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手里?是洪远峰无意间得知袁天河豢养私兵的秘密,将这件事捅出去后,他又借其妻之手给老丈人下毒! 那袁天河的女儿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洪远峰这样的人,袁天河伏诛后洪远峰顺理成章地上了位,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他又偷偷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知晓洪远峰秘密的人!可惜啊,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女儿也得知了事情真相! 我娘死后我就去军营里找他,然而他不肯公开我的身份,只让我做个义子,看似处处优待,却从未想过替我正名!我心怀怨恨,决意要报复洪远峰,便假意与洪梦儿打好关系,竟意外得知如此真相! 薛阳说着,肩膀笑得直颤:可真是没想到哇!一个人竟能无耻到如此境界!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来援江湖人的眼神已彻底变了,从怀疑茫然到愤怒,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本以为洪远峰是个侠义之人,去没曾想,他们被号召过来,是要救如此品德败坏的人的女儿。 而且他们为了救人,还白白死了那么多无辜的江湖人。 梁毅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背后还藏着这样的真相,他持刀的手不住发抖,但他还是强自冷静下来,色厉内荏地怒喝道:住口! 你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薛阳突然抬高声音,怒声斥道。 他看着梁毅怒目的样子,像在看一个可怜的跳梁小丑,偏不如他的意,继续呵斥:你与洪远峰那个老匹夫都是一丘之貉! 梁毅心神大乱,隐有不妙预感,眼神陡然变得凶狠起来,厉喝道:把这胡说八道的贼首拿下!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已坐实乱臣之名,到官府去说理吧! 他手下的士兵不敢不听令,立时朝薛阳扑过去,然而他们刚一靠近,便被薛阳挥刀逼退。 薛阳眼里透着森冷的笑意,看向四周已经有所异动,皆按兵不动的江湖侠客们,笑吟吟地说道:你们大可问问梁副统,他把你们领来,究竟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趁乱夺走我手里的黑金令! 众侠士大惊,梁毅蓦地变了脸色,而始终不动声色的独眼男子与那光头胖子这会儿眼里陡然冒出精光。 梁毅再也等不得,亲自提刀上阵,要诛杀薛阳。他见身后江湖人皆不动手,心说无人不为利动,便高喝一声:诸公助我!待擒拿此寮,梁某将以重金相酬! 独眼男子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率先动手,挽弓搭箭支援梁毅。光头胖子也嘿地笑了声,腾身加入战局,他身形看似不便,然而行动如风,招式毫不拖泥带水。 ===第9章=== 这两人一动手,薛阳压力大增,吴风纵观场内局势,薛阳被擒是迟早的事,他们的任务是要找到被薛阳抓走的洪梦儿,与洪远峰此人品德并无必然联系,而此时场中,知晓洪梦儿下落的只得一个薛阳。 动手!擒薛阳!吴风冷声一喝,提剑加入战斗,只有先擒住薛阳,他们才有可能找到洪梦儿。 齐珞闻声而动,紧跟在吴风身后展开行动,怀法与乐小义何云露二人道了声:跟紧贫尼。言罢,她手中青灯一名一灭,掠出一道道劲气支援吴风。 余下几个江湖人见场中形势一边倒,也不再想究竟孰对孰错,事已至此,总不能空手而归。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局,薛阳压力剧增,某时,他被光头胖子一掌击中胸口,身体倒飞而出,砸在第四座石棺上,将棺盖震开。 棺内躺着个面无血色的年轻小姑娘,双眼紧闭,生死不知。 此女身份呼之欲出! !吴风眼神一利,转身扑向石棺,伸手就要去抓那棺中静躺的洪梦儿。 然而他飞扑到一半,身体陡然一僵,喉头一甜,无端喷出一口逆血,神态飞快萎靡下去,颓然跌落在地,狼狈地滚了好几圈,白衣上沾满沙尘和血迹。 再见场中与薛阳交手众人,皆无缘无故口吐鲜血,霎时倒了一片。 齐珞失去庇护,被薛阳迎面斩了一刀,肩膀豁开一个鲜血淋漓的口子,惨叫着退了回来。 怀法至始至终未出全力,一见场中有变,立即护着乐小义和何云露后退,但落地时,也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闷哼道:空气中有毒! 哈哈哈哈哈哈!!!薛阳跳上石棺,仰头大笑,没错!黑金令就是在我手中!我杀了洪远峰,就没打算再活!与其让你们拿了黑金令去害人,不如今天就全部死在这里! 第14章 怀法压着胸口闷痛,咬了咬牙,对乐小义二人道:别运功,运功会加速毒发! 乐小义和何云露修为稍低,倒是阴差阳错捡了一条命! 众人纷纷色变,他们哪里想到薛阳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仅算计了别人,连自己也在他的算计里面。 事已至此,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望江楼的消息是薛阳故意放出去的,他抓走洪梦儿,引梁毅来此,就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前面说了那么多话吸引众人注意,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让空气中的毒素悄无声息地渗进在场江湖人的身体! 这些侠客悔不当初,吴风恨得肠子都青了,他神态委顿,靠坐在石棺旁,几度挣扎,试图起身,然而他四肢绵软,像被抽走了一身力气,挣了两下,如何也起不来,还因牵动体内伤势,又吐出一口血来。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他双腿开始打哆嗦。 他不想死,哪怕任务失败也没关系,他还有富余的浮屠点数可以扣,但如果死在这里,就一切都没有了。 齐珞更是凄惨,因为吴风临时变招,她没有预料,遭到重创,现下肩上的伤口涌出一滩血,将她半边身子都打湿了,又加上中了毒,气息奄奄,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还能勉强站着的人反而是像乐小义何云露这般实力低微,靠着运气混到现在的小角色,亦或像怀法般,保留了实力,不曾全力出手的人,例如独眼男子与那光头胖子一流。 