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地铁发动起来!那可是废弃了几十年的古董货色!卡塞尔学院真教出了几个变态级的精英!” 路明非高举着手电,照亮了满是铁锈的驾驶室。这列车大概比他还老,什么数控仪表什么液晶显示屏一概欠奉,取而代之的是刷了绿色油漆的铁皮仪表台、红绿两色的方形指示灯、数不清的铜质拨钮,以及人造革面都被扒掉而露出黄褐色海绵层的驾驶座。 楚子航居然相信这玩意儿还能跑起来,他从仪表台上旋下四枚螺栓,打开一块铁板,从下面引出了十几根电线。路明非心里很犯嘀咕,因为楚子航显然也并不了解这古董地铁的结构,一边试着打火一边参考钉在仪表台上的不锈钢质电路图。以这做模拟电路实验的新手做派要启动一列古董地铁来逃生?未免有点临时抱佛脚的嫌疑。 不过此时此刻还能如何呢?总不能指望靠狂奔来逃离“湿婆业舞”的领域范围,这言灵曾经在须臾之间毁掉了一座古印度城市! 真是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一天,他们在最后一刻成功翻盘之后又被那头低智商的龙大逆转,然后就只有屁滚尿流地逃命。这将是王牌专员楚子航履历中的污点,他不仅跟敌人搞暧昧,而且最后把一切都弄砸了,如果没有他们也许还没那么糟……而他们连对外报告都做不到。 这是一个国际化的大城市,上千万人在这个城市里进出,北海公园里还有老头老太在健身,文艺青年们睡醒之后开始准备去后海的酒吧晃晃,CBD里出没着职场精英,为他们的百万年薪小跑着工作,车流堵塞了二三四五环……人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危机正在迫近。 路明非用力抹了抹脸,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机器制造于1967年,长春客车制造厂生产,最古老的DK1型,原型车,只生产过两辆,使用750V直流电驱动,全动轴结构,设计时速可以达到80公里,应该能够撤到安全地带。这种车型在北京地铁中是否跑过一直是个谜,也没有人能找到最初的原型车,想不到是在这里。”楚子航嘴里说着,手中不停,他试着扭接不同的线路,扳下电闸打火,电火花照亮了他没有表情的脸,“我应该可以启动它,电路结构看起来不复杂,机械构造应该也没有大问题,这是在尼伯龙根里面,连死去的东西都能被保存。” “嗯嗯。”路明非心里有鬼,不敢跟他搭茬儿。 也许路鸣泽能解决这件事儿,反正迄今为止路鸣泽没什么做不到的。但是路明非怂了,很害怕。卖出第一个四分之一后感觉生活没什么变化,好像只是个玩笑,但渐渐地他意识到路鸣泽开始侵入他的生活了,原来只是在他幻觉中出现的魔鬼开始在他生活里留下越来越多的痕迹,甚至短暂地占据他的身体。那个协议是真的,协议完成之时,他将失去某个自己绝不能失去的东西。 绝对不能!多少人死了都不能让步的那种“不能”!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反复提醒他不能继续换下去,他已经站在了悬崖边,再走几步就万劫不复!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路明非和楚子航对视一眼,都愣住了。从他们进入这里手机就失效了,路明非的欠费停机了,楚子航的干脆无理由停机。 路明非猛地一拍大腿,“妈的!我打不出去可是有人能打进来嘛!”他订的套餐接听免费,所以停机了还能接电话。 来电显示,“陈墨瞳”。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心脏微微颤了一下,“喂,师姐……” 见鬼,怎么是这种没睡醒的腔调?原本准备好的台词是“天塌地陷啦!你们赶快撤离啊!”什么的。 “你他妈的还没睡醒么?”诺诺听见他的声音就暴怒,“我跟恺撒在西单婚庆大厦这边,这边出大乱子了!