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三曲亭刚刚修缮完毕,姬玉泫还是习惯在原来的地方休息。 此时,三曲亭外立着一人,黑衣蒙面。 姬玉泫脚步一顿,眉头蹙起,而后面不改色地吩咐周围侍从:你们都先下去。 侍从全部退下,那黑衣人便摘了脸上黑布,露出一张柔和的笑脸。 小泫。 第435章 小泫。 黑布除去, 露出一张柔和的笑脸。 乐小义站在三曲亭外的石阶下,与姬玉泫尚有数步之遥,两人四目相对,夏季喧嚣的蝉鸣之声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夜凉如水。 约莫过了两息, 姬玉泫才迈开脚步, 朝乐小义走过去:你的伤已经好了?这就乱跑, 也不怕被人发现?是不是东西收到了? 她语调轻松, 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 之前所受内伤应该已经痊愈。 嗯,贺礼我收到了, 你的考虑总是周到, 我很喜欢。乐小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回答完姬玉泫的问话,复问姬玉泫:你呢?伤势如何?宫中事务还是如此繁忙, 这么晚也未休息? 刚刚去了凌寒殿。姬玉泫笑道,试了好几次, 可惜我修为低微,怕是短时间内难以攻克这道难关。 乐小义仔细观察姬玉泫的神态, 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此时姬玉泫已行至乐小义跟前,笑吟吟地对她说:你今日夜探玄天宫, 是不是要在我这三曲亭留宿? 乐小义突然不声不响地抓住姬玉泫的手腕。 姬玉泫一惊, 下意识要收手, 可乐小义用了点力,不让她挣脱。 姬玉泫的反应让乐小义心里一沉。 若真没有问题,为什么要躲?这种程度的接触,姬玉泫没有道理对她防备, 唯一的理由只能是姬玉泫的手受了伤,而且不想被她发现。 别动。乐小义沉声。 姬玉泫松了胳膊上的力道,方才乐小义五指收紧,她就知道坏了。 可事已至此,已经被乐小义发现,她再想掩盖,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会徒增不必要的误解。 乐小义掀起姬玉泫的衣袖,看着姬玉泫手臂上残留的血痂和遭雷火轰击之后形成的淤青,霎时间红了眼睛,愣了许久才倒吸一口气:进亭里说话,我看看你身上别的地方还有没有这样的伤。 没有了。姬玉泫放软了语调,撒着娇,就胳膊上有。 乐小义瞪她一眼,姬玉泫无奈噤声。 谁让她先前没坦白呢?这下说什么都不好使,乐小义不亲眼看看她的伤势,必然不能安心。 没办法,姬玉泫只好乖乖被乐小义拽进三曲亭,落下亭外的帘子,亭内与亭外便分隔成两片天地。 姬玉泫除去外衣,薄薄的一层轻纱浮在柔白的肌肤上,将那淤青的伤痕衬得更加狰狞。 有伤的地方掀起来,药膏给我。乐小义板着脸说道,语气冷冰冰的。 气氛太凝重了,乐小义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姬玉泫不敢插科打诨去触她的霉头,乐小义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听话地掀起两侧袖子,一直卷到臂膀。 乐小义深吸一口气,低着头闷声不吭地给姬玉泫上药。 直到最后一处淤青也涂上药膏,乐小义放下药瓶,姬玉泫方凑过去,用自己的肩轻轻抵了抵乐小义的肩:别生气了。 乐小义扭开头,不理她。 姬玉泫双手捧住乐小义的脸,一双桃花眼水灵灵的,顾盼含情: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嘛。 尾音婉转,酥酥麻麻,听得乐小义耳根子发痒。 但她决计不能心软,这样就算了的话,也太便宜姬玉泫了。 什么都瞒着,受伤了还不告诉她,让她一路上提心吊胆,被发现了还想藏,性质过于恶劣,她至少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不搭理这女人。 小义~姬玉泫捏着嗓子轻轻晃乐小义的胳膊,撒娇讨好的声音听得乐小义心肝乱颤,但她还是努力板着脸,不肯妥协。 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就不要生气了嘛~姬玉泫再接再厉。 乐小义拨开她的胳膊:你也知道好不容易见一面?那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 姬玉泫嘶了声,柔柔弱弱的,咬着唇楚楚可怜:你弄疼我了。 乐小义喉头一滚,心里不断对自己说,姬玉泫是装的,她刚才那一下根本没用力,不可能弄疼她。 可是 真弄疼了?乐小义问。 姬玉泫撅起嘴,委屈地望着她。 乐小义心尖一颤再颤,颤到慌了神,理智连着刚才心里那点气闷全都跑得一干二净,只是犹自拉不下脸面,只能继续板着脸,可手却轻轻握住姬玉泫的手腕,掀开她的衣袖问:哪儿疼? 姬玉泫摇头,乐小义逼问:说不说?又想惹我生气? 姬玉泫垂下头,抓起乐小义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上:胳膊不疼,这里疼。 乐小义五指微僵。 要你按一按揉一揉才能好。姬玉泫的语调娇柔婉转,乐小义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好好说话。乐小义撇开脸,拨动鬓发遮挡通红的耳根。 姬玉泫朝她贴过去,让乐小义的手掌在她心口压实了,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触感绵软柔滑。 连姬玉泫的声音也染了一层朦胧的雾,绕在乐小义耳侧,像给她的耳朵灌上一壶陈年佳酿,听着轻飘飘的:妾身以身相许,向君赔罪,小义莫生气了可好? 乐小义呼吸一窒,勉强压着些理智,僵硬地说:你身上有伤 姬玉泫的唇已贴近乐小义的耳朵,舌尖轻轻舔舐乐小义的耳廓,在她耳垂侧边吹了一口气:这点小伤不碍事,还是说,你不想? 鼻息间全是姬玉泫身上柔和的馨香,乐小义摇摇欲坠的理智顷刻坍塌。 这女人,真是个妖精。 · 一夜贪欢,乐小义清早便醒了过来,心里哪还有半点怨气,没忍住又在姬玉泫额角亲了两口,把姬玉泫也闹醒了。 姬玉泫掀起眼睑,眸子里水雾朦胧,轻轻倚在乐小义怀里,问她:天亮了? 还没,你可以再睡一会儿。乐小义小声道,顾着姬玉泫两侧胳膊上的伤,换了个让姬玉泫躺得更舒适的姿势。 姬玉泫闭上眼,小憩了几息又睁开:你是不是要走了? 乐小义叹了口气:嗯。 等天大亮再动身容易被人发现,现在已经很晚了,她不能在此地久留。 但见着姬玉泫蓦地黯淡下去的眼神,乐小义于心不忍,想了想,凑近姬玉泫耳边去讲了一个小秘密。 姬玉泫睁大双眼,惊道:当真? 是啊。乐小义笑眯眯的,在姬玉泫额前又吻了一口,伯母和姥姥都很开明,就差你爹同意,不过上次我与伯父单独见面,他的态度也没有非常激烈,接下来就等大禹内乱结束,待时机成熟,我向我爹娘坦白。 姬玉泫眼里也染了笑:我会等你。 就算她不说,乐小义也明白。 情之所至,乐小义倾身,在姬玉泫唇角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昨夜姬玉泫屏退左右,三曲亭无人看守,乐小义起身捡起散在地上的夜行衣,胡乱套在身上,与姬玉泫作别,离开了玄天宫原路返回。 姬玉泫躺在榻上,将纱衣拢到肩头,回想乐小义临行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姥姥要求我们十年之内完婚。 她嘴角翘起来,昨日为止浮躁焦虑的心突然落到实处,有了依托。 待天色大亮姬玉泫才起身,慢腾腾地穿好衣服,乐小义昨夜举止轻柔,基本没碰到她的伤,只在肩下靠近锁骨的位置留了一枚吻痕。 她与乐小义都是特殊的体质,经过一夜修整,两臂上的淤青已散了不少,肩下的吻痕也不会留太久,但乐小义确实来过。 再临凌寒殿,守在殿外的侍从向姬玉泫躬身行礼,姬玉泫清清冷冷地点头,便算给了回应。 步入殿内,寒潭当中那一座三丈高的白玉柱泛着清冷的幽光。 姬玉泫行至白玉柱下,五指抚向玉柱表面,却在触及神凰印纹的前一瞬顿住。 她指尖微颤,闭目凝神。 神凰先祖,你自以为是的道,毁了多少后人? 没有一个人生来无情,你却要我斩情丝,走无情道,简直荒谬。 我爹没能突破桎梏,不代表我也不能。 姬玉泫猛地睁眼,双手按在神凰印纹的翅膀上,雷火乍起,轰隆一声巨响,金红的火光四散纷飞,一道道雷点蹿腾着扑上高空,炸得整座殿宇噼里啪啦不停震鸣。 那些火光落在姬玉泫的胳膊上,烫穿她薄薄的衣裳,在她玉白的肌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斑驳的焦痕。 姬玉泫一步不退。 哪怕炽烈的火光烧焦了她的皮肉,不止是两侧肩膀,连腿脚,胸腹,甚至背上也被飞溅的火光击中,她依然直挺挺地站在柱前,双手死死按住凤翅,瞳孔之中满是决绝。 没有人能阻止她的脚步,哪怕是神威无量的先祖。 伴着一阵阵激烈鸣响的电光,姬玉泫眼前一阵晕眩。 这爆鸣声不知持续了多少时间,姬玉泫耳畔嗡嗡作响,她隐约听见凌寒殿殿门打开,一道人影出现在殿门外。 殿内的变故令驻守殿外的侍从惊慌失措,立马通传了姬千城。 姬千城神态惊慌地走进凌寒殿,见一道纤瘦的人影立在玉柱前,双手死死抱紧玉柱上的印纹,哪怕两臂都已被电火烧得鲜血淋漓,她还是倔强地挺直背脊,双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无论如何不肯后退。 玉泫!姬千城一声爆喝,试图让姬玉泫适可而止。 姬玉泫瞳孔中掠过一道锐利的精光,不等姬千城走近寒潭,她咬牙咆哮:别过来! 姬千城!你给我看好了!姬玉泫神态几近狰狞,不复以往淡泊从容,系在发尾的绳子啪的一声崩断,秀发张扬纷飞。 束缚你的从来不是什么血脉,也不是传承,而是自己! 你这个懦夫! 第436章 雷火的爆鸣声中响起异样清脆的咔嚓声响, 一道道清晰的裂纹出现的玉柱表面的凤纹上。 姬玉泫话音落下,玉柱表面布满龟裂,随即轰隆一声坍塌。 表层白玉哗啦啦掉了一地,绝大部分都坠进寒潭里。 玉柱剥离了表面的白玉, 剩下一道金红光柱, 其间藏着九道神凰虚影, 与光柱中飞跃腾舞。 姬千城站在寒潭之外, 神态震惊错愕。 这是, 神凰先祖留下的九道传承, 历经数万载,终于破封而出。 大功告成, 姬玉泫这才退了两步, 但她两条胳膊焦黑一片,烧焦的皮肤表面龟裂开来,露出皮下血淋淋的肌肉和骨骼。 已经疼到麻木, 若乐小义知道她做了什么,必定又要大发雷霆。 姬玉泫勾起嘴角, 可这一切都值得,大不了再去撒撒娇。 唯一让姬玉泫觉得困扰的是, 这个样子现在看着很丑,还是不要让乐小义知道了, 怕把她的心上人吓坏了。 等伤好了, 就去找她。 很累, 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站不稳了。 姬玉泫仰面朝后倒,躺在光滑的冰面上,寒冷的气息透过创口涌入体内, 起到了镇痛冰敷的效果,稍稍缓解了一点不适,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姬千城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神态匆忙地越过寒潭,朝姬玉泫走过去。 姬玉泫已闭上眼,呼吸清浅,看起来像睡着了,但她紧蹙的眉头和两臂狰狞都宣示着先前的惊心动魄。 姬千城抱着姬玉泫离开凌寒殿,刚走下石阶,却见阶前站着一人。 看守凌寒殿的侍从将乐小义团团围住,不允她上前寸步,于是她就站在石阶下,以一双通红的眼睛,仇恨地望着他。 才刚走一会儿,姬玉泫就成了这个样子。 她先前离开玄天宫,刚踏上远行的船便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她站在船头望向远处茫茫沧海,犹豫了片刻突然折返,船夫想拦她,被她一下躲开,她手上拿着姬玉泫的信物,所以回程路上并未遭到激烈抵抗,可她刚到三曲亭,便听远处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巨响。 心往下一沉,乐小义忙朝凌寒殿赶去,她不断安慰自己应该没事,可眼前这一幕彻底打破了她的侥幸。 姬玉泫又受伤了,伤得极重,她两臂焦黑,身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乐小义只遥遥望上一眼,心里便疼得滴血。 