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你见过长蛇尾的死侍么?”楚子航问。 “没有,我见过的死侍都有不同程度的畸变,但大致外形还是人类。”恺撒说,“我只在三个地方见过这种人身蛇尾的形象,高天原里、壁画厅里,还有就是《恶魔学》的书上。” 楚子航点了点头:“和高天原里的‘人鱼’很相似,但这些东西是活的。” 虽然看起来外形相似,但尸守和蛇躯死侍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尸守是古代混血种的木乃伊,它们的身躯严重朽坏,但神秘的生物炼金术把它们最后的精神和力量封存在尸体中,用来作为城市的守卫者。人类历史上也有类似的野蛮习俗,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古代王国在为城市奠基的时候会在地基周围建筑地窖,成群的活人进入地窖中,用他们的肩膀顶住地基。他们就这么一直顶着直到自己化为枯骨,这象征着他们的灵魂在死后仍会撑起这座城市的地基令它不会倒塌。这是人类从龙族文明那里学来的仪式,但龙族垂直埋进地基中的木乃伊确实是战士,能够挣脱茧衣活动,人类只是学到了形式。 而死侍是活生生的东西。它们虽然丧失了神智,但血肉充盈,和人类没有多少差别。它们甚至拥有生殖繁衍的能力。它们的出现意味着早已灭绝的上古物种重现人间,从技术上来说这不亚于恐龙复活。 他们必须面对活生生的“古裔”了,远远超越人类,更接近龙的混血种。 “这些死侍的畸变是被诱发的。”源稚生忽然说。 “被诱发是什么意思?”恺撒冷冷地问。 “龙血的特性是会大幅度地活化基因,从而导致不可控的畸变,例如鳞身畸变、骨质畸变和血质畸变。这些死侍表现出的都是蛇形畸变,它们原来是有双腿的,在畸变的过程中双腿合并成了尾部,变成现在的模样。它们的骨形介乎人类和爬行类之间,更像泰坦巨蟒。你们如果上过赛诺伊教授的课就该知道那东西。” 楚子航点了点头:“泰坦巨蟒,Titanoboa,有史以来最大的蛇类,生活在古新纪,最大的个体大约有20米长。” 源稚生说的东西楚子航和恺撒都不陌生,因为他们三个都上过赛诺伊教授的《古生物学史》这门课,在卡塞尔学院中赛诺伊教授的课是每个人必选的。大家虽然是敌人,但确实师出同门。 “蟒蛇的祖先是有腿的,在进化中腿渐渐消失了,但在泰坦巨蟒这种远古巨蛇的身上很可能还残留着畸形的腿,这是进化不完全的结果。”源稚生说,“这些死侍在龙血的刺激下迅速地畸变,最后形成了这种介乎人类和爬行类之间的形态。” “这跟被诱发有什么关系?”恺撒问。 “畸变是不可控的,龙血是无序进化的催化剂,原本死侍应该进化出各种形态,但这些死侍几乎全都产生了蛇形畸变,这只能是用基因技术引导的结果。蛇形畸变是各种畸变中等级很高也很罕见的一种,仅次于龙形畸变。但如你们所见,下面至少有几十个蛇形畸变的样本。”源稚生说,“有人制造了这种东西,并把它投放到这座大厦里来。这是有预谋的进攻。”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虽然匪夷所思,但这确实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进攻。这么想来潜入壁画厅杀人的也不是人类,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死者身上的伤口那么怪异。这群死侍一直在电梯井中活动,它们闻着人类的味道爬上爬下。幸亏橘政宗封锁了大厦,否则这些泰坦巨蟒般的凶兽早已突破安全门进入每一层楼,即使执行局的精英都集中在这栋楼里也无法阻挡它们,这座大厦的每一寸地面都将被鲜血铺满,血地上满是蛇尾扫过的波浪线。 “主持进攻这里的人,不是想要征服这栋楼,而是想要毁掉这栋楼。”源稚生缓缓地说。 他的心里绝不镇静。橘政宗本应在下面的横梁上等他,但现在那些横梁已经被死侍占据了;这栋楼里还有几百上千人找不到出路,随时可能变成死侍的食物;他甚至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防御,蛇岐八家根本没有应对死侍进攻的预案。