你倒好,还睡得那么踏实!” “喔喔喔喔……”路明非一结巴就开始学公鸡。 “喔喔喔喔你妹啊!这里的局面随时会失控!到处都是镰鼬,整个大厦都被封锁了!你还睡?赶快起来!”诺诺大吼。 “我刚才我刚才……” 诺诺忽然不那么凶了,她放低了声音,带着点儿鼓励,又带着点儿催促,还蛮耐心的样子,她一直是这样的,当她想当个靠得住的好师姐,她绝是。 “别靠近这里,这里的事不是你能应付的,也别理会学院给你布置的任务了,掐了手机,谁跟你说什么都别管……逃!快逃!离得越远越好!” 诺诺挂断电话,挥动钢管,把一只镰鼬的九条颈椎尽数打断,古铜色的灰尘四溅开来。 她刚刚走出那片尘埃,就有更多的鬼车鸟号叫着扑向她。嶙峋的翼交叠起来,完全覆盖了她。 “喂!喂!”路明非对着手机大喊,再也没有人回答。 “傻你妹啊……谁傻啊?”他喃喃地说,无力地坐在那张只剩海绵的椅子上。他只能接听不能拨打。 诺诺真二百五,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人。你以为我在哪里?昨晚游戏过度刚从酒店的床上醒来?别傻了!老子就在尼伯龙根里面啊!老子刚刚和面瘫师兄联手干掉了一个龙王哎!当然面瘫师兄出力多些……但要不是他情伤太重智商下降得厉害,我们就把另一个龙王也摆平了!我们刚刚死里逃生哎!我们才是这出戏里演主角的!搞清楚情况好么?你要对付的那些死鸟现在就追着我们身边飞,我们都懒得理它,不过是溃退的残兵而已,正眼都不带看的。 叫我逃?该逃的是你好么?你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啦,“湿婆业舞”正在释放中,你什么都阻止不了,我们也许要一起玩完了,你会在天堂门口排队时看见我也在队伍里对你招手,前提是“觊觎别人女友”不会作为下地狱的罪名。 “不要闲来无事就拨动老子的心弦啦……生日都不见你发个短信。”路明非喃喃地说。 妈的,口气怎么那么怨尤呢? 生日都没见你发个短信,要死的时候却记得叫我逃命。婚庆大厦?是去选戒指还是去拍婚纱照啊?其实你要想对我好,就该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让我不要再记起你。 路明非发现楚子航正看着他,眼神说不清是讥诮还是怜悯。 “看你妹啊!师兄你比我还惨不是?”路明非心里嘟囔,低着头摸了摸旁边的黑箱,埋怨这个师兄错失良机,就记得给绯闻女友的遗体盖衣服,要是早拔出“七宗罪”扑到龙王身上叉他一叉,叫他当场嗝屁,也就没这档子事了。 “差不多了,”楚子航站了起来,“你来控制,右手握住电闸,按照我说的一步步提高电压,左边那排按钮不要碰。” 楚子航一一接好线头,右手抓住巨大的黑色旋钮,左手五指按在一排铜质拨钮上,“准备好了么?” 路明非紧张地握住电闸,用力点头。 “试启动之前我有件事跟你说,”楚子航透过已经没了挡风玻璃的前窗看向镰鼬狂舞的黑暗里,“其实你一样会有机会,但是机会抓不抓得住在每个人自己。” “你在说什么?”路明非茫然。 “如果喜欢谁,就满世界去找她,别等她来找你,她可能也在等你……别让她等得对你失望了。如果你喜欢的人要嫁人了,就跟她表白一下,就算为此要把她婚车的车轴打爆也没什么,这是你说出来的最后机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没价值,连陪葬都算不上。” “喂喂……怎么忽然变成午夜热线知心大姐的节目了?师兄你醒醒……不要被八卦之神附体啊!”路明非傻眼了。 “电压150V。”楚子航断然下令,猛踩脚下踏板,松开了机械制动。 路明非实在跟不上这家伙的神转折,推动电闸,铁锈在机件里磨着响。 楚子航稳步旋转旋钮,左手就像是钢琴家演奏般精确地拨动一个又一个铜钮,沉寂了几十年的仪表台亮了起来,指示灯跳闪,仪表的指针发疯般摆动。 “真的有戏哎!”路明非不由得惊喜。 “电压300V!”在楚子航的吼叫声中,简单扭接的电线上爆出了刺眼的电火花,一股塑料皮烧焦的味道。 “600V!继续!不要停!” 路明非感觉到脚下开始震动了,电机正在颤动,电流正在涌入那些古老的线圈,铁轮深处电火花四射。 “这样会电路起火的!”路明非哆嗦着,“真能启动起来么?” “我不知道。”楚子航轻声说,扭头看着路明非,“但是总有事是要赌一赌的。你记得么?我们去机场的路上我跟你说,你留着命,就是什么时候用来搏的。满负荷输出!”他暴喝。 路明非不管了,用上了全身力气,电闸到顶。 灿烂的电火花中,整个仪表台全部亮了起来,车厢的灯从前至后一一亮起,所有仪表的指针稳定上升到某个刻度。脚下传来了铁轮摩擦铁轨的声音,这辆古老的DK1型车在楚子航的手中重新活了过来,开始加速。 “哦耶哦耶哦耶哦耶哦耶哦耶!我不是做梦吧?疯了疯了!我要疯了啊!”路明非惊喜地狂跳,简直要不避男男之嫌去拥抱楚子航,学理科的他妈的果真要更牛逼一些! 但他忽然发现楚子航已经不在身边了。他猛地扭头,楚子航提着黑箱正一步步后退,离他越来越远,金色的瞳孔中好像结着冰。 “别……别傻了!我们快逃!这事儿你搞不定的!谁都搞不定!”路明非忽然明白过来这亡命之徒在想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为组员么?”楚子航根本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因为你需要自信,恺撒是杀死诺顿的英雄,众人目光的焦点,你跟他站在一起只会被他的光辉吞没。但如果你杀死芬里厄,总该自信你和恺撒是一样的男人,有些事他能做到你也能做到。” 他转身走向车尾,“这是我和你一起完成的任务,我们的荣誉。抓住你的机会,你喜欢的女孩总是会慢慢长大……然后离开你……有一天再也不回来。” 他全身缓缓生出细密的鳞片,仿佛青黑色的铠甲,鳞片猛地扣紧!同时关节逆反,指甲突出为利爪。他狂奔起来,领域爆发,炽热的黑色火流一闪而灭,车尾被熔出巨大的缺口。他一跃而起,跃入外面的黑暗。 列车越来越快,楚子航也越来越快,就像背道而驰的流星,去向隧道的不同方向,东边和西边,逃亡或者死亡。 路明非坐在长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无表情,像个听课的好学生。这列古董列车正以80公里的极速把满隧道的镰鼬群撞碎,耳边尽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什么嘛,原来逃亡名单上只有他一个人。真小看人啊,这个卡塞尔学院里的每个人都小看人,他们看起来很照顾你,其实是觉得你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们一起承担什么事。上一次他被送去和女孩吃饭,这就是他的工作,这一次他被安排逃跑,这还是他的工作。没有人认为他能起什么作用,谁也不期待他,还总是摆出说教的面孔。 是啊是啊,他也很想跟那个红头发的女孩说他很喜欢她,总是想着她,觉得能为她做一切。如果那个小巫女真的在乎,他也可以去轰爆她婚车的车轴啊,就像个骑着骏马来抢亲的强盗那样威风凛凛。可是诺诺真的在乎他在想什么么?只是施舍一些爱心给衰仔学弟而已吧?然后她还是会按照既定计划和所有人期待的那样嫁给光辉万丈的男朋友,她让你赶快逃,自己却和男朋友留在最危险的地方。 那就是感情啊,陈雯雯说的,是曾经一起分享时光的人才会有的东西。局外人永远都傻逼,永远不知道女孩子跟你笑笑的时候,发给男朋友的短信里有多少柔情。 这样他妈的你怎么轰爆她的车轴啊?轰爆了,她还是会换上新的车轴去赴她盛大的婚礼不是么?于是你只能牵着马傻逼一样站在雨中看她的背影。 楚子航真搞笑,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靠看书来了解女孩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讲感情经?