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整个大禹都要变天了。 姬玉泫这一次的行动不仅激化了玄天宫和尉迟氏的矛盾, 而且将尉迟氏送到剑神宗的对立面, 尉迟氏若与剑神宗生隙,则中姬玉泫下怀。 尉迟氏高层和剑神宗宗主尉迟弘义出关后, 他们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就成了两家会否爆发矛盾的关键。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尉迟氏树敌众多, 早已顾不上乐小义这个未证实身份的小人物了。 ===第71章=== 乐小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经姬玉泫这一闹, 她也有了喘息之机。 思及此,乐小义忽的一愣, 一抹灵光划过她的脑海, 令她忍不住双肩一颤。 难道姬玉泫连这一点也考虑到了? 左诗萱能发现尉迟氏在济州时对她的怀疑, 姬玉泫也知晓她的身份,以姬玉泫对她的上心程度,会发现不了尉迟氏的异动吗? 乐小义倒吸一口冷气, 暗暗心惊。 但愿只是多想,乐小义心道,略有些窘迫地揉了揉鼻尖。 若真如此,姬玉泫的心智能甩她好几条街。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姬玉泫选在这次宗会给尉迟氏一个下马威,都实实在在地替她避了一场灾。 柳清风问了姬玉泫的事就放乐小义回去,乐小义临行前,柳清风叮嘱她:宗内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此后一段时间断然少不了有心人作祟,近来你若能在居内修炼就不要去龙吟山脉了。 是,弟子记下了。乐小义躬身一拜,退出书房。 从寒楼出来后,乐小义走在回南院的路上,突然想起自己昨日上山前与洛青鸢的约定,心里无奈地叹息一声:洛师姐的问心剑诀已经修炼到第六重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还是要面临这个残酷的现实。 择日不如撞日,她干脆立即转道,步行朝东院去。 东院的人在樾清居四院中是最多的,共计五十余人,院内比乐小义住的地方热闹多了,路上时不时就有东院弟子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或弈棋,或切磋武艺,甚至还有几人在开阔些的空地上蹴鞠。 乐小义想起自己刚去南院那阵子就颇为感慨,三天两头见不到一个人,有也是匆匆一瞥,即便她在南院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真正熟识的人还是只有左诗萱一个,与其他南院弟子都是点头之交。 东院的氛围比之南院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昨日乐小义和洛青鸢定下战局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樾清居,这会儿乐小义刚进东院就有人看见了她,然后乐小义来了东院的消息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进每一个留在院内休息的东院弟子耳朵里。 等乐小义片刻后抵达洛青鸢的住处,小楼下的院子里已经不少人先乐小义一步抵达候着了。 乐小义对此颇为汗颜。 洛青鸢的住处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只在途中问了一次路,那名东院弟子就自告奋勇地带她来洛青鸢住的东三阁。 乐小义刚到,还没来得及询问洛青鸢住哪一间,二层小楼上有间屋子的门便自行打开。 洛青鸢从屋里走出来,于二楼围栏边驻足,望向楼下的乐小义,唇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清清冷冷地开口:乐师妹请上楼一叙。 乐小义站在楼下虚了虚眼,望着洛青鸢身后那个房间,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尖。 四周的环境渐渐和南三阁重合,洛青鸢那个房间所在的位置与左诗萱在南院的那一间屋子一模一样,左诗萱住在南三阁,而洛青鸢则住于东三阁,两者之间只差了一个字,是巧合吗? 乐小义在众人瞩目之下上了楼,洛青鸢环视四周,语调无波无澜:今日洛某约乐师妹下棋,诸位散了吧。 众围观弟子目瞪口呆,乐小义也愣了一下,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洛青鸢已牵起她的衣袖,领着她进了屋。 进屋后乐小义那一股奇怪的感觉越发强烈,洛青鸢住的这间屋子陈设简洁,布局却与左诗萱那间相仿,桌上放了一个棋盘,零星散着几粒黑白棋子。 乐小义心里疑惑极了,可她第一次来拜访洛青鸢,若直接问东问西实在过于失礼。 可洛青鸢就像看懂了乐小义的疑惑似的,微微一笑,眸子里的冰川化成了秋日的水,问她:你是不是觉得眼熟? 乐小义被看穿了心思,很是窘迫,她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呼出一口气后才回答:师姐屋内的布局与左师姐那间有些像。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洛青鸢又问。 她的话让乐小义摸不着头脑,不敢随意应声,对洛青鸢的目的也越来越疑惑。 片刻沉默,洛青鸢为乐小义的谨慎感到无可奈何,美眸扫了她一眼,眼神里七分清冷,两分嗔怪,还带了一点窘迫和羞恼。 可落在乐小义眼里,接收到的就只有冰冰冷冷的恼怒。 乐小义胆怯地打了个寒战,认命地垂下头,心想她惹恼洛青鸢了,是不是要挨揍了? 洛青鸢放弃了让玉小义意会自己明目张胆的暗示,叹息一声后开口: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要和你交换一个问题,你是否答应? 乐小义不敢不应,但也不愿把话说满,故而折中回了一句:但凡能回答的,洛师姐可以随意问,但不能答的,恕我无礼拒绝。 