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经音讯全无,另一拨目前被卡在燕京附近。目前只知道两边在平洲交战,战况不明。”年深叹了口气,露出无奈之色。 年深没有说下去,但有这几句话提点,顾念也大致想明白了。 首先年深在长安这边可以调用的心腹人手就相对有限,而且这种事情,像杜泠萧云铠这样脸熟的根本不能用,只能派那种在大众面前基本没怎么露过脸,相对没什么存在感的。 其次从洛阳到燕京路途遥远,现在又全是镇东军的地盘,年深想悄无声息的派人过去打探情报,本来就很困难的,再加上现在镇东军跟镇北军交战,肯定会更为警惕。这种状况下风险就不用说了,万一被抓到,又不能供出背后的镇西军,基本就会被当作对面的细作直接处理掉。 “你找杜岭是打算再派他过去看看?” “嗯。”年深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年府之内,除了我和杜泠,单论轻功,他算是最好的了,如果他也摸不进去,我就只能想办法把杜泠送出去了。” 顾念忧心忡忡,无意识地搓揉着手里那颗之前拽下来的葡萄粒,他只想着希望能早些拿到消息,有些准备时间,却从没想过对现在本身就被半困在长安的年深来说,要办成这件事会有多难。 对镇西军来说,整个大亁的范围内,目前对他们来说最难渗透的区域应该就是北方了,一方面是镇东军的提防,另一方面则是之前被林安扶持起来的镇北军,对镇西军来说,基本可以算是势不两立的程度。 “你要是实在不想吃,就放过它吧。”年深见顾念快把那颗葡萄揉烂了,以为他是太过担心,便调侃了他一句,试图放松他的情绪。 “你居然还会开玩笑?”顾念终于放过了那颗葡萄,将它放到了果壳盘里面。 “我会的事情多了,顾司直需要详细了解一下吗?”年深剑眉微扬,似笑非笑地看向顾念。 顾念的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又用美男计!顾念‘怨念’地瞪了年深一眼,又拿了颗石榴。 年深:??? “放心,我让他走的不是之前那条路线,刚才我们研究了一下,决定让他从安番军那边借道,绕过镇东军这边。”以为自己挨瞪是因为顾念担心杜岭的安全问题,年深便用手指虚空点画着从北面草原绕路的途径,解释了下。 上次安番侯走的时候,顾念就觉得他跟年深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现在年深这番话,更是基本坐实了这点,走安番侯那边比明面上的盟友镇东军更安全,那就代表‘镇西军’和‘安番军’已经是更为牢靠一些的关系了。 这样就最好了,省得以后安番军跟镇西军打起来的时候,自己左右为难。顾念揉着手上那颗石榴,默默松了口气。 “现在镇东军和镇北军打起来,虽然具体状况还不明朗,但某种程度上也算你那个梦又被验证了半步,”年深看着他手上被‘摧残’的石榴踌躇了下,再度开口,“你要是实在担心,不如回药肆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安排人送你们去凉州。” “真的?”顾念有些意外,随即用力点了点头,立刻站起身来。他从来到这里开始,心心念念想的就是‘逃离’长安,现在机会就在眼前,简直再好不过了。 “哎,你的琉璃杯。”年深见顾念急得直接起身就往外走,连忙提醒他。 “送你了。”顾念摆摆手,拽着刚跟萧云铠回来的井生头也不回的道。 年深无语地挑了挑眉,将琉璃杯放回盒子里,起身送顾念出去。 顾念风风火火地走到院子门口,拐角突然窜出个人来,跟他结结实实撞个正着。 对面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叮铃咣啷洒了一地,顾念被撞得踉跄倒退两步,跌进了迎上来的年深怀里。 “嘶!”顾念被撞得眼冒金星,半靠着年深的胳膊才站稳身体,他揉着额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没事吧?”年深关切地看向他的额头。 “没事,一点事儿都没有。”顾念这才意识到自己半靠在年深怀里,立刻触电般的站直了身体,耳根也不受控制的爆出血色。 “灾星?”对面那位先开了口。 “你才是灾星呢!”每次见到你就没有不倒霉的!一听这声音顾念就知道撞自己的是谁了,就是夏初那个倒霉道士! “我……” “闭嘴!