那种别扭的家伙就会把自己的人生搞得特别特别悲情,其实他说的那些他自己根本就没做到好不好?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错过。这种人最郁闷的时候一定会对着树洞说话的吧?也许是对着一个海螺壳什么的,楚子航经常用一个海螺壳当镇纸,没准把那个海螺壳翻过来,满满的都是他的内心独白。 “现在他就要带着那些内心独白去死了。”路明非心里说。 也好啊,亡命之徒不就该这么死么?全力以赴,无路可退。 路明非竭力想要说服自己。他努力了好几次了,却没法横下一条心再召唤路鸣泽,这是他的最后一张牌,也是他的命。可他真的不敢再卖命了,真害怕啊!恐惧深入骨髓。 诺诺再没有打电话来,路明非紧紧地攥着手机。 事到如今你还在等她的短信么?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死心…… 路明非忽然点亮屏幕,他要把诺诺的短信都删掉,就像是把一段记忆清空一样。他下了狠心,咬着牙,神色狰狞。 最后一条短信,发送于2010年7月17日夜,他的生日。 路明非像是触电那样从座椅上弹了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几次要点开那条短信都点不准。怎么回事?这是一条被点开过的短信,可是他完全记不得了。那天晚上自己等着诺诺的生日短信等到航班起飞之前,谁的祝福都来了,就是没有她的。这条生日短信应该根本就不存在!可此时此刻它忽然出现在自己的手机里,好像是从那个暴雨之夜穿越时间而来。 路明非终于点开了,车厢里回荡着女生搞怪的歌声,“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 你能够想象那个女孩录这首歌的时候二不兮兮的开心和对你听了笑出声来的期待,她歪着头,戴着耳机,红发飞扬在风里,唱着一首自创的生日歌。 重复播放……重复……重复!再重复! 路明非无力地瘫在座椅上,呆呆地看着车顶,许久之后他蜷缩起来,蜷成小小的一团。 嗨!朋友!她真的给你发过生日短信哦,很认真地录了歌哦,其实她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到了哦,她确实没有答应过嫁给你因为你也没问过嘛。她做了她答应你的所有事,你还奢望她为你默默地保留一个候选男朋友的位置么?你何德何能呢?你真的了解那个女孩么?她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过你知道么?你帮过她什么?你对她的喜欢只是因为青春期的蠢蠢欲动吧?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呢?现在是你在逃亡,而她就要和整座城市一起毁灭。 她还叫你快逃! “别傻了啊!”路明非猛地从长椅上蹦起来,“你们玩命就管用么?你们都会死的啊!够资格拿命来赌的……”他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只有我啊!” 亡命之徒,总是无路可退。他就是那种事到临头会发疯的人,他其实早就知道。 他一脚踹开车尾的门,楚子航果真够狠,只教了他启动,却没教他刹车,根本就是断了他的路。时速八十公里,迎着潮水般涌来的镰鼬,真他妈的是玩命的事儿啊! “You jump,I jump啰!”路明非一个虎扑而下,天旋地转,好像被塞进了一个内壁都是铁刺儿的滚筒式洗衣机。 他艰难地爬起来,一头扎向隧道深处,像只健勇的豪猪。 血慢慢地盖过瞳孔,视野尽是红色。龙夭矫于空,长尾长颈和双翼呈现出完美的圆,就像古印度的湿婆神像,常常在一个圆中起舞,那是宇宙的象征。 楚子航左剑右刀,再次支撑起身体。