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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早就不奢望他们还能有以后,也没有余生了。 如今想起来,六长老和大长公主的缘分都比他们要深一些。 终是缘浅。 秋慕白见她眉眼间都是寡淡之色,好似一尊没有悲喜的玉佛,随时都能离开这俗世红尘,一种深切的恐惧感狠狠捏住了帝王的心。 他薄唇发颤,哑声说道:“如果朕告诉你,他没有负你呢。” 秋慕白捏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腕,心疼、怨恨道:“他说你们曾经种过情蛊,生生世世都是注定的情人,永不分开,所以朕就和他互换了全身的血,明歌,你说,这样一来,与你有缘是他,还是朕?” 明歌震惊地看向他。 秋慕白割开掌心,神情癫狂道:“你闻闻,这血的味道,是熟悉的味道吗?” 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火焰吞噬着书稿,明歌看着他血流不止的掌心,看着他压迫的眉眼,垂眸淡淡说道:“你疯了。” 秋慕白疯狂哀伤地笑:“我早就疯了,在你送我那一只小猫,对我笑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 * 明歌不为所动。帝王的悲喜与她无关。 她如今终于发现,为何阿娘和长老们会允许她离开大月国,会亲手毁掉云雾天宫,她如今才二十岁,却看到了自己垂老时的模样。 看透这人间的真相,她日日要用清心咒来维持理智,不让自己疯掉。 她修道法,修佛理,压抑着内心深处的可怕力量。 秋慕白就没有那么幸运,他已经走到了皇权的巅峰,野心和欲念走到尽头,爱而不得,疯是早晚的事情。坠入人生的虚无比求而不得更可怕。 “你就没有一点触动吗?世人皆说你慈悲心肠,能看到世人的疾苦,他们都错了,你天生冷硬如石。”秋慕白看着她冷酷的侧脸,疯癫大笑起来,她一向懂如何折磨他,这些天日日夜夜地折磨他。 她的眼里从来就看不到他。 明歌看着发疯的帝王,很快就垂下眼帘,没有回应。 秋慕白看着火焰吞噬殿内的帷幔和书籍,一点点地烧焦她长至脚踝的长发,凤眼泣血,落下泪来,他曾经梦想过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他们如普通的夫妻一般相守,他为她修剪指甲,将她长长的青丝一点点的修剪,她若是想撰写书籍,那他就可以放弃朝堂政务,为她磨墨,但是那些梦境一一碎掉,因为月明歌,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将他看入眼。 就算今日大火烧掉地宫,将她烧死,她也只会那样平淡地看他一眼,不会求饶,不会哭泣,仿佛是解脱,他为何要她解脱,徒留他一人在黑暗中挣扎受苦? 秋慕白手指发颤地从腰间摸出脚链的钥匙,打开沉重的锁链,将她拦腰抱起,紧紧地按在胸口处,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明歌没什么力气挣扎,只是伸出指甲按在他脖颈处,只要割破肌肤,毒血便能毒倒一头牛。 地宫起火,宫人和铁甲卫心惊肉跳地守在外面,见陛下抱着月娘子出来,齐齐松了一口气。众人目光隐晦地低下头,自打月娘子入了盛京,这半年来,这两人真的是相爱相杀地虐恋,陛下每次见到月娘子不是伤就是毒,月娘子也被陛下关在这阴暗潮湿的皇陵中,互相折磨着,他们这些外人看着都苦。 地宫外雪后初霁,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雪色。 乍一见光,明歌眼眸被刺的一痛,闭上眼睛。 秋慕白立刻拉着貂皮大氅将她裹紧,不让她见光。 “陛下,这是去哪里?” “回宫。” 道门众生塔日夜不眠地修建,已然竣工。将明歌关在地宫对她没有半点影响,折磨的是他,秋慕白已经不想一个月来回奔波,他想见她的时候,就立刻能见到。 外面天寒地冻,帝王的辇车内却烧着银屑炭,暖意融融。 明歌裹着厚厚的大氅,靠坐在马车内,被炭火一熏,低低地咳起来。那炭火明晃晃地熏着她的脸,热热的,烫烫的,外面天光一点点地透进来,她推开车窗,看到了连绵起伏的山峦和满眼的雪色。 权力真好,能定人生死,能拥有这千里江山的美景。 秋慕白见她脸色越发苍白,坐在窗前吹着风,神情鲜活了几分,将关窗的举动僵在原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明歌眼里的光彩。 “众生塔已经修好了,是盛京城内最高的塔,站在上面能俯瞰整个盛京和周边的山峦美景,明歌,你不是一直想看盛京不夜城吗?回去以后就可以。” 她生来就该住在高高的塔尖,云雾天宫没了,他就建一座最高的高塔送给她,让她不沾俗世凡尘,在他为她打造的世界里活的自由自在。 明歌看着窗外的雪景,依旧没有说话。常年孤独清修的日子,让她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何况对面坐着的不是一个交流的好对象。 秋慕白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这半年,六长老和你的贴身女官每个月都会写一封家书,夹在泉城的奏疏中一起送到盛京,朕都替你回复了,你若是想见他们,朕可以派人将他们接到盛京来。” 明歌目光微动,看了他一眼。 帝王内心微微欢喜,哑声说道:“明歌,你看,人间还是有值得。” 见他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明歌眸中闪过一丝的讥诮之色,他在害怕什么?是害怕她对这个人间没有任何的眷念吗?真是可笑,这人就如同人格分裂一般,一面黑暗偏执,做尽疯癫之事,一面又悔恨懊恼,想要温柔地弥补,疯子。 明歌没有搭理他,裹着大氅烤着火,继续看着外面的雪景。 秋慕白见她不说话,也不动怒,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冷酷无情的帝王犹如话痨一般说着这一个月来的日常。 “萧缭如今已经是萧国公了,爵位世袭,朕给他和镇远将军家的二娘子赐了婚,年底成亲,你回去正好可以赶得上他的亲事。朕已经帮你选好贺礼了。” “朕已经派人将众生塔布置妥当,按照云雾天宫的习俗和陈设布置的,你可以住在众生塔上清修,就如同回家一般。” “谢景焕那厮如今就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据说他拒绝了诸多世家的联姻,满九洲的娘子,他是一个也瞧不上,朕看他注定要孤寡终老。” “之前一直跟在你身后的小尾巴林家小公子如今已经继承了家主之位,明歌,你看,他们都有了新的生活。” 秋慕白看向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脸,说着仅存的那些故人,唯有风眠洲,一字未提。这半年来,明歌从不主动提及他,帝王内心隐隐战栗,不知道她是因为绝情还是因为不敢提。 那三个字,他也不敢提。 明歌听他说了所有人,独独没有说风眠洲,眼底的光渐渐地黯淡下来,看着不远处的盛京城,三入盛京,就像是轮回宿命一般,她想,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入盛京城。 铁甲卫护着帝王车辇一路风驰电掣地前往盛京,还未入城,就见天地皆白中,一个身穿灰色袍子,风尘仆仆的老道站在道路中央,远远朝着车辇行李,声音洪亮,传遍四野:“老道见过陛下,如今道门众生塔修成,老道来接我道门的传人,梦山道人。” 梦山是明歌的道门法号。 铁甲卫脸色微变,看见消失了半年,传言得道升仙的老道出现,心中隐隐敬畏。 明歌看着天地雪色中来接她的老道,露出半年来第一个笑容,看着帝王阴沉的脸色,微笑道:“师父来接我了。” 第558章 十年之期 秋慕白看着突然出现在官道中央的老道士,想起半年前他一柄木剑引下晴天霹雳,救醒无故昏迷的明歌,消失半年,无论他派出多少人都查无所查的老道,收敛了帝王的张扬和戾气,下车朝着那老道拱手做拜。 “国师何故半年来不见踪影,叫朕好找。” 老道笑眯眯地受着这帝王之礼,说道:“陛下还是称呼老道法号即可,老道去山间喝了一坛酒,睡醒就是半年后了。醒了就赶紧来接梦山道人。” 一坛酒醉了半年?这老头还真是爱装。 秋慕白凤眼眯起,冷淡问道:“道门众生塔已经建成,梦山道人将入塔修行,国师是想入众生塔还是回山中修行?” 老道摆了摆手:“老道自山中来,自是回山中去,至于梦山道人,入众生塔还是回山中皆看她的意愿。道门从不强求。” 明歌从车辇上下来,朝着老道一拜,说道:“梦山愿入众生塔修行。” 秋慕白脸色稍霁,若是明歌要随这老道离开,那他就杀了这老道士,这老头莫不是以为靠那些伎俩就能震慑哄骗他? 想大月国先祖和一灯道人留下的云雾大阵都不曾震慑他,何况是一道雷霆。 老道低低叹了一口气,两年前他来接她,她初入红尘,情缘未断,未到入道门的时机,半年前他来接她,她入了道门却未斩断尘缘,他给她半年时间斩断尘缘,如今她尘缘已经尽数斩断,却心生执念。 