思被人看穿的窘迫,她扫了乐小义一眼,唇角维持着柔和的微笑,坦然道:那就有劳乐师妹了。 乐小义没瞅到乐子,朝左诗萱皱了皱鼻子。 左诗萱白她一眼,但在乐小义看不见的角度,左诗萱耳侧被青丝遮挡的一小块粉白肌肤,染上了一点绯色。 距离铸剑大典还有好几天时间,剑神宗为上山的宾客在内门前山准备了下榻之所。 乐小义与左诗萱结伴上山,及至迎客居。 乐小义寻了在迎客居中待客的体元境小弟子,询问他洛氏三位姐妹的去处。 回师姐的话,洛氏三位客人在云字十五小楼东厢。 问到了洛青鸢所在,乐小义便直接领着左诗萱过去。 洛青鸢是剑神宗内门弟子,在内门有一座自己独居的小院,但她没回去住,而是陪着二位姐姐在迎客居逛了逛。 洛家三姐妹都是出类拔萃的长相,走在一起更是引人注目,到了落脚之地后,没一会儿就有其他家族和宗派的弟子前来拜访。 因洛氏长辈未至,故而来往的也多是平辈中人。 乐小义与左诗萱并肩行来的时候,正好炎刀门有两名弟子登门,与洛家姐妹相谈甚欢。 左诗萱远远瞅了一眼,洛青城歪着脑袋好像在出神,没有认真听谁说话,只不时应上一两声。 洛青云与那位炎刀门年长一些的师兄在讨论医理,各执己见。 年轻的脉元境小师妹性子开朗,自来熟,她虽然身在炎刀门,但自己修的是剑,而且在剑法上颇有天赋,才脉元境修为,便被内门长老看中,收作门下弟子了。 洛氏的问心剑诀素来有名,她听说洛青鸢师姐问心剑诀已经练到第六层,便央着洛青鸢指点她的剑法。 师妹,莫要胡闹。炎刀门师兄板起脸来,威严地喝止小师妹,末了,又朝洛青鸢歉意一笑,悦苓师妹性子跳脱,还请洛师妹多担待。 韩悦苓一点也不怕洛青鸢的冷脸,更不怕门中师兄,只朝师兄吐了吐舌头,不理他,揪着洛青鸢的袖子笑嘻嘻地撒娇:青鸢姐姐好厉害呀,就指导苓儿两招,好不好嘛? 洛青鸢很不擅长应对这种热络的性子,她面冷心软,面对韩悦苓这样的小丫头可劲儿央求,她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洛青云惯爱看她笑话,自然不会帮她解围,洛青城则是不知在想什么,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境况。 洛青鸢愁眉不展,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轻笑:想得洛师姐指点,可是有条件的。 洛青鸢霎时眼前一亮,侧身倚靠廊前围栏,朝缓步行来的两人看去,漠然的嘴角勾起一道不明显的浅笑。 什么条件?韩悦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被这话吸引了注意,看向拾级而上的左诗萱。 同门师兄却打断了她的话,起身朝来人见礼:这位是左氏的左师妹吧? 左诗萱朝此人颔首,韩悦苓一听师兄所言,两眼都放出光来,惊讶道:左氏?左诗萱师姐吗? 她立马撒开揪着洛青鸢衣袖的手,快步朝左诗萱迎过去,规规矩矩朝左诗萱拱手行礼,这才好奇道:左师姐,洛师姐指点人要什么条件呀? 左诗萱看了一眼抿唇不语的洛青鸢,扭头将乐小义拎出来:这你可以问乐师妹,她可是咱们外门唯一一个获得洛师姐亲自教导资格的师妹。 明明只是带个路,却莫名其妙被左诗萱抓出来挡枪的乐小义一脸呆滞。 见韩悦苓开开心心地奔着乐小义去了,左诗萱丝毫没有一点愧疚,笑吟吟地朝洛青鸢过去,在她身边寻了个位置,小声问她:洛天洞府历练不是几个月前就结束了吗?怎么今天才回宗? 这不是舍不得离家,便借着铸剑大典的东风,与两位姐姐一同前来吗?洛青鸢回答得云淡风轻,说完,她唇角微微勾起,朝左诗萱露出一个轻轻浅浅的微笑,倒是左师姐,铸剑大典还有十多天,怎么今天就来了? 左氏不比洛氏,四大家族与三神宗齐名,往年都是在大典即将开始的头两天才上山,左诗萱这么早过来,有自降身份的嫌疑,洛青鸢很想知道她要怎么解释。 左诗萱本来想听洛青鸢说两句好听的,结果被反将一军,扫了洛青鸢一眼,道:我听说乐师妹回宗了,便早早来,与她叙叙旧。 在一旁忙着应付韩悦苓的乐小义:???她怎么不知道左师姐提前上山是来找她的呢? ===第144章=== 乐小义腹诽,左师姐说的叙旧大概就是上山路上那几句吧。 两位师姐还是和一年前一样幼稚。 乐小义突然很好奇,左诗萱和洛青鸢两个在感情上的进展,她总觉得,以这二位的状态,怕是熬到地老天荒,也不会捅破窗户纸。 左师姐可真是心系师妹的好师姐。洛青鸢哼了声,撇开脸去。 两人修为相仿,左诗萱一直与她互称师姐,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师妹。 