这个破碎的身躯已经不知道被龙血修补过多少次了,他也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冲入前方死亡的领域。龙王始终只是专心致志地舞蹈,但他没有一次能逼近龙王。领域中悬浮着红热的铁渣,还有撕毁一切的电弧和风暴,这些汇聚在一起潮水般冲击他,每一次都被他的“君焰”领域熔化为铁流,但立刻有下一波,就像是口径达到数米的连射炮顶着他轰击。 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这件事原本就超过了一个人类的极限。 他低头看着刀匣,“暴怒”还插在那里,好像是铸在其中。这是最后的可能,龙王诺顿铸造的武器,要杀死一个王,只能是另一个王。 必须拔出“暴怒”,成为新的王。 他张开双臂,仿佛站在山巅要纵身一跃。脑海中,墨黑的海开始涨潮,缓缓地淹没了他的意识。他渐渐记不清自己是谁了,胸膛充塞着巨大的欣喜,像是要睡着了,又像是要开始舞蹈。 三度爆血,终极的噩梦,和沉浸在梦中的杀戮舞蹈。这一次他不会再从黑色的梦境中醒来。他会变成死侍,过去的朋友都将以杀死他为荣。残存的人类意志只够这具龙化的身体战斗到杀死龙王,或者被龙王杀死。 “爆血”其实是一种交换,用人类的心交换杀戮的心。就像神话中奥丁为了获得“鲁纳斯”的伟力,被挂在树上风吹雨打九日九夜,献祭于神,也就是他自己,并付出了一只眼睛的高昂代价。 欲获得力量的人,必以自己献祭。 他打开了牢笼,释放了……龙王之心。 漆黑的梦境中,人类的意识最后挣扎了一下。温暖袭遍全身,好像有人在他背后以有力的双臂环抱住他,远比他高和强壮,靠在那个人身上他觉得自己又是个孩子了。 “爸爸。”他轻声说。 路明非张开双臂,迎向了像丢一块破布般被抛出领域的身影,介乎人和爬行类野兽之间的魁伟身影就像是被卷入大潮的枯叶般轻盈,带着飞溅的墨色鲜血。 他抱住了楚子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辆快车当胸撞上了,根本站不住。他和楚子航一起撞向身后的岩壁。 “路鸣泽!”他大吼。 “Yes, Sir!”小魔鬼忽然在他背后的虚空中闪出,又抱住了路明非。但仍然站不住,三个人叠在一起狠狠地撞在岩壁上,路明非嘶哑地号叫,承受了最大冲击的路鸣泽却只是无声地笑笑。六柄刀剑插在他们上下左右,刀匣落在地上,“暴怒”还在里面。 “楚子航!楚子航!醒醒!”路明非气息微弱地喊怀里这个人的名字。楚子航全身不知道还有没有完好的骨头,龙化现象已经因为血液的燃尽而迅速减退,全身上下所有伤口都在滴血。 “路明非?”楚子航缓缓地睁开眼睛,微微皱眉,“是你么?” “是我。”路明非轻声说。他知道师兄已经看不见了,傲视全校的黄金瞳如今只是两个被灼烧过的黑红色血洞。 “我做到了么?”楚子航问。 “你做到了,任务结束,我会写任务报告,别担心。”路明非抬眼看着远处,电光把整个空间照成白紫色,龙王如绝世的舞者旋转于镁光中。已经到了结束前的高潮,他的舞姿壮美得让人失神。 “那就好。”楚子航攥拳放在胸口,路明非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共青团员入团宣誓的动作。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叫救护车。”路明非说着就开始不争气地流眼泪,妈的,果然傻逼就会把自己的人生搞得那么悲惨啊,何必呢?何苦呢?可看他这个熊样还是不由得难过。 “不用了,我就要死了。”楚子航轻声说,“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管你的事?” “好奇啊,好奇爆了。” “因为你自己看不到,在苏菲拉德披萨馆我见到你那次,你满脸又难过又发狠的样子……还有那次你知道诺诺要和恺撒订婚,还来病房里看我,说了很多白烂的话,和我分析星座,你装出很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你没有对着镜子,看不到自己脸上那么孤独和不甘心。