一句废话。 洛青鸢冷哼:小小年纪,怎地油盐不进? 乐小义只能发挥特长,以无辜地眼神可怜兮兮地瞅着她。 算了。洛青鸢撇开脸,过来与我下两盘棋。 乐小义一愣:不切磋吗?她还以为下棋只是遣散看客的托词。 弈棋也算切磋。洛青鸢将棋盘上的散子归置到两侧的棋盒里,抬眸瞥了乐小义一眼,难不成你觉得自己还能打过我?语气轻飘飘的,倒没含轻蔑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乐小义不得反驳,略觉沮丧,她还以为能得个一招半试的指点呢。 洛青鸢再次一眼看穿了她:你都没答应我第一个请求,还想到我这儿来学艺呢? 乐小义: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她的心思真的那么好懂吗?为什么这些姐姐们一个二个的眼睛都跟开了光似的,一乜就能明白她的想法? 姬玉泫也就算了,左诗萱和洛青鸢也都如此。 乐小义挫败,垂头丧气地坐到洛青鸢对面,道了声师姐莫怪。 洛青鸢执黑子,乐小义白子先行,于对方座子旁落棋开局。 棋局一开,乐小义便不再分心他事,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神情专注,认认真真地下棋,每一步都会认真思量,但又不会让洛青鸢等太久。 趁着等乐小义落子的时机,洛青鸢在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乐小义的神态和那生得格外乖巧的眉眼。 从细微处能捕捉一两分端倪,她的偶然发现不是错觉,乐小义的长相虽然与左诗萱完全不同,但这二人的眉目却有神似的地方。 再者乐小义和现居尉迟氏的某位长辈,当真像得很。 乐小义再落下一子,抬起头来:洛师姐,到你了。她其实早就发现了洛青鸢的目光。 身怀鸿蒙剑心,乐小义的五感比常人敏锐,能洞悉外界窥伺的视线,所以每次洛青鸢观察她的时候,她也在小心试探。 洛青鸢于是很快放下一枚棋子。 乐小义的视线顺着洛青鸢落子的位置看过去,却皱了皱眉。 洛师姐,你确定要下这个位置?乐小义看看棋盘,又看看洛青鸢。 这步棋若走了,乐小义下一子能杀掉右侧边线一大片黑子,原本平衡的局面会被打破,黑子的棋势会受到极大影响,说不定就奠定败局了。 可乐小义拿不准洛青鸢的想法,她看着洛青鸢高深莫测的眼神,心想:或者这步棋可能另有深意?洛青鸢故意将这枚棋子落在此处,是在诱她落子,其实暗中藏有杀招? 乐小义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准,这还是她第一回 和姬家以外的人下棋。 她的棋是跟姬千城学的,姬府变故之后,她独来剑神宗,闲来无事时也研习了些棋谱,只能说略懂,不敢称精通,更不敢妄论他人的布局和棋法。 所以当洛青鸢肯定地点头,乐小义左看右看没发现埋伏,便狠心将自己的棋子落在原定的位置,然后胆战心惊地收了洛青鸢十来枚黑子。 洛青鸢却在这时发出一声叹息。 乐小义心惊,还以为杀招将至,却听洛青鸢道:怎么你的棋下得也比我好。话语中居然流露出几分藏不住的沮丧。 啊?乐小义半张着嘴,一脸震惊。 所以原来洛师姐没设埋伏?她连刚才送死的那步棋都没看出来? 不等乐小义回神,洛青鸢动作麻利地开始撤棋:唉,不说了,这盘没救了,下一把。 这一下午,乐小义陪着洛青鸢对弈两个时辰,然后终于明白了一个让她有点难以接受的事实:洛师姐的剑法多好,她的棋艺就有多糟。 第92章 乐小义又赢了一把, 尽管她顾及洛青鸢的颜面已经很小心,并且试图让棋,可棋技差到不可名状的洛青鸢却一挥衣袖, 大大方方告诉她不用相让。 于是乐小义陪洛青鸢练了一下午的棋, 可某位师姐似乎一点进步也没有。 棋盘上的局面一边倒, 洛青鸢被反反复复虐杀无数次, 居然还有余兴, 但在看了眼天色后,无奈将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盒:天色不早了,乐师妹回去休息吧。 乐小义早就想溜了, 可她一直在赢棋, 不好开口扫洛青鸢的兴,此时洛青鸢主动提及, 她顿时如蒙大赦,打算溜之大吉。 可她起身刚跟洛青鸢说了告辞, 脚下步子还没迈开,洛青鸢便神态淡然地瞥她一眼:乐师妹, 洛某有个不情之请。 乐小义生生刹住脚,怎敢不应, 神态恭敬地站在桌边, 挤出一个诚恳的笑脸:师姐有什么吩咐? 倒不是她有多害怕洛青鸢, 只是洛青鸢的目的性太明显了,明明是冷冰冰的脸孔,脸上的表情也不丰富, 笑容浅浅淡淡,但乐小义心知对方在偷偷算计,却拿不准洛青鸢的动机,是这种未知的感觉让她惊慌失措。 明日午后,仍是此地,我等你来。洛青鸢抬了抬眼,神态不起波澜。 啊?乐小义有点没明白,愣愣的,干脆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和洛青鸢打太极。 洛青鸢却忽然偏开头,像是下了好大决心才开口:你来,我与你切磋剑道,得闲,你教我下棋,如此可好? 乐小义愣住。 她再也憋不住了,洛青鸢如此,到底是为什么呀?总不能是因为对弈棋格外喜爱才这样,若洛青鸢正儿八经想学棋,樾清居随便哪个长老都比乐小义靠谱。 洛青鸢想下棋,还怕找不到人教? 乐小义苦恼地攥紧袖子,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语气和缓而真诚:洛师姐,我对棋道也是一知半解,若让我来教你,恐怕力有未逮 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洛青鸢便打断了她: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强人所难,不若这样,我听说左诗萱的棋艺尤为精妙,你把她给我找来,我承诺你的同样兑现。 乐小义心里叹了一声果然,洛青鸢的目的最终还是左诗萱。 以洛师姐和左师姐的交情,洛师姐要寻左师姐教她下棋,难道不是一句话的功夫吗?何故如此拐弯抹角,乐小义对此不能理解。 此事关乎左诗萱,乐小义没有一口答应,又回了一句折中的说辞:我回去问问左师姐,若她同意,明天我们一起过来。 