左诗萱朝洛青鸢的后脑勺露出一抹笑,而后不着痕迹地托腮拂去颊边太过明显的笑,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上次洛天洞府出事,你还好吧? 难得直白的关心,洛青鸢背对着她,没忍住唇角向上勾了勾。 第199章 等乐小义成功抽身从山上下来, 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到山脚时又接待了一小队来自桐州的宾客,乐小义忙完回到南院时,感觉身体已经快散架了, 比练一整天的剑还累。 打了盆水回屋, 简单梳洗一番就翻上床, 口中念着祁剑心传授的凝心诀, 很快就睡着了。 夜半时分, 窗户嘎吱一声轻响,乐小义平躺于床,对身外的动静似乎毫无觉察。 一道黑影行至床边, 在乐小义身侧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俯身替乐小义掖好被角,寂静的屋里响起轻不可闻的叹息声。 其人走后, 乐小义仍保持着熟睡的样子,但眼泪却凝起一滴清泪, 泫然未落。 · 此后又过了几天,鬼道宗、菩提禅宗和四大家族的人陆续上山。 乐小义时隔一年多又见到了怀法小尼, 如今怀法修为又有明显提升,已突破骨元境五层, 原先还代发修行, 这次再见, 怀法师姐已经落发,头上戴着一顶小小的尼姑帽,朝乐小义合掌见礼。 见到乐小义时, 怀法洞察了乐小义的修为,惊讶的同时朝她慈和一笑。 乐小义主动请缨领菩提禅宗一行人上山,也终于能借机向怀法道出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谢意。 举手之劳,换师妹一条性命,值得。怀法的双眼饱纳万物,乐小义不知道如何形容,但在怀法的注视下,她感觉身上的包袱没由来轻了一些。 尉迟氏的人紧跟在菩提禅宗后面上山来,恰巧与乐小义错开。 乐小义回到山下,路遇了江家江灵冉及江氏长辈,乐小义朝一行人见礼。 错身而过时,江灵冉回头看了她一眼。 乐小义猜想江灵冉可能认出了她,不由心道厉害,这小姑娘只与她在济州跃龙滩见过一面,而且那时她跟在柳清风身后,不显山不露水,默默无闻,时隔一年余,江灵冉居然对她还有印象。 剑神宗上人越来越多,平日里有些冲突的势力,今次都看在剑神宗的面子上,彼此压下火气和矛盾,不管私下里暗流如何涌动,至少表面上来看,一切都很平和。 眼看铸剑大典将开,通往内门主峰顶端问剑台的路已经打开,不少人提前两天就上去熟悉环境。 乐小义又在山下守了几天,铸剑大典前一天,两位内门丹元境长老忽然下山,在山脚下接待了一行人,并亲自领着他们上山。 山脚下的外门弟子跪了一地,乐小义也在一旁跪着,暗暗心惊。 不知道这几个人是来自何方势力,不仅最后一天才到,而且,他们竟然能让剑神宗派出两位丹元境长老相迎。 她偷偷抬眼,朝那几人背影看过去。 一共只有三个人,皆为白衣,一名长者,修为深不可测。 剑神宗那两位丹元境长老在此人面前竟表现出难以抑制的紧张,言语间隐有几分讨好意味。 两名同行之人是晚辈,一男一女,气质卓然,乐小义无法看出二人深浅。 待二位长老和那三名白衣人都走远了,才有弟子小声议论。 这三位前辈是何方神圣? 两位长老亲自迎接,会不会是 是什么?师兄为何不说明白? 那师兄却摆了摆手,拧眉道:不敢妄论。 在山前主事的一名内门师兄扫了他们一眼,低喝道:莫要多言! 纵使问话的师弟抓耳挠腮,到底也没人敢与他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乐小义暗暗记下这一幕,这三人所属势力多半不在大禹,能让被尊为三神宗之首的剑神宗如此礼遇,弟子们谈之色变,乐小义见所未见。 神荒浮屠界之大,有太多她还没见识过的东西。 三洲四海内,无数宗门,也有凌驾于剑神宗之上的势力,就乐小义所知,便有一个分堂遍布天下的玄天宫,尉迟氏也不敢明面上与玄天宫叫板。 但玄天宫纵使神秘,却不是无敌的存在。 玄天宫只是声名在外的四大魔门其中之一,在玄天宫之外,还有瀚海西龙宫,以及另外两个,乐小义都不知道名字的魔门。 但就算玄天宫不是魔教,他们派人光明正大来剑神宗观礼的话,应该也不至于让尉迟弘义派出两个丹元境长老下山迎接。 这说明,此行三个白衣人所在的势力恐怕比玄天宫更厉害。 乐小义叹了一口气,她还是见识太过浅薄了,若换了姬玉泫,必定一眼就能认出这些人的来处。 这三人是最后上山的,其人走后,有执事来换班,让乐小义等众各自回院落去修整。 