死亡的阴云笼罩在在场每一个人头上,没人想到他们气势汹汹的来救人,却要把自己的命搭上,这墓穴里的四座石棺仿佛也是为他们准备的。 乐小义心知今日劫难怕是凶多吉少,便主动对怀法道:怀法师姐,若有逃生之机,您不必顾及我。遇见怎样的危险是命数,但是能不能挣脱牢笼靠的是自己。 眼下大家都被困在这洞窟中,心慌意乱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糟糕,所以她必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从绝境中谋求生路。 她说完,看了何云露一眼,她将自己撇了出来,怀法若只顾何云露一人,压力自然要小一些。 怀法倒是没有料到乐小义有此抉择,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而她来不及开口,何云露却急急插话:乐小义!你这是做什么?! 她用力攥住乐小义的衣袖,复向怀法道:师姐亦不必护我! 怀法见她二人如此,眼里似有深意,她默然犹豫片刻,忽而抬手,示意乐小义二人靠近一些,这才逼音成线地说道:事已至此,贫尼也不瞒你们,贫尼与吴风本是有帮扶新客的任务在身,吴风选了齐珞,贫尼选了你们,只要你们活着出去,贫尼这一项任务便算完成。 贫尼在来之前用浮屠点数兑换了三枚解毒丹,本是防着这样的情况,却没曾想真的能用上,贫尼将解毒丹与你二人,但那位吴风师兄信不过,切莫将此事相告。 她说着,便从袖口抖出两枚丹药,分给乐小义和何云露。 乐小义下意识与何云露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惊诧,方才若不是她们误打误撞取信了怀法,恐怕得不到怀法相赠解毒丹。 任务失败只是多扣一些浮屠点,将解毒丹留在身上,则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然而在乐小义何云露主动退步时,怀法亦愿意多给她们一些帮助。乐小义敬她一尺,她还乐小义一丈。 乐小义对怀法心怀感激的同时,也深刻意识到幻千世界的残酷,她抿了抿唇,脸上神色复杂。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靠别人都是痴人说梦,只能自己小心谨慎。 怀法能在一开始就设想到现下的处境,并同时替乐小义和何云露准备了解毒丹,是因为她心地善良,若非遭遇最坏的可能,她还是想尽可能帮助乐小义和何云露渡过难关。但以吴风的心性,就算他身上有解毒的丹药,想必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分给齐珞。 人都是自私的,别说她们和吴风并无交情,且吴风性子傲慢,仗着自己修为比较高,与她们之间有明显的阶层划分,乐小义自然犯不着将怀法的好意透露给吴风。 薛阳好一会儿才收了笑,阴狠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低迷愠怒的脸色,心里是说不出的快意。这些江湖人,贪慕虚荣也好,图谋黑金令也罢,都与死去的洪远峰是一路货色,都该死! 他提刀朝脸色阴沉难看的梁毅走去,打算趁这些人毒发的时候立即动手,以免拖延太久夜长梦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 然而,就在刀刃即将落下,场面陷入诡异的寂静瞬间,乐小义鼻间又闻到了熟悉的花香。 一道白影悄无声息地出现,等薛阳惊觉的时候,那人已经绕过他,来到第四座石棺,伸手将石棺中的女孩儿拎出来。 薛阳脸色大变,立即出手阻拦,忽而破空声起,淬了毒的飞镖迎面而来,他下意识闪躲,一起一落间,白袍人已带着洪梦儿全身而退。 与此同时,有黑影自乐小义身后掠过,待怀法惊觉,乐小义整个人已腾空飞起,她只感觉自己眼前一花,再有知觉时,一把短刃抵在她的喉间,动手的人竟是先前那个箭法了得的独眼男人。 就在这一瞬间,乐小义眼前闪过一道红光,脑海中浮现几个扭曲的金色字眼:触发隐藏任务!被玄天宫俘获成为人质!成功脱身可得五十个千机点。 乐小义轻轻咬了咬唇,隐藏任务没说失败会如何,但后果不言而喻。 光头胖子手里拎着被吓得脸无人色,半死不活的梁毅,另有两个貌不惊人的剑客也从在场二十余江湖人中挑了两个做人质,同独眼男人和光头胖子归拢到一处。 什么人?!薛阳大声质问,两眼圆睁地瞪着此时已退入人群中,被周围四人护在中间的白衣人。 被无故袭击的众人骇然色变,也不约而同地看过去,然而大家都中了毒,无法随意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掳走。 吴风艰难地撑起身,怀法大惊之下朝前迈了一步,何云露倒吸一口冷气,却都因顾惜乐小义的性命,不能妄自出手。 被作为人质扣留的乐小义一颗心却怦怦直跳,鼻息间萦绕着令她魂牵梦绕的馨香,哪怕是隐藏任务失败后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也无法压下她跃动的心情。 她想回头看一眼,想知道姬玉泫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所有人潜入石窟的?可她被独眼男子钳制着,根本无法擅自扭头。 姬玉泫出现的那一刻,她满心的恐惧害怕都奇迹般地消失不见,只剩下无法言喻的紧张和抑制不住地羞涩,微张的嘴唇轻轻开合一下,随即便抿紧了,以免泄露了她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思。 既然抓她的人是姬玉泫,她才不怕什么隐藏任务。 怀法认出那抓走洪梦儿的白衣人就是之前在客栈中,坐在独眼男子与光头胖子身边的白衣剑客,只见这白衣剑客抬手在脸上拂了一把,人‖皮面‖具剥落,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绝美脸孔。 黑羽般的长睫下半掩一双清透的琉璃黑瞳,眸色幽深,眼里浮现看似温温柔柔的浅笑,但眸光深处埋藏的真实情绪却令人捉摸不透,即便如此,她眉目间逸散的温柔仍叫人惊鸿一瞥间,便再也挪不开眼。 众江湖人士惊愣一瞬,连薛阳也因姬玉泫的容貌有短暂失神,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吴风。 吴风心口急跳,震惊道:玄、玄天宫姬玉泫! 姬玉泫斜斜瞥了一眼脸无人色的吴风,唇角牵起一抹柔软的弧度,故作惊讶地笑道:呀!这不是神兵门的吴公子么,有些日子不见了,怎地还在骨元境二层?是不是浮屠点数不够了? 