猝不及防的疼痛绞得她几乎背过气去,可她硬是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摇摇欲坠的理智,顾不得尊卑与礼数,两眼通红地质问姬千城: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话音未落,她的眼泪先滴了下来。 姬千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若不是为了你,她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姬玉泫非要走有情道,如果不是乐小义绊住了姬玉泫的双脚,姬玉泫明明可以更加轻松地获得这一切,都因为乐小义,此前十余年的积淀全部功亏一篑。 两人一个在阶上,一个在阶下,相隔十余步,冷着脸对峙,互不相让。 可继续耗下去,姬玉泫伤情难辨,乐小义心里担忧大过仇恨,咬着唇退开一步,率先妥协:先带她去疗伤。 姬千城抱着姬玉泫走下石阶,从乐小义身边经过,乐小义视线钉在姬玉泫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心痛得两眼发昏。 ===第295章=== 她快步跟上姬千城,凌寒殿两侧侍从要拦她,被姬千城喝止。 乐小义并不领情,冷哼一声收起思泫剑,没有动武。 姬千城带姬玉泫去了玄溟殿,有长老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询问姬千城发生了什么变故,姬千城摇头不语,将姬玉泫平放在玄冰台上,掀起衣袖查探她两臂的伤势。 神凰血脉强大的修复能力在这时得到清晰的体现,短短几步路过来,姬玉泫两臂已经止血,贴近骨骼的经脉渐渐接续,有新的肉芽长了出来。 姬千城闭眼,眉心揪成一团。 可他再睁开眼,神情依然冷肃漠然,他背对着乐小义开口:为了替她疗伤,要你亲手刮去她两臂炭黑的腐坏的血肉,你做得到吗? 乐小义心尖一颤。 做得到吗? 她仅仅是看着姬玉泫两臂的伤,心便揪痛得难以自抑,何况要她将腐坏的血肉从姬玉泫的骨骼上剔除。 可是,若不这么做,这两条胳膊就难以恢复如初。 姬千城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刀刃掠过寒台边烛台上的火舌,火光将匕首银亮的刀刃舔成赤红之色,随即他一刀落下,剔下焦炭般的血肉时,匕首擦过骨头,发出呲啦一声尖锐的声响。 只是听到这个声音,乐小义便痛得仿佛那一刀开在自己身上,不仅胳膊颤抖不已,连她的指尖也跟着发抖。 即便陷入昏迷,姬玉泫的眉头也紧紧皱起,片刻未曾松开。 又是一刀落下,焦黑的皮肤从姬玉泫身上剥落,露出下边掩埋的带血的骨骼。 我向她挥的每一刀,都像这样。姬千城面无表情地说,伤在她的身上,痛在我心里,我却不得不这样做。 如果她放下你,修无情道,玄天宫的传承便可轻轻松松获得,可她不愿。 姬千城又利落地剥开一块血肉,而后放下匕首,在裸露的骨骼上涂抹药膏。 当这一切都完成了,他转过身,眼里藏着一抹压抑的怒火,冷漠地望着乐小义,问她:你为什么要来?上次我已经告诫过你,你为什么不听劝? 她本可以一步一步走上去,稳扎稳打,可是为了你,她一直在勉强自己。姬千城指着姬玉泫两臂的伤,喝问道,她伤成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未来像这样的情况还会数不胜数,你真的可以毫无负担,毫不愧疚吗?! 乐小义退了一步,姬千城这几句话,字字诛心。 她原以为上一次她和姬千城谈话之后,姬千城对待她的态度会略有缓和,可她没想到,姬千城如此暴怒,反复无常。 而他质问的这几句,乐小义一句也反驳不了。 但是她不能再退,她和姬玉泫站在同一边,若她退了,妥协了,对姬玉泫而言,无异于背叛。 乐小义双脚踩在寒潭边,毫不示弱地瞪回去,铿锵有力地开口:伯父,你以为对的道理就当真是对的吗?修无情道,她所受的伤就能更少吗?她当真能更轻松一些吗? 您为了让她修无情道,过去十几年,她所受的苦,遭的难,又是谁带给她的呢? 先辈留下的经验之谈仅仅只是一家之言,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她是你的女儿,却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凭什么用你所谓的经验和教训划定她该走怎样的路? 她聪明,有思想,也有魄力,她的未来天高云阔,你却一开始就给她制定枷锁!乐小义越说越气,越说声音越高,生而为人,哪有什么对错!后悔的便去弥补,愧疚的就去赎罪!连当下都无法掌控无法决定,又有什么资格对未来二字说三道四?! 姬玉泫受伤,彻底激发了乐小义心底的怒火,哪怕面对的是姬千城,对方一掌就能拍死她,她也毫不畏惧。 姬千城面上一阵恍惚。 乐小义这一番话,与姬玉泫今日喝问他的,不谋而合。 年轻人的视野早已与他不同,也或许是他年事渐渐高了,没了过去年轻时那股冲劲,以至于看见这样的乐小义,和他一直视作掌上明珠的女儿一再违逆他的意愿,除了愤怒,还有不可名状的悲哀。 当真如她们所说,一切都是他自己作茧自缚吗? 乐小义梗着脖子与姬千城对峙,姬千城沉默不言,乐小义也不再说话,两人对峙间,似有电光在他们视线相交的位置噼啪炸响。 这时,寒台上一声痛哼打破沉寂,姬玉泫醒了,乐小义顾不得姬千城在场,当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寒台边上:小泫。 姬玉泫尚未睁眼,两臂的疼痛便钻心刺骨。 这时,她听见乐小义的声音,惊得她呼吸一窒,以为自己怕不是听错了。 可她两眼睁开,乐小义果然就在眼前,眉头拧在一起,目露担忧地望着她,两只眼睛通红一片,像一只刚刚被人欺负过的兔子。 你怎么姬玉泫张嘴,声音沙哑异常。 她不明白乐小义何故去而复返,但又不得不承认,醒来能看到乐小义,她很开心。 已经包扎好的胳膊向内收了收,乐小义看见了,虽觉气闷,却又拿她毫无办法,何况现在姬玉泫的胳膊伤势严重,她若去擒姬玉泫的手腕,难免碰到伤口。 别躲了。她闷闷地说,方才伯父替你包扎伤口的时候,我都看见了。 