洛青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连嘴角淡泊的笑意都深了两分,她嗯声应了,起身送乐小义到门边,待乐小义走前还拦住她又补了一句:你去找她来,我只有一个要求,别说是我提的。 她说完,双手推着乐小义的肩把她送出门,然后房门就在乐小义身后关上了。 乐小义: 有种即将大难临头的预感。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先找左诗萱说说这个情况。 乐小义回了南院,上楼去寻左诗萱,回想起刚才在东院时,通往洛青鸢房间那条路的熟悉感,乐小义困惑地眨了眨眼,心里隐隐有一种微妙的预感。 从种种迹象来看,洛青鸢对左诗萱的关注比之旁人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洛师姐那几句欲言又止,最后因为她谨慎拒绝而咽下去的话,是不是也和左师姐有关? 乐小义一个头两个大,洛青鸢到底想做什么呢?而且到了最后,又来了一句不能提及是她主动相邀? 唉,想不明白。 不知不觉就走到左诗萱门外,乐小义正要敲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乐小义准备敲门的手还悬在半空,和左诗萱面面相觑。 左师姐现在要出门?乐小义放下手,没话找话,如果左诗萱现在有事,她就明日再来。 不是什么要紧事。左诗萱说着,侧了侧身,让乐小义进屋,外边天寒地冻的,风也大,进来说话吧。 时值腊月中旬,前两天刚过小寒,眼看就要到年关了,虽然今年龙吟山脉中还未落雪,可风呼得厉害,在外边站一会儿就会手冷脚寒。 乐小义却没进屋,心道左诗萱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就算不是要紧的事,也不好耽搁,便把来时要说的话咽下去,改口道:左师姐有事便去忙吧,我明日再来拜访。 她说着,朝左诗萱点头示意,准备下楼。 等会儿。左诗萱一把拽住乐小义的后衣领,灌进一阵风,说清楚怎么回事儿? 乐小义驻足,一脸无辜。 左诗萱笑意温和地抬了抬眉,眼里透出无声的探究。 乐小义也不常这个时辰来敲她的门,方才开门时一眼撇过,乐小义藏得快,可眼眸里的局促和苦恼都被她瞅个正着,她势必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左诗萱刨根究底,显然乐小义不说明白了,她不会放乐小义离开。 是这样的乐小义只好如实招来,愁眉苦脸地叹息:师姐,我今天去了东院。 左诗萱挑眉,示意她继续。 去了东院,那就是去找洛青鸢了,难道被揍了?看起来不像啊,乐小义哪次被揍了不是鼻青脸肿的,还会像现在这样白白净净的? 和洛师姐下了两盘棋乐小义吞吞吐吐。 左诗萱皱眉,下棋怎么了?她疑惑地瞥了眼说半截留半截的乐小义,催促道:然后呢? 乐小义用力喘了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终于上了岸,痛下决心:我和洛师姐下棋,发现她的棋技真是惨不忍睹,但她又很喜欢对弈,还说让我教她下棋,这我哪儿会呀,就我那半吊子的水准,给人领进歧路就不好了。 ===第72章=== 左诗萱迷惑,洛青鸢这是想干嘛? 随后便听乐小义道:我如实说了自己水平不够,洛师姐便叫我找个水准够的人来,还说若我找的人能教她下棋,她就指点我剑法,哎呀,左师姐,我是想跟洛师姐学个一招半式的,可我也不认识什么棋技精湛的人啊。 我就对洛师姐说要不你问问执事长老什么的,老前辈们不都厉害着呢?乐小义皱着鼻子,龇牙咧嘴,可洛师姐又说前辈们都忙于宗务和修炼,哪里有时间天天陪小辈下棋,这我也没辙了,可我也不好直接拒绝帮忙,便想来问问左师姐你知不知道咱们居内有谁棋下得好? 左诗萱用鼻子哼了一声:这个姓洛的简直没事找事,表妹你别担心,明天我陪你去会会她,看她到底想搞什么幺蛾子。 乐小义惊喜不已,朝左诗萱道了谢,转身下楼的时候又偷偷在心里告罪:表姐,对不住啊。 如果左诗萱没答应她帮忙,她就决定第二天去把这个事情推了。 好巧不巧,左诗萱要亲自出面帮她解决问题,乐小义心里松了一口气,有左诗萱挡在前面,她总算不用独自面对洛青鸢那张冷脸和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 第二天一早,乐小义和左诗萱结伴来东院,要去东三阁拜访洛青鸢。 一路走来,乐小义时不时便观察一下左诗萱的脸色,东三阁的环境和南三阁如此相似,左诗萱可有看出什么来? 若左诗萱发现异样,会不会掉头就走? 然而左诗萱来到东院后就一直微微笑着,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和往常并无不同,乐小义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乐小义心里有点矛盾,她既希望左诗萱能帮她解决现在的问题,又非常担心洛青鸢是不是设了什么针对左诗萱的圈套,所以她至此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给左诗萱提个醒。 正当此时,一个东院的小姑娘跑来,在左诗萱面前站定,飞快作了一个长揖,高声道:见过左师姐!说完,也不等左诗萱回话,她兀自面红耳赤地跑走了。 左诗萱人生得好看,笑容温柔,态度也亲切,不少东院的弟子主动上前向左诗萱问安,左诗萱一一应了,和缓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年纪小一些的弟子红着脸来,被左诗萱一笑,连脖子也一起红了,话都说不利索,支支吾吾道了声左师姐好就仓惶地躲开。 乐小义抹了把眼睛,再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 昨天我来的时候人也多,可他们都只想着看热闹。乐小义愤懑不已,先在南院的时候人少,除了院内公课之外弟子们很少聚在一起,乐小义的感觉还不明显,现在来了东院,她才知道左诗萱到底有多受欢迎。 道路两旁时不时有弟子走过,一见乐小义二人来,他们都自发地停下脚步,几乎每个遥遥望着她们,不,是望着左诗萱的小弟子们,眼睛里都冒着小星星,写满了明目张胆的欢喜。 