吴风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胸口激烈起伏,姬玉泫却似笑还嗔地又补了一句:不知今日玉泫是否干扰了公子的计划?若有,还望公子见谅啊! 怀法蹙了蹙眉,神情凝重。 站在怀法身后的何云露已震惊到失了言语,这个突然出现的姬玉泫究竟是何许人也?吴风口中所说的玄天宫,是否是四魔门之首的玄天宫?作为骨元境高手的吴风居然在姬玉泫的冷嘲热讽之下连还嘴之力都没有。 姬玉泫一出现就被当做透明人的薛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当即愤怒地朝姬玉泫扑过去,他才不管什么玄天宫,也不知道姬玉泫是何人,只知道姬玉泫坏了他的计划! 但他没走两步,突然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伏于地,脸色急变,神色因剧烈的痛苦扭曲起来,双肩亦止不住地发颤。 他中毒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明明没有被那支飞镖击中! 姬玉泫似笑非笑的目光扫了薛阳一眼,随即伸手到洪梦儿的衣兜里掏了掏,很快找出一枚黑底金印的令牌。 由于过于震惊,薛阳一口逆血喷了出来!他瘫在地上,指着姬玉泫,吭吭哧哧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你怎么! 江湖人士再一次骇然,被光头胖子抓在手里的梁毅也两眼一睁,目眦欲裂地瞪着姬玉泫手里的令牌。 我怎么?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黑金令在这小妹妹身上对不对?姬玉泫眯着眼露出纯良无害的微笑,她的眼神时而邪诡,时而温和,变幻万千,呵,你真以为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 人人都有私心,你虽憎恶你的父亲,却要全生母的遗愿,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同父母合葬,既如此,又怎能在这墓穴中容下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薛阳的情绪濒临崩溃,所有人在看到洪梦儿的时候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吴风更是只想抓了洪梦儿完成任务。 姬玉泫微微翘起的嘴角笑意盈盈,眼瞳深处却机变迭出,以平和带笑的语调轻轻缓缓地吐出笃定的真相:若没有人替你出谋划策,仅凭勇武有余而才智不足的你,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 你们偷偷放出黑金令的消息,铆足劲演了这场戏,不过是为了将所有知情之人全部埋葬在此地,然后借假死逃生,真正引导这场局的人,其实是你的好妹妹,对吧,洪姑娘? 从始至终闭着眼仿佛已经死去的女孩儿竟然在姬玉泫话音落下之后缓缓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浮现无奈之色,淡淡地说道:可我没想到会遇见比我更聪明的人,这一局是我输了。 第15章 别说乐小义几人,就连梁毅和一众江湖人士都对这千变万化的局面感到震惊,洪梦儿的心机的确让人心里发寒,但洞悉一切,轻易扭转战局的姬玉泫才更可怕。 洪梦儿被姬玉泫钳制在手,薛阳急红了眼,挣扎着朝前扑腾两下,然而浑身经脉抽搐,剧痛不止,只得祈求道:黑金令你拿走!求你放了梦儿!所有人都是我杀的!和梦儿没有关系!你要杀就杀我! 身处险境的洪梦儿却不如薛阳这般惊慌失措,她抬了抬眼,看向薛阳时目光柔和,温声细语地向姬玉泫道:这位姐姐,我跟你走,但我想求你将解药给我大哥,局是我设的,大哥他只是被我当枪使的棋子罢了。 薛阳两眼一睁,被洪梦儿这话骇得脸无人色,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起身朝前走了两步,又被光头胖子一脚踹了回去,踉跄着摔倒。 他神情慌乱无措,却仍试图阻止洪梦儿:胡说!我才是兄长!是我要报仇!都是我做的!他一双虎目顷刻间蓄满了眼泪。 洪远峰很早就为了功名抛家弃子,薛阳随母姓,娘亲死的早,自生母离世后,他就受尽冷眼,在街头乞过讨,和猫狗抢过食,即便后来入军营找到洪远峰,洪远峰也不肯对外公布他的身份。 他恨洪远峰,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就是在这时候,洪梦儿跟她说,愿助他报仇。 他从没有体会过亲情的温暖,却在这比他小了十多岁、同父异母的妹妹身上找到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洪梦儿知晓洪远峰刻意隐藏的所有秘密,她甚至亲眼见到洪远峰将锋利的匕首刺进娘亲的胸口,亲耳听到他和娘亲之间的对话。 洪远峰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可他错了。 洪远峰虽然是洪梦儿的父亲,却也是造成洪梦儿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不仅如此,洪远峰甚至打算在洪梦儿成年后将她送去和江州最大的富商刘氏家里那个年近三十的纨绔儿子联姻。 她这个人面兽心的父亲私底下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他惯会掩盖并以功德修饰自己的罪名,将江州百姓哄得团团转。 洪梦儿做这一切,不单单只是为了薛阳,同样也是为了自己。 只可惜最终棋差一招,如今仇也报了,外公和娘亲九泉之下当也安心,她没什么好执着的,只是希望自己那个粗心大意的傻哥哥还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姬玉泫眼睫低垂,幽深的眸子轻柔带笑地瞥了薛阳一眼,遂轻轻俯身,贴在洪梦儿耳边小声道:我要你的性命无用,却也不做毫无价值的买卖,你帮我一个忙,我待会儿就放了你。 洪梦儿眼中划过一抹惊诧,须臾又消匿无迹,她垂下眼眸,轻声应道:好。 ===第10章=== 姬玉泫遂抬眸笑看薛阳,嗤道:杀你除了溅一地血还能有什么用处?我知道这边还有另外一条路,你把机关打开,然后护送我们离去,我可以考虑不杀洪梦儿。 说着,她便示意光头胖子给薛阳解药。 薛阳毫不犹豫,立即答应下来,从光头胖子手里接过药丸,直接就塞进嘴里。 