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今夜也许就是蛇岐八家的末日,但源稚生的声音里仍旧听不出波动来,慌乱没有用,他必须想办法说服楚子航和恺撒,说服他们跟自己合作……这是唯一的机会,除了这两个人他已经找不到并肩作战的同伴了。 楚子航微微点头,毁灭而非征服,历史上有过一位征服王也是如此的。 “上帝之鞭”,匈奴王阿提拉,他一路西进,把沿路的城市一一烧掉,从不管理那些夺来的土地。因此他是绝世的利箭,无论射出多远威力都不会衰减。西罗马帝国的皇帝瓦伦丁尼安三世曾大吼着问,说那个野蛮人到底想要什么?这里是罗马,是诸神钟爱的土地,我能给他的很多!告诉我他的野心有多大!而他的姐姐霍诺利亚公主冷冷地说,他要的只是毁灭!而阿提拉是一位龙王,这很像是狂龙的进击,龙族的战争总是带着磅礴的怒气,以彻底毁灭对手为目的。 “理论上存在控制死侍的可能么?”恺撒问。 “传说古波斯皇室豢养过死侍,他们把成群的死侍编成不朽者军团[2],但那只是传说。”楚子航说。 他明白恺撒在想什么,以人类或者混血种之身去控制死侍,听起来完全不可想象。所以不难想到是那位“神”已经觉醒,是它在主持这场血腥的进攻。 “这种时候我们算是有合作的立场了吧?”源稚生说。 沉默了几秒钟,楚子航点了点头:“是的!无论是校规还是亚伯拉罕契约都限定了秘党成员必须阻止龙类和死侍伤害人类,即使要为此付出生命。这种时候我们可以跟你合作。” “别开玩笑了!合作?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恺撒把枪口顶在源稚生的太阳穴上,“这是伟大的皇!像龙类远多于像人类的怪胎!我没法相信这种东西!” 听了恺撒的话楚子航也有些迟疑,确实源稚生是个难以信任的人。相识以来他们每每被源稚生逼进死地,他们能活到今天,唯一的原因居然是运气。 “如果我们千辛万苦地帮这家伙收拾了死侍,他会开香槟感谢我们么?”恺撒冷笑,“别天真了会长阁下,他只会立刻叫来执行局的人包围我们,我们转瞬之间就会从英雄变成囚徒。他不对我们的脑袋开枪就不错了,想一想,几分钟前就是这家伙的刀差点刺穿你的心脏!再想一想,我们在海沟底部反复呼叫的时候,就是这家伙砍断缆绳把我们扔在深海里!我说得对不对,源稚生先生?” “是,如果我有机会,一定会叫人包围你们,把你们变成囚徒。”源稚生看着恺撒的眼睛,缓缓地说,“无论你们是不是有恩于蛇岐八家。” 恺撒愣住了。如果源稚生竭力辩解说自己绝不会背信弃义,那么恺撒会尖利地嘲讽他从心底深处更加鄙夷他,可源稚生竟坦然地承认了,这让恺撒一时间有点语塞。 “我只说三句话。第一句,”源稚生几乎是一字一顿,“男人要做的事情,跟恩义无关。男人要做一件事的理由,必然重过恩义这种小事。” “第二句,我是黑道成员,我作过恶,其中有些远比把你们丢在深海中更恶劣。我承认我绝不是个好人。 “第三句,这种情况下你们带不走我。如果不愿帮我,请把我的刀留下。作为家族领袖,我有作战的义务。” 恺撒摸摸自己的额头,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烧烧到听错话了,接着气得笑出声来。 有种从灵魂深处被击溃的感觉,以前只有路明非和芬格尔会给恺撒这种感觉。路明非和芬格尔能做到是因为太贱了,随时会遗忘理想情操信念尊严这类崇高的东西贱兮兮地摇尾巴,这对受精英教育的恺撒构成了不小的精神冲击。而源稚生用来击溃恺撒的武器叫“无耻”,恺撒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无耻的人,坦然地讲述自己的恶,丝毫不以为耻,似乎理所当然。 恺撒挠头挠了好半天,转向楚子航:“我跟你说过没有?日本人的辞典中是没有善恶这两个字的……现在看来也许忠孝节义什么的都没有,你们中国人白熏陶了他们这么多年啊!” 楚子航摇了摇头。他明白恺撒只是想找个人吐槽,但他没什么想评论的,他给乌兹冲锋枪更换了钨合金动能弹的弹匣,等待恺撒的决定。