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到国子监门口,天光已经大亮,外面马车拥堵,学生云集,全是过来报道的学子。有寒门子弟,更有可观数量的世家子弟。 虽然世家大族每年都有固定的举荐名额,可保子弟入仕,但自先帝开恩科以来,便是世家子弟,也以能在科考中举第为荣,世家不缺大儒,也不缺藏书,在科场上,世家子弟的竞争力并不弱。 谢琅让雍临在外围的一处巷口停了车,掀开帘子打量片刻,同苏文卿道:“人多眼杂,我就不露面了,让雍临和苍伯一道拿东西送你进去吧。” 为了苏文卿的安全,他与谢氏的关系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苏文卿点头,和谢琅作别下车。 他是以第一名成绩入学,在学子间已经颇有名气,甫一露面,便引起巨大关注。 雍临送东西回来,和谢琅复过命,跳上马车,正打算调转车头,忽然望着前方诧异道:“世子爷,那不是公主府的马车么?” 谢琅掀开帘子,抬眼看去,果见与他们正对着的一处僻静巷口,正停着辆车壁绘制金色玄鸟纹的马车。一道素色身影,正弯腰从车里出来,候在车外的玄衣侍卫手里则抱着个小书箱。 “卫三公子?他怎么也在这里?” 雍临不由张大嘴。 卫瑾瑜自己抱了书箱,没让人跟着,往这边走时,恰好也看到了谢府的马车,自然跟着看到了马车里的谢琅。 只奇怪了一瞬,他就迅速反应过来。 今日是国子监入学日,苏文卿也要就学,他多半是来送人的。 卫瑾瑜调开视线,想当做无事发生,转身走开,不料这功夫,谢琅已经从车里出来,大步走了过来。 卫瑾瑜只能停下。 谢琅上下打量着卫瑾瑜,这人平日就够素淡了,今日更素淡,不仅绸袍是素色的,连束发的玉簪和发带也是同样素淡的白玉色,远远望去,简直像朵行走的玉兰花一般。除了那独一份的清贵气质,半点都不像个世家子弟。 “来这儿做什么呢?” 好一会儿,他问。 卫瑾瑜觉得他这家长拷问行程般的口气很怪。 他们又不熟,平日也很少干预彼此生活。 而且,似乎刚翻过脸。 便没什么表情回问:“世子呢,又来做什么?” 谢琅半真半假:“我么,自然是来看热闹。” “问你呢,别转移话题。” 他不说卫瑾瑜也明白。 苏文卿是以宁州解元身份来上京参加会试,除了定渊侯府的人,根本无人知道他与谢氏之间的关系。 一旦苏文卿与谢氏关系暴露,其在上京处境,就会变得很微妙危险,谢琅如此,无非就是为了保护这位心上人而已。 不过,无论谢琅如何待苏文卿,都是与他无关的。 卫瑾瑜看了眼旁边,简略道:“去报道。” 谢琅已经猜到七八分,但仍诧异,眼睛一眯,挑眉:“你要去国子监读书?” 卫瑾瑜点头。 谢琅脑子飞速转着,恍然明白什么:“今年卫氏的名额,你拿了?” 卫瑾瑜以沉默代替回答。 他们之间,没必要谈这些。 谢琅背起手,笑了声,再看眼前人,多了点异样目光:“夫人真是好手段。” “那日在卫府特意回去一趟,就是为了此事吧?” “看来,我要恭喜夫人的青云之路正式开始了。” 卫瑾瑜也懒得猜他是在奚落讽刺还是其他什么,淡淡道:“世子若无事,我先走一步。” 谢琅垂目扫了眼他怀里的小书箱,里面分为整齐三格,左边摆着笔墨纸砚,中间摆着书册,右边则摆着几盒点心,大约是当闲食或午膳吃的。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连他二叔准备的一个包袱都比不上。 更别提那些讲究些的世家子弟,还会带专属的坐席、茶具、食盒、饮子、手炉等物,一马车都不一定能塞下。 一时没忍住问:“你就带这点东西?” 卫瑾瑜没明白他的意思。 道:“只是读书,这些足够了。” 谢琅“哦”了声。 卫瑾瑜仿佛终于从他目光里读懂了一些东西,容色骤然冷了些,嘴角一扯,道:“世子放心,我并不知你会来此地看热闹,因而并不是故意与你在此地偶遇,演苦肉计。我需要什么,自己知道。” “……” 谢琅还没来得及反应,卫瑾瑜已经抱着书箱,广袖轻扬,转身走远了。 