我今天急着回去商量搬家的事情,不想听你说那些不吉利的话。”顾念‘恼羞成怒’地冲过去,伸手一把捂住了夏初的嘴巴。 夏初:………… “不许说话。”他又‘威胁’了对方一遍,才放开手。 “快走。”趁着夏初没反应过来,顾念对着井生招了招手,逃也似地跑了,仿佛走慢一秒就会被夏初诅咒。 年深无奈地摇了摇头。 夏初看着地上散落的铜钱,同样摇了摇头,刚才灾星说什么来着?搬家?这个卦象,大凶啊! 回到药肆,顾念大致想了想,才去找顾夫人和秦染。他知道顾夫人自小在长安长大,故土难离,自己之前以为时间还早,就想着多赚点钱,没料到事情会突然变成现在的局面,给顾夫人这边的‘预防针’打得不够,贸然提搬家的话,她不可能会同意。 顾念便选择了曲线说服的路线。 他先是假装失落,跟顾夫人和秦染说,自己现在对官场有些失望,年深要在凉州开个大型琉璃场,想请他去凉州帮忙管理,他考虑过后,也想去闯荡一番‘事业’,除了琉璃场,还可以在凉州开个云霞饮分店。 他长这么大,几乎都没有离开过长安,现在突然说一个人要去凉州闯荡,顾夫人和秦染自然不放心他一个人过去,想了各种理由说服他,无奈顾念已经下定了决心,根本听不下去意见。 最后顾夫人只得道,“你要是真的执意要去,那我就陪着你去。” “对,那咱们把药肆搬到凉州去。”秦染觉得一家人最好还是都在一起,省得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家里有军营那一个就够让人操心的了。 顾念顺水推舟,说正好他们在凉州的房子弄得差不多了,顾夫人和秦染要是不放心,可以先跟着他过去看看,这半年家里忙云霞饮的生意也很累,正好过去玩玩,放松一下,等他们‘考察’完凉州的状况放心之后,然后再回长安来。 顾念只是希望在战乱时将顾夫人他们带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如果到时候证明是他虚惊一场或者长安没有被毁,顾夫人和秦染愿意回来,他自然也不会阻拦。 如果长安真的被毁了,那就只能到时候再看他们的意思。 见顾念真的同意他们跟去,顾夫人和秦染反而又犹豫了,毕竟要去凉州那么远的地方,一来一回至少要走上几个月的时间,耽误生意不说,安全恐怕也是问题。 而且药肆做的大多是街坊邻居和一些老客的生意,真的搬走,不但所有的货源都要重新接洽,长期客户也全没有了,重头开始哪有那么容易。 “不然写信问问你阿兄吧?”顾夫人道。 “好。”顾念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反正我是一定会去凉州的。” 秦染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又犯了牛脾气,说什么都不听。前一段明明挺好的。 顾夫人前脚给顾言写了一封信,顾念后脚也写了一封传过去。跟顾言那边他就老实的实话实说了,自己从年深那边听说了镇北军和镇东军已经在平洲开战的消息,担心战火蔓延到长安,就想先把顾夫人和秦染带到相对比较安全的凉州去暂住一段时间,等局势稳定了再考虑搬回来。他一方面怕顾夫人和秦染不愿意去,另一方面怕他们听到消息太过担心,而且这个消息也不能随便乱传,便借口说自己要去凉州闯荡,想先把人带过去。 写到最后,顾念才猛然发现个问题,自己居然从来没考虑过去顾言所在的安番军!连忙又补充了句,如果顾言觉得安番军那边更安全,他们也可以去那边,他只是觉得凉州相对来说更安全更适合居住。 平洲开战的消息是年深的部下用生命换回来的消息,顾念拿不准可不可以告诉顾言,书信发出去之前,特意跟年深确认了下。结果才知道,平洲开战的消息早在年深决定跟安番侯那边‘借道’的时候,就已经跟对方说过了。 这也就更证实了他的猜测,安番军跟镇西军已经结盟了。 等着顾言回信的那些日子,顾念也没闲着,一边思考着凉州城的发展规划,准备依托煤矿开采,逐步发展琉璃产业,同时种植棉花,发展纺织工业,这三样支柱发展起来后,凉州的人口也会逐步增加,到时候有了足够的人力、能源以及财力,再重造一座新城就没那么困难了。 另一边,他也像模像样地准备起了行李,搞得家里也都跟着开始整理起来。 过了这么多天,平洲开战的消息也终于传回了长安。