在英灵殿开听证会的时候,恺撒和诺诺拥抱,所有人都在欢呼,只有你站在所有人之外,缩着脖子……芬格尔说那就是‘傻逼透顶’,明知道什么事情不可能,还非要揣着希望。明明想为什么人把命都赌上,可是连下注的理由都没有。” “我靠你不要说得那么煽情好不好?你当这是琼瑶剧啊?可师兄你这尊容也不像个尔康啊。”路明非一边咧着嘴苦笑一边眼泪狂飙。 “我就是看不得别人傻逼透顶,我不喜欢有什么事情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那样……”楚子航轻声说,“会死不瞑目。”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 “这是道歉什么?”路明非问。 “对你说过一些过分的话。我并不是说你没有用什么的,只不过你还没有经验,在有我和恺撒这样的人的时候,很多事不用你们就可以做好。但你是卡塞尔学院唯一的‘S’级,你将会比我们都优秀,未来是你们的,都是。”他那张破碎的脸上流露出一个丑陋到极点的笑,“连带着所有的师妹都是你们的……” “这槽吐得好啊。”路明非捂着小腹轻声说。 楚子航再也没有回答他。 “他要死嘞,哥哥,你也要死了。”路鸣泽说。 “我知道,居然没有我想得那么痛。”路明非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一段锋利的钢筋血淋淋地贯穿了他。这东西钉在岩壁里,撞上去的时候,从后往前把他和路鸣泽串在了一起。 “可我能感觉到你心里的难过,”路鸣泽轻声说,“交换么?” “交换。” 路鸣泽笑了起来,“早说嘛,早说现在我已经帮你把一切都搞定啦。看把你气喘吁吁地跑了一路,我都不忍心。” “我不想跟你换。” “哈!那么害怕我么?”路鸣泽笑,“可你还是同意了,为什么呢?什么让你做出那么大的牺牲?陈墨瞳么?楚子航么?陈雯雯么?这种理由真是不给力哎,哥哥!你的女孩就要嫁给别人啦!你还为了她跑过来拼命,亏不亏啊?她根本就不是你的,你管她的死活呢?你就该坐着地铁一个人逃走啊,为什么要回来?” “不想她死了。”路明非轻声说,“校长说的,你就只有这些东西,就算没有人家多,甚至都是垃圾,你也不想失去,对不对?不想什么都没有。” “哥哥,其实你很怕孤独啊……” “是么?也许啊,想起来真的有些怕,不想总是一个人……”路明非的瞳孔渐渐扩散。他真的就要死了,他不是楚子航,没有龙化的身躯,贯穿伤已经让他大量失血。 路鸣泽轻轻地叹了口气,从背后抱住路明非,和他面颊相贴,忽然间咬牙切齿,“好,我明白你要的了。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我是多么乐意看到你心里终于有欲望熊熊燃烧啊!逆我们的,就让他们死去,这就是我们的法则!Something for nothing,60%……融合!” “最后一个问题,是不是你偷看了诺诺发给我的短信?” “呀嘞呀嘞,还是被你发现了啊,我是为你好呀。不会有结果的希望都是有毒的哦,就像是小女孩用来暖和自己的火柴,”路鸣泽轻声说,“可是该燃烧的,还是会烧起来……” 路明非的眼皮沉沉地下坠,盖住瞳孔,像是睡着了。 路明非缓缓睁开眼睛,就像是一次睡足之后的苏醒,又像是死过一次的重生。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变得格外清晰,一丝一毫一鳞一羽都在他的眼瞳中映出,纤毫毕现,声音也是一样,此刻如果有一千人的乐团在他面前齐奏,他也能听清琴弓在某一把小提琴的某一根弦上涩涩地滑了一下。一切都变得那么新鲜,他抬头仰望,就像先民眺望星空。