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照老奴的意思,婚仪就在公主府办,婚后少主依旧住在公主府,不必挪动地方。北境那小霸王,再乖戾嚣张又如何,说白了就是入赘到咱们公主府的赘婿,老奴已经吩咐了,把他的居所安置在最偏僻的西院,离公子远远的。公子只管当自己多养了条狗!” 卫瑾瑜抬手,没什么表情地把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就着浓苦的汤药喝了。 他生就一张清雅如月的俊秀面孔,羽睫纤长,鼻若悬胆,唇如琼丹,若不是常年卧病,带了些病态的苍白,几乎要将天上的清月也比下去了。 桑行不免又怜惜:“少主这般擅做主张,卫氏那边多半会不高兴……” 这些年,少主和卫氏关系已经够紧张了,若再因此得罪卫氏,可如何是好。 “我意已决,阿公不必多言了。” 卫瑾瑜道。 上一世,他倒是听从卫氏安排,在公主府举行了婚仪,给了谢氏一记下马威和无形羞辱。甚至礼部在卫氏授意下,还在婚仪中加了一些含有折辱性质的流程。 换来的是上京城破后,谢琅的滔天恨意与刻意报复。 谢琅视这场仪式为毕生耻辱,率领叛军屠戮到此地时,直接让人一把火焚毁了公主府。 他失去了家,也失去了自幼跟随在身边的护卫和阿公。从此,彻底成为乱世里的弃子和浮萍。 这一世,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左右只是一个过场而已,因根据上一世记忆,婚仪之后,谢琅便会连夜逃回北境,之后数年,一直到谢氏被诬谋反,他们都不会再见面。 卫氏没料到谢琅如此胆大包天,自然不肯罢休,但那时恰逢北梁偷袭边境,世家既忌惮谢家,又要依赖谢家在前线打仗,公然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最后还是圣上出面,下发了一道措辞严厉的申斥诏书,罢黜了谢琅世子位,并将其品阶连降七级,全了卫氏颜面,此事才算暂时揭过。 卫家与谢家这桩联姻,除了让上京百姓茶余饭后多了桩谈资,于他们两个当事人而言,再无其他实质意义。 大渊与北梁的战事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五年,他也独守空房五年,在大渊即将大获全胜的情况下,北境军竟毫无预兆的惨败,谢家被诬谋反,满门惨死,谢琅也被关进昭狱,接受拷问,受尽酷刑,几近丧命。谢琅逃出后,凭着北境军余威和谢家忠烈之名,一路收拢部曲和北境军残部,组成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围攻上京,最终攻破上京城门,踏着昔日凌虐他的那些世家大族的鲜血与尸骨,坐上了九五至尊之位。 经历过家族惨变和惨烈的复仇之路,谢琅彻底成了一个喜怒无常、阴鸷多疑、冷血无情的暴君。 谢家惨案,卫家是始作俑者。 而他,作为卫家余孽,昔日曾给他莫大耻辱的卫家子,也成了谢琅疯狂报复的对象。 谢琅封他为君后,封后大典由他一个人进行,合卺仪式亦由他一个人完成,仪式结束,便让人扒掉他的喜服,将他囚禁在宫中,命他戴着重铐,日日对着谢家满门灵位长跪请罪……后来他病得实在爬不起来,谢琅也不再管他,任他在冷宫里自生自灭。 再后来,他便饮下了那杯鸩酒。 一个新君恨之入骨的卫氏余孽,无论是病死,还是被毒死,不会有人深究。至于谢琅会不会一时兴起,屈尊看一眼他的尸体,或者更兴起一些,来个鞭尸之类的饭后活动,他就不得而知了。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 卫瑾瑜不由捏拳。 上一世,他以为谢琅是恨卫家仗势相逼,不甘心做受人摆布的棋子,才冒着杀头重罪在御前抗旨拒婚,后来才知,他还因有了心仪之人。 自幼相交,一起长大,实打实的竹马。 谢琅对他,对卫氏的一切怨恨,未尝没有这个因素。 可这一切,凭什么要让他来承担? 