有些人不以为然,觉得这场战事就像前几个月南边不断传回的那些镇南侯和安平侯打仗的消息一样,远在天边,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有些人则敏锐的意识到了其中不同,听到消息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 吕青虽然下了禁令,严谨讨论战事,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大家在酒肆里不敢说,但在私下里家宴中讨论得更厉害了。 顾念也犹豫着该如何尽可能的劝自己那些朋友离开长安。 严格说起来,他在长安的朋友也不多,除了履雪殿那些人,大概就只有四个,墨青,孙昭,何鞍书,陆昊。 跟墨青沟通起来是最方便,因为他之前就透露过要往凉州跑的意思,这会儿更是直接说了自己的打算,劝墨青尽早离开。 墨青则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这边,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安排。 孙家纸坊和何鞍书那边,顾念跟他们讲的是自己担忧战火烧过来,打算举家迁往凉州,劝他们也早做打算。毕竟顾念自己现在也不能确定后续的状况,只能拼命渲染自己的担忧引起对方的注意,让他们自行决定,早作打算。 陆昊那边顾念反而没刻意去说什么,一方面他觉得以陆昊所在的位置,他知道的消息未必会少,他也足够聪明,足以做出合适的判断。另一方面,上次年深提过之后他去查了一下,才知道陆昊其实也属于四大门阀‘陆家’的人员之一,只不过他是陆家的旁支,比不得陆溪的嫡正身份。 顾念拿不准他跟陆溪到底是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不太敢跟对方交心。 等他的行李准备得差不多,跟朋友们也‘警示’过一圈,顾言的回信也终于到了。 顾言说顾夫人和秦染今年操劳一年,现在家里的状况也稳定了,不如陪顾念去凉州看看,顺便散心休息一下,生意无所谓,身体健康更重要。 顾念知道,这是顾言同意了自己的建议。 就在这个时候,顾言也知道了另一个消息,杜岭绕道之后,顺利进入了平洲。然而在传回一次镇北军战败的消息之后,他也失联了。 迄今为止,已经足足六天没有任何消息。 这个时候,没消息并不是好消息,而是大大的坏消息。说明当地的状况已经非常混乱。 顾念甚至总会忍不住想起一句著名的废话文学。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鉴于吕青那边看得确实很紧,年深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派出目标显眼的杜泠,而是重新选择了三名死士,再次从安番军那边取道而走。 顾念也是此刻才意识一个问题。他知道年深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所以总是下意识地把期待放在对方身上,觉得他应该无所不能,但仔细想来,自己其实有点‘欺’人太甚了。 年深现在不过是未冠的年纪,不但羽翼未丰,甚至可能连彻底与吕青翻脸争霸天下的心都还未确定。 按照书里的情节,年深在凉州那边得知长安被困发兵来救,赶到时却只看到被烧毁的长安和叶九思的尸体。 为了给叶九思报仇,他才在小世子坟前下定决心,要跟弃城而逃的吕青翻脸。 而目前来看,年深和年风勇虽然对吕青颇为失望,却在多年结盟的各种因素之下,远没到下定决心翻脸的程度。 难道真的要等到叶九思‘再’死一次? 顾念纠结地捏紧了手里的笔袋,不行,这个代价太大了,他舍不得小世子死! 不然就想个办法,把小世子一起带到凉州去待一段时间? 三天之后,天还没亮,顾念的房门就被拍响了,井生睡眼惺忪的过去开门,就看到两个腰佩长刀杀气腾腾的大汉,不禁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盗匪,立刻就将门关上了。 “怎么了?”顾念也被吵醒,披着衣服坐起身来。 “砰!砰!砰!”门板又被拍响了。 “小郎君你快跑,有强盗!”井生用身体掩住了门,焦急地对顾念道。 顾念:??? “顾司直莫怕,我们是年少卿派来接您的。”门外那两人低声解释。 井生怔了怔,看向顾念,顾念点点头,开门吧,要真是强盗,早就踹门进来了。 “顾司直,今早接到密报,契丹人大败镇东军,接连攻破燕州、定州、邢州、相州,现在已经兵临洛阳,麾下派我等来通知顾司直立刻收拾行李,天一亮城门开了,就送你们出城。” 契丹人真的来了?而且还这么快?真正听到消息的时候,顾念心里不但没有什么尘埃落定的感觉,反而心乱如麻,手脚发凉。 那两人报完消息,又借着夜色直接从院墙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为避人耳目,根本没走正门。 “快,立刻去叫春梅和夫人起床,算了我去叫,你去叫阿舅跟忠叔他们,什么都不要说,就让他们立刻到夫人房里来。”顾念深吸口气,推了把还在发呆的井生。 在顾夫人的房间里,顾念借了顾言的名头,直接告诉众人,自己得到阿兄托人传来的消息,契丹人已经打到洛阳,他们需要立刻收拾行李,天一亮,就会有马车过来接他们,送他们出城去凉州。 因为之前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所以大家虽然慌乱,却没有太耽误事情,天色微亮的时候,井生一打开门,就看到三辆装饰低调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口。负责驾车的,有两位正是凌晨过来报信的人。 匆匆安放完行李,顾念盯着全家人都分别上了车,自己也跟井生和秦染坐上了最后那辆。 晨曦之中,三架马车沿着坊道飞快的奔向开远门。 城门口已经排起了十来架马车的短队,顾念原本以为那是年家其它人,马车飞奔离开城门,他却根本没有看到年深、叶九思、杜泠萧云铠他们的身影。 “年深呢?”顾念掀开车帘,问驾车的那人。给他驾车的,恰好是早晨报信的其中一位。 那人紧紧住缰绳,“麾下当然不走。” “他不走?” 顾念怔了怔,有没有搞错?契丹人打过来,吕青肯定会弃城而逃,无暇他顾,这么好的时机,为什么不趁机离开? “麾下说让我出城之后,把这个给你。” 那人从怀里摸出个信封,递给顾念。 顾念茫然地接过来,轻飘飘的,打开一看,纸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顾念:??? 他正在困惑之间,突然发现信封似乎鼓鼓的,撑开信封口一看,底下隐隐闪着金光。 顾念心里一沉,把手伸进信封,摸出了那个年深从不离手的金丝半指手套。 晨曦之中金光流离,顾念才在那个手套的腕口内侧看见八个绣制而成的小字: 他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顾念瞬间明白了年深的意思,他决定留下来,死守长安。 “这个笨蛋!”顾念指节凸起,紧紧捏住那个手套。 “阿满,你没事吧?”秦染觉得顾念脸色不对,担心地问了一句。 顾念掀开车帘,看了看离得越来越远的城门,又看看手上的金丝手套,最后一咬牙,从怀里摸出那份自己为凉州发展写的规划书,一把拍在秦染手上,“阿舅,到了凉州,你帮我把这个交给镇西军的统帅。” 没等秦染反应过来,顾念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顾念:靠!诀别书也只写两个字? 第107章 就着跳下去的势头滚了几圈,顾念才堪堪稳住了身体。 他将年深的那只手套塞进怀里,略微检查了下,除了手肘和膝盖略微有些细小的擦伤,其它没有什么大问题。 “阿满!”马车上的秦染远远的招呼了他一声,声音充满了担忧。 顾念连忙站起身,示意他自己没事,然后又朝秦染摆了摆手当作告别,转身大步朝城门跑去。 晨风卷着发丝在耳边掠过,呼吸声被放大得恍若擂鼓,震得顾念的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年深一个人留下来!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和故事线,无论契丹人是现在来,还是三年后来,年深都是不在长安的,不可能正面遭遇这场浩劫。 但是现在因为他的存在,搅乱了一切,年深在这个时间点‘错误’的出现在了长安。 如果不是他,这一切本应该以另外一个姿态出现。 不行,他不能看着年深出事! 跑到城门口附近,顾念已经累得不行,双手狼狈地杵在膝盖上,大口地喘息着。 “顾司直?”有人试探地叫了一声。 顾念抬起头,仔细回想了下,才发现是之前在查康安国副使那件案子时提供那对讹诈夫妇消息的车把式。 