说完,她方觉奇怪,姬千城明明在她身后,可是为什么竟没有出声。 然而她一回头,殿上哪里还有姬千城的身影。 姬玉泫亦朝乐小义身后的空地望了眼,丝毫不觉得奇怪,好像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是不是很丑?姬玉泫咬着唇问乐小义。 她昏迷前只粗粗扫了一眼,当时那血肉模糊的样子被瞧见,乐小义怕是要被吓得几天睡不着觉了。 第437章 不丑。乐小义语气凿凿, 一点都不。 她说着就红了眼睛,忍着没哭出来,鼻翼翕动:我只是心疼,那伤看着就痛, 比伤在我自己身上还痛。 乐小义不爱说缠绵悱恻的情话, 但她直接又质朴的言辞更能打动人心。 好啦, 也没那么痛, 你不要哭。姬玉泫安抚她道。 没受伤的人两只眼睛红通通的, 受伤的人反而在笑, 还要反过来安危那个没受伤的人。 乐小义吸了吸鼻子:我没哭,哪有那么容易哭。说着, 她还抬袖揉了揉眼睛, 把涌到眼角的泪水挤了回去。 是是是,你没哭。姬玉泫笑嘻嘻的,小义才不是爱哭鬼。 乐小义听得牙疼, 咬着唇皱起鼻子冷哼一声。 姬玉泫目光柔软温和,神态娇软地对乐小义道:你抱我回三曲亭吧?我不想待在这儿, 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好。乐小义又抹了把眼睛, 将姬玉泫打横抱了起来,让她枕在自己肩膀上, 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 可抱起姬玉泫时的动作难免碰到姬玉泫受伤的胳膊, 乐小义敏锐地看见姬玉泫蹙了蹙眉, 她问:弄疼了? 姬玉泫抬起胳膊环住乐小义的脖子,摇头道:是我自己碰到了,没事,一点点伤, 你不要小题大做。 这还叫一点点伤? 乐小义想反驳,但见姬玉泫半阖眼睑,面上有些困倦,她便把这话吞回肚子里。 等姬玉泫好了再说。 她走得很平稳,就怕颠着了叫她怀里的人难受,姬玉泫偏着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到三曲亭,姬玉泫呼吸平缓,就连乐小义把她放在榻上,她也没有醒来。 乐小义没走,姬玉泫这个样子她实在不放心,于是就留在玄天宫照看,至于蓬莱仙境那边吴拓长老发现她失踪会怎样,她暂时没去想那么多。 等姬玉泫睡醒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乐小义见她醒了,喂她服下一枚玄灵丹,加速伤势恢复。 她让姬玉泫把胳膊伸出来,解了姬玉泫两臂上的白布替姬玉泫换药。 这一会儿,姬玉泫的伤已经止血结痂,而且不少地方开始长肉,伤口没有化脓,恢复状况良好。 即便如此,看着姬玉泫两条胳膊上红的白的不一而足,乐小义还是心疼得拧起两条眉毛,一脸难过。 就说不让你换嘛,随便叫个人过来弄就行了,你偏不。姬玉泫抿起唇,尽管乐小义说不丑,可她觉得这两条胳膊真是丑死了,乐小义就是死鸭子嘴倔。 乐小义没吭声,抬头瞪了她一眼。 姬玉泫噘嘴,但没再抱怨。 事实上,这件事还是她理亏,提前没和乐小义说,若不是她伤重,乐小义不想跟她发火,她现在哪里还能那么舒坦地躺着。 可谁能料到乐小义走都走了,又杀个回马枪?姬玉泫防不胜防。 等换好了伤药,乐小义去炖了一只鸡,撇尽了面上的浮油,一勺一勺舀着喂姬玉泫喝。 一边是伤势恢复时两条胳膊麻痒难受,另外一边乐小义照顾她无微不至,心里熨帖,姬玉泫感觉自己处在冰火两重天。 可到底是更眷恋乐小义的好,两条胳膊的伤势都因此变得无足轻重。 乐小义在玄天宫待了三天,期间一直无微不至地照料姬玉泫,姬玉泫两臂伤情恢复良好,待到第三天,已经有部分结痂开始脱落,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好全。 一再确认封印解除之后姬玉泫不会再做什么危险的事,乐小义这才离开了玄天宫回蓬莱仙境,走之前她去姬千城殿外,与殿外侍从说了一声,姬千城不见她,她也识趣,转身就走了。 姬玉泫将乐小义送上船,乐小义在玄天宫待了三天,如果玄天宫里有外边的内应眼线,该暴露的都暴露得差不多了,她们反倒坦然,不再刻意遮遮掩掩。 这船与乐小义来时乘的那趟一样,由通穴境高手掌舵,船上施了助行法阵,行船速度极快,原本需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若坐这条船,速度缩短一多半,短短七天就抵达了蓬莱仙境。 这种船即便在玄天宫也不多,主要是用于传达非常紧急的消息,所以上次乐小义初去蓬莱仙境时,坐的只是一条普通的客船。 乐小义刚抵达蓬莱仙境立即被苏言卿找了去,原因无他,吴拓长老在乐小义走后第三天发现不对劲,强烈要求要见乐小义,甚至强闯烟月岛要求苏言卿将乐小义交出来,否则他要大闹蓬莱仙境。 苏言卿以乐小义与老岛主一见如故,正在湖心亭跟随老岛主修炼为由将他挡回去。 但现在过去大半个月了,吴拓越想越不对劲,先前明明说好了要走,怎么突然之间变卦,就算乐小义在和老岛主修炼,总不至于连他要见面的请求都驳回,于是一再上烟月岛,不见到乐小义不罢休。 乐小义听罢,只觉得难为了这位长老,吴拓忠心耿耿,她却把这位老前辈耍得团团转,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愧疚。 伯母,我今日就要回大禹了。 乐小义对苏言卿道:我此次离开大禹已逾两月,眼看着九月将至,也不知道剑神宗现在情况如何,还有先前被尉迟氏劫走的药草可有找回,外边纷乱,我一刻不能安心,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苏言卿也没有劝她,只道:你既身有重任,便不得老是意气用事,时时都要注意自身安危,可莫叫伯母担心。 乐小义感动,心有孺慕之情,临行前与苏言卿拥抱,互相叮嘱珍重,遂离开了烟月岛。 吴拓见到乐小义大喜过望,一叠声问了好些问题,大抵都是蓬莱仙境可有欺负少宗主,那老岛主相处可还融洽,是否盛气凌人,唯恐乐小义在岛上受了欺负。 乐小义心觉好笑的同时,又有几分愧疚,走着走着,忽然朝吴拓长老躬身一拜。 后者大惊失色,忙扶着乐小义的胳膊将她抬起来:少宗主这是作何? 我忙于自身琐事,耽搁了不少时日,叫吴长老久等了。乐小义神态诚恳地说。 