修道,修道,若是心生执念,必是万劫不复。 罢了,他们的命数纠缠不清,连带着大盛朝的国运都捆绑在一起,那众生塔已经修建成,承载着万民的愿力,若她真的能在众生塔上修的正果,也是好事,若是不能……也是命数使然。 “既然你心意已决,老道送你入众生塔,十年后来接你。”老道幽幽一叹,甩着破烂的袖子朝着盛京城走去。 十年时间,若她不能修成正果,就会堕入魔障,生生世世承受轮回之苦。 得道升仙的国师出现在盛京城的街道上,身后跟的是帝王的车辇,在黑压压的铁甲卫的护送下朝着众生塔走去,很快就轰动了盛京。 百姓夹道欢送,跟在铁甲卫的身后一路相送,护送着传说中的月娘子入众生塔修行。 那座仅仅花了半年就修成的众生塔犹如神明一般矗立在盛京城内,和帝宫遥相呼应,一座皇权,一座神力,在百姓心中扎根生芽。 众生塔建成之日,无数百姓前去祭拜,如今这座众生塔要迎来第一位入住清修的道门传人,还是那位身份高贵,震惊九洲的娘子,百姓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敬畏,如今消失了半年的国师和帝王亲自来相送,那份敬畏便由之前的五分变成了十分。 帝王车辇无论多慢,还是缓缓地驶向了众生塔。 秋慕白脸色阴沉灰败地看着外面一路相送的百姓,黑压压的队伍看不到尽头,铁甲卫人人肃杀,敬畏着万人空巷的力量! 帝王坐在车辇内,看向清冷如月的明歌,握紧的手无数次松开,再握紧,每一次都是深浓的杀心,想杀了那老道,想杀了这些愚昧的百姓,甚至想推平那座碾压了皇权的高塔。 那只是他用来藏娇的金屋,却成了众生的信仰,何其可笑。 “你想屠尽这座城吗?”明歌看着他眉眼间深浓的杀意,淡淡说道,“那太麻烦了,不如封我为大盛朝的帝姬,从此这座高塔和你的皇权就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成为你帝位的一部分。” 秋慕白脸色阴沉。 明歌冲着他微微一笑,大夏朝覆灭,大月国消失,可她这个留着前朝皇室血脉的人却要被他封为新朝的帝姬,这世界总是这样荒诞的。 “还有一条最简单的路,杀了我,从此没有安宁王后人,没有大夏王室血脉,也没有人人信仰的道门传人,陛下可曾想过有一天,我才是你皇权帝位上最大的障碍?” 秋慕白狠狠攫住她细弱的手腕,凤眼赤红地看着她,甚至不敢用力,他怕自己一用力就会折断这纤细的手腕,他怕自己一发疯,就会失去他心中唯一的欲念和光明。 “这就是你的报复吗?明歌?你想让我亲手杀了你,然后余生都活在悔恨和折磨中?” 明歌讥诮地看了他一眼:“陛下错了,我若是报复,绝不仅仅于此,以死入局,报复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为了他的那一点随时都能消散的愧疚,那可真是天底下最蠢的报复。 我对这世间的男人从不抱有任何希望,尤其是你。” 秋慕白平静说道:“朕不会杀你,朕要和你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朕有帝位,你有高塔,这何尝不是共享九洲天下,以后史书会撰写高祖陛下和道门始祖的恩怨情仇,想必会是一段隐秘的佳话。” 明歌乌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许久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笑意不入眼,像是一颗星坠入深浓的夜色,消失无痕,只余下无尽的黑暗。 帝王车辇停在众生塔前。 秋慕白终是收敛了自己的杀心,没有让车辇转去帝宫,而是亲手送她入众生塔。 帝王看着外面高呼跪拜的百姓,唇角扬起冷酷的弧度,所以终究是他得了这天下,统治了这些愚民。 他必要将这众生信阳的高塔变成他的金屋。 众生塔高三十三层,预示着传说中的三十三重天,仿佛塔修建的越高,越是能靠近神明,能谛听神明之音。 明歌余光掠过帝王不可一世的笑容,看向高高的众生塔,朝着塔前衣裳破烂的老道磕了三个头,正式入道门,随后头也不回地入塔清修。 “梦山道人,入众生塔。” “梦山道人,入众生塔。” 一道道欢呼声如浪潮一般传开来。老道看着入塔的大月国小国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九天之上的繁星,命盘错综复杂,就连他也看不清了。 他只能等一个十年之期。 老道在人潮欢呼声中扬长而去,铁甲卫眼睁睁地看着这其貌不扬的跛脚道士身形飘忽,片刻间就消失在街道上,毫无踪迹。 秋慕白瞳孔一缩,撤回追踪的暗卫。 他回头看向高高的众生塔,看着明歌消失在塔中的身影,无论如何,这天下是他的,众生塔是他的,塔中的人也是他的。 