左诗萱听闻乐小义的抱怨,一双柔美的眸子笑盈盈地弯了弯:你才刚入门露面的机会少,还没来得及让同门师兄师弟们了解你,认同你,就抢了洛青鸢的风头,自然是看热闹的居多。 可师姐你不也是深居浅出?也不怎么在公开场合露面呀?乐小义忍不住回嘴,何况这里还是东院,左诗萱应该很少到东院来,但东院的弟子全都认识她。 毕竟有时候人长得好看也是一种天赋。左诗萱笑意更深,斜了眼乐小义,玩笑道,比如说我。 乐小义:长得丑是我的错。 她终于发现了,但凡聪明又好看的女人,都有一个相似的品质。 坏心眼! 不论是古灵精怪的姬玉泫,还是温温柔柔的左诗萱,甚至,一言不合就笑里藏刀的洛青鸢。 乐小义咬牙切齿,只有她一个小可怜,天天看姐姐们的脸色行事。 第93章 乐小义和左诗萱抵达东三阁的时候, 院子里又一次聚满了人,但昨日看热闹的东院弟子这一回完全是本着见左诗萱来的。 小楼二层上那间屋子的房门再次打开,洛青鸢居高临下, 看着院内引起东院弟子围观的两人, 神情清冷。 若不是昨日洛青鸢亲口说要让左诗萱过来教她下棋, 乐小义都要以为左诗萱是来寻仇的, 不然洛青鸢为什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左诗萱扬眉, 朝楼上之人笑了笑:洛师姐,我二人专程自南院来寻师姐品茶论棋,不知师姐可欢迎啊? 自是欢迎。洛青鸢眸心闪烁了一下, 你们上来吧, 我给你们泡茶。说完,她以与昨日同样的借口再次遣散了围观群众就转身进了屋。 乐小义嘴里小声啧了啧, 洛青鸢在东院的名气显然极高,那些想看热闹的人也都要看洛青鸢的脸色, 但凡洛青鸢表现出点不高兴,他们就纷纷散了, 也不来触洛青鸢的霉头。 得了清净,乐小义和左诗萱并肩上楼, 洛青鸢开门迎客, 抽了两只圆凳出来:坐。 言罢, 她又神态淡然地去倒茶,乐小义循着她的动作看去,不经意间瞅见洛青鸢的提水壶的手抖了抖。 乐小义心里疑惑更甚, 要说洛青鸢怕左诗萱当然不可能,那洛青鸢在紧张什么?明明是她主动要请左诗萱过来作客,为什么她又表现得如此生硬别扭? 棋盘还摊在桌上,棋面并非昨日那一局,昨天乐小义离开后,洛青鸢又独自钻研了一会儿。 左诗萱依言于桌旁坐下,示意乐小义坐她对面,神态轻松写意。 乐小义看看还在倒水的洛青鸢,洛青鸢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她刚看过去,洛青鸢便回她一句:乐师妹,坐吧,你们下一局,我取取经。 洛青鸢既然发话了,乐小义也不好矫情,于是在左诗萱对面落了座。 左诗萱坐着洛青鸢昨日的座位,从棋盒里捻了一枚黑子,轻轻点在棋盘上,落子后对不远处洛青鸢的背影笑着说:洛师姐这屋跟我那间简直一模一样,我进来就感觉像回到自己的房间。 乐小义明显感觉洛青鸢的肩膀颤了一下,但很快就平复下来:那可真是巧了。 她娴熟地沏好茶,转身端了托盘过来,将两个茶盏分别放到左诗萱和乐小义手边,然后自己也在桌旁坐下来,观摩左诗萱和乐小义对弈。 乐小义瞅瞅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哪里奇怪的左诗萱,又看看表情平淡的洛青鸢。 明明洛师姐昨天还煞有介事,今天就说只是巧合吗? 真的是巧合吗? 乐小义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事实上又是一头雾水,如果她不小心说漏嘴,会不会被洛青鸢灭口? 愣着做什么,下棋。左诗萱轻敲桌面,唤回乐小义不知什么时候溜走的心神。 乐小义垂下脑袋,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对付棋面上一盘稀里糊涂的残局。 这棋有点意思。左诗萱左手手背撑着下颌,跟在乐小义落子后又添了一子。 乐小义抬头,疑惑地眨眨眼。乱七八糟,哪里来的意思? 何解?洛青鸢也扭头看向左诗萱。 不知是不是乐小义的错觉,她感觉洛青鸢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好像藏了一抹晦暗的光彩。 左诗萱笑了一下,但没立即答话,而是问洛青鸢:洛师姐想学下棋? 怎么?洛青鸢眼睫微掀,不行? 当然可以。左诗萱道,要不这样,我来教你,如何? 洛青鸢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眼里透出些笑意,仿佛有一阵柔软的春风吹到洁白的雪原上:你很厉害吗? 乐小义有点牙疼,昨天说左诗萱棋技精湛,指名道姓要让左诗萱教的是洛青鸢,现在左诗萱主动提出教她下棋,反而又质疑起左诗萱的也是洛青鸢。 厉不厉害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左诗萱话里带笑,示意乐小义继续落子。 乐小义不敢在这种时候发表意见,于是听话地拿起一枚棋子点在棋盘上。 看着。左诗萱这句是对洛青鸢说的,然后下一子落下,乐小义刚刚布下的阵线被突然连贯的黑子截断,一手好好的活棋莫名其妙就死了一片。 刚刚白棋构筑的一点优势荡然无存,黑棋开始反扑。 乐小义: 她甚至怀疑刚才左诗萱是不是趁她发呆偷偷挪棋子了!可理智告诉她,左诗萱不可能那么做。 没一会儿,乐小义就输了。 因方才两人是走的洛青鸢留的一副残局,左诗萱提议再开一局,乐小义沉了气,依言再次落子。 岂料,这一局杀招来得更快,乐小义几次试图设阵都被左诗萱提前破解,乐小义垂死挣扎,但黑棋很快兵临城下。 又片刻过去了,乐小义无处落子,终于丢盔弃甲,垂头丧气地将没地方安放的棋子扔回棋盒里,朝左诗萱抱拳:佩服。 左诗萱弯了眼睛:承让。 别。乐小义做了个推拒的手势,我可半点没让你,甚至还费尽心机想着能不能赢,最后那几步,我以为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了,结果没想到居然是诱敌深入的陷阱,一出去就被端了大龙! 她和左诗萱的水平差距太大了,昨天她坐在这里,白棋虐了黑棋两个时辰,今天她还是坐在原位,还是执白,结果她请来的救兵原来是敌方卧底,左诗萱真的不是来替洛青鸢报仇的吗?! 洛青鸢眼里藏着闪烁的异彩,评价道:好像是有点真本事。 那我够资格教你吗?左诗萱笑。 论下棋,她若称第二,则樾清居内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包括轩和柳清风等一众长辈。 