现在正是车把式们在开远门外等活儿的时段,他身后稀稀落落地停着五六辆牛车。 见顾念抬起脸,那人才确认真的是他,忙把鞭子插到腰后,憨厚的一笑,走过来扶他,“一大早的,顾司直怎么从城外往回跑。” “快,用你的车,送我去一趟,光德坊。”顾念气息不匀,一句话断得稀碎。 “好好好,您别急。”车把式二话没说,立马把顾念架到自己的牛车上,掉转车头,‘啪’地一甩鞭子,就赶着车朝城内驶去。 “从义宁坊,走大理寺那边绕一下。”虽然顾念觉得年深在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待在大理寺了,但以防万一,为了避免错过,还是决定去确认一下。 等顾念坐在牛车上打不多喘匀了气,牛车也到了大理寺。也果不其然,门房那边说年深和杜泠等人今天都还没过来,小世子也没来。 看着门房打着哈欠,还一副没怎么睡醒的模样,顾念猛然反应过来,现在很多人还不知道契丹人已经打到洛阳城外的消息! 他这会儿也略微冷静了些,摸出随身的纸笔唰唰写了几个条子,等他写完,车把式正好稳稳地把车赶到年府门口。 瞄了眼那冲天挺拔的门柱和门口那些面色严肃的金甲卫士,车把式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到了距离门口大约三丈远的地方。 顾念也不知道该付多少钱,摸出自己的钱袋掂了掂,他大致记得里面应该有两三个小金锭和几十枚铜钱,也没打开看,直接一股脑儿塞在车把式的手里。 “使不得,使不得。”那车把式根本不收,急着要把钱袋还给他,“就是稍带手的事情,又没运货,用不着钱。” “听我说,”顾念捏住他的肩膀,将钱袋再次塞给他,面色凝重地道,“那个揽月楼的老板何鞍书知道吗?” “知道,他就住在义宁坊。”车把式点了点头,他们这些送货的,城内比较大的商人家和店铺地址都很熟。 “那好,麻烦你帮再跑个腿儿,去趟何鞍书家,通义坊的孙家纸坊,还有醴泉坊清辉里三号的桃花新府,还有大理寺,帮我把这个条子亲手交给上面写着的名字的人。”顾念摸出自己刚才写完折好的条子,上面分别写着何鞍书、孙昭、琉璃和周录事的名字,国公府和墨家那边他相信年深一定也会第一时间给消息的,所以就没写。 这几个地方都离得很近,差不多可以一路顺下来了,车把式听完就熟练地在心里规划好了路线,飞快地点了点头。 “送完这几张条子之后,立刻回去收拾行李,然后离开长安,拿着这笔钱往北边走,能走多远走多远。” 洛阳不像平洲,距离遥远,消息难以传递,很多小商贩本就常年在长安和洛阳之间穿行,再加上洛阳城逃出来的人,契丹人到了洛阳城外的消息,肯定很快就会在长安传开。甚至于这个消息还没传开,吕青逃跑的消息可能就先出来了。 车把式被他严肃的脸色吓了一跳,“离开长安?” “对,越快越好!”顾念拍了他的肩膀一把,也不等他反应,迅速撑着车板敏捷地往下一跳,朝着年府的大门跑过去。 “嘶!”跑动的动作拽到了身上那些擦伤的伤口,疼得顾念抽了抽唇角。 眼见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跑过来,门口那两排金甲卫士立刻警觉,最前面的两人抽刀出鞘,将他拦住,“站住,什么人!” 顾念停住脚步,郁闷地叹了口气,他相信,自己就算报了名字,对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正在着急之间,他突然想到了年深的那只金丝手套,连忙从怀里拽了出来,“带我去见年深。” 年深的金丝手套向来不离手,这是镇西军和所有的家将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大部分人其实都只知道个大概,不太知道那只手套到底长什么模样,毕竟有机会能站在近处盯着年深的手仔细打量的人少知又少。 两个金甲卫士半信半疑地看看手套,又疑惑地打量了顾念两眼,默默收起了刀,语气也平和了不少,“麾下刚才骑马出去了,并不在府内。” “那杜泠呢?或者萧云铠,他们两个在么?”顾念急切地追问。 “他们两位刚才都是跟着麾下一起走的。” “去哪儿了?国公府?大理寺?” 那两名金甲卫士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副为难地模样,没有答话。 “那府里还有谁在?” 