药效发作,他身子一轻,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便在一众江湖人震惊质疑的目光中,胳膊伸进第四座石棺的内部,敲了敲其中一块中空的内壁,两指穿破薄薄的石板,将机关向下一压。 期间,距离他最近的吴风嘴唇轻颤,试图出声阻止,薛阳毫无耐心,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扔出老远,砸在齐珞身边。 轰隆声响,石棺整个挪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暗道。 暗道内黑漆漆的,十分狭窄,一次只能下去一个人。薛阳又从一旁的石壁上掏下来几颗夜光石,哗啦扔进暗道里,对姬玉泫道:从这里出去直接通向山脚,里边没有机关,你们先走。 姬玉泫一个眼色,她身后另外那两名手下一人拽着一个人质依次下去,随后才是姬玉泫和洪梦儿。 等姬玉泫下了密道,光头胖子也抓着梁毅要走,他一挪步,梁毅手下的士兵便有动作,他勾着嘴嘿嘿一笑,手里匕首在梁毅喉咙上轻轻划了一下,顿时便现出一道血口,梁毅亡魂皆冒,大喊不要,士兵们便不敢动了。 独眼男子带着乐小义走在最后,临行前还似笑非笑地瞥了眼仍有行动力的怀法和何云露,见怀法眉头紧皱,却顾及乐小义的安危而无异动,他勾了勾嘴角,便彻底没入暗道中。 薛阳紧跟着钻进去,又重新将石棺合上。 机关已经暴露,洞窟中留下的这些人好运地捡回了性命,可他们没敢第一时间去动那密道的机关,唯恐姬玉泫还未走远,要拿他们当靶子。 只是这洞窟中毒气未散,待久了也怕丧命,算着时间差不多,姬玉泫一行人应该已经走到山脚,何云露等不及,率先跑过去,将那暗道的机关重新打开,与怀法一道离去,并未搭手帮助吴风和齐珞。 吴风见何云露与怀法行动迅速,毫无中毒的痕迹,立时明白了什么,脸色猛然一沉,眼神阴鸷,他挣扎着起身,以剑作拐一跌一撞地朝前走,忽而衣摆被人拽住,低头时,见是齐珞目露哀求之色地看着他。 只要吴风肯带她离开这里,即便任务失败了,她也还有可能活下去。 岂料吴风眸心划过一抹狠戾,随即抽剑出鞘,锃一声响,决绝地剁断她的五指,鲜血飞溅起来,在他洁白的袍子上留下几点殷红的印记,如雪中红梅,鲜艳刺眼。 他恨齐珞拖他后腿,他自己能不能成功逃出去还是未知数,又怎会好心地拉齐珞一把?大不了任务失败,多扣一些浮屠点,什么都比不得保命重要。 齐珞一声惨叫,满眼不可置信,吴风的虚伪自私和道貌岸然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先前在五雷阵中时,她自以为聪明的选择和高人一等的骄傲于此刻来看,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她也将为自己的自私和诸事无恐的轻慢付出代价。 吴风走后,齐珞尝试向旁人求救,然而人心凉薄,余下还能站起来的侠客也都自顾无暇,强撑着下了密道,匆匆逃走,没人向齐珞施以援手。 她一个人朝着密道爬过去,空气中的慢性毒素渐渐浸透了她的身体,即便不运功,也终有发作之时。 眼看着密道近在眼前,她的身体却越来越沉,那一只断了五指的手搭在石棺旁,再没声息。 独眼男子拽着乐小义进入密道后就倒着走,密道内视野昏暗,乐小义视线所及只有一个薛阳,而薛阳断后,也背对着她,至始至终沉默着不说话。 乐小义看着薛阳的后脑勺,觉得姬玉泫真是不可思议,她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轻而易举地扭转战局不说,还能拿捏恶首的软肋,让薛阳为她所用。 虽然被当做人质抓走,可乐小义心里一点也不害怕,她只是遗憾姬玉泫现身好一会儿了,她却连姬玉泫的正脸也没见着。 她迫切地想看看姬玉泫,尽管她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她不知道这些年姬玉泫都经历了些什么,那一年姬府毁灭之后,姬玉泫又去了哪里,遇见了些什么人。 她想知道姬玉泫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找到姬千城,她现在住在哪里?师承何门?玄天宫吗? 她既想确认姬玉泫的确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又怕这一切只是黄粱一梦,什么幻千世界,什么浮屠神宫,甚至樾清居外小树林中的偶遇也只是大梦中的一眼虚影,等梦醒之时,一切又消失不见了。 乐小义心里紧张忐忑,太久未曾相见的人,明明在她心里有着极重的分量,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若真的与姬玉泫当面,她又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走在前面开路的人找到了密道的出口,光线才亮起来。 她被独眼男子拖着,从密道内出来,姬玉泫已领着一行人择了个方向走了,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乐小义终于得见姬玉泫的背影,姬玉泫身姿缥缈,因易容着了剑客长衫,衣服穿在她身上却并不显得累赘,反而潇洒大气,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出尘脱俗的风采。 姬玉泫既未主动与乐小义相认,乐小义也安分守己,不随意吭声。她自小便听姬玉泫的话,哪怕如今姬玉泫已大变了模样,乐小义仍自然且由心地信任着她。 自前日里意外重逢,她便明白现在的姬玉泫已不同往昔,姬玉泫不再依赖她,有了自己的主见,行事雷厉风行,不仅修为高出她一大截,且深谋远虑,机变迭出。 乐小义不了解现在的姬玉泫,而她能做的,只是乖乖听话而已。 总之,乐小义觉得姬玉泫不会害她,即便毫无道理,她却对此从不怀疑。 退一万步说,即便姬玉泫真的存了歹心,她也心甘情愿被姬玉泫利用,她的命早就许给姬玉泫了,姬玉泫让她死让她活,她半点怨言也没有。 姬玉泫想要的,只要她有,她都愿意给。 乐小义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姬玉泫,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抹了蜜似的,暗道:小泫真好看呀。 第16章 姬玉泫一行人离开望江楼后又疾行了数里地,一直走到一处偏僻的树林,随后又有几道人影过来,对了暗语后与姬玉泫等人汇合,乐小义好奇地瞅瞅,观察姬玉泫与他们之间的交流。 这时,一个从他们来时方向追赶来的黑衣人单膝一跪,对姬玉泫道:大人,我们在路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姬玉泫示意其人上前汇报,那黑衣人从袖口取出一张丝巾,里面包裹着一小撮黑色粉末,这粉末并非毒物,洒在地上也不显眼,但它散着一股淡淡的异味,能让嗅觉敏锐之物沿途追踪。 