够了。洛青鸢冷脸上终于也露出一个微笑,她眼睫一眨,好奇发问,那你刚才说的这个棋有意思是何意? 洛青鸢若不说,乐小义都快忘了,此时被提起,她也看向左诗萱,等着左诗萱给她们解惑。 有意思呀左诗萱弯了弯唇,眼里淌出些温柔的笑意,看着这盘棋,想起了些往事。 说是往事,的确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她已经忘记具体是哪一年。 大概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她去尉迟氏府上拜见,正与左云琴弈棋,忽听得一阵嚎哭之声,便中断棋局前去查看。 原来是来府上做客的小姑娘迷了路,又路遇不知何故跑出来的恶犬,本就惊慌,再被恶犬狂吠吓了一跳,顿时哭得梨花带雨,一边跑一边哭,就来到这偏僻的院子了。 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其实和左诗萱差不多大。 左诗萱像个大姐姐似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语气温柔地宽慰她:妹妹,你别怕,这里没有恶犬,也没有坏人。 她牵着小姑娘的手回到院中,向姑母告罪。 左云琴和蔼地摆了摆手,笑问那小姑娘:会不会下棋? 小姑娘摇头,也许是在人前哭过的缘故,她很害羞,腼腆地垂着头,两只小手揪着自己的衣摆,几乎将绣在上面的几朵粉白|粉白的小花揉碎。 叫什么名字?左云琴又问。 小姑娘回答了,是很好听的名字,但时隔太久,左诗萱已想不起来她到底叫什么了。 左云琴招呼小姑娘过去,手把手教她下棋。 小姑娘很聪明,上手非常快,不过一炷香就大概了解了规则,因走失迷路的恐惧也被新事物吸引了注意,没再哭了,但顶着两只红红的眼睛,活像个乖巧的小白兔。 途中左云琴有事暂离,小姑娘独自与左诗萱对弈,那棋便像今日这局,用一塌糊涂也不足以形容。 左诗萱从没见过这么乱的棋面,当真印象深刻得很。 那时候她虽然也只有十几岁,但因生于世家,又是嫡系,家教甚严,不止要背四书五经,还要习武修炼,弈棋是她繁忙的生活中仅存的一点闲适,故而自小便颇为钟爱,小小年纪,棋技已有所成,同辈中,无人能出其右。 左云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带着小姑娘的家人过来,期间一直是左诗萱陪着小姑娘下棋,小姑娘明明下得乱七八糟,偏偏还兴致勃勃,家人把她接走的时候,她还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后来左诗萱就没见过那姑娘了。 因为在那之后不久,左氏老祖坐化,临终时给左氏后人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是送左诗萱去剑神宗历练,一走就是十余年。 左诗萱来了剑神宗后,回家省亲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年到头也难得去一趟尉迟府,自然无缘再见。 久而久之,连小姑娘的脸她也不记得了,仅仅是今日看到这盘棋,意外想起来罢了。 许久没见到过这么乱的棋局,竟还有些怀念,故道了声有趣。 洛青鸢和乐小义只听左诗萱说了句想起往事,具体是什么她没说,反而莫名奇妙地笑起来。 乐小义一头雾水,但洛青鸢却没有要刨根究底的意思,将学棋之事拍了板:那可就说好了,你教我下棋,我指点乐师妹剑法。 左诗萱闻言抿唇笑了,玩笑道:这是个什么道理?我教你下棋,受益人却是乐师妹,要不你拜个师吧。明明是温柔似水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像要占洛青鸢的便宜似的。 洛青鸢挑眉,并不中招,唇角也勾起来,冷笑道:好呀,那也让乐师妹拜个师,这样乐师妹就能管你叫师祖了。 乐小义:???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第94章 左诗萱本就是玩笑话, 没想到竟然被洛青鸢反将一军,噗的一声笑出来,不怀好意地看向乐小义:乐师妹, 叫声师祖来听。 乐小义短暂愣怔后忽然灵机一动, 眉眼弯弯, 甜甜地唤了声:师祖。 没人想到乐小义居然这么听话, 左诗萱闻声肩膀一颤, 抖落一地鸡皮疙瘩,牙酸地不行,服气地制止乐小义:我错了, 你停, 多听两遍我感觉自己都要折寿了! 乐小义哈哈大笑,她在左诗萱手里吃了那么多瘪, 终于也给左诗萱下了一回套。 姐妹俩笑笑闹闹的,忽听耳旁响起一声笑, 洛青鸢看来心情很不错,主动撤了棋盘上的散子, 问左诗萱:你打算怎么教我? 左诗萱于是站起身来将座位让给洛青鸢:你们两下,我来讲。 ===第73章=== 依旧是乐小义执白开局, 洛青鸢跟, 一开始没什么好说的, 但到棋局有关键转折的时候,左诗萱就会提两句。 洛青鸢一子落下,手还没从棋子上挪开, 忽然被左诗萱叫停。 她美眸扫过去,眸子里满是不解。 左诗萱于是示意洛青鸢别动,然后让乐小义落子,乐小义在洛青鸢方才那一子旁补上一枚白子,棋势一变,黑子被截大龙,岌岌可危。 洛青鸢轻轻呀了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所在,乐小义便将刚刚落下的那一子收回来。 可是,好像不论我怎么走,都破不了乐师妹布的局。洛青鸢努力思考,可她在棋上的造诣实在不高,看不出破局之法。 左诗萱微微一笑,伸手去拿洛青鸢手下那枚棋子。 洛青鸢手指还点在棋上,左诗萱的手就伸过来,指尖相触,洛青鸢闪电般地抽回手。 左诗萱没觉察异样,乐小义的目光也落在棋盘上,想知道左诗萱如何解局,故无人注意到洛青鸢脸颊柔白的肌肤上浮起一层浅浅的可疑的红云。 你观察她走的这几步棋,看起来虽然散,但若将首尾连接起来,就是一张网。左诗萱认真讲解,一边讲,一边用手在棋盘上点了几下。 乐小义有幸旁听,点头肯定了左诗萱的推测,她下这几步的时候的确就是这么想的,遂问:那怎么解呢? 既然你的目的是做一张网,那在你的网成气候之前破除不就好了吗?左诗萱说着,将方才取回来的那枚棋子点在棋盘上另一个位置,那枚棋子就像尖刀似的,与其他黑子相应,果然破了乐小义布下的阵势。 