这叫什么事?吴拓爽朗一笑,少宗主有事在身,老夫自不会轻易打扰,只是下一回,还请少宗主提前知会,莫叫老夫挂心。 乐小义点头:吴长老放心,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两人收拾好行装,当日便离开蓬莱仙境,在岛外与苏听云提前准备好的船只接头。 这船也是加了助行法阵的船只,从蓬莱仙境出发,穿过浩瀚汪洋抵达神荒大陆东侧沿海,只用了短短三天。 乐小义二人为防遭遇不必要的麻烦,上岸前乔装改扮了一番,这一回乐小义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年轻公子,临时取了个名字,叫易司玄。 从港口出发,途中乐小义发现一丝古怪。 吴长老,你看那是什么?乐小义指着不远处焦岩边一片废墟。 吴拓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紧锁:好像是渔船,但这些渔船为什么被烧成这样? 那些渔船船体破败,显然是被人先砸坏了,而后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先去城里看看。乐小义道。 他们抵达的第一个城池叫临水。 一路走来,还没进城,乐小义就看到不少倒在路边的饿殍,还有许多饥荒的百姓,三两聚在一起,没几个人哭,但这些人眼神空洞,好像一具具行尸走肉。 乐小义想打听城里的消息,随便在路上拦了一人。 那衣衫褴褛的百姓看见面前衣着干净的公子,也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问:你有吃的吗? 乐小义自修为入先天之后也已辟谷,不需要依靠吃东西来维持消耗,体内真气与外界天地灵气自成循环,故而身上也没带干粮。 见她不应,那人复低下头去不再理她,径自从乐小义身边走过。 乐小义朝吴拓使了个眼色,吴拓心领神会,先返回海边,入海打了几条鱼拿在手里,再回到临水城外,那些受灾的百姓纷纷转过头来。 在下想向各位打听点消息,谁回答在下一个问题,就能领走一条鱼。 乐小义话音一落,这些灾民立即聚了过来,垂涎地望着吴拓手里那一串鱼,起码十来条,还有人试图伸手去抢。 吴拓哪里会让他们得逞,其人一靠近,吴拓站在原地不动,那几人却感觉自己手背一痛,立时肿起鲜红的印子。 我们少爷在向诸位问话,若不按规矩来,下次就不单单是一巴掌了。吴拓板着脸说。 杀鸡儆猴,被教训的几个人消停下来,其他人也不敢再鲁莽,而是退开两步后问乐小义:这位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第296章=== 这城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饥荒?乐小义面露疑惑,靠山靠水的地方最不易闹粮荒,因为山里的走兽和水里的游鱼都是天地的馈赠,足以养活一方水土。 这问题算是简单的,立即就有人高声回答:城里的船都没了!官家要打仗,把百姓的渔船和粮食都缴走了,剩下那些不交的,全砸了烧了,能下海的渔民死的死,逃的逃,城里早没吃的了! 乐小义早知大禹起了战乱,却不料这战情已到这般境地,连边远海岸的渔民都难以谋生。 那人话音落下,另有一人苦笑道:这位少爷是不是从东岛来的?劝您还是回去吧!大禹待不了了! 第438章 乐小义看向方才说话那人, 见此人衣着虽然朴素,但整理得非常干净,而且自身还有一些修为在,虽只有脉元境, 但在一群普通人中就显得尤为出众。 乐小义心里有所计较, 此人提及东岛, 竟是对蓬莱仙境有所耳闻, 由此可见, 其家世背景必不寻常。 这位大哥, 你且过来说话。乐小义朝此人招招手,将他唤道跟前, 示意他稍等。 而后乐小义让吴拓取下一条鱼扔给方才回答她问话的那个男人, 男人手里捧了条活鱼,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转身就大步跑开, 唯恐有人与他抢。 而那些存了歹心的人又看看吴拓手里提着一大串鱼,强行按下心思。 机会还有, 不必去抢那一条。 乐小义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把吴拓提着的几条鱼全散出去, 遂领着方才那名武者行至僻静一些的地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程岩。男人回答, 他像是猜到了乐小义要问什么, 主动开口, 我是临水程家的人,修炼天赋不行,早几年就从家里出来,自己在外谋生。 乐小义没想起来这程家是哪个程家, 但既有家族做支撑,程岩却独自在外,没向家里讨要资源,想必也有隐情。 乐小义没有多问,只道:兄台对这里熟悉,可否告诉在下,之前收缴渔船和粮食的军队来自何方势力? 这问题一般人可能答不上来,但程岩显然不是一般人,他能获悉的消息也比寻常百姓要多。 是龙都九皇子。程岩回答,就我所知,龙都皇帝无故驾崩之后,皇子们就乱成一锅粥,三皇子占领龙都,其余皇子则各自领了兵马抵达大禹各个州城,如今大禹已是分崩离析,临水所在的夷州就是九皇子统领。 那其他州城势力分布,你可知晓?乐小义又问。 知之不详。程岩道,但公子若想获悉详情,我可以替公子打听。 乐小义没立即应声,而是问他:你有所求? 按理说,程岩有修为在身,就算城里闹饥荒,他也可以自行下海捕鱼,可他还是聚在人群里,故意提及东岛,以引起乐小义的注意,他刻意接近,甚至没问乐小义的身份,就主动提出帮忙,可见必然事出有因。 程岩意外于乐小义洞幽烛远,赞叹道:公子非常人也。 他本来想在乐小义问了足够多的问题之后试探乐小义的态度,看能不能找乐小义帮忙,但没想到乐小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打算,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公子若不回东岛,要去别的地方,烦请带上在下。 在下修为不高,但杂活一律不在话下。程岩说出自己的打算,只因在下有一位故人多年前去了岳州,如今天下大乱,书信不通,在下便想去岳州寻人,可惜自身修为所限,恐怕根本出不了临水。 说完,他竟噗通一声跪下:请公子成全! 