恺撒是组长。 恺撒用枪把源稚生的脑袋狠狠地顶在门框上,额角青筋暴跳:“混账!一个人连自己的正义都不能坚信,那这个人连活着的价值都没有了!信不信我一枪打爆你的头!” 他无法忍受,源稚生的话令他不寒而栗。一个连心中的正义都放弃的人,就像把灵魂卖给魔鬼的行尸走肉,加图索家全家都信仰天主教,以宗教的观点看,这种人确实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我说了我只有三句话,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源稚生淡淡地说。 他的目光清澈,那张颇有阴柔之美的脸上好像写着“虽千万人吾往矣”,就像那些战国时代的名武士,敌人的大军已经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了,他仍旧面无表情地弹着琵琶。他认这个命,认自己的武士之命,身为武士有一天就是要死在战场上的,他们等待死亡就像等待注定相逢的情人。楚子航相信就算自己和恺撒退出,源稚生也会留下来等着死侍群逼近,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是领袖,对家族负有义务。说来奇怪,虽然没有什么理由信任源稚生,楚子航依然觉得他说想去法国卖防晒油是真心话。 楚子航给乌兹上膛:“诸位,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相信你,”恺撒看着源稚生的眼睛,“但我给你机会,因为那些相信你的人是无辜的。” 狄克推多自下而上撩起,切断了源稚生身上的绳子。源稚生连道谢的话都不说,伸手抓过恺撒手中的蜘蛛切。 “Shit!”恺撒低声怒骂。 如果还有其他可能,他绝对不会跟源稚生合作。他不相信源稚生,日本人就是无耻,战国时代的大名们都会以大局的名义牺牲同伴,一边痛哭说吾兄这是上天逼我的我恨不得挺身代你受死,一边举着火枪对义兄的后心瞄准……换了源稚生甚至懒得摆痛哭流涕的姿态,甩手一枪就把你给毙了。但又似乎不只是“无耻”这么简单……源稚生的淡定中透着浓重的悲意,他就像一个背负着如山罪孽的恶鬼走到你面前要求你的帮助,他的灵魂早已被压弯了脊梁可他还在苦苦地支撑……是什么信念让他那么疲倦又那么艰苦?恺撒不知道。 他决定冒一次险给源稚生一次机会,因为这座楼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 “优先在电梯井里阻击它们,但以我们的弹药解决不了那么多死侍,恺撒你有多少发汞核心子弹?”楚子航问。 “只剩两个弹匣了,一共14发。”恺撒抽出新的弹匣插进枪柄里,“就算全打在死侍身上,最多也只能解决五名死侍,这些家伙虽然没有神智,但肌体组织似乎不亚于龙类。” “乌兹的钨合金子弹效果几乎可以忽略,除非我有不限量的子弹。”楚子航看向源稚生,“近身战的话,以皇这样的身体也未必能应对死侍的围攻吧?” 源稚生站在贴着直通屋顶的阿修罗木雕画前,转动藏在木雕画中的橘氏家纹,木雕画带着整面墙移向一边,这层楼的隐藏空间出现在恺撒和楚子航面前,里面一排排的展柜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 “欢迎来到蛇岐八家的珍宝馆,今天武器将不限量提供。”源稚生站在门边,比了个手势请恺撒和楚子航进入。 “喔!”恺撒不由得惊叹。 一眼望不到头的武器。从日本刀和十文字枪开始,接着是手枪、猎枪、步枪、冲锋枪……传奇的加特林重机枪站在角落里,明亮的甲胄挂在墙上,既有17世纪佛罗伦萨产的白铁重铠,也有日本特色的南蛮胴具足。这里的不少武器都可以在拍卖会上亮相,有的甚至是全世界唯一的孤品。就算是加图索家的武器博物馆,跟这里的馆藏相比仍显寒酸。恺撒抽出一柄日本刀来试了一下锋刃,刀锋轻易地割破了他的衬衫袖口,这柄刀有上千年的历史,但仍锋利如发硎的那一刻。 “蛇岐八家的武器馆么?”恺撒将那柄利刃推回鞘中。 “现代武器都收藏在这个馆里,真正的古刀不在这儿,都在老爹自己的刀剑博物馆里。”