乐小义一脸钦佩,抚掌而笑:佩服佩服,左师姐果然厉害! 过奖。左诗萱眉眼弯弯地笑,然后转头看向洛青鸢,听明白了吗? 洛青鸢猛地回神,脸上的红霞已经退了,她看了看左诗萱刚才落子,一本正经地说瞎话:明白了。 那好,你们继续。左诗萱回到观战席。 这局棋下了足足一个时辰,左诗萱不止讲解洛青鸢的棋,还会对乐小义的棋做一些简单的点评,乐小义收益颇丰,一一铭记在心,心里钦佩极了。 等下完棋,到了午后,洛青鸢也主动兑现自己的承诺,居然拿出了问心剑诀的剑谱,将剑谱的手抄本直接送给乐小义:你练这个,但不许外传。 乐小义拿着剑谱呆若木鸡。 左诗萱亦觉惊讶,从乐小义手里接过剑谱翻了几下,朝洛青鸢笑道:可以啊,为了学个棋下血本了,这问心剑诀是洛氏藏本,剑神宗外门都没几套能与之媲美的剑诀,你就这样拿给乐师妹了? 问心剑诀又不是谁都能练的,我拿出来的只有前三重剑诀的心法,如果乐师妹练不了,后面的自然也就不用给了。洛青鸢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乐小义感觉不到她的情绪起伏,想是当真觉得无所谓。 白捡一套剑诀,乐小义惴惴不安,特别是乐小义心里对洛青鸢针对左诗萱的阴谋有所预感,更加觉得此物烫手,万一以后左诗萱出事了,她却拿了人家的剑诀,乐小义害怕极了。 剑诀太贵重了,洛师姐,你还是拿回去吧。乐小义和洛青鸢不熟,她坚决站在左诗萱这一边。 再说了,是左诗萱教洛青鸢下棋,她什么力也没出,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过意不去。 诶,别啊,收着。乐小义试图将剑谱还回,却被左诗萱制止了,这是她拿给我的报酬,我转送给你了,不要白不要,你拿回去练练。 乐小义在剑法上的天赋所有人有目共睹,她现在缺的就是像问心剑诀这类的高等剑诀,有洛青鸢在前,乐小义修炼问心剑诀时遇到的任何困难都能找洛青鸢询问,哪怕日后洛青鸢去了内门,乐小义依然可以去找她交流。 洛氏的势力虽不及左氏,但在大禹也是有名望的大家族,日后左诗萱离开剑神宗回了左氏,乐小义有洛青鸢相护,也不至于受欺负。 乐小义意会了左诗萱的意思,顿时就有些鼻酸,左诗萱如此为她着想,而她还帮着洛青鸢诓了左诗萱,顿时愧疚不能自已。 她决定,待会儿回去就跟左诗萱坦白,让左诗萱多注意一下洛青鸢的小动作。 乐小义到底是没把剑谱还回去,她在洛青鸢的指点下记住了第一重剑诀的修炼要领,待天色晚了,便与左诗萱结伴回南院,约定过两天再来。 路上,乐小义做好了被左诗萱责备的心理准备,开口将自己所知的异样向左诗萱坦白:左师姐,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左诗萱应声,你说。风吹得大,有些冷,她提了提衣领,将呼啸的寒风挡在外面。 冬日日头短,现在酉时过半,未及戌时,天已经快黑完了。 乐小义其实不知从何处开口,犹豫了一息,这才道:我觉得洛师姐有点不对劲。 左诗萱看向她,脸上笑容浅浅的,却很温柔:怎么不对劲了? 就是乐小义咬咬牙,她好像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你了,前天宗会,其实是洛师姐要去找你,我跟她一起去的,这次她也是故意寻的借口让你来东院。 乐小义一口气把话说完,左诗萱神态却没什么变化。 她好像早已料到乐小义要说什么似的,乐小义话音落下,她脸上还保持着和煦地微笑,点头应道:我知道呀。 乐小义一愣。 左诗萱笑盈盈的:洛氏女怎会不知我的棋技如何,这整个樾清居,能指点她棋技的,就只有我了。 说完,她还回头朝乐小义笑了笑:就你蒙在鼓里没看出来,洛青鸢昨天让了你两个时辰,今天又辛辛苦苦陪你练棋,你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什么?乐小义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洛师姐昨天是让她的?故意下得一团乱? 怎么可能?! 明明今天的棋局也是乱七八糟! 呵。左诗萱见乐小义目瞪口呆的样子实在有趣,忍不住笑出声,等会儿回去,我跟你细说。 乐小义神飞天外,一路上脑子里都回荡着左诗萱那句话,洛青鸢又在耍她! 等到了南三阁,乐小义跟着左诗萱上楼,左诗萱便将自己屋里的棋盘端出来放在桌上,提点乐小义:你还记得我们今天去的时候下的第一局棋面吗?就是洛青鸢留的那把残局。 乐小义仍觉得不可思议,拧着眉闷闷地嗯了声:记得。 那局棋她的印象还算深刻,毕竟第一次和左诗萱对局,输得一塌糊涂。 那你把棋面复原。左诗萱吩咐完,自己起身去倒了两杯水。 乐小义坐在桌边,按照自己的记忆,一步一步把棋面还原,等左诗萱回来的时候,棋面已经恢复成那一把残局还未开始的样子。 左诗萱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记忆不错,你刚才复棋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吗? 乐小义在左诗萱离开这段时间已经很认真地观察过棋面,先前因为对洛青鸢的棋技先入为主地认为很糟糕,所以并未细看,如今乐小义端正了态度,再看时便有不同感受,并且的确有所发现。 她点了几步黑棋,说出自己的判断:这几步棋看似毫无章法,其实乱中有序,彼此呼应,不论从哪个方向入手,都能很快地与其他几子连成一片,进可攻,退可守。 这局乍一看乱得不行,但若细细推敲,就能发现它的厉害之处。 不错。左诗萱点头,然后捻起一枚乐小义那一方的白子落在乱棋之中,笑道,现在你再看看呢? 乐小义凝神去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左诗萱下的那个位置当然不是乐小义先前的下的那一手,棋面上原本势均力敌,但因白棋走的这一步,局势忽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埋在四周的白棋一瞬间像活了似的,变成一头凶猛的野兽,即将一口咬开黑棋的布防。 然后,左诗萱又落下一枚黑子。 此举实乃点睛之笔,黑棋散兵立即有了领兵之帅,万众归心,又能与白棋分庭抗礼。 