乐小义自身修为他便看不透,若乐小义当真是从东岛来,那她多半是蓬莱仙境弟子,再不济,也是与蓬莱仙境有瓜葛的修士。 而且乐小义身边跟来的这位老者处变不惊,修为还在乐小义之上,这二人若愿意帮忙,去岳州想必不是难事。 乐小义稍作思量,不是不能答应,她此去也要往西,倒是顺路,只是,她尚不了解程岩的身份,又因他修为的确太低,恐耽搁行程,乐小义有些顾虑。 你可愿将此行西去欲寻之人名号告知?乐小义问。 岳州距离剑神宗很近,而且当初乐小义下山历练也曾在岳州落脚,说不定程岩要找的故人也是她认识的,就算不认识,即便听说过,也能叫乐小义参考参考。 程岩闻言,面露犹豫,但数息之后,他又下定决心,向乐小义坦言:此人名唤林言寿,是在下结拜大哥,眼下应该在岳州南阳镖局,好些年过去了,也不知大哥如今境况如何。 林言寿? 乐小义微微挑眉,这可真是巧了。 她当初在岳州历练也曾在南阳镖局待过几天,还真就认识程岩口中所说的林言寿。 彼时她在南阳镖局时,颇受对方照料,而且她没弄错的话,林言寿应该还是姬玉泫安插的人手,若程岩所言非虚,这忙还非帮不行了。 既是林言寿林大哥的弟兄,便都是自己人。乐小义拍了拍程岩的肩,不着痕迹地探查一番,未觉异样,便收手笑道,程兄弟,不瞒你说,在下也承蒙林大哥照料,此行顺路去岳州,也想与故人叙叙旧。 程岩没料到自己瞎猫碰上死耗子,这般走运,当即大喜过望,一再向乐小义道谢。 阁下初来临水,可有落脚之处?程岩主动相询。 乐小义摇头:暂时还没定。 程岩便道:那不如先去在下家中坐一坐? 恭敬不如从命。乐小义没拒绝。 边走边说吧。吴拓提议。 程岩不敢不从,走在前面引路,一行三人往城中走,程岩方问起乐小义的姓名。 乐小义笑答:易司玄。 程岩不疑有他,爽朗一笑:原来是易小兄弟。 乐小义又问了些有关龙都内乱和临水战况的事情,程岩知无不言,及至城中一处偏僻的小院,程岩掏出钥匙开了院门上的铜锁,面上露出些赧然之色:这屋内简陋,易小兄弟见笑了。 的确如程岩所说,这间院子颇为简陋,院中地上还生了不少杂草,看样子已有些时日未好好打理了。 乐小义摆手示意程岩自己并不介意,而后三人一同走进院中,程岩引着乐小义二人进屋,翻箱倒柜找了些茶出来,烧了一壶热水,给乐小义泡了杯茶。 程兄弟何时方便启程?乐小义问。 程岩想了想,说:易兄弟不是要打听现在各个州城势力分布吗?给我两天时间,我打探到消息,咱们再走。 乐小义没有异议,便在程岩家中住了下来。 程岩这间小院一共就只有两间房,他将院内最好的一个房间打扫出来给乐小义落脚。 屋子虽然破败,但打扫之后还算整洁干净,乐小义没有那么娇气,就住进去。 程岩本还想把另外一间屋子让给吴拓,但吴拓摇了摇头,道:老夫不需要单独安排房间。 现在乐小义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他便要时时跟在乐小义身边,故而乐小义夜里睡在屋里,他只需在廊下或者房顶上守着。 是夜,乐小义没有睡觉,到了时间便去了一趟浮屠宫。 浮屠宫内景象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乐小义每日两次去天梯试炼待上半个月修炼铸造之术。 两个月下来,永夜兽眼的空间里四品宝剑堆了一隅,成功率越来越高,基本上她锻两把剑,就能成一把四品剑,但是还没有能锻次五品剑的迹象。 乐小义不着急,这事儿急不来,得慢慢练。 连续两个月没有接到任务派遣,乐小义几乎已经忘记了之前前往任务地点的艰险,不过听姬玉泫说,候选者的规则就是这样,没有任务的时候非常闲,但一旦有任务来了,就是九死一生。 而且,候选者并非继承者,所有权益都没有保障,修炼若有丝毫懈怠,很快就会被后来的人挤下去。 所以在浮屠宫,不管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都必须不断完善自己,在或平淡或艰险的境遇中寻求突破。 乐小义的天梯试炼已闯至第六关,她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适应第六关中的雷击,经过乐小义这些日子的观察,天梯试炼中虽然每一关都有雷,但是这些雷还不一样。 就比如她现在承受的雷击就是红色的火雷。 这种雷火她在另外一个地方也见到过,便是五雷阵。 五雷阵是整个浮屠宫的基石,包括浮屠宫内布局,传送,甚至这天梯试炼,都与五雷阵息息相关。 乐剑岚曾告诉乐小义,浮屠宫是一件法宝,能与鸿蒙剑心分庭抗礼,那五雷阵,便相当于这法宝的内核,为整个浮屠宫的正常运转提供能量。 而不同的雷火锻造出来的剑属性也不一样,乐小义一锤落下,剑成,亦是四品,火属性。 这一现象引起乐小义的思考。 铸剑师以往的经验中,次三品以上的宝剑成剑时生成怎样的属性,是不可控的,所以很多时候,即便花重金委托一位铸剑师铸剑,开锋后获得的属性或许不能次次都令人满意。 乐小义却发现,好像并非完全如此。 成剑的属性,更大可能取决于锻剑过程中,所吸纳的天地灵气属性所决定。 天梯试炼内天地间的灵气充裕,但属性单一,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同的天雷中锻造出来的剑和当时天雷的属性完全一致。 乐小义翻看自己手中这把成色颇佳的新剑,唇角勾起,她这就到下一关去验证一下她的猜想是否真的正确。 第439章 可是, 当乐小义进入天梯试炼第七关,却意外发现第七关里的雷火并非之前几关里见过的任何一种颜色。 这是一种偏向于紫色的雷光,落在身上,但凡电流走过的地方, 都起了一层清晰的被灼伤的红痕。 乐小义龇了龇牙, 这才第一道雷, 她就需要运起全部真气才能勉强扛住。 第二道雷落下之前, 那些红痕伴随着乐小义自身强大的修复能力渐渐消失, 灼烫的感觉也随之淡去, 可乐小义却疑惑地皱起眉。 刚才那一道雷乍看之下或许寻常,但若仔细观察, 又会发现蹊跷之处。 不被异常属性影响的雷光应该是白色偏蓝, 比较淡泊的一种颜色,可刚才那一道雷,显然不是蓝色, 也不是乐小义以往见过的紫雷,颜色还要更深一些。 乐小义闭眼感应了一下, 很快发现端倪,原来这处空间中竟然充斥着两种属性的天地灵气, 这是不是意味着,刚才落下的那道紫雷, 是由两种属性的雷结合而成? 