他把成婚地点改在谢府,不是为了讨好谢琅,而是为了保全公主府——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家。 “公子。” 另一道年轻沉稳声音,将卫瑾瑜思绪拉回现实。 帘后已多了个身着玄色侍卫装的青年,正是自幼陪伴在卫瑾瑜身边的护卫明棠。 上一世,明棠为护他死在乱军刀下,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用鲜血淋漓遍布刀口的身体为他堵着门,护他周全。 明氏只是金陵一个小族,明氏子弟自幼被送进各大世家做侍卫、伴读,无非是博一个前程而已,但明棠跟着他这么个无用的主子,却半点前程也没捞着,最后还因他丧命。 卫瑾瑜心口一阵窒痛。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身边人因他的无能受到任何伤害。 卫瑾瑜想起明棠过来是为何事了,目中冷意减了些,问:“查的如此?” 明棠似有顾忌,没有立刻开口。 卫瑾瑜了然。 “无妨,直言便是。” 明棠只能如实回禀:“定渊候世子已在二十四楼流连三日,昨夜还在明月阁豪掷千金,和京中一帮纨绔子弟寻欢作乐,彻夜达旦,还——” “还怎么?” “还点了小倌。” 明棠压抑着怒火:“听说此次中贵前往北境传旨,他当面拒接圣旨,最后是被定渊候当着中贵的面赏了顿家法,派副将押着入都的。” 卫瑾瑜毫无意外,甚至知道的更多。 上一世,谢琅也是这般被逼迫着入京,甚至连新婚夜,都是被定渊候府的副将押着,与他拜天地行婚仪的。 其中耻辱,可想而知。 “我知道了。” “今日你安心待在府中休息,不必再去盯着。” 他重生的时机不好。 大局已定,他对谢琅的私生活没有任何兴趣。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未来的路要如何走。 明棠应是。 不多时,桑行再度过来,说礼部已经同意更改婚仪地点。 “张大人说,他会亲自与谢府重新沟通流程,请公子放心。” 卫瑾瑜满意点头。 谢琅觉得耻辱,就去谢府耻辱去吧。 这一世,他一定要保住母亲的公主府不受池鱼之殃。 第003章 重生(二) “婚仪要改到谢府?” 谢琅正大剌剌坐在凉亭里喝酒,听了定渊候副将裘英带来的最新消息,有些意外。 怎么跟上一世不一样。 裘英是定渊侯谢兰峰的副将,奉命押送谢琅进京。 与谢琅平日相处很随意,便也捞了盏酒坐下,打趣道:“礼部的人刚刚过来通知的,看那张大人着急忙慌、满头大汗、一副老房子着火的模样,大约也是临时更改的。” “听说,是公主府那边的意思。” 公主府的意思,便是即将与谢氏联姻的,那位卫氏嫡孙,卫三公子的意思。 谢琅转动酒盏,眼睛轻轻一眯,“他这是什么意思?” 裘英:“这属下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于世子爷您的名声可是大大有利,若不然,外头都传您要入赘公主府当赘婿呢。” 谢琅一脸冷漠。 心里轻嗤,从那道赐婚圣旨达到北境的那一刻,他谢琅这个名字,就已经成了全军笑话,永远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吞一只老鼠,和吞一只苍蝇,有本质区别么? 他永远忘不了,上一世,在暗无天日的昭狱里,那始作俑者是如何站在他面前,像践踏猪狗一般践踏他,践踏父亲,二叔,三叔,张狂得意大笑的。他们被关在不同的牢房里,只有过堂时,才有错身而过相见一面的机会,那时他脚骨皆断,站都站不起来,可看见浑身血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二叔,还是忍不住心酸落了泪。他无法把那样一个不成人样的人,和战场上雄姿英发,自幼教他忠勇大义的二叔联系起来。 卫氏。 谢琅默默念着这两字,闭上眼,才能控制胸腔内翻滚的杀意不漫出来。 ** 卫氏乌衣台。 卫氏荣耀象征,出入者皆是世家勋贵和朝中六部九卿要员。 