不知道风眠洲可曾后悔过。 塔中清修的日子比明歌预想的要清净的多。这三十三层高塔,她住在最高层,塔内陈设和布局一如她在云雾天宫的寝宫,古朴简单。 秋慕白选了两位入塔的侍女,做一些洒扫的活。她有时候久坐,也会起身与这两位清修的女弟子一起洒扫众生塔,捡着飘入塔内的落叶和花瓣。 晨起时,隔壁大相国寺的钟声就会响起,每隔半个月,还会迎来一场法会,她坐在高塔内也能听到僧人论道念经的声音。 夜里是众生塔最安静的时候,她可以俯瞰整个盛京不夜城,在喧嚣的尘世里清修。 唯一不喜的是,帝王会每个月都来。秋慕白在众生塔和帝宫之间修建了一条暗道,时常会通过暗道来塔中,有时候她半夜醒来,就见秋慕白坐在榻前,这人身上的血腥气和戾气越来越重,时常扰了塔中的清净,他离开之后,明歌要花更多的时间才能洒扫干净。 秋慕白每次来的时间不同,有时候匆匆看她一眼就离开,有时候会发疯那么两次,恢复理智的时候就会如同小狗一般看着她,然后求着给她修剪长发,有时候会与她说一些朝堂之事,喝一盏茶。 明歌大多时候将他视若空气,渐渐的,秋慕白发疯的次数越来越多。 眨眼间,第十年春。 “女冠,有访客。” 众生塔与一般的道观无异,只是明歌喜静,每年都封塔,从不见客,所以相比隔壁的大相国寺,要冷清的多。 女弟子递上一封拜帖,熟悉的字迹,是已经成家立业的萧缭。 萧缭每年都会递上拜帖。 “这是萧居士这个月送的第十封拜帖,十年了,女冠还是见一见吧。”即使在塔中清修,女弟子也知晓这位萧居士乃是朝堂重臣,官拜一品的萧国公。 以前萧居士是每月送一封拜帖,如今这个月都已经送了十封了,想必是十万火急,况且她们伴随女冠在塔中清修,自然也知晓这座高塔最深的秘密。 帝王时常来见女冠,最近这两年,陛下的疯症越来越严重了,只有看到女冠才能清醒一二。这种朝堂后宫都隐藏的秘闻,若是传出去,史书都难以下笔。 明歌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拜帖,恍然惊觉竟然十年了,她恍惚间记得自己睡了一觉,没有想到睡醒竟然是十年后了。 “嗯。”明歌轻轻颔首,放下手中的笔,将画到一半的画作放在桌子上。 萧国公爬的气喘吁吁,终于爬到了三十三层,看着坐在窗前远眺的纤细背影,泪如雨下。 十年了,她还是一如往昔,而他却老了。 萧缭站在第三十三层塔间,喉咙发涩地喊道:“明歌。” 坐在窗前的女冠回过头来,肌肤如雪,眉眼如烟波浩渺的烟雨江南画,她挽着发髻,发髻上只别了一根桃木簪子,容颜不曾改变半分,只是当年那双爱笑的月牙眼,清清冷冷的,带着几分的疏离淡漠之色。 萧缭看着面前与当年截然不同的明歌,呆立当场,忽然之间就悲从心来。 明歌回过头来,看着熟悉而陌生的萧国公,微微一笑,唇角的弧度几不可查,最后只得冷淡地抬了抬手,淡漠说道:“居士请坐,尘世之名早就忘却了,居士喊我女冠或者梦山道人即可。” 萧缭局促地盘腿坐在蒲团上,朝着她行礼。 这居所十分的古朴简单,像是他当年在大月国云雾天宫所见的那样,只有几个蒲团和一方小桌,墙角的香炉里燃的是最宫中御制的龙涎香,矮书架上放的都是道门典籍,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这应当只是外室,不是女冠所住的内室。 “我路过众生塔,便想着来见一见女冠,送一些家中所做的糕点。”位高权重的萧国公说着取出食盒里的几碟子糕点,“这是夫人亲手做的,用的都是鲜花和素食。” 萧缭说着将那几碟子精致的糕点放在桌案上,说着声音又有些哽咽,当年明歌最爱吃盛京的小吃,每每等夜市开了,都要拉着风眠洲出去逛夜市,然后拎几个食盒的小吃蜜饯回来,他只要夜里出去溜达,总能在街上找到他们二人,如今想来,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明歌看着那几碟子精致的糕点,想起他早就成亲了,想必夫妻感情十分的和睦。十年过去,当年纨绔风流的萧家五郎也已经成熟稳重,一身素雅的常服,有几分清流文臣的韵味。 “多谢,当年入塔过于仓促,没有前去观礼。这是我近来所画的观云图,赠与居士,权当是补了当年的贺礼。”明歌说着取出花瓶里的一卷观云图,赠与他。 萧缭欣喜地接过来,紧紧攥住。这些年,明歌留给他们的东西并不多,每一件他都珍藏着,如今她入道门修行十年,依旧没有忘了昔年的旧友。 她还是那个重情重义、慷慨大方的明歌。 萧缭心中悲意驱散了几分,朝着她行礼,低声说道:“此次前来打扰女冠,实在是有事相商,女冠这些年在塔中修行,远离红尘,应当还不知道这十年发生的事情。” 