显然是他们这队伍里有人偷偷做了手脚。 先排除姬玉泫自己带来的人,薛阳和洪梦儿没有这样做的理由,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乐小义在内的四个人质。 乐小义在此时终于看清了姬玉泫的容貌。 姬玉泫的眉眼看似温柔,幽深瞳眸中浅浅的笑意却冷若冰霜。 即便如此,她那双顾盼神飞的桃花眼水光莹润,天生带了股娇柔媚态,将她眼底的冰寒糅合得恰到好处。不嗔不怒,不悲不喜,睫羽回转间,一颦一笑皆叫人心弦颤动。 她肤质白皙,有如上好的美玉,鼻梁翘挺,饱满的柔唇微微抿起,唇角一勾,隐有两分嘲弄与淡漠,却压不住那笑意间勾魂夺魄的肆意张扬。 人如其名,淡雅孤高,不可方物,乐小义比那天夜里与姬玉泫偶然重逢时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样一个如画中走出来的人儿,若将目光在哪个人身上多停留一瞬,便是百炼钢也将成绕指柔,任谁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持。 难怪方才在那洞窟之中,所有人不论男女,一见姬玉泫之容貌,皆不由自主地愣怔出神。 而此刻,那双好看的眼睛正掠过在场众人,状若无意地对上了乐小义的视线。 乐小义心头重重一跳,但不等她有再多的情绪,姬玉泫的视线一触即走,又看向其他几个人质。 刚刚跃起的心顿时又跌回肚子里,乐小义抿了抿唇,低头垂眸,掩去眸光中险些溢出来的光彩,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以免泄露了内心的心思。 姬玉泫最后看向被光头胖子拿捏在手的梁毅,旁人倒不觉得什么,但与姬玉泫对视的梁毅却背脊发寒,浑身冷汗直冒,别说旖旎的心思,他只觉姬玉泫的目光有如实质刀锋,冷冷地割在他身上,他下一瞬就有可能会死。 梁毅手脚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他强行避开姬玉泫的窥视,视线乱飘之际,余光掠过一道人影,随即眸心一定,目光锁定了与他相隔不远的乐小义。 他眼里顿时划过一抹阴邪狠厉的神色,怪叫一声指着乐小义道:是她!我在她身后,亲眼看见她袖子里抖了东西出来! 乐小义霎时成了视线中心,所有人都朝她看过去,一个个眸光晦涩,心绪不明,特别是稍一挑眉,目光冷然,似笑非笑的姬玉泫。 从一开始就安安分分的乐小义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她两眼一瞪,怒斥:你胡说!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她当然不担心姬玉泫是不是也会误会她,但梁毅竟然想当着姬玉泫的面给她泼脏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 乐小义咬牙切齿,这个男人可真是虚伪!先前诓骗众多江湖人施以援手的时候那么道貌岸然,没想到正义的面具被撕破之后居然如此无耻! 而且,乐小义可不会忘,就是这个梁毅拿江湖侠客们的善意当薛阳的靶子,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即便这些死去的人并非都是无辜之辈,不能排除有一部分的确存了别的心思,可始终还是有心存侠义之心的人在,却因为旁人的恩怨白白葬送了性命。 气氛凝滞,姬玉泫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中仿佛冻上一层寒霜,乐小义这一次没有躲避,直直与她对视。 她行得端坐得正,心中坦荡,也相信姬玉泫会有公正决断。 一片沉寂之中,忽有一道柔软的女声缓缓响起:我也看见了,的确是这位姑娘在途中做的记号。洪梦儿平平静静地扫了眼乐小义,眼中淡淡的,情绪无有起伏。 !乐小义大惊,她与洪梦儿无冤无仇,洪梦儿为什么要害她?! 梁毅闻言也愣了一下,脸上隐有错愕之色,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眼底狞笑更甚,附和道:就是你!别想狡辩! 如果说梁毅本性就坏,乐小义被梁毅针对时一点也不慌,可连与梁毅有隙的洪梦儿也指证乐小义,方才那些看向乐小义时还疑惑犹豫的眼神立即变得质疑起来。 不是我!我没乐小义突然心慌,然而她话到一半,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那令她魂牵梦绕的人便出现在她一步开外。 乐小义张口结舌,独眼男子松手退后,乐小义看见姬玉泫瞥向她时,斜飞的眼角轻轻一挑,眼底是寒冷如霜的邪诡之色,一颗心顿时沉甸甸地落了下去。 袖袍舞动间,乐小义的眼睛只能捕捉一抹残影,随即她的胸口遭到一记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掠出数丈,接连砸断好几棵两臂合抱粗细的青松。 姬玉泫下了死手,这一掌令她五内具震,口鼻鲜血喷涌。 乐小义跌落于地,喉头一甜,再次涌出一蓬鲜血,浸透衣袍。 她意识混沌,呼吸奄奄,眼看是活不成了。 然而,她通红的眼眶水雾弥散,蜷曲的五指颤了颤,还想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欲抬臂拂开笼罩在眼前的浊雾,看清朦胧雾气之后那张决绝淡漠的脸孔。 洪梦儿脸上掠起一抹不忍,沉重地撇开视线,与乐小义一样的两个人质兔死狐悲,梁毅眼中则是幸灾乐祸的轻快,余下众人皆事不关己。 走。姬玉泫声色清冷如山间之泉,泠泠回响于乐小义耳畔。 一行人令行禁止,姬玉泫话音一落,树林里顷刻间响起唰唰破空声,只短短须臾,层层树影间,便只剩沙沙枝叶婆娑之声。 风吹在乐小义身上,很冷,冻得她手脚发僵,散落在泥地上的鲜血也变了颜色。 一炷香后,怀法携何云露一路循着有人走过的痕迹匆匆赶来,只是当她们找到乐小义时,后者已没了声息。 何云露当即红了眼,心里像突然被人剜了一刀似的,蓦地空了一大块,有冷风呼呼往里边灌,来不及觉得疼,便先冷得浑身一颤。 她哽咽着扑过去,将乐小义从冰冷的泥地上抱起来,泪眼朦胧,环视四周狼藉,无法想象在她们赶来之前,乐小义有过怎样的遭遇。 慈眉善目的怀法亦拧起眉,长长叹了一口气,自乐小义落在玄天宫妖女姬玉泫手中,她便知乐小义此行凶多吉少了。 可她比何云露冷静许多,俯身伸手探了探乐小义颈脉,眸光微漾,遂示意何云露暂莫失措:脉象未尽,还有救。 何云露于绝望中窥见一缕天光,当即大喜过望,连忙抓紧怀法僧袍的衣摆,泫然欲泣地请求:求师姐救救她! 乐小义才入外门,素有侠义之心,为人忠信,大好年华刚刚开始,不该就这么断在这里。 