源稚生用刀柄砸碎展柜,把里面的武器一件件地拿了出来。 楚子航抓起一支英国二战时制造的司登冲锋枪检查,虽然是老枪但是保护得非常好,每个部件都精心地去锈涂油,仍然是件很趁手的武器。 “多数都是老枪,选你们自己喜欢的,保险起见最好多带几支,免得炸膛或者卡壳。”源稚生从展柜中抽出黄金镶嵌的柯尔特左轮枪扔给恺撒。 这是柯尔特公司为纪念美国西部大开拓时代特制的礼品枪“西部守望”,使用特质子弹,拥有大得惊人的口径,当年的西部牛仔们能用这种枪把冲过来的野牛一枪碎颅。唯一的缺点是后坐力太大了,用不惯的人会在开第一枪的时候被后坐力震得后仰翻倒。恺撒吹了声口哨,这支枪用来作为沙漠之鹰的替代品委实是上选。 “水银爆裂弹。”源稚生把一盒子弹扔给恺撒,“配合这支枪使用,虽然贯穿力不如学院研发的汞核心钝金破甲弹,但它爆炸之后能形成大片的水银烟雾,阻挡龙类和死侍都很好用。” 恺撒在壁柜中找到了一支西班牙产的燧发前膛枪,这是贵族的猎枪,枪柄用象牙和珐琅镶嵌,口径大到能够填入两厘米直径的弹丸,这种老式猎枪有着骇人听闻的强猛火力,那时的贵族们用这样的枪猎杀狮子和犀牛。恺撒叼上一支雪茄,给猎枪填满火药凑到嘴边,随着轰然巨响,雪茄被点燃了。铅弹在天花板上反弹之后砸在地面,这层楼的坚固程度委实达到了“变态”的级别,这种威力的子弹连打进墙壁里都做不到。 他把这支古董猎枪背在身后,转过身来,源稚生已经穿上了一套红漆的南蛮胴具足。 “Cosplay?”恺撒抓起一支温彻斯特M97霰弹枪,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给这支老枪上了膛。他的手指触摸到枪膛侧面的刻印,足足十二条,这说明当年用这支枪的士兵在战场上杀死了十二个敌人。 “对于弹幕能否把这些东西阻挡在电梯井里我没把握,我需要做好近身战的准备。”源稚生深吸一口气勒紧腰带。 穿上这身甲胄他就像一位战国时代的年轻大名,腰间各插一柄长刀,蜘蛛切还有它的孪生刀童子切安纲,一柄毛瑟手枪插在小腹正前方。 “还有别的款式,请随便选用不要客气。”源稚生指向琳琅满目的铠甲。 恺撒犹豫了片刻,扛起加特林重机枪和子弹箱往外走:“算了,实在接受不了你们日本人的审美!” 楚子航在提袋里装满了司登冲锋枪和汤姆森冲锋枪,将剩下的名刀打成一捆背在背后。他提起提袋往外走,黄铜子弹从提袋中“叮叮当当”地落下。 看着这两个男人的背影,源稚生忽然想起深海中的那一幕,这两个人在齐胸深的肺螺中跋涉,核动力舱就在前方,按照源稚生的命令他们必须手动引爆这枚微型反应堆。高天原在崩溃,海底裂缝在增大,岩浆在水中划过耀眼的轨迹,大海被照得如同白昼,他们的齐格林装具在扭曲变形……可他们谁也没有停步谁也没有退后,而是用尽一切力量扑向前方,就像是笨拙的小鸭子在划水。 源稚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烟蒂在脚底碾灭。 绘梨衣站住不走了,指着自动贩卖机里的橙味饮料。路明非倒也认识那种饮料,最近正热门的少女果汁饮品,新垣结衣做的广告天天在电视上放。 “你倒还认识饮料啊你,我们出去再买不行么?”路明非哭丧着脸掏钱。 他倒不是在乎这点小钱,而是大群的死侍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这些畸形的凶兽伏低了身形,像是巨蟒那样扭动,双目灼灼地盯着路明非。这些东西体型小的也有三四米长,体型大的足有五六米,它们如果挺直身体能够从一间卧室的这头到那头,它们“站起来”的高度都比路明非高一半。现存的蟒蛇中最重的是水蟒,人类曾经捕获过大约半吨重的大个子水蟒。这些死侍看起来也有100公斤,可它们不是大腹便便的胖子,它们瞬间扑击的高速跟老式火枪铅弹的速度差不多。其实这种计算毫无意义,即使这些死侍被削弱80%,少到只剩下一两个,路明非撞上了也得死。所以他干脆把手枪的保险都关了,枪插在后腰里,走火了会误伤屁股。 他们所在的位置大概是第六层,好在这一层已经撤空了,否则早已尸横满地。这群死侍跟着他们上楼下楼,路明非以前都没想过蟒蛇也能爬楼。