明歌拾起小茶壶,为她倒了一盏清茶,垂眸淡淡说道:“我知晓,这十年,陛下时常来众生塔,朝堂诸事,九洲世家发生的事情我皆知晓。” 她入众生塔的第三年,萧缭的夫人为他生了一对双胞胎郎君,风家家主风晋病逝,其夫人三个月后也病逝,风家只剩下大郎君风笑廉。 她入众生塔的第四年,风笑廉出家修行,将最后的家业散尽金陵。 她入众生塔的第五年,谢书被秋慕白赐死。 她入众生塔的第六年,秋慕白第一次疯症病发,从秋氏旁支里过继了一位皇子,养在膝下。 …… 萧缭微惊:“你都知晓?” 明歌点头:“我并不想知道,只是秋慕白那人,从来都不管别人的意愿,他要说,我拦不住。” 明歌垂眸看着面前的清茶,茶水倒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她很多年没有照过镜子了,不知道容颜可曾改变,变得面目全非。 萧缭看着面前清清冷冷的明歌,不知为何再无往日的亲近感,他们之间,不仅隔了一个十年,还隔了一座圈禁的高塔,他从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变成了朝堂重臣,而她,则从大月国最明媚的小国主变成了高塔里的一道影子,一抹幽魂。 他活在阳光下,她却活在了黑暗里。 萧缭握着茶盏的杯子微微发抖,鼻子一酸,猛然放下茶盏,握住她的手腕,说道:“走,我带你出塔,这不是清修的高塔,这是吞噬人的怪物。” 他使劲抓着她的手腕,想将她带出这座被帝王圈禁的高塔,助她重新获得自由。 明歌没有动,挣脱他的手,抬眸淡漠地说道:“十年之期要到了。” 萧缭微怔,十年之期?什么十年之期? 明歌起身,走到窗前,素色的袖摆迎风鼓鼓地飞扬,她淡淡说道:“十年之期,你忘了吗?” 她和风眠洲的十年之期,师父和她的十年之期,她和风眠洲相约十年同生共死,师父说十年后来接她,终于要到了。 萧缭猛然想起当年大月国的云雾天宫里,风眠洲服食通心草,与她共享十年寿命,这么多年了,那个人的名字无人再敢提,就连陛下都很多年不曾提过了。 明歌还记得。 萧缭双眼通红,说道:“忘了吧,明歌,我带你出塔。” 明歌摇头,淡漠说道:“我等的人还未到,居士若是无其他事情,就请回吧。” 萧缭崩溃道:“他早就死了,十年了,若是他还活着,怎么可能知道你在众生塔不来见你?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如今陛下得了失魂症,日常疯癫,头疼欲裂,御医说药石无罔,现在是你出塔最好的机会。” 萧缭低吼出声,泪如雨下地说出九洲最大的两个秘密,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世家郎君早就死了,尸骨无存,大盛朝正值盛年的开国陛下如今疯癫失魂,药石无罔,朝堂即将动荡。 檐下的铃铛被寒风吹动,叮铃作响,那声音传的极远,似是要飞向九天去。 明歌站在窗前的身影没有动,许久,低哑开口:“我知道。” 她垂眸,有泪从眼角滑落,被风吹散。她一直知道,他来跟她告别了,他说,再见,明歌,然后天人永隔,永不再见。 她只是在替他过属于他的十年。 明歌回过身来,看向震惊哀伤的萧国公,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道:“我都知道,陛下的疯症我也知道,因为,那原本就是我的手笔。” 这十年来,秋慕白每来一次众生塔,喝过的茶盏,碰过的桌案,坐过的蒲团,每一处都是她亲手下的毒,她没有直接毒死他,而是用最微量的毒,日积月累地让他头疼欲裂,疯癫至死。 凭什么她要原谅一切,凭什么她要被族规和因果所控制,凭什么她要屈服于所谓的天道,凭什么帝王爱她,她就要爱他。 云雾天宫毁了,她一生挚友现在还埋在小孤山上,一代帝王连个墓碑都没有,她阿娘和族人永世出不了大月山,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回不了家,她所爱的郎君,就死在这个肮脏黑暗的朝堂斗争中,他死的时候无人知晓,世人永不会知道他为九洲天下所做的那些事情。 所以她凭什么要原谅这一切?如果不能原谅,就要背负累世因果,死后世代受轮回之苦,那她就永堕地狱吧。 她要亲手杀了开国帝王,九洲人皇,看着他受尽折磨而死。 萧缭心头大骇,脸上的表情凝固,震惊地看着她。 明歌淡漠的表情一点点的融化,露出几分昔年的灵动和肆意来。 她微笑道:“萧缭,我已经不是当年你认识的那个月明歌了。” 当年的月明歌早就死了。 第559章 他是生是死? 权倾朝野的萧国公在众生塔上痛哭出声,哭声被寒风一点点地吹散,唯有塔下的悬铃发出叮叮铃铃的声音,回应着他。 