她将满心疼痛归结于兔死狐悲的遗憾,看着乐小义此时煞白的脸色与紧闭的眼睑,何云露立即便初见时那双眼睛里的意气,一时间竟心痛不能自已,她紧咬下唇,牙关将嘴唇磕破,尝到一点咸腥的味道。 怀法眉目间隐有挣扎犹豫,最后也化作一声轻叹:罢了。 她从衣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玉匣子,神态凝重地对何云露道:此乃菩提禅宗秘药,名唤涅槃,丹如其名,服用涅槃丹者破后而立,九死一生。 以乐小义此时的状态,若无旁的机缘,必死无疑。 任务注定要失败了,可人命关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怀法秉持佛心,能救之人,当竭力相救。 只不过,就算怀法愿意伸出援手,拿出了宗门秘药,却也只能帮到这里,乐小义最终能不能活,还是要看她自身的命数和造化。 即便如此,怀法为乐小义提供了一线生机,何云露已泪流满面感激涕零,她双手自怀法手中接过玉匣,取出匣内暗金色的丹药,塞进乐小义的牙关,再以内力轻轻一送,助乐小义将涅槃丹服下。 乐小义意识浑浑噩噩中,感觉自己身处无尽火海,这些火焰透过她的身体,引燃了她体内的真气,连带着她周身经脉也跟着燃烧起来。 她的骨骼在火焰炙烤下被烫得通红,她的血肉散着焦臭,疼痛封闭了她的视觉和听觉,每当她以为自己即将在火焰中死去,连意识都将崩溃的时候,便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牢牢护住她的心脉。 金色的雾气汇聚在她的胸口被姬玉泫掌击的位置,虚虚形成一把剑的形状。 ===第11章=== 任剑外烈火滔天,剑影自岿然不动。 第17章 少宫主,那菩提宗的怀法小尼果真如您所料,赠了涅槃丹给乐姑娘。黑影出现在姬玉泫身后,像一团雾,虚无缥缈,清清冷冷的嗓音只入姬玉泫一人之耳。 姬玉泫背负双手,把玩着掌心一只小小的紫玉葫芦,闻言勾了勾唇角。 黑影刹那间随风散了,来去无影踪。 大人,他们怎么处置?光头胖子搓了一把脑门,笑嘻嘻地请示姬玉泫,独眼男子吊着双腿坐在一根斜伸的树枝上,望着一处虚空出神,薛阳不时看一眼洪梦儿,确认洪梦儿的安危。 余下众人各司其职,除了姬玉泫,无人知晓方才曾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指腹轻柔地抚过葫芦表面,停留在义字上边,漠然的眼底泛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抬眸瞬间又悄无声息地隐去。 她没有看向任何人,视线穿过重重树影,瞅了眼来时的方向,片刻后,语调轻缓地说道:梁毅和洪梦儿留下,另外两个放了。 两个人质立即被敲晕了扔在路边,薛阳听闻洪梦儿被扣留,脸色变得很难看,正要发怒,洪梦儿朝他摇了摇头。 梁毅冷汗涔涔,远不如洪梦儿从容,他喉头滚了滚,颤着声道:大、大人 姬玉泫又搓了搓指间的玉葫芦,唇角刚刚勾起的弧度渐渐消失,乐小义不在,她连笑一下都懒得。 她乜了眼梁毅,眸子里盛着一蓬玄冰:有些人自作聪明,就该让他长长记性。 梁毅心里警铃大作,顿时脸色急变,但不等他有所行动,背上遭到一记重击,整个人扑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光头胖子脚踩着他的脑袋,从他的衣袖里找出一个纸包,里面装的正是沿途留下暗记的奇怪粉末。 薛阳和洪梦儿面露震惊之色,同时想到了刚才被冤枉的乐小义。 光头胖子俯身抓起梁毅的头发,指尖旋出一把短刃,银亮的刀刃上倒映出梁毅缩至针尖大小的眼睛。 梁毅腿脚乱蹬,嘴里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洪梦儿猛地闭上眼,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惨嚎,光头胖子一刀剜了梁毅的舌头,梁毅满嘴是血,抱着头在地上滚作一团,惨叫声断断续续。 梁毅继而又被挑了手筋脚筋,直到他浑身抽搐,脸色发青地蜷在地上动弹不得,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了,姬玉泫才冷冷地收回目光,恩赐般地吐出两个字:杀了。 手起刀落,光头胖子将短刃送进梁毅的胸口,一声闷响过后,梁毅嘴唇翕动,死不瞑目。 就连见惯了生死的薛阳此时心里都升起一股恶寒,俗话果然不假,最毒妇人心。 姬玉泫将紫玉葫芦整个藏进掌心,就像将某个乖巧的姑娘悄无声息地藏进她心里。 她的唇角忽然绽开红莲般妖冶的微笑,懒洋洋地扫了薛阳一眼:只差一点,你们两兄妹的结局便和他一样。 薛阳瞳孔一缩,一张脸顷刻间褪尽血色,两支带毒的镖从他的袖口跌下来,叮铃当啷地散在脚边。 乐小义的意识在烈火中几度消失,又还归清醒。 时间变得漫长,每一个瞬间都被无限放大,乐小义在这样的煎熬中苦苦挣扎,终于在某一刻,破茧而出,浴火重生。 乐小义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是熟悉的屋顶。 她伏坐在樾清居南院自己那一间小屋的书桌上,手指一动,指尖摸到一个柔软的织物,拿起来看,是个空锦囊。 乐小义顿时心跳加快,撑着身子坐起来,她一身衣服上还沾着血,但是内视己身时,发现伤势奇迹般地好了。 胸口处的血契还在,说明之前经历的一切并非幻梦,她的确去了一个叫浮屠宫的地方,遇见了天行者,和何云露及菩提禅宗的怀法师姐一起做了任务。 最重要的是,她还见到了姬玉泫,并且被姬玉泫一掌重创,险些一命呜呼。 思及此,乐小义眉头深锁,那么重的伤势,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现在伤完全好了,除了这一身血污,那一掌在她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乐小义试图回想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然而姬玉泫走后她就失去意识,除了姬玉泫出手那一瞬间的近在咫尺的微笑,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然而,想起姬玉泫下手之前决绝冷漠又邪异诡笑的眼神,乐小义抿着唇无奈苦笑了下。 她们分别十年,让时间消磨了太多东西,不仅仅只是姬玉泫对她的信任而已。 离开姬府这十年,乐小义仅仅是活着就足够艰难,而姬玉泫不仅自己变得非常厉害,还拥有了一众听从她调遣的下属,她那么孤高桀骜,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耀眼。 她由衷为姬玉泫如今取得成就高兴,又为自己不曾参与的一切改变黯然神伤。 