正思量间, 第二道雷落了下来, 呲啦一声,虚空撕开一条条细微的裂缝,风刀和气浪在裂缝间隙之中乱蹿。 第二道雷的威力比之第一道高过两成,即便乐小义早先做了准备, 已盘坐在地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依然在被雷击中的瞬间眼歪嘴斜,脑子有片刻空白,等她恢复知觉,充斥所有感官的只有一个字:麻。 雷声渐远,可停留在乐小义体内的雷电还在飞蹿,刹那间将她电得痛麻难当,皮肤上的红印颜色也比第一道雷深上不少。 约莫三息时间,乐小义才从僵直中找回除痛麻之外的知觉,她抓了一把地面的沙,任由细沙从指间滑落,而浮现在她手背上的红印这才一点点消散。 两道雷之间相隔越十息,以乐小义在前六关的经验分析,前面几道雷是最轻的,往后每加一道,威力会强上一些,约莫在第十道左右,达到单道雷威力的极限。 但这并不是说挺过第十道雷之后就不用再担心后面雷的威力,因为再往后,两道雷之间的间隔时间会缩短,到了最后,几乎所有雷光同时落下,整个雷池表面都铺上一层肉眼可见的雷电,没有落脚之地。 而那数十上百道雷叠加起来的威力,根本难以设想。 乐小义望着远处天空翻滚的乌云,心道第七关或许是她如今修为所能抵达的极限,即便这一次能挺过第七关,短时间内也不能到下一关去了。 片刻之后,第三道雷落了下来,乐小义紧咬牙关,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而低哑的闷哼,身体僵麻的时间延长到了五息。 她体内真气疯狂运转,每一道雷落在身上,残留在她体内的电流都被鸿蒙剑心吞噬大半,否则她身体僵硬的时间只会更长。 她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十息转瞬即逝,第四道雷也轰然劈落。 在这样密集的雷光中,莫说锻剑了,她连保持基本的行动能力都非常艰难。 好在这样的雷击并非全无好处,乐小义每挺过一道惊雷,她的身体在雷电淬炼之下虽有损伤,但受伤和恢复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身体强度也会在每一次经脉血肉修复的过程中微不可察地提升一些。 到得第九道雷落下时,乐小义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被雷火灼伤的体表出现焦黑的斑纹,与先前姬玉泫破开封印时被凌寒殿玉柱所伤的两臂有点像。 乐小义有些担心,第十道雷会不会超过她能承受的范围,导致她直接死在这道关卡中? 可天梯试炼一旦进入就不能停止,只有通过试炼,方能自由出入雷池空间。 乐小义犹疑之时,第十道雷便横空劈落,毫不留情地砸在她身上。 除了雷光交织的噼啪声,乐小义还清晰听见自己身体表面皮肤裂开的声音,疼痛钻心入骨,她一直勉强保持着理智,虽然身体动不了,但体内真气却一刻不停地运转,尽最大可能炼化钻入经脉中的电流。 这期间,乐小义的修为也在飞快提升。 一道道紫色的电光淬炼着乐小义的丹田,每一次雷光掠过,她丹田内那一滴化液的灵气便更浑厚一分,雷光中,总有天地灵气被留了下来,成为乐小义自身修为的一部分。 这道雷光过去之后,给乐小义留了将近二十息的时间喘息。 体表焦黑的结痂迅速剥落,新的皮肤长了出来,这个过程既痛且痒,与雷电交织,仿佛几千只虫子在身上乱爬。 二十息后,乐小义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紧接着,一连串的雷光落下,噼里啪啦的爆鸣声中,乐小义眼前一白,毫无预兆地昏了过去。 她躺在雷池当中唯一一块丈许方圆可以落脚的土地上,身体表面笼上一层淡淡的紫气,而这紫气夹在在闪烁的紫雷之中,难以用肉眼辨析。 但凡触碰到紫气的雷光,刹那间被紫气吞噬消弭,远远看去,乐小义好像被雷光包裹,事实上贴近她身体表面的那一层却被紫气隔开,没有一缕紫雷能越过紫气的阻隔,触碰到乐小义的身体。 乐小义不知自己躺了多久,但她醒来之时,却非天梯试炼的雷池,而是在程岩家中。 ===第297章=== 她眨巴眨巴眼睛,身体存留的痛麻感和清晰的记忆告诉她先前在雷池中经历的一切并非只是一场梦,本以为这次托大,有可能直接死在试炼之中,没想到她还能清醒过来。 看样子,应该是她昏迷的时间太久,倒计时结束,她自行离开雷池,所以才会在这个破旧的小房间里醒来。 乐小义翻身坐起,心有余悸。 不过她没有多少时间回忆之前那场试炼,因为外边天色已经大亮,吴拓敲响了乐小义房间的门:少爷,该起了。 乐小义应了声知晓,翻出一身新的衣服换上。 程岩已经出去了,应该是去打探乐小义先前问过他的那些消息。 乐小义也打算去城里四处走走,便带上吴拓离开小院,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 未及多远,乐小义听见一阵争吵声,伴随着女孩儿的哭腔和一位老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乐小义皱了皱眉,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扫了一眼。 是个老妇带了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与一小队兵痞发生争执,那姑娘本是做男儿打扮,却因生得娇嫩好看,乔装过后也不像男孩儿,让那几个路过的兵痞认了出来,欲强行拖走。 那老妇许是女孩儿的娘亲,哭得两眼通红,争不过就一边哭一边骂,却被其中瘦瘦高高的一个士兵猛推一把,脑袋磕着路边的石头,霎时淌了一地血。 女孩儿惊声尖叫,兵痞杀了人还猖狂,抓着女孩儿就是两巴掌,打得女孩儿哑了声叫不出来,只能呜呜咽咽地哭。 周遭没多少人看热闹,这样的事情在大街上每天都有,这些人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管闲事又不给饭吃,还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久而久之,便没人敢吭声。 乐小义眸心稍暗。 吴拓注意到她的脸色,遂问:少爷,要管? 