萧缭泣不成声,看着面前素衣素颜,道袍清修十年的女冠,想从她身上找出往昔的影子,然而没有,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明媚灿烂、仗剑肆意的明歌,只是众生塔上等待十年之期的幽魂。 “不值得,明歌,无论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风眠洲,都不值得,你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即使不做大月国的国主,你也能成为道门始祖,而不是被锁在这塔中十年。” 明歌背过身去,淡淡说道:“萧居士回吧。” 即使萧缭见证了这一切,他也只是一个局外人,他不会懂她的选择。明歌勾了勾唇,这世间怎会有人真的能感同身受。 萧国公身子踉跄了一下,用宽大的袖摆擦了擦一脸的眼泪鼻涕,觉得此刻的自己大约无比狼狈,这么多年了,他当惯了朝堂上位高权重的萧国公,已经忘记当年被世家子弟奚落,被人踩在脚下的萧家五郎了。 “对不起,明歌。”萧国公背过身去,声音哽咽。 他对不起明歌,对不起谷霁,对不起风眠洲,这些年故人死的死,出家的出家,流放的流放,唯有他留在这盛京,平步青云,成为一国重臣。 是他背弃了他和谷霁的理想,是他背弃了和明歌的友情,是他漠视了陛下的暴行,他是秋慕白身边的伥鬼,他本该为了理想去死,为了挚友去杀了高祖陛下,但是他没有,十年了,他什么都没有做,他眼睁睁地看着明歌一步步走到如今地步。 往事掀开,都是触目心惊的伤痕。 明歌摆了摆袖摆,淡淡说道:“这些年,多谢你在陛下和谢氏中间斡旋,让九洲还容得下一个泉城。如今太子已然十二岁,可以登基了。” 萧缭擦着眼泪,欲言又止:“真的一定要这样吗?杀了陛下,朝堂大乱,一个旁支过继的宗室子弟安抚不了九洲,这些年陛下手段铁血狠辣,杀了太多的世家大族,那些人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九洲大乱,明歌,当年风眠洲未做的事情,你十年后再做,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的苦心?” 也白白搭上了他的一条命。 萧缭想起这些年来风眠洲的生死始终是个谜,陛下也从未明确地说过他死了,秋慕白那样心机深沉的人,知晓风眠洲活着比死了有用,万一,万一,他还活着呢? “明歌。”萧缭声音有些发颤,“万一,万一风眠洲还活着呢?陛下是不会轻易杀他的,你有问过陛下吗?” 明歌身子一僵,她确实从未问过秋慕白。 “不重要了。” 萧缭慌道:“我去问,我帮你去问。你等等我。” 萧国公说着就要下塔,走之前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孤独地站在窗前,以前的新翠萝裙已然换成了道袍,少女时期的荣光也被这座高塔和“梦山道人”四字毁掉,他薄唇颤了颤,说道:“那糕点。你记得吃。” 萧缭说完,扶着扶梯下塔去。 三十三层的高塔,萧国公走出众生塔时,宽大的袖摆已经是潮湿一片,他回头看了一眼众生信仰的高塔,急急说道:“去宫里。” 四年前,陛下第一次发病,就从旁支过继了一位皇子,这些年来,高祖陛下用铁血狠辣的手段震住了九洲,至今未立皇后,后宫也没什么妃子,满朝文武不敢提,提出立后立妃的言官如今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了。 世人都说高祖陛下和谢贵妃情深,谢贵妃病逝后陛下就无心立后,一心专注在朝政上,要做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 唯有他知晓,谢书是被陛下赐死的,哪有什么夫妻情深,陛下真正爱的女人一直都是高塔上清修的梦山道人,是被他亲手送进众生塔的明歌。 这些年陛下的求而不得,他是看在眼中的,若是换了旁的娘子,就算不爱陛下的俊美强大,情深专一,也会臣服于陛下的权势和帝王威压,然而她是明歌啊,所以秋慕白这些年苦苦地求着,从未得到过她的爱。 或许这就是陛下的劫,也是明歌的劫。 萧缭一路赶往帝宫。 帝宫内,高祖陛下已经病重到卧床不起,御医们束手无策地跪在殿内。 这些年,萧国公已经成为陛下身边最倚重的臣子,内官和御医见萧缭到了,齐齐问道:“萧国公,可寻到世外神医了?” 萧缭看向龙榻上头痛欲裂的帝王,说道:“陛下,臣有事启奏,还请屏退左右。” 