顾念瞥了眼已经升起的太阳,急得直跺脚,年府他就认识这么三个人,结果全出去了! 卫士再度沉默。 顾念猛地想到另一个人,“夏初呢,就是那个神神叨叨总说自己算卦特别准的道士,他在么?” “他倒是在的。”其中一名金甲卫士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找他,等着年少卿回来可以吗?” 那两名卫视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点头道,“我带你过去。” 朝阳之中,夏初面容恬淡地迎着晨光在自己的那个小院里打坐,仿佛可以吸收天地日月精华的模样。 “灾星?你怎么来了?”听到脚步声,夏初睁开了眼睛。他身上穿的还是之前那件旧道袍,只是已经洗得干干净净。 见他们真的认识,那个卫士才放下心来,正转身要走,顾念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年深回来的话,麻烦告诉他,顾念在夏初这边。” “你就是顾司直?”那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顿时松了口气,“刚才是某等冒犯了,司直请勿见怪。” “你知道我?”顾念愕然瞪大了眼睛,他一共就来过一次吧?而且当时站岗的还不是今天的这批人。 “杜统领早就跟我们说过,遇到大理寺顾司直的名刺直接通报,不用盘查。” 顾念:………… 所以说他刚才到底在折腾个什么劲儿。 “那你知道他们到底去哪里了吗?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确实不知,不过他们出门的时候念叨了好几个名字,好像是要去好几人的府上。”确定他的身份之后,金甲卫士终于肯说了实话。 顾念谢过卫士,在夏初院内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他拿不准年深到底是去通知消息还是找有兵权的人共守长安,但这事他是帮不上忙的,毕竟朝堂之上他并没有什么过硬的人脉,更别提手握兵权的人了。 与其无头苍蝇似的追在年深后面乱找,还不如先静下心来想想该怎么办。 然而他一想到不远处即将到来的契丹人,和书里那些残酷的景象,他就心乱如麻,根本没办法完全冷静下来。 “出什么事了?”夏初带着他的那个小蒲团,好奇地凑到了石桌的另一边。 “对了,你不是会算卦吗?帮我算算我心里的事情是吉是凶?”顾念实在静不下心,便打算分散点注意力。 “好,你心里想着那件事。”夏初从怀里拿出他那个泛着玉样光泽的乌龟壳,像模像样地晃了几下。 顾念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问了一句,待会儿我能不能劝动年深离开长安? 听到铜钱落在石桌上的清脆声响,顾念赶紧睁开眼睛。 “怎么样?”他看看那几枚铜钱,又看看夏初,这玩意儿他是真的一点不懂。 “凶兆,”夏初摇了摇头,“你心中所想之事,并无机会。” 顾念:…… 这家伙难道真的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那你再帮我算算另一个。”顾念又闭上了眼睛,这次想的是现在年深留下来的话,打赢契丹人的几率有多大? 这次顾念听到声音刚睁开眼睛,夏初就长叹了口气,“大凶,大凶之兆。” 凶!凶!凶!这个家伙,该不会只会解凶兆吧! 顾念一拍桌子,气愤地看向对面的年轻道士,“你老实说,你解过大吉之兆吗?” 夏初被他问得怔了怔,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顾念都被他气笑了,没见过这么大方承认的,“你这个骗子!” “人气运好的时候,自己就感觉得到,根本不用求神问卜。”夏初一脸坦然。 顾念:………… “咦?”夏初正要收起铜钱,突然发现石桌上的铜钱位置变了,他回想了下,才想起应该是顾念拍那下桌子的缘故。 “又怎么了?” 他抬眼看向顾念,“你刚才插手后,卦象变了。” 顾念:??? “变成吉兆了?” 夏初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还是凶兆。” 顾念:…………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凶虽然还是凶,却是龙困潜水,九死一生,比刚才多出了一分生机。”