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小臂探出,抓住殓布边缘,指骨突起用尽全部的力气、恶狠狠将殓布攥下。 猝然,一双幽怨的眼睛从斑驳的湿发中露出来,瞳色深得发黑—— 他好恨! 大坏鬼真不是东西,丢下他不管也就算了,反正他也没指望被呵护珍宝般抱回去。 但是,一语不发把浴巾摔他脑袋上是什么意思? 见鬼,他变成这个惨样是谁的过错? 就算他想要站起身子,披上浴巾整洁体面地走出去,他也要有力气才行。 呜…… 胳膊抽筋了,好痛。 路杳舒尔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具备生气的本钱,他涨红了脸,撇下眉梢,秀气的鼻尖因哽咽而轻微翕动着。 多么可怜的小东西。 无论他之前犯下了多大的过错,至少在目前、在此时此刻,他值得一份心软的怜爱。 毕竟他付出过代价了不是吗? 而且,为了洗清罪孽,他还要源源不断地付出更多代价才行。 …… 路杳琢磨着爬回浴缸里。 他孱弱而饱受折磨的身体里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从浴室到卧室的路,于他而言无疑像长征那样漫长而艰难。 而且,他也不愿意像条虫子那样爬行,弱小、丑陋、卑微…… 供那只坏鬼观赏取乐。 所以,他要爬回浴缸里,打开水阀,调高水温,调整出水栓,使水流的注入和流失维持在一个适宜的平衡—— 然后,他就可以囫囵着在浴缸里睡上一觉,因为浸泡在热水里,还不用担心着凉和失温。 路杳艰难地调转方向。 这个“聪明点子”足够他在浴缸里死上个一百次 ,譬如说水中毒、脱水、电解质失衡,或者在熟睡的时候滑进浴缸里,愚蠢地淹死。 可惜路杳足够笨,笨到他根本认识不到这些危险的存在。 他爬啊爬,倔强又骄傲,自以为是不屈的战士,用他坚韧的意志给了大坏鬼沉重一击。 ……然而并没有。 枉死的丈夫熟知他愚蠢妻子的一切。 它一眼就洞穿了路杳的意图,看它可怜而可叹的漂亮小妻子气势汹汹地往浴缸里爬,试图在赎清罪过前自己把自己作死。 那可不行,死亡可太便宜他了。 路杳好不容易摸到浴缸湿凉的表面,旋即悬空飘起,四肢离地,好在他不是被敷衍地拎着或者粗鲁地扛着,而是被两条无形的臂膀圈进怀里……这个抱抱甚至有点儿温柔。 行至客厅时,路杳才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半是感动、半是惭愧,心底某处地方,还漾起一丝丝似有若无的窃喜和甜蜜。 原来不是真的不管他啊,还算有良心。 路杳缓缓抬头,用他琥珀流光的眼睛四处搜寻,他忽然很想看看鬼先生长得什么样子,可入眼只有暖黄灯光下散发出阵阵太阳味道的沙发、红棕色的小茶桌、干净蓬松的地毯…… 鬼先生趁他闹脾气的时候把家里收拾干净了,而他却只知道闹脾气。 路杳懊恼地涨红了脸。 像是要掩饰些什么似的,他那一向温和流淌着的血液中骤然涌动起烦躁不安。 想法升级成执念,他紧抓不放,因为这样就无暇估计其他那些惹人心烦的东西—— 他只想确认鬼先生的存在。 它在哪儿、是怎样的一张脸。 否则,他真会认为一切都是臆想,仿佛是他突然之间获得了超能力,自作主张地飘浮在半空,而不是有谁抱住了他。 他左顾右盼,像头惊慌失措的小鹿。 还是让那段纤细脆弱的颈子休息一会儿吧,不然,它真担心小蠢货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拧伤。 大手把少年东张西望的脑袋按进怀中。 嘘—— 空气中荡起一阵轻盈的风,一枚吻悄然印在额头,柔软而清凉,一如不久前落在脚背上的轻灵触感。 路杳安心、安分地躺下。 他下意识绷得笔挺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舒适地弯曲着,令他蜷缩如婴儿。 卧室也已回归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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