哪里有什么世外神医,当年最负盛名的女神医如今还在大月山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十年了,不知道是否还健在,陛下毁掉了大月国,也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秋慕白睁开猩红的凤眼,眉眼阴郁地看着萧缭,见他入宫穿的是便服,衣裳不洁,神情悲痛,似是哭过,这些年,能将萧缭逼到如此境地的人,没有几个。 “都退下吧。”帝王起身来,忍着钻心的疼痛,扶着龙榻,哑声说道,“朕要去一趟众生塔,你扶朕去。” 他想去见见明歌,每次见到她,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他的疼痛就能缓解一二。 才从众生塔回来的萧缭悲道:“陛下,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要问陛下。” “说。” 萧缭咬牙,一字一顿地问出满朝文武,乃至天下人都不敢问的那个问题:“陛下,风眠洲还活着吗?” 秋慕白低低笑出声来,凤眼凌厉,脑袋犹如被人拿铁锤锤,被针扎一般,剧烈地疼起来。 帝王冷酷呵斥道:“萧缭,你好大的胆子,你是朕的臣子,不是大夏朝的旧臣,也不是风家的臣属,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朕的?” “陛下。”萧缭跪在龙榻前,扶着深黑的龙袍,哽咽道,“臣是以萧家五郎的身份来询问的,十年了,是生是死,总要有一个结果,臣也是代高塔上的梦山道人问的,陛下就不希望她能走下众生塔,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吗?” 正常的生活?秋慕白按着生疼的脑袋,厉声道:“你去见过明歌?” 萧缭:“臣想带明歌出塔,她不肯。明歌师承大国主和大月国的三长老,身上有不少的灵丹妙药,陛下头疼难忍,不如告诉明歌真相,万一明歌愿意为陛下诊治呢?” 秋慕白疼的脸色惨白,闻言低低地笑出声来,看了一眼萧缭,示意他去拿桌子上御医配的药丸子,这药丸子吃下以后只能缓解疼痛,而且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失效。 这些庸医也就只有这些本事了。 秋慕白吞下两粒药丸子,看向众生塔的位置,那塔真的很高,他在帝宫内就能看见,塔上居住的人像是天上的明月,遥不可及。 帝王嗤笑道:“萧国公,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这世上最希望我死的人是谁?明歌是不会为我诊治头疾的,朕也不想治,朕希望能死在她的手上。” 萧缭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疯的不能再疯的帝王。 “看朕做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帝王吞下药丸子,感觉那股疼痛终于过去,他能换来短暂的安宁了。 秋慕白站起身来,冷冷说道:“要想知道风眠洲是生是死,就随朕来。” 萧缭瞳孔一缩,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跟在帝王身后。 高祖陛下屏退了所有人,内侍、铁甲卫,与权倾朝野的萧国公一起走出承明殿,沿着空无一人的长街走去。 走过一宫又一殿,然后走到了荒废了十多年的紫宸殿前。 萧缭还记得当年紫宸殿前是何等的热闹和喧嚣,无数的新政和理想都出自这里,他那一年几乎将紫宸殿当成了自己家,陛下还曾让他在偏殿留宿,后来大夏朝覆灭,陛下在这里自戕,紫宸殿便彻底地落幕。 萧缭脚步有些不稳,死死地攥紧拳头。 “不敢进?朕记得十多年来,你从未进过这里?小孤山上你倒是常去。”秋慕白见他脸色发白,凤眼闪过一丝的幽暗,“知道谢书是怎么死的吗?” 萧缭摇头。 “因为她以为自己是后宫的主人,想查风眠洲的下落,想拿风眠洲来拿捏朕和明歌,人的野心和实力不相匹配,下场只有死。况且明歌希望她死。” 帝王站在紫宸殿前,淡漠说道:“你们是不是都在猜,风眠洲就藏在这座宫殿内,藏在前朝陛下自戕的寝殿内?朕可以带你去看一看。” 秋慕白推开那扇布满灰尘的殿门,院内长满了野草,老树被雷电劈中,断成两截倒塌在地,拦住去处,到处都是荒草、蜘蛛网以及灰尘,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 萧缭伸手推开紫宸殿的门,腐坏的木门应声而倒,殿内尘土飞扬,帷幔飘落在地上,陈年血迹早就凝固成黑色,没有人,没有脚印,甚至没有活人的气息。 萧缭双眼刺痛,那血迹,是谷霁的血吗?