谢琅皱眉。 他说什么了么。 这人为何如此大的脾气。 第017章 国子学(二) 国子监选拔严苛,参加考试者有数千人之众,最终录取的只有两百余人,其中还包括二十名左右的免试名额。 官学生报道的第一天不必上课,上午由两名副监正领着熟悉环境,尤其是授课处、经筵殿、和藏书阁这种关键地方。下午监正会亲自过来,讲述接下来各阶段的课业安排和国子监监规。 其余时间学生可自由活动。 国子监管理严格,并不允许学生在课堂上喧闹,也不允许学生在课堂上互相结交攀关系,平日读书听讲,世家子弟和寒门子弟也是泾渭分明,各占一片区域。 但今年一进授业堂,众人就发现了不同。按照往年座次安排,都是世家弟子在前,寒门子弟在后。但今年,大家惊讶发现,所有坐席不再区分世家与寒门,而是全部打乱了,按照入学成绩排,而授业堂最末、所有正常排序的座位之后,还单独摆放着两排书案。 监正肃然道:“今年国子监由顾阁老兼掌院一职,顾阁老特意训诫,所有学生,无论出身,既入国子监,便一视同仁,只论考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今年座次安排上,根据顾阁老要求,正常考试入监的,直接按名牌入座便可,所有免试入监者,全部坐到最后两排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因能拿到免试名额的,都是上京城里排得上号的世家大族子弟,且本身学业水平不一定差。 立刻有人愤懑不满:“监正,这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免试名额,是陛下给的恩赐,又不是我们偷抢来的。” 监正显然也不想得罪这些祖宗们,只道:“在下也是奉命行事,你们若有不满,就去找顾阁老陈情吧。” 然而内阁次辅顾凌洲,江左顾氏家主,掌督查院,那是出了名的刚正严厉,眼里容不得沙子,顾凌洲年轻时还曾统兵四方,是赫赫有名的一方将帅,便是这些平日横着走的世家子弟,谁敢到他跟前找不痛快,只能咬牙忍下。 “难怪昨夜做梦掉到了粪坑里,原来是要栽在顾凌洲手里!” “唉,小声些吧,这位顾阁老,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别说了,苍天啊,一想到未来一年,两年,甚至三年,小爷都要在顾凌洲手下讨生活,小爷还不如撞死算了。” 一时间,室内只闻哀叹声和衣料窸窣声,学生们带着自己的用具和仆从,有序按名牌入座,卫瑾瑜抱着书箱,直接在最后一排最末一席坐了,依次将笔墨纸砚摆到案上。 刚坐下,就有一人紧挨着他,在倒数第二的位置坐了。对方穿一身鲜亮耀眼的洒金大袖紫袍,看着不到弱冠之龄,身后跟着三个仆从,一个负责笔墨纸砚,一个负责捧茶倒水,一个负责扇扇子。那负责打扇的仆从利落地把案面擦了一遍,保证纤尘不染,又迅速把原本的竹席抽掉,换成柔软的狐皮毯,接着又将搬出一整。一切布置妥当,那紫袍公子方慢吞吞入席。 “那顾凌洲规矩多,不允许带太多东西,公子且将就着吧。”仆从低声道。 紫袍公子叹口气,嘟囔:“我爹也是,明知我不是这块料子,何苦非要逼我来受这份罪。” 说完,他抬眼看到了一旁正默默收拾笔墨的卫瑾瑜。 “兄弟。” 这人十分自来熟地唤一声。 “你抢了我心仪的座位,你知道么?” 卫瑾瑜抬头,往他名牌上扫了一眼,见写着“裴昭元”三个字。 “抱歉了。”卫瑾瑜回了句,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裴昭元看着那张脸,却实打实愣了下。该怎么说呢,从小大小,他还没见过长得这么清秀这么好看的人,肌肤若白玉,唇若杏花融了雪,像书上常说的什么三月的春雨一般,怡人耳目,连四周空气都变得清爽了。 