黑白子各有其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行差踏错一步,就是败局。 乐小义大呼不可思议,简直叹为观止。 至此,乐小义总算明白了,能设如此厉害的残局,洛青鸢的棋技岂是等闲? 那她为什么与我对弈的时候要下成那个样子。乐小义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左诗萱笑:如果她的棋技不烂,怎么向你开口让你找我? 乐小义一拍大腿:对!我就是想说这个,洛师姐故意找到你,又是设棋局又是给剑谱,她到底想做什么? 左诗萱又摆弄了两下棋子,两眼弯弯,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谁知道呢? 她方才回来的路上,她看着天空中朦朦胧胧的月亮,忽然想起来了,那个小姑娘叫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左云琴问她。 青鸢,洛氏青鸢,爹娘管我叫鸢儿。 原来那么早之前她们就已经见过了。 谁能想到那时候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长成仙姿玉貌的佳人了。 而且那次分别之后,小姑娘在棋技上下了一番苦功呢。 故意用乱七八糟的棋局诱她出来,是不是说,洛青鸢还记得那时一面之缘? 所以,洛青鸢现在来找她,是什么意思呢? 左诗萱不解,心里暗想:罢了,陪洛家的小妹妹玩玩,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第95章 乐小义被洛青鸢是个隐藏高手的事实震惊, 辞别左诗萱后迷迷糊糊地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半晌没睡,思绪渐渐从棋技延伸开来, 不知怎地就回想起小时候和姬玉泫一起学棋的日子。 那时候她和姬玉泫都还是小小的, 平日里看书修炼的间隙得了闲, 除了相互切磋武艺就是下下棋。 姬玉泫小时候对下棋其实不感兴趣, 是乐小义喜欢, 所以她才陪着玩,下错了还要耍赖,所以乐小义和姬玉泫下棋, 往往输的比赢的多。 但她乐此不疲。 不知小泫如今的棋艺如何了? 以前, 乐小义夜深无眠之时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总会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 而今,再忆起这些往事, 乐小义还是很怀念,却已不会再为之偷偷哭泣了。 不知姬玉泫现在在何处, 昨日是否平安下山,冬越来越深了, 她可有时时记得增添衣裳? 只是埋首于枕间, 乐小义不自觉就会想起那天与姬玉泫彻夜纠缠, 将彼此心里无法完全诉诸于口的绵绵情意用最激烈的行动宣泄表达。 记忆越清晰,思念就越汹涌,连带她的身体也起了羞于启齿的反应, 最后不得不抱紧被褥,闭眼默念清心咒,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入梦。 第二天,乐小义晨间醒来,推门见院子里有杂役正在洒扫。 她招手唤其到跟前,又进屋拿了些银钱交给他,遣他洒扫完院子后跑一趟勤务厅,去置办些东西。 说完,又嘱咐:记住了吗? 乐师姐,可是居内派发的鞋子不合脚?杂役面露疑惑。 乐小义没回,小声嗔了句:问那么多做什么?你且速去置办,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着,乐小义又塞了两枚铜钱到杂役手里。 杂役便不问了,高高兴兴地应下,飞快清理干净院内落叶,抱着乐小义给的银钱跑去勤务厅。 乐小义在房间里修炼,等杂役将东西送过来。 几天后,乐小义拿了个包裹来宗务厅找轩和,请他转交给姬玉泫。 姬玉泫人还在大禹,故而不像前两个月那样寄东西途中耽搁大半个月,只两三天姬玉泫就能收到了。 轩和问也没问就应下来了,上次得知乐小义和姬玉泫原来是故交后,对于乐小义和姬玉泫间的来往他就不过问了,只是叮嘱乐小义平日里收捡信件务必小心,不能将与姬玉泫来往的事情暴露于旁人眼耳。 乐小义自然晓得轻重,乖巧答应。 此后一段时间,乐小义白天认真修炼,夜里思念姬玉泫,隔三差五陪着左诗萱去东院,时常是左诗萱和洛青鸢弈棋,她在旁观。 自左诗萱无意戳破洛青鸢的伎俩后,洛青鸢也不再瞒了,甩开袖子与左诗萱大干一场,结果自然还是输多胜少。 两位师姐每次弈棋都闹得热火朝天,因一步棋的好坏争论不休,乐小义孤家寡人,分外萧瑟。 虽然有两位师姐一起指导,乐小义的棋技精进飞快,可比起弈棋,她更愿意好好琢磨刚得到的问心剑诀,故而过了一阵子,她主动提出留院修炼,等有不解之处,再去东院寻洛青鸢。 左诗萱自然不会勉强她,于是独自去东院与洛青鸢对弈,到了后来,东院弟子看见左诗萱来,都已见怪不怪,渐渐也就没有每次都去围观拜见了。 除了日日思念姬玉泫,有时候还会在练剑的时候走神遭到柳清风责备外,日子倒也过得安生。眼看着小年将近,乐小义每日晨起脑海里浮过一个念头:她寄出的东西,姬玉泫收到了吗? 如此过了几天,小年当日,姬玉泫暂住于岳州一处玄天宫据点。 用过午膳,姬玉泫忙中偷得一时闲,在院内品茗,好心请了何云露一起,还有这段时间一直跟在姬玉泫身边做贴身侍卫的石刹。 院中种了梅树,姬玉泫摘了一朵寒梅在手。 想起龙吟山上也有相类的梅树,算不算与乐小义共赏一片冬景呢? 何云露看着对坐斜倚桌旁神态闲适惬意的妍丽女人,心绪复杂。 她跟随姬玉泫下山,姬玉泫没拿她如何,给她安排了住处,甚至没限制她的行动,她能自由来去。 除了她外,玄天宫府上还有不少往来的客人,多是魔道中人,经各种途径打探到姬玉泫的行踪,前来拜见,或钦慕者,或有所托,但在府中留宿的却一个也没有。 石刹站在姬玉泫身后,脸色冷然淡漠,一语不发,只有在收到石月婉的来信时,才能从她眼中看到些许波动。 侍立在旁的小丫鬟给姬玉泫续了一杯热茶,姬玉泫指尖点在杯沿上,朝那小姑娘笑吟吟地问:上回在院外奏箫的是你吧? 小丫鬟脸一红,羞怯地垂下眼睫,口齿清晰地回答:正是奴婢,奴婢技艺生疏,让少宫主见笑了。 ===第74章=== 会些什么曲子?姬玉泫盈盈一笑,对她说的技艺生疏未做评价。 