即使满上京城都在议论今夜即将举行的那场婚仪,作为当事方之一,乌衣台上,气氛依旧肃若朝典。 毕竟明眼人皆知,卫氏势大,即使这桩婚事,是卫氏以势相压,逼迫谢氏屈从,那也是谢氏高攀了。否则,区区一介寒门军侯世子,别说世家嫡孙了,连世家嫡女,也是没资格求娶的。 此刻,卫氏家主、当朝首辅卫悯正着一身燕居道服,坐在六角亭中,与一名长相文秀,着青巾道服的学子对弈。两个儿子,卫嵩与卫寅皆毕恭毕敬地侍立在父亲身后,石案周围,规规矩矩站着五六名围观的卫氏年轻一辈子弟。 渊朝外设凤阁,总揽朝政,内设二十四监,管理内廷事务与皇帝私事。 凤阁之所以以“凤”为名,是因为这一机构乃先帝最疼爱的长女,已故明睿长公主一手创建。明睿长公主虽是帝女,却聪敏好学,胆识过人,自幼和皇子们一起骑马游猎,出入学堂。先帝曾当众感叹:“明睿若为男儿身,我大渊何愁后继无人”。先帝病重时,将性情羸弱且优柔寡断的太子托孤给长公主,封明睿长公主为监国长公主,以长姐与摄政王的双重身份监理国政。长公主以不输男儿的魄力,建立凤阁,广纳人才,推行改革,革除积弊,让大渊朝这座巨大机器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运转起来。新帝继位初期的混乱朝局才得以迅速稳定。 凤阁建立之初,为了遏制世家权力,让更多的寒门学子进入大渊朝廷,宰执人数设置为四位,并定下了“两名出自世家,两名出自寒门”的规矩,但自从天盛八年曾名盛一时的寒门宰相陆允安在西京一战中里通外贼,将西京十三城拱手送与外敌,犯下叛国重罪后,凤阁之内再未出过寒门宰相。而今凤阁内三位宰执,首辅卫悯,次辅韩莳芳、顾凌洲,皆是实力雄厚的世家大族出身。而卫氏作为上京诸世家之首,卫悯作为一言九鼎的凤阁大相,在大渊朝的地位几乎是无可撼动的存在。 “家主。” 卫氏大管事卫福行至亭中,恭敬行了礼,便小心翼翼立到一边,并不敢擅自开口打搅家主弈棋。 卫悯抚须落下一子,问:“何事?” 卫福虽知时机不合适,也只能斗着胆子禀:“三公子已经在外头跪了一个时辰,今夜便是婚仪,若是出点什么事,太后那边怕不好交代。” 卫悯拢着眉,尚未表态,卫氏长子,如今已经年过四十的卫嵩先冷哼一声,开口:“这都是他咎由自取,不经卫氏同意,便擅自更改婚仪地点,谁给他的胆量!他这是不将父亲不将卫氏放在眼里。这些年,他仗着太后撑腰,住在宫里,不回府接受卫氏教导,让其他大族议论纷纷,已然是忤逆不孝,依孩儿看,父亲正当趁此机会,好好教教他卫氏规矩。” 二爷卫寅则忧心忡忡道:“这孩子毕竟体弱,听说又刚大病了一场,三弟在这世上就剩了这么一条血脉,父亲不若就先饶了他这一遭……” 卫寅话音刚落,众人便听到一声巨大的棋子摔地声。 素来以威重著称,喜怒不形于色的当朝大相,此刻一张脸竟沉如冷冰。 卫福第一个噗通跪了下去。 卫嵩、卫寅紧接着跪倒,接着是已经吓傻了,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卫氏年轻一辈子弟。 偌大的石亭里,空气瞬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坐在石案对面,正与卫悯对弈的青巾学子亦站了起来,恭谨告罪:“学生来的可是不巧?” “文卿,与你无关。” 卫悯平平开口。 “今日本辅身体欠佳,咱们改日再弈,你且退下吧。” “是,学生遵命。” 青巾学子躬身行一礼,便退出亭外,由仆从引着往院外而去。 仆从显然与学子相熟,快走出庭院时,方低声道:“首辅最爱与苏公子对弈,公子得闲时,可要经常过来,首辅心情好了,咱们下人也能跟着沾些光。” 青巾学子——苏文卿笑了笑,温声道好。 等步出松风堂,苏文卿脚步却忽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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