回过神,看对方显然没有相让的意思,裴昭元一阵遗憾,来国子监读书的学生,除了他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的,不都很努力很上进吗,怎么还有和他一样要抢最后一排的呀。 而且,裴昭元没忍住打量卫瑾瑜第二眼。 没有仆从,没有书童,穿着如此素淡,还只带着一个小书箱。这真的是有资格拿到免试名额的世家大族子弟么? 他怎么不知道,世家大族里还有这等低调的子弟。 裴昭元下意识去看卫瑾瑜的名牌,但名牌已经被对方收起来了,他正要相问,身边仆从忽道:“公子快看,那位宁州解元苏文卿过来了,公子不是一直想与之结交么?” 裴昭元果然急忙调转了视线去看。苏文卿以第一名成绩入学,座次自然排在第一排左一位置,他人缘极好,在学子间声望也高,周围无论寒门子弟还是世家子弟,都纷纷起身和他打招呼。 卫瑾瑜也在仆从的话中,突然想起“裴昭元”这个名字为何熟悉了。 上一世记忆里,苏文卿因为才貌俱佳,有很多仰慕者和追随者,裴氏这位行七的嫡子裴昭元便是其中之一。 后来谢琅攻破上京,苏文卿为军师,这位裴氏公子还跪在苏文卿面前,祈求他看在昔日旧情面上,放过裴氏一族。苏文卿铁面无私,不仅没有答应,还当场斩了裴昭元祭旗,大震军心。 因而,在苏文卿众多爱慕者与追随者当中,这位裴七公子是位实打实的炮灰。 炮灰裴昭元收回视线,嘟囔道:“瞧着长得也就那样啊,有那么夸张么,被他们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仆从道:“奴才瞧着确实挺好看啊。”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往某个方向偷偷瞥一眼,补了句:“但好像,确实没那么夸张哈?” 二百余名学生很快全部坐定。 最末两排位置虽不好,落座弟子,排场布置却比前头大部分世家子弟还要煊赫,因能拿到免试名额的,读书成绩不一定最好,但一定是家族受宠的嫡子嫡孙。甚至还有部分同族子弟主动过来,说愿意和嫡公子调换座位的。 “罢了罢了,那顾凌洲规矩最多,万一惹怒了他,还不够受的,就这样吧。” 监正让掌教清点人数,确定一个不少,全部到齐,方道:“今日午后,三位阁老会亲至国子学巡察训诫,你们有一个时辰休息时间,未时之前,务必全部回到坐席上。阁老们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尤其是顾阁老,若是撞到枪口上,便是圣上求情也没有。” 学生们恭谨应是。 卫瑾瑜中午没打算回去,把重要物品锁到书案下的抽屉里,就带着一小包点心,往藏书阁方向走了。 裴昭元立刻急得要起身追,被仆从拦住。 “公子要作甚?” “与他结识啊。” 仆从善意提醒:“公子没发现,方才好多人都偷偷往这边看,但没一个人敢上前招惹他么。” 裴昭元不耐烦:“有屁快放。” 仆从:“那公子再瞧瞧,这最后两排拿了免试名额的,哪个您不认识?” 裴昭元出身裴氏大族,自幼交游广阔,同龄的,就算是不熟的世家子弟,也基本上在各种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他记人准,举凡见过的,都会有个模糊印象。 裴昭元道:“除了跟我抢座位的那个,都认识啊。” 仆从:“那您再想想,还有哪家有免试名额的弟子,您没见着?” “你啰不啰嗦……”裴昭元硬是被他给整烦躁了,眼瞧着那道素色身影就要消失在走廊拐角,抬步要去追,忽然想到什么,悚然停住脚步。 “你说——他是卫氏的人?”和他一样免试入学的人,可不就没瞧见卫氏子弟么? 卫氏乃上京城第一煊赫大族,怎么可能没有免试名额。 “是啊。”仆从小声道:“奴才猜来猜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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