乐小义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 以前她初出茅庐,柳清风教导过她,闲事勿管,闲言莫听,因为很多闲事,那时的她根本没有能力去管,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好,又如何有心力去帮助别人呢? 但今非昔比,乐小义如今好歹也算一名先天修为的高手,再遇见这样的恶事,她已有能力管一管了。 或许旁人还要掂量一下这些兵痞背后的势力,可龙都主动挑事在先,早已同剑神宗势如水火,债多了不愁,得罪一两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去。乐小义冷声开口,杀人者偿命,余下两人打断他们的腿。 吴拓面上无波无澜,恭恭敬敬地朝乐小义躬身,随后手掌一抬,几枚石子腾空而起,朝那几个兵痞攒射而去。 远处响起几声惊恐的惨叫,刚才推搡老妇人的兵痞头上毫无预兆地爆开一蓬血雾,随即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石子留下的洞口内有脑浆涌了出来,死状凄惨。 正抓着小姑娘的男人膝盖被石子击中,啪的一声脆响,两个膝盖同时落地,鲜血溅开两朵殷红的花。 另外一个人眼观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姑娘不姑娘,转身就要跑。 可他没跑出几步,膝盖弯也无端爆了开来,霎时间鲜血四溅,噗的一声趴在地上,怎么挣扎都起不来。 那姑娘脱困,却没立即跑走,而是梨花带雨地扑向倒地不起的老妇人,查看老妇人的伤势。 乐小义远远看着这一幕,转头对吴拓道:联系城里剑神宗的据点,让他们派人去看看。 剑神宗在每个州城都设有眼线,纵使临水偏僻,却也一定有人在。 吴拓作为剑神宗的长老,应该知晓联系据点人手的方法。 少爷放心。 吴拓这样回答,便算默认了乐小义的猜测。 他会安置好她们。 第440章 那小姑娘之后如何, 乐小义没有再管,事实上,如果不是惹事的三个兵痞都有一点修为在身,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 这个闲事乐小义是不会管的。 正如几年前柳清风对乐小义所说, 武修自身拥有比凡人强大的实力, 如果不顾天和, 滥杀无辜, 会引起不可估量的后果。 三个兵痞死后, 那姑娘抱着老妇人嚎啕大哭,乐小义叹了口气, 转身走了。 乐小义和吴拓在城中转了一圈, 期间与吴拓联系上的人接了头,吩咐了些事项。 杀人放火劫财劫色的乱事到处都有,城中街道上也躺着不少饿殍, 这些尸体倒在路边,没有人清理, 散着一股股腐败的恶臭。 这样下去不行。乐小义开口,城里的粮食全被官府收走了, 官兵们又毁了百姓的渔船,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继续发展下去, 很可能会爆发瘟疫。 吴拓点头, 复问乐小义:少爷如何打算? 这个情况可能出了临水在别的地方也大同小异,要想彻底扭转局面,只能摧毁夷州的统治层,也就是造成这种悲剧的九皇子一众, 但是眼下乐小义和吴拓只得两人,九皇子势力如何他们并不清楚,贸然行动后果不可预料。 况且,就算九皇子伏诛,又如何保证后来的人不会继续压榨民脂民膏?不出手则已,一旦要做这件事,就得考虑后果,倘若因为乐小义干预此事而让这里的百姓陷入更加水深火热的境地,岂非弄巧成拙? 乐小义考虑的也是这些,苏言卿也叮嘱过她,她身份今时不同往昔,不可一头脑热率性行事,她得像姬玉泫一样考虑周全。 先让人查一下九皇子的势力如何,这临水城中,除了九皇子一系之外,可还有别的与官府敌对的势力。 乐小义有条不紊地做出安排:我们的时间不多,先了解清楚情况,或许目前只能从侧边提供一些帮助,若此行西去能顺利从尉迟氏手中夺回抚魂草,稳住剑神宗的局势,再派人过来支援。 况且,乐小义心里还有别的想法。 龙都九子,或许并非人人都是施以□□的昏君,有了全面的了解,方能做出更稳妥的决定。 吴拓心里暗暗一叹,若非他知晓乐小义在剑神宗的经历,他都要怀疑乐小义的年纪。 然而事实上,乐小义从进入剑神宗外门,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看起来时间不长,但每一步都脚踏实地。 他眼前这个人,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她的心智却远非常人所能及。 一些世家大宗的小辈,因受家族势力庇护,从小肆无忌惮,几百岁的人了,依然行事无度。 放眼整个神荒浮屠界,像乐小义这样的年轻人,无外乎姬玉泫、苏听云等众,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天赋卓绝,背靠资源雄厚的大山。 而乐小义,在被柳清风收作弟子之前,她什么也没有。 吴拓从乐小义身上看见了剑神宗的未来。 乐小义安排的事情,吴拓一一答应,见得天色渐晚,乐小义和吴拓便回了程岩所在的小院。 日暮之后,程岩未归,乐小义心有疑惑,但并未太过在意,她给的时间本就紧迫,心想或许程岩只是在忙,说不定今夜都不会回院子。 乐小义回到屋中,又去了一趟浮屠宫,紫雷的威力一点没有减少,几乎在她进去的瞬间,她就被劈晕了,直至在屋中醒来。 乐小义: 或许短时间内她都不必再去天梯试炼,等修为有所突破之后再去。 她拉开窗看了眼天色,月上中天,吴拓守在廊下,乐小义问他:程岩还是没回? 吴拓正要回答,忽听院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即哐啷一声响,像有什么东西砸在门上,门板随之倒了下来,上边趴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 是程岩。吴拓认出此人身份,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快步朝程岩走过去。 乐小义也推开屋门,先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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