死侍群始终不敢离他们太近,应该是迫于绘梨衣的压力,但它们又不愿意放弃路明非这“好吃的”。对于这些东西的尾随绘梨衣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她拖着路明非,跟着直觉找路,但她确实不认路。 两罐饮料滚了下来,路明非把橙味饮料递给绘梨衣,他倒也没忘记买一罐热咖啡给自己。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地形图,出口倒是有不少,可是所有通道尽头都有红点,应该是执行局的人。而金色的光点则分布在大厦中央区域和他们背后……路明非终于想清楚了,大厦中间其实是电梯井,现在那里已经是死侍的巢穴了。 “迷路了。”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给路明非看。 “不不,我们没有迷路,我们只是在原路绕圈子而已。拜托姑娘你根本不认路你能跟我走么?”路明非心说我至少还有导航在手啊。 “会被家里人发现,他们会抓我回去。”绘梨衣举着小本子,手指斜上方,又指了指正下方,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路明非心中凛然,绘梨衣所指的方位确实都是某个通道口,但从手机上看那两个通道口都有执行局的人把守。那些人距离他们至少有几十米远,还隔着层层楼板,按说绘梨衣不可能听到任何动静,但她确实听到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不用加持“镰鼬”这类言灵听力也能接近恺撒,以她为中心的庞大空间里,任何细微的声响都瞒不过她的耳朵,在某个无形的领域内她近乎于全知和全能。 敢情绘梨衣是为了躲开那些人才像没头苍蝇似的绕路。 路明非心说你那么牛逼你还怕什么家里人?老子要有那么牛逼,老子就大步过去命令那帮家伙给我准备好豪华轿车和满箱的果汁饮料,要橙味的有橙味的,要苹果味的有苹果味的,他们要是敢拦老子,老子就大手一挥,挥舞小本子,本子上写“老子要出去玩”。其他的都别说了,老子都全知全能了老子还不能出去玩?那全知全能还有什么意思? “你跟我走试试。”路明非摸出手机,按下屏幕上的“紧急救助”键。从他们迷路以来这个键就出现了,一直在闪烁。 玻璃幕墙外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黑影从天而降停在玻璃幕墙外,那是用来清洗外墙的作业电梯,路明非的手机居然能指挥这东西从顶楼降下来。 路明非也不知道登上作业电梯后再怎么办,但这时候只有信任小魔鬼。今晚小魔鬼对他还行,送了几乎全裸的妹子给他看,还让妹子跟他翘家,唯一的问题是……他怀疑这妹子不是人类。 绘梨衣第一次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在小本子上写“好厉害”给路明非看。路明非心里也觉得自己蛮厉害的,在漂亮妹子面前倍儿有面子。 他拉着绘梨衣走向玻璃幕墙,忽然听见凄厉的哭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死侍群围绕在一人高的铁皮文件柜前,贪婪地嗅吸着其中的味道。原来这一层还不止他们俩,有一个来不及逃生的女孩藏在了铁皮文件柜里,现在死侍群觉察了她的气味。路明非心说你丫傻逼啊!你以为你在玩《生化危机》还是《合金装备》[3]吗?躲到铁皮柜垃圾箱里就会没事? 一名死侍猛地直起身体,因为那条蟒蛇般的尾部,它在绘梨衣面前伏低的时候只有不到一米高,此刻却骤然展示出两米多高的魁梧身躯。它锋利的爪刺戳在铁柜上,裂缝中喷出鲜血来,沿着利爪表面的角质层流淌。柜中女孩痛苦地哀号起来,更多的死侍直起身体,就像是耍蛇人吹起了竖笛。路明非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似乎能感觉到柜中女孩的绝望……就像在三峡水库的深处,他被封在那个潜水钟里,看着外面的血水漫上来。他想冲上去但是不敢,下意识地握紧了绘梨衣的手。 “你不喜欢它们对不对?”小本子出现在他面前。 “鬼才喜欢这种东西啊!你会喜欢么?”路明非嘶哑地说,“它们在杀人啊!” “我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既然Sakura不喜欢,那就杀掉好了。” 绘梨衣把小本子收进袖子里,面无表情地拔出了长刀。她很少有表情,但她的面无表情跟楚子航的不尽相同,楚子航凌厉而孤独,她却是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 空气诡异地震动起来,绘梨衣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似乎这座大厦外面有个巨人正念诵古老的证言,重重声波轰在大厦的表面,能抗震的玻璃幕墙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圆形白斑,那是玻璃幕墙在开裂,空气震动仿佛实质一样砸在大厦外墙上,像是一颗接一颗的流星!地面震动,桌椅颤抖着位移,死侍群放弃了铁皮柜趴在地下颤抖,它们本应忘记了一切恐惧和疼痛,但这一刻它们重又记起了那种被“至高”压迫的卑微来! 路明非简直分不清这是地震还是绘梨衣言灵的效果……尼玛不用这样吧!放言灵就放言灵嘛!朴实有效也是一种美啊!不用每次都搞得好像天地异变那样吧? 绘梨衣的双瞳中,仿佛金色的大海涨潮,待到潮水淹没了她瞳孔中最后一丝暗红,她挥刀平平地在面前虚切。称不上任何刀术,就是随手平切那么一记,声波和震动都消失了,这一刻整层楼里寂静得就像……死亡。纸片、笔、字纸篓、计算机、电话……甚至复印机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浮起在空中,一秒钟后它们四分五裂,锋利的碎片和空气的碎片一起扩撒出去,仿佛龙卷风扫过走廊,所到之处死侍群的黑血泼墨般飞散。完全不同的效果,但不变的是那道命令,在庞大领域中,由她下达了死亡命令的东西都得死。 绘梨衣收刀回鞘,他们周围像是被轰炸过。 路明非跑到铁皮柜前把柜门拉开,穿着制服的女孩缩在柜子角落里,眼神呆滞,连哭都不会了。幸亏有铁皮柜的保护,她没有被那些锋利的碎片波及,死侍的利爪切开了她的肩头,还好不是什么致命伤。路明非翻箱倒柜找出急救箱丢给她,转头去看的时候绘梨衣已经震碎玻璃幕墙。她踏上了作业电梯,暴露在狂风暴雨中,抽了抽鼻翼闻着夜风中的气味,呆呆地望着这个灯火如海的城市。 恺撒戴上隔音耳机和墨镜,把加特林重机枪的枪口指向下方,竖起拇指对楚子航和源稚生晃了晃。 死侍群在钢梁间高速地游动,用利爪在钢件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它们清楚食物就在附近,越是找不到越是暴躁。几名死侍包围了一个电梯轿厢,电梯轿厢停下是因为它在高速运行中将一名死侍的蛇尾切断,电脑判定电梯运行出现了问题。死侍们盘踞在轿厢上方,合力撕扯着铁皮,就像一群饿极了的人用手把铁皮罐头撕开。那名失去了尾部的死侍居然没有死,它用锋利的爪抓进铁皮里,挣扎着往上爬,它不愿放弃分享这顿血食的机会。轿厢里传出女人绝望的哭声。 “真是地狱啊!”源稚生拔出蜘蛛切在手腕上轻轻一割,细细的血流落入电梯井中。 一滴血打在死侍的额心。这名死侍就要撕开那个装满血食的罐头了,可它忽然顿住了,抽动着鼻孔嗅吸那神秘的香味,缓缓地抬头仰望,好像天赐甘霖。它伸出舌头去舔舐额心的血,可它的舌头畸变得还不够,怎么都舔不到,它愤怒地发出婴儿般的嘶叫声。更多的血滴在它脸上,它的嘶叫声中透出了狂喜。但这份喜悦只维持了几秒钟,周围的死侍飞扑过去撕咬它的面部,只是为了分享那鲜血的美味。被咬掉面部的死侍坠入电梯井深处,它的位置被其他死侍取代了,死侍群聚集在正下方,彼此撕咬着争抢着去舔舐那股温热的血流,好像饥渴了几百年的恶鬼。 “喔!如果死侍也有食谱的话,你的血就是白松露那种高级食材啊!”恺撒赞叹。 “虽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我在死侍眼里确实是最诱人的血食。”