所有剑神宗弟子都要参加铸剑大典,乐小义自然不例外。 这几天宗内虽然乱,但除了那一回她意外发现锻剑厅中藏了火硫石而遭人盯上外,尚无其他人来寻的麻烦。 铸剑大典二十年一次,对剑神宗意义重大,尉迟弘义作为宗主,必然不希望铸剑大典上生变,所以尉迟氏也没有那些闲工夫来注意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乐小义和其他南院弟子便一起跟随柳清风上剑神宗主峰,前往问剑台。 问剑台上早已人海茫茫,剑神宗七个堂口的弟子分布在问剑台两侧,其他各大宗派势力则根据观礼人数配备了相应的席位,汇聚在问剑台正中。 卯时未至,体元境的小弟子们就已忙活起来,恭恭敬敬地给观礼的宾客斟茶。 乐小义注意到,那三位白衣宾客的座位设在所有势力最前面。 他们身后,有些人没认出他们,对这样的安排颇有微词,但不论鬼道宗、菩提禅宗还是四大家族,位列其后,竟没有一人敢吭声。 洛氏和左氏的座位没安排在一起,所以洛青鸢没跟着两位姐姐去,而是作为内门亲传弟子,跟随贺归长老出席大典。 乐小义放眼一望,人海茫茫,不知姬玉泫又易容成谁人模样,藏在黑压压的人群中,让人根本辨识不出她本来的身份。 祁剑心想必也已经上了山。 辰时,大典准时开始。 问剑台前一块空地向上抬起,尉迟弘义率剑神宗七位溯源境长老现身,站在台上朝众宾拱手,爽朗一笑:多谢诸君赏脸,前来剑神宗观礼铸剑大典! 尉迟弘义话音一落,问剑台四周亮起四道符文柱,在空中汇聚,形成一道参天剑影,笼罩整个问剑台。 所有沐浴剑光中的人都能感觉到精神一振,一些正困于瓶颈中的人,在这剑影之下,竟隐隐有几分顿悟的感觉。 修为越低的人对着剑光的感应越强烈,甚至有不少体元境弟子在沐浴剑光的瞬间,修为就更上一层。 乐小义体内气机动荡,那种即将突破的感觉更加强烈。 问剑台上有人大笑:剑神宗的悟道剑阵果然名不虚传!有幸一观,已不虚此行也! 悟道剑阵会一直持续到铸剑大典结束,这期间,哪怕什么也不做,就在阵中修炼,也将是莫大的收获。 这是乐小义第一次见到尉迟弘义的真容,以往她只在姬玉泫和祁剑心的描述中稍微了解了一下此人的手段,但是当她真正见到尉迟弘义,忽然发现此人的长相给她的感觉和她猜想的不太一样。 尉迟弘义的样貌颇为正派,眉宽额阔,两袖清风,是一眼看去,不会让人感到任何奸邪之气的长相,似乎他往那儿一站,就让人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一个浩然正气之人。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尉迟弘义做下的那些恶事,乐小义根本无法将这样一个人和她所了解的尉迟弘义联系起来。 乐小义喉头一动,小心压低视线,以防问剑台上的人发现她在暗中窥探。 铸剑大典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 分是开剑山。 剑山与洛天洞府有异曲同工之妙,乃是汇聚剑神宗数万年以来无数锻造师心血的宝地。 此地二十年一开,内藏有无数神兵,还有几位享誉天下的铸剑师,这些人或许修为不高,但在铸剑的造诣上,却少有旁人能及。 整整二十年,铸剑师们在剑山中锻造神兵,据说剑山内高品质的刀剑中,只有极少部分是天然形成,余下皆出自于这几人之手。 剑山是他们的修炼与钻研铸造之术的地方,这些人与锻剑厅的工匠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他们是剑神宗立宗的根本,其地位不亚于通穴境长老。 如果能有幸遇见,得其指点,便可受益终身。 乐小义已从柳清风口中了解了剑山试炼的细节,剑山内的时间和外界时间有所不同,换算过来,剑山内一日,差不多相当于外界一刻。 而剑山试炼会开启一个时辰,以供锻造师将新锻造的兵器送到问剑台。 每次剑山开启,也是重宝出世之日。 这一个时辰算下来,剑山内有足足八日。 但凡修为达到脉元境,年纪在百岁以下的弟子,不论是否出身剑神宗,在这八日内都能入剑山寻找机缘。 参与剑山试炼的弟子们每人只能从剑山中取走一样宝物,他们要尽可能走到剑山深处,越深的地方,出现高品质宝剑的几率就越高,同时,也会越危险。 虽然在七位溯源境长老的关注之下,进入剑山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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