小丫鬟被姬玉泫的笑眯了眼,双耳也跟着红了,头埋得更低,连偷瞄也不敢了,小声道:弄梅曲,雪吟调,三江小曲,都会一些。 好啊。姬玉泫抚掌而笑,眉眼弯弯,请尔奏一曲雪吟调助兴,可乎? 少宫主有命,莫敢不从。小丫鬟有些姿色,两颊晕红,拂袖一拜,竟有几分佳人如玉的味道。 何云露将茶盏一跺,冷冷地撇开脸。 姬玉泫唇角勾起,不甚在意,复让人给脚边的炭盆加了些柴火。 小丫头自带了一支竹箫,缓步迈下凉亭,亭亭立于阶前,吹奏一曲雪吟调。 一曲未落,天上忽然飘起小雪,这是岳州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有侍从提这个小包裹来,行于阶下等候。 姬玉泫扫了此人一眼,抬手示意。 其人便放轻了步子走上石阶,将那小包裹送到姬玉泫跟前:此物自剑神宗来。指名是给姬玉泫的。 姬玉泫眼里淌出笑意,就像枝头那多迎风而放的寒梅,藏于茫茫雪絮中,一瞥惊鸿。 何云露似有所感,目光落在那包裹上。 姬玉泫未避讳何云露的视线,怡然解开布包的系绳,置于其中的物件便现于眼前。 呵。姬玉泫笑出声。 布包里有一双新靴,还有一副手套。 鞋很厚,高筒,用了上好的鹿皮,底部铺了一层细绒,厚缝软底,十分保暖。 手套亦是鹿皮所制,为方便运笔握剑,做成半指的样式,绣了几朵小花点缀于手背。 送礼之人不止有一双巧手,更有一颗玲珑心。 姬玉泫将那手套拿起来左右看了看,颇为喜欢,便上手试,大小适中,质地柔软,既暖和又舒适。 石刹见她如此,眼波漾了漾,问了句:是乐姑娘送的么? 怎么?姬玉泫笑,晶亮的双眼里颇有几分洋洋得意,你若也想要的话,可以写信给你姐姐,让她做给你。 石刹哼的撇开了脸,何云露喘了一口气,僵着脸没说话。 已经小年了呢。姬玉泫爱不释手地抚摸手套背上那几朵小花。 可惜今年年节,怕是仍不能和乐小义一起过。 布包里还有一封信,自上次在炎川刀谷,姬玉泫埋怨她信里只有一句诸事皆顺后,乐小义给她的回信终于有了长进。 比如这回,乱七八糟的东西写满了一整张纸,事无巨细,把被洛青鸢反复戏耍的事情也向姬玉泫汇报了,言辞间不乏撒娇的意味。 姬玉泫笑弯了眼,招呼侍从拿笔墨来,刚说完,又改主意:算了,回书房。她将装了新鞋的小包裹抱在怀里,不假他人之手,脚步轻快地走了。 方才奏箫的小丫头刚奏完一曲,姬玉泫已连人影都不见了。 亭中侍从随之退走,独留何云露静坐,直至茶水凉透。 数日后,乐小义收到姬玉泫的回礼。 是一套棋并一本崭新的手抄棋谱。 乐小义翻看棋谱,忍不住弯起眼睛,笑意盈然。 棋谱的纸页间还透着淡淡未散的墨香,每一个字都娟秀好看,与往来书信上的字迹一样。 字里行间偶有批注,是姬玉泫这些年研修棋道时自己的感悟和理解,故而这一本棋谱天地间仅此一份,乃举世之孤本。 那棋也与寻常制式的棋不一样,每一粒棋子都比正常尺寸小上三成,材料虽是常见的温玉,棋子底座上却刻着字。 看着那些棋子背后熟悉的文字,乐小义心里一跳,猛地掠过一个猜想。 她将棋子铺开,将每个棋子都翻过来,抓了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眼眶猝然红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她花了一个时辰将所有字整合起来,竟是一整套千字文。 那是幼时她们每日在书斋都要念的篇章,每一颗棋子,都打磨得莹润光滑,棋子上每一个字,都是姬玉泫亲手刻下。 你做什么呢?伯父在找你。 小小的姬玉泫将桌上刚打磨好的散子一把拂进桌前抽屉里,惊慌失措地站起来。 这就过去。 你刚才在藏什么? 等年节你就知道了,不准偷看。 那年年节,乐小义收到一套姬玉泫亲手制的棋,棋上刻着千字文。 可那套棋应该已经在姬府毁灭的时候就一起埋进尘嚣之中,所以乐小义现在拿到的,该是姬玉泫离开姬府后,重制的一套。 小泫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一千枚黑白棋子背后埋藏的不止是漫长时间,还有那些无眠的夜里,数不尽的相思。 为什么要刻千字文? 因为每天都念,你念这个就能想起我。 乐小义双眼通红,将一把散子抓在手里,猝然泣不成声。 第96章 每一次收到回信, 姬玉泫都能给乐小义带来崭新的感动和惊喜,就像这套千字文。 时间从未将她们拉远,也许她们的重逢并非命运眷顾, 而是有心人天不负。 她不知道那年姬玉泫经历了什么, 但姬玉泫写给她的文字, 对她毫无保留地偏袒足以让她感受到, 哪怕中间缺失了十年, 她们于彼此而言,一直是最为特别的存在。 乐小义好不容易止了哭,抬袖拂去眼角泪珠, 当即将棋盘摊开, 打算每日修炼间隙得了闲暇都翻翻棋谱,聊慰相思。 又过了几日, 年节如期而至,剑神宗内虽不如山下百姓那般张灯结彩, 但道路两旁都挂上了红灯笼,也有几分年节的气氛。 外院杂役多上山不久, 还有年节当日聚众饮酒的习惯,但居内的外门弟子年节时也大都独自清修, 越往主峰的方向, 山内越清净, 内门中,连红灯笼也没有。 倒不是修炼之人看不起凡间习俗,而是内门不论弟子长老, 最小的也都历经了数十春秋,对年年无新的年节早已不在意了,那些几百上千岁的大能更是不将此等看似特殊的日子放在心上。 听说前不久岳澜死了,尉迟弘义出关,得知玄天宫在剑樾堂的恶行,当即下了一通文书通告天下,剑神宗与玄天宫势不两立,若有人知晓姬玉泫行踪,告知剑神宗者,将以重金酬。 除夕当日,乐小义上寒楼向柳清风问了安,此后回到南三阁,竟在院子里碰见了许久未见的洛青鸢。 洛师姐。乐小义向洛青鸢见礼,笑问,这是要找左师姐吗? 洛青鸢朝她点头:她前几天说要给我一本棋谱,但我至今没拿到,就过来问问。 乐小义一拱手:那师姐请便。 洛青鸢上了楼去寻左诗萱,乐小义则自行回屋,院内杂役送了些小菜来,她自己又烧了一壶酒,借酒翻看棋谱,不时捻起一枚棋子来,落于棋盘上。 一整天没有修炼,闲适度过,入夜后屋外忽然下起雪来。 乐小义不时瞅瞅窗外,像在等谁似的,可她明明知道,哪怕姬玉泫此刻就在大禹,也不可能来剑神宗见她。 往日里得空,有那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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