时间的流动似乎都变慢了,他从容而舒缓地起身,拔下自己小腹中的钢筋扔在一旁,伤口立刻痊愈,甚至没有过程。 不像楚子航爆血时似乎有烈焰在周身腾起,他感觉不到任何力量流动,只是觉得平静。但所有镰鼬忽然远离了他,无声地悬浮在空中,好像他身边有个巨大的圆形空间是不能被侵入的。 路明非试着慢慢举起右手,对空一挥。镰鼬群瞬间溃散,好像他随手挥出了一道刀气之类的东西把它们击溃了。这些东西是在畏惧他,那个圆形空间不是领域,而是领地。他的领地,填满他的威严。 他惊喜地笑了起来。是的,他握住了权与力,好像把整个世界都握在了掌中,如临绝顶,俯瞰群山,呼吸天地,逆者皆亡!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远处舞蹈的龙王,好像要把那个龙形镇压在手心里,“撤销。” 龙王壮美的舞蹈忽然出现了一丝迟滞。 “撤销!” “撤销!” 一声比一声更加严厉,不像是言灵,没有那么简单的言灵,像是下达普通的命令。但是越来越惊人的重力被施加在龙王的身上,在第二声“撤销”声中,巨大的龙翼托不住龙王的躯体了,龙重重地摔在月台上。而在第三声中,那头巨大的威严的生物仿佛被无形的网束缚住了,在月台上滚动挣扎,发出愤怒的吼叫。 龙王自己也无法停止的“湿婆业舞”被强行中断了! 龙长嘶起来,龙鳞怒张。他猛地站了起来,挣脱了无形的束缚。他巨大的黄金瞳中流动着变幻的光,映出了路明非的身影,领域中所有的电弧和熔化的铁渣都随着风暴盘旋在龙的身边。死亡的领域再度扩张,覆盖了整个空间,所有镰鼬都燃烧着坠落。这是一场熔金色的大雨。 这是龙第一次真正试图进攻,几乎碾碎楚子航的只不过是他的防御而已。现在他认真起来了。 路明非把刀剑拔下,一一填入刀匣。他把“七宗罪”背在背后,踏入了死亡的领域。 新的邮件,“那个时代来临的时候,大地深处的煤矿也烧起来了,世界因火而光耀。” “老板的邮件,看来剧终高潮要到了。”薯片妞放下酒杯,“让老罗开始吧……不,让他结束!” 酒德麻衣微微点头,拨通了电话。 “明白,我会自己动手砍最后一刀。”老罗挂断了电话,重新握住鼠标。 几十人围绕着巨龙鏖战,光弧、黑气、宠物和刀剑之光覆盖了那头巨大的生物,它浑身浴血,咆哮嘶吼,一次又一次地释放群体攻击,深紫色的死亡光环影响了近身攻击它的战士、圣骑和德鲁伊们。但在这样紧张的战况中,屠龙者的领袖始终没有挪动。那是一个浑身黑色的盗贼,端坐在远处的山巅眺望着战场,空着双手。他好像下了决心围观到底。 但他终于站起来了,排行榜上顶尖的盗贼“路明非Ricardo”,他装上了“七宗罪”,双手刀剑,走下山巅。老罗终于出手了,这意味着终章的到来,盗贼的“杀戮盛宴”发动,工会频道里兄弟姐妹们大声鼓噪。 言灵·吸血镰,爆发! 言灵·无尘之地,爆发! 恺撒和帕西背靠着背,同时释放言灵。同是风属性的言灵,领域没有对冲而是融合起来扩张。以他们两人为中心,透明尖锐的影子密集地散射,就像是几千支无形的短矢爆发。那是急速流动的风,如同空气的子弹,贯穿了镰鼬的骨翼,在它们没有跌落之前又把它们打碎成灰尘。 恺撒嘴里叼着那支弩箭,石英中的贤者之石以心跳般的频率辉闪,就像是可口的血肉似的把整个大厦里的镰鼬都吸引过来。唐森疲惫地靠在卷闸门上,压力忽然减轻了,他终于能够完整地呼吸一口气。他的面前满是镰鼬的枯骨,这些美丽而可怖的骨骼碎片有的还在跳动。 一只镰鼬穿透领域飞了进来,在还没有被粉碎之前,它尖利地嘶叫着用刃爪劈向恺撒的脸。 黑色利刃划破空气,把它凌空斩落。漆黑的猎刀握在帕西手中,一柄和恺撒的“狄克推多”一模一样的猎刀,唯一不同的是铭文,“奥古斯都”。 同一位刀匠的双生作品,分别以恺撒大帝的尊号“狄克推多”和屋大维的尊号“奥古斯都”命名。 叠加的领域出现不稳定的征兆,更多的镰鼬钻了进来,一只巨大的镰鼬女皇正舞动着九根颈椎想要越过领域的裂缝。 狄克推多和奥古斯都碰撞在一起,两柄猎刀开始共鸣。两柄刀再度分开的时候,中间有紫色的、蛛网般的细丝闪灭,就像是静电击穿空气。 