就算风眠洲真的被陛下囚禁于此,那也早就是一具干尸了。 “谢书派人来扰了紫宸殿的魂灵,朕就寻了个由头杀了她。若非生在皇家,朕也是愿意和谷霁做朋友的,他死后,朕封了紫宸殿,愿意给他一处栖身之所。” 帝王冷酷说道:“所以,风眠洲从来就不在紫宸殿,你们所有人都不如明歌聪明,她从来不问朕,也不会做夜扰亡灵的蠢事。 不过他确实来见过朕,就在十一年前,那是二月里,早春的第一朵花盛开的时候。” 秋慕白想起久远的过去,一袭青衣、风雅无双的世家郎君入宫时的情形,那时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要杀风眠洲,他依旧入宫了,并非是求他,而是将他的那些治国新政以及天马行空的理念告诉他,那是怎样的宏大愿望,若是他的理念一一实现,大盛朝必是古来今来最强大的王朝,他也将成为千古一帝。 这就是他佩服这个师弟的地方,即使这么多年了,他内心唯一承认的师弟和挚友也唯有他一人,其他人根本就不配与他相提并论,和风眠洲比起来,满朝文武蠢的令人发笑。 不过是一群蝇营狗苟,终其一生都想攀登权势高峰,渴望填平欲望的人,可笑的是,他们终其一生都想上山,而他则是从巅峰下山的人,上山的人何其愚蠢,妄图嘲笑下山的神,所以这些年,对风眠洲新政不满,对他不满的人,他也一一都杀了。 久之,无人敢再提风眠洲,以为这是帝王的逆鳞,可笑至极。 除了明歌,世上无人懂他,但是她懂,却从未将他看入眼里,放入心里。 帝王低低自嘲地笑出声来,所以他很高兴,高兴明歌生出了执念和欲望,他很高兴,自己能死在她的手上,这样算不算为爱而死,生生世世纠缠? 他要明歌欠他,下一世来还,还他的情和命。 萧国公看着破败不堪的寝殿,看着笑的癫狂的陛下,心头大骇,只觉得明歌疯了,陛下也疯了,他也要疯了。 “陛下,风眠洲到底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秋慕白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风眠洲在一个世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地方。 “明歌去过。” 帝王一字一顿地说道,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你原话告诉明歌,她就会懂。” 萧缭瞳孔微缩,众生塔?不可能?承明殿?自打明歌入盛京以来,去过的地方除了盛京的客栈便是朝露宫、帝王的承明殿,难道陛下将风眠洲藏在自己的寝殿、 萧缭:“陛下,他是生是死?” 帝王薄唇抿起,冷酷道:“你想要的太多,萧国公,别被欲望和执念控制,那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萧缭打了一个冷战,一言不发地退下。 帝王回了承明殿,萧缭站在紫宸殿外的宫门长街上,久久回不了神,直到天上飘起雪花,他双脚被冻的失去知觉,这才跌跌撞撞地出宫去众生塔。 他要为陛下传话,也要带明歌出塔,十年了,诸事都该有一个结局。当年他不敢做,没有做,没有承担的责任,如今都要一一承担。 他不能让明歌杀九洲帝王,万劫不复。 第560章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雪花一点点地飘落下来。 早春之后,盛京依旧飞雪不断,絮絮扬扬的飞雪落下,大相国寺的暮钟传来,孩童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发出欢喜的叫声:“下雪啦,下雪啦。” 行人加快脚步,欢天喜地地回家去。 明歌坐在窗前,看着雪花飞过陡峭的屋檐,越过清脆悦耳的悬铃,落在她的窗前,片刻之间融化。 很快窗前就落了一层白霜。她起身去找了一个白玉瓷碗,放在窗前接着无根雪,等雪化为雪水,好埋在树下面,来年好酿酒。 很快白玉瓷碗就接了一碗白雪,明歌端着一碗白雪,想去埋在树下,看着高高的塔尖,陡然意识到没有树,也没有来年的青梅,更没有出嫁的酒。 她眉眼溢出一丝的痛苦,陡然打翻那一碗的白雪。 “女冠。”两名女弟子听到动静前来,见一向安静温柔的女冠跪坐在地上,素袍铺散在地上,长发散落,瞧着像是在无声地难过。 地板上洒了一碗白雪。 两名女弟子看着女冠纤细柔弱的背影,脚步放轻,不敢前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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