夏初看向顾念,目光灼灼,“此卦因你而改,或许你就是那分生机。” 顾念:………………………… 顾念在年府一直等到太阳西斜,才听到院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年深!那个步伐声顾念在履雪殿听了无数次,再清楚不过,立刻站起身迎了出去。 “你怎么没走?”看到真的是顾念本人,年深剑眉微皱,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刚才在门口听到顾念的名字还有些怀疑是那些人搞错了。 后面的杜泠和萧云铠也是满脸愕然,麾下不是一大早就派人把他送走了么?怎么还在? “你怎么不走?”顾念不答反问,一副炸毛小兽的模样,‘气势汹汹’。 顾司直为什么这么生气?杜泠跟萧云铠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我当然不能走。”年深一脸理所当然地模样。他额上还挂着层没来得及擦的汗水,显然是一从门口听到消息,就直奔这边来了。 “什么叫当然,这里又不是你镇西军的地盘。”顾念小声地嘀咕了句。 年深自然听得到他的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我姓年。” 年家向来只有战死的将,没有逃跑的兵。 “你姓年,我又不姓年,你把这玩意儿给我干嘛?”顾念‘怒瞪’着年深,摸出怀里那只金丝手套,朝他晃了晃。 “嘶!”年深还没开口,他身后的杜泠和萧云铠就齐齐倒抽了口冷气。今天一天没看到麾下手上那只从不离手的手套,他们还以为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居然在顾司直那里! 等等,刚才顾司直说,是麾下送给他的? 两人震惊的对视了一眼,又齐齐看向年深的后脑勺,不会吧?麾下把那只手套送给了顾司直? 半息过后,杜泠便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唇角,原来如此。 “就……做个纪念。”年深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背后那两道灼灼如炬的视线。 “不会吧,那可是老将军的遗物,我跟你的这六年,从来没见拿下来过。”不等顾念出声,杜泠就故作惊讶的先开了口,怕顾念不明白那个手套对年深的重要性,索性直接摊开来说了。 “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去准备?”被点破的年深回头‘瞪’了杜泠一眼,小子,欠揍是不是? “是,是,是。”杜泠忙不迭的应声,坏笑着拽了拽还在发愣的萧云铠,一起退出了院子。 年深再转过头来,就看到顾念扬着下巴,微微歪过脑袋盯着自己,他眼底跳跃着调皮的光芒,一副我看你怎么编的模样。 “就……就是做个纪念,而且我欠你的事情还没兑现,万一我不在了,你可以拿着它找我阿叔兑现承诺。”年深憋了半天,耳根涨得通红,才编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这个理由我不满意。”顾念‘不满’地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将那个手套揣回自己怀里。心脏却惊喜得在怦怦狂跳,他现在可以确定,自己在年深心里,绝对是不同的。 他原本还有些犹豫,现在却下定了决心,他要陪年深一起守长安! 是他造成让年深面对现在这种局面的状况的,他不能一走了之。 倒霉道士的卦象不是说了么,九死一生,他很可能就是那丝生机。而且他就不信了,这个世界难道真的准备就这样抹杀掉未来的天命君主? “先别管那些了,吕青半个时辰前已经决定放弃长安,应该今晚就会带着人离开,长安失去了他的那些兵马保护,危在旦夕,我现在立刻派人送你出城。”年深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英俊的眉目间露出丝焦急的神色,怕顾念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到底有多危险,他把吕青都准备弃城而逃的消息也毫无隐瞒的说了出来。 “既然你不走,那我也不走。大不了一起守城,一起死。” 顾念直视着年深的眼睛,眼神清澈而坚定。 年深:…… 万万没想到,吕青准备弃城而逃的消息不但丝毫没有打消顾念留下的念头,反而让他愈发下定了决心。 “还愣着干嘛,你刚才不都说了吗,吕青马上就要逃跑了,时间紧迫,赶紧商量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咱们做呢。 首先要立刻派人去镇西军和安番军求援,还要统计现在能调动守城和帮忙的人力、兵力、物资、武器,按照需要分配人手,对了,还有墨家,墨青肯定藏了不少武器类的好东西,咱们得去找找,”顾念拽了拽年深的袖子,准备让他带自己到上次的那间偏厅详谈。 其实在夏初说过之后,他就想过那丝生机是什么,想来想去,只能是援军。 书里的年深也曾带援军来救长安,但得到消息的时间太晚,只看到一座被毁的城池。 如果他们能早点求援呢?而且除了镇西军,还有安番军。 顾念虽然摸不准安番侯的心思,但他确定顾言绝对会来救人的,尤其知道他还在城里的消息的话。 顾念滔滔不绝地列数着他们的待办事项,年深却纹丝没动。 他疑惑地回过头,年深却突然反手一拖,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郑重其事地道,“如果长安城能守住,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真正的答案。” “好,我等着。”顾念看着年深英俊的眉目,灿然一笑。 斜阳将暮,庭院中秋风乍起,满目翠色生凉,混着墙外隐隐传来的慌乱而嘈杂的声响,让人心底涌出阵阵萧瑟寒意。 顾念的笑容却像秋天里那抹灿烂的阳光,清澈而温暖,直直落入年深心底。 作者有话说: 顾念:你再这么‘就’‘就’下去,我的辈分都升了。 第108章 顾念和年深来到中堂,那里列席而坐的,除了萧云铠和杜泠,还有十几张顾念完全没见过的陌生面孔,看身上的甲衣,应该有小半是金吾卫,还有半数都穿着襴袍,一时间看不出来具体的身份。 众人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看到年深走进来,立刻齐齐起身行礼,面色肃然,“麾下!” 顾念瞬间了然,屋子里坐着的,大约就是年深在长安能直接动用的所有人力了。 他不认识这些人,厅中的大半数人也不认识他,看到跟在年深身后的顾念,不少人露出疑惑的神色。 “这位是大理寺的司直,姓顾名念,素来见多识广足智多谋,眼下情况特殊,特请顾司直临时帮忙,请各位以军师之礼待之。” 年深说完之后,不少人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顾念:??? 大理寺司直的头衔这么好用的吗?怎么看起来大家好像都听说过他的名字的似的。 “军师!”众人又朝顾念齐齐行了一礼。 年深在主位落座,杜泠跟萧云铠则亲手帮顾念搬来桌案和凳子,让他如同在履雪殿时一样,坐在了年深左手略微靠后一些的位置。 时间紧迫,年深先是确认了一圈各人手上的兵卒人数。 旁边的顾念跟着默默算了一下,根据刚才众人所报出的数目,加起来大约是三千两百人,这其中有两千人似乎是目前还在城外。 顾念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年深若是拼死出城,以他的武功和城内外这三千多名兵卒的护卫,肯定是随时逃得出去的,他留在长安,除了明面上可以维持镇西军与镇东军的合作,肯定还有什么其它的打算,至于具体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他算数的功夫,年深干脆利落地宣布了吕青准备弃城逃跑的消息和自己准备死守长安的决定,最后又跟众人说明了一下目前收集到的关于契丹人的信息。 根据目前所知,契丹这次出兵有七万人,其中骑兵大约有两万左右,皆是精锐。他们这一路先是攻破了镇北军的防线,接着挥师南下,直奔长安而来,一路势如破竹,接连破了镇东军防守的数座城池,所过之处,尽皆被抢掠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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