姬玉泫现在过得如何?十年后的她是个怎样的人?修为到了何种程度? 她不知道姬玉泫在这十年间有过怎样的遭遇,经历了什么,又得到或者失去了什么。 她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幼年时她们在一起生活的那几年两小无猜的岁月,实在没有理由要求姬玉泫一定要相信她。 她充其量,只是与姬玉泫幼时有过交情的故友罢了,就像她不了解现在的姬玉泫一样,姬玉泫也不了解她,自然不能毫无保留地给予她信任。 她能理解并由衷体谅姬玉泫的所为,何况当时的情形,她无法解释,也难以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姬玉泫这么做,并没有错。 可理智无法左右她的心情,她明白这一切情有可原,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过。 以至于她心神恍惚,瘫坐床前发了好一会儿呆。 良久之后,乐小义回过神来,用力拍了拍脸,摇头撇开心底失落的情绪,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既然知道姬玉泫还活着,自己也有幸捡了条小命,那总该还有再见之日。只要她还能多活一日,便有机会向姬玉泫证明自己的心意。 而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修炼,早做突破,争取缩短与姬玉泫的差距。 乐小义定了心神,遂将那锦囊收起,起身换了身衣服,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打坐修炼。 忽然,乐小义浑身一震,骇然睁眼,下意识地摊开双手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她的修为竟然又有所突破,不知何时体元境第六、第七两处穴关也被冲破,穴窍之内真气充盈,竟已是体元境七层修为。 乐小义瞪圆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在短暂的思量之后,再一次闭眼屏息,内视气元经脉。 体元一窍、二窍、三窍 为了避免数错,她全神贯注,反复确认数遍。 真的是体元境七层。 莫名其妙地有所突破,乐小义没觉得高兴,反而惊疑不定,内心忐忑,她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呆坐半晌,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一个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何云露。 既然她已经从幻千世界出来了,那何云露呢?若不出意外,想必也该回来了。 乐小义立即动身,飞快下床,想了想,为了避免再有意料之外的凶险而自己手无寸铁的情况出现,她从枕头下摸出布包的思泫剑,拉开门走出去。 外边天色微亮,晨光熹微。 乐小义见状有些晃神,这个时辰,看起来与她之前接到浮屠宫邀请函的时候相仿。 她目光飞快环视屋外院落,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随后快步离开南三阁,途中遇见两名洒扫的杂役,乐小义心头一动,状若无意地问了问他们现下是什么时辰,又问执事讲学是哪一日。 那两名杂役虽然害怕南院中人,但这些日子他们时常遇见乐小义,他们知道乐小义是新来南院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个看起来正常且可以交流的人,此时乐小义问起,他们便恭敬地回答了:现下是辰时初刻,明日巳时执事将在院中讲学。 辰时初刻,明日讲学。 乐小义心里一咯噔,有些着慌,她沉下心,没将震惊之色表现出来,而是略一皱眉,似是思量,以寻求确认的语气又问:今日可是九月初七? 杂役点头,乐小义的心则完全跌进谷底。 她是九月初二来的南院,在南院待了五天,这是第六天。她入幻千世界待了两三个时辰,回来后时间竟停滞不前。岂不是说,她在幻千世界的一场险恶经历,于洪荒浮屠界内,不过须臾? 浮屠宫能悄无声息地将门客来回辗转于各个世界,背后的能量以及天行者的修为,可怕到令人发指。 乐小义不免又开始怀疑那一切是否真实发生,但体内血契做不得假,她试图探看血契中的内容,却触碰到一层强大的封印,封印阻隔了她的意识,她查不到自己的浮屠点数,也无法通过血契获取浮屠宫的信息。 乐小义心中疑窦丛生,但这一切疑问,只能在见过何云露之后,再作思量。 她向杂役道了谢,脚下步子更加匆忙。 第18章 何云露入外门已经一年多,住处很好打听,乐小义从南院出来,沿途问了几个杂役,得知何云露住在西院。 她于是直奔西院,正要再向西院守门杂役询问何云露的具体住处,便忽然被院门内冲出来一道人影撞了个满怀,伴着一声惊喜的轻呼:乐小义! 乐小义愣了愣,而后感受到身前怀抱炽烈柔软,陌生的触感和骤然接近的气息令她无所适从,没多想便惊慌地大退一步,拉开了与何云露之间的距离,脸上也是未来得及掩饰的错愕震惊。 何云露刚抬起的胳膊僵在半空,五指微蜷,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遂改了即将环抱乐小义的动作,转而抓住乐小义的衣袖,拽着她朝门外引,撇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不容拒绝地开口:去外面吧,我想和你聊聊。 乐小义正有此意,她扫了一眼被何云露紧拽的衣袖,眼底犹有疑惑,但何云露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乐小义默了一瞬便妥协了,拉一拉衣袖而已,若幻千世界的经历是真,那她与何云露也算有过共患难的交情,当不必如此斤斤计较。 再者,若她猜测属实,何云露也才刚从幻千世界脱身,恐怕对先前的遭遇心有余悸,如此一想,乐小义内心就释然了。 她们走进乐小义之前练剑的那片树林,此地少有人来,除了偶尔巡逻路过的弟子,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很安静。四下空阔无人,私底下谈话也不用担心被人偷听了去,何云露松开乐小义的衣袖,眼里的激动已平复了许多,回头看着乐小义:你的伤已经好了吗? 乐小义想问的正好也是这件事,她点点头,复问:你知道是谁救了我? 是怀法师姐。何云露立即给出回答,并向乐小义描述了一下那时她与怀法找到乐小义时的情形,刻意省略了自己请求怀法和哭鼻子的片段,最后做了一个总结,怀法师姐给你服用了菩提禅宗的宗门秘药涅槃丹,说这药凶险,破后而立,九死一生。 