一个新的领域被激发了,被它覆盖的镰鼬都痉挛着坠落。 炼金领域! 死亡领域中的铁渣汇聚为钢铁的龙卷,裹着刺眼的电弧,正面轰击路明非。煤渣燃烧铁渣熔化,扑到路明非面前的时候已经是熔铁的河流。 路明非,或者说……真正的路鸣泽,迎着铁流上前。他前方仿佛有无形的利刃把铁流中分为二,擦着身体左右流过。他咳出一口鲜血,不以为意地吐在手中,微笑着继续向前,随手把血抹在背后的“七宗罪”上。刀剑震动,如七头活龙苏醒暴作,刀匣弹开,机件滑出,如灿烂的孔雀尾羽般缓缓张开,“暴怒”震颤着发出沉雄的吼叫,好像就要破空飞去。 “凡王之血,必以剑终!”路鸣泽轻声说。 完全相同的时间发动,龙和路鸣泽对冲而去。路鸣泽双手刀剑闪动,“色欲”和“饕餮”出鞘,带着赤红色和熔金色的光辉,暴涨为十握的长剑古刀。 布都御魂! 天羽羽斩! 路鸣泽凭着人类的身体,达到了楚子航龙化后的速度,他自己就是利刃,生生切开了死亡领域。龙嘶吼狂奔,双翼后掠,这头巨大的生物爆发出无法想象的速度,空气暴震,身后出现火色的音锥。他突破了音障,对样的火色音锥在路鸣泽身后闪现,速度势均力敌,音速对冲。 双方之间的空气被速度压缩到了极限,时速两百五十公里的狂风席卷整个空间,雷鸣般的音爆中,双方以血肉撞击。速度相当,体重数十吨的巨龙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路明非被他巨大的动能推着急退,龙展开双翼贴着地面滑翔,龙翼下狂风雷霆飞沙走石。他攻击路鸣泽就像一头巨鲸扑向一条鲑鱼,只凭着激起的水流就能毁灭对方。龙王把路鸣泽一直顶到岩壁上,仰头狂嘶,岩壁也因为冲击而开裂。 龙王忽然跪倒。他并未屈膝,他是龙王芬里厄,不会对任何人屈膝。但是古铜色的断骨从前腿的膝间刺了出来,“色欲”和“饕餮”分别插在膝盖骨中,碰撞的一瞬间,路鸣泽毁掉了龙的前肢! “汝必以痛,偿还僭越!”冷漠的声音从岩壁中传出。 岩壁崩溃,纷纷坠落的碎岩中,路鸣泽鬼影一般掠空而起,双手探到背后,“贪婪”和“懒惰”出鞘,对准龙首,左手力劈,坚硬如铁的鳞片开裂,右手横斩,穿透双眼切开鼻梁,十字形的伤口中血如岩浆般喷涌。 “汝必以眼,偿还狂妄。”路鸣泽把一对刀剑刺入巨龙的双眼,而后双脚猛地踏上,刀剑彻底没入,在龙的脑颅内交击,发出金属的蜂鸣声。 随后出鞘的是“傲慢”和“妒忌”,路鸣泽如猎鹰般轻盈地飞掠,踏在巨龙的后脊,砍断了龙翼的根骨,巨大的膜翼无力地垂下。巨龙如同喷发血液的火山,血液沸腾为血红色的蒸汽,它号叫着挥舞一块块嶙峋脊骨组成的长尾,这是他最后还能动用的武器,长尾巨蟒般扭动,末端的骨刺泛着刀刃般的惨白色,他是力量之主,可以找到一切东西的“眼”,他只需命中路鸣泽的眼,无论路明非多么坚硬或者柔韧都会碎裂。 但他找不到路鸣泽的“眼”,因为他自己已经没有眼睛了。 “汝必以血,偿还背叛。”名为“傲慢”的汉八方古剑穿透骨刺把他钉入地面,名为“妒忌”的太刀贯透龙王的后脑只留下刀柄在外。六柄刀剑之间共鸣起来,巨龙全身燃烧起刺眼的金色烈焰。 青铜与火之王的炼金领域最终成型,这是由炼金术王者留下的杰作,仿佛金属的牢笼死死地束缚了巨龙的动作,看不见的力量之钳挤压着龙的全身骨骼,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龙痉挛着嘶吼着颤抖着,不甘地昂起头,自己的血把满嘴利齿都染红了。他曾是君主,如今已经是阶下囚徒,但他并不等待怜悯,他仍在鼓起每一块能收缩的肌肉试图站起来。 “真悲哀啊。你仍是以前那个不用脑子思考问题的小孩。”路鸣泽站在龙的背脊上,身影就像是孤峭的砾岩之山,他欣赏着龙的挣扎,无喜也无悲,“暴怒”无声地滑出刀匣,把刀柄递到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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