之后没等到你醒我们就各自回来了,我还以为她话说一半,眼眶倏然红了,乐小义立即就猜到她没说完的下半句,何云露恐怕以为她撑不住就这样死了。 乐小义心存感激,若不是何云露和怀法找到了她,别说九死一生,她怕是百死无生,难怪方才何云露见到她时那般惊喜。 幸得怀法师姐相救,我已经没事了。连修为都突破了一大截,只是这话她不好开口。 何云露吸了吸鼻子,压下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哭腔,挤出一个笑容来,点头道:没事就好。 乐小义从何云露所言确认了江州一行确有其事,有心与何云露聊两句浮屠宫,岂料这三个字像被下了禁制,即便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口。 兴许可以打乱字序,用藏头诗或者别的什么形式将它说出来,可这样就难以交流,乐小义思量再三,只得作罢。 何云露心情平复之后复称两句怀法师姐心善,便不知道再说什么,乐小义在想旁的事情,她也跟着不吭声,两人面对面站着,却谁也不说话,气氛陷入短暂的凝滞。 你现在住在哪里?约莫数息时间过去,何云露终于找到了话题,自乐小义入外门后,她屡次想找人询问乐小义的去处,每每又觉难以开口。 乐小义的心思沉在浮屠宫的事上,闻言随口回答:南院,南三阁。 南院?!何云露却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变了脸色,连声音也拔高了几度,一脸震惊,你怎么会被分到南院去?! 唔?乐小义被何云露突然抬高的声音惊得回了神,她偏头回想刚刚与何云露的对话,忽而心中一动,追问:南院怎么了吗? 何云露比她早一年进入外门,也许知道些有关南院如此异常的缘由。 见何云露听说她住在南院后脸上露出惶急慌张的神情,乐小义越发惊疑,但她面上不露声色,只静静等着何云露开口。 何云露意识到自己失态,咬住牙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焦虑,让自己稍稍冷静一些,拧眉看着一脸懵懂的乐小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质询她:你没听说过南院的事情吗? 乐小义如实摇头:没有。 南院的杂役什么都不肯说,被分到南院的新弟子也只有她一个,其他院落隔得远,唯一与其他外门弟子有所交集的地方是宗务厅,乐小义来去匆匆,很少遇见认识的人。 再者,她自己也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故而好几天过去了,她还是对南院一无所知。 何云露收敛了脸上的焦虑,但眼睛里仍流露出难掩的担忧,她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像是在组织言语,乐小义也跟着沉默,认真等着何云露的下文。 我听说,南院已经有五年没有招收新弟子了。何云露将自己成为外门弟子后听说的消息告诉乐小义,因为五年前有三个分派到南院的小弟子,被南院的执事柳清风杀死了。 ?!乐小义两眼一瞪,倒吸一口冷气,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难怪南院杂役谁也不敢开口告诉她真相。 她回想起柳清风面无表情的样子,后者召乐小义去书房交代事情,也大多时候神色木然,似乎外界一切都干扰不了他死寂平静的心海。 这样一个人,会无故杀死新入门的小弟子吗? 乐小义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并非她不相信何云露的话,只是感到疑惑,这件事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情或者误会? 何云露见乐小义陷入深思,面有疑虑,便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内容全部说了:传言五年前柳清风走火入魔,杀死了新入南院的三个弟子,宗门明面上没有追究柳清风的过责,但柳清风被禁足于南院,从那之后,就没有新弟子再入南院了。 ===第12章=== 乐小义心里疑惑极了,如果南院不再招收新弟子,那她是怎么回事? 这种因由又不能直接询问柳清风,乐小义有点愁,她莫不是入虎口了。 何云露比她更着急,劝她说:你不若向宗务厅申请调去其他院吧? 乐小义闻言眼里露出两分无奈,摇头道:轩和长老亲自将我分去南院,岂是说能调就调的? 再说了,自乐小义入南院这些时日,柳清风待她还算平和,仅仅听了些捕风捉影的言辞,不足以让乐小义质疑柳清风的为人。 何云露闻言也住了口,让乐小义申请转院看似能解决问题,实则为下下之策,得罪柳清风不说,还要带上一个更琢磨不透的轩和。 乐小义抿唇笑了,反过来宽慰何云露:陈年旧事兴许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我与柳执事无冤无仇,近来也相安无事,不必忧心。 何云露还想再说什么,但她不知道如何劝说,一时间也想不到对策,心情低落,却只能勉强嘱咐一句:那你自己当心一些。 乐小义应了好,看了眼天色,想着差不多该回去修炼了,便道: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以后若有机会,再当面向怀法师姐道谢。 何云露唇齿微张,想问乐小义要不一起去宗务厅看看有什么贡献任务可做,临到嘴边又觉得唐突,遂猛地将嘴闭上,只闷闷地点了点头:好。 乐小义面露疑惑,她一直捉摸不透何云露对她的态度,尤其是近些日子,何云露说话时总是生硬别扭,偶尔对她有几分关切之意,在望江楼密道中时,明明对她信任依赖,此时似乎又莫名疏远了。 她向何云露告辞后走出一段路,边走边摇头,她们一起经历过幻千世界的苦难凶险,应当勉强能算得上是朋友了,便不再计较这些令人费解的小事了罢,兴许何云露性格就是如此,能和谐相处就行了,自不必在意那么多。 回南院的路上,乐小义一直在思考,浮屠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天行者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抓走?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姬玉泫是否也是浮屠宫的门客? 乐小义越想越乱,毫无思绪,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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