源稚生淡淡地说,“也许恶鬼们都想把高高在上的东西吃掉,它们在地狱里痛苦得太久了。” “痛苦?”恺撒愣了一下。 “开枪吧。”源稚生轻声说,“死会终结一切的痛苦。” 电梯井深处,死侍们欢喜欲狂地往上攀爬,围攻电梯轿厢的死侍们也放弃了即将到手的鲜肉。它们争先恐后地爬向壁画厅,这里在它们看来是即将举办盛宴的西图澜娅餐厅,而这顿大餐的主菜是源稚生的鲜血。 加特林重机枪咆哮起来,仅仅是扣动扳机的刹那就有数十枚黄铜弹壳坠入电梯井,爬在最前面的死侍面部中弹,弹雨在一瞬间摧毁了它的头部,它在脱手下坠的过程中又被追加的几十发子弹命中。 一米长的枪口焰像是往下喷射的火炬,枪声之猛烈令人觉得自己置身于正在放电的雨云中,如果不是有隔音耳机和墨镜,恺撒的耳朵和瞳孔都会受伤。 楚子航的司登冲锋枪和源稚生的汤姆森冲锋枪加入了“弹幕制造者”的行列,他们站在电梯井中的钢梁上,装枪械的提袋就挂在头顶前方,以备他们随时取用新的弹匣和枪支。 这场金属弹头组成的风暴狠狠地打压了死侍群的喜悦,冲在前面的死侍纷纷中弹,但除了当先那名被摧毁头部的死侍,其他死侍都只是受伤。蛇化身躯异常强悍,子弹在鳞片上溅起点点火光,少数子弹能打进它们的身体也卡在坚硬的骨骼里。电梯井里几十张巨口张开到极限,对着上方的恺撒他们发出尖细的哭声。 恺撒知道那其实是怒吼。死侍跟尸守不同,尸守的感知神经已经在炮制过程中被杀死,肢体断裂对它们就像是头发被剪断,而死侍仍能感觉到部分痛楚,但痛楚并不足以让它们退却,反而会激发它们的凶性。 他牢牢地控制着加特林重机枪,对下方倾泻金属的风暴。加特林重机枪是曾经改变时代的武器,经过改进之后这种武器的极限射速达到10000发每分钟。恺撒担心枪管过热只是用了间歇性连射,但加上楚子航和源稚生的冲锋枪之后,弹幕密集到会相互碰撞。死侍显然还残留有野兽般的智慧,它们很快就学会了藏在钢梁下方躲避弹雨,在弹幕扫过的空隙中往上攀爬。 “有效杀伤还不够!我们只是在拖延时间!”在更换弹箱的间隙里恺撒冲着源稚生和楚子航吼叫,也只有这时候大家还能吼着说话,加特林重机枪一旦吼叫起来,就算是有人在耳边敲钟都听不见。 源稚生把打空的汤姆森冲锋枪扔进电梯井里,从提袋中抽出了二战时美军标配的M3冲锋枪,继续扫射。他懂恺撒的意思,虽然弹雨强硬地阻击了死侍群,但到现在为止死在弹雨中的死侍不超过十名,而在这段时间里死侍群往上爬了八九层楼,照这样下去不过多久死侍群就会达到他们所在的这一层,那时即便有充足的弹药也没用了。他原来的计划是枪声会惊动大厦里的人,此刻这栋大厦里有上百名执行局干部,他们都是A级混血种,执行局的援军到来之后,再借助地势,有很大的机会把死侍群消灭在电梯井里。可没有任何人赶过来,这栋楼里似乎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源稚生的手机在搏斗中坏掉了,他们和外界的联络也已经断绝。此刻他们能信任的只有手中的武器。 楚子航也换用了新的司登冲锋枪,提袋里零散的子弹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停下来装弹,恺撒更换弹箱的时候他们必须双手持两支冲锋枪射击以免死侍趁机往上爬。冲锋枪的枪管不比加特林重机枪的枪管,这么高的射速下枪管微微泛红,毫无疑问已经过热,这种情况下枪支频频出现卡壳的毛病也就不奇怪了。 加特林重机枪再度吼叫起来,恺撒完成了更换弹箱的工作,这好歹暂时缓解了眼前的危机。源稚生趁着更换弹匣的机会四下扫视,他在考虑是否有办法把电梯井中的钢架彻底摧毁让死侍群从高空中坠落,一同坠落的钢材应该会对这些死侍造成致命伤害。但能够承载高速电梯的框架是“君焰”都无法动摇的,源稚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他换好了弹匣正要继续射击,忽然闻见浓重的腥气从上方传来! “闪开!”他暴吼,但是全神贯注于射击的恺撒根本不可能听见,加特林重机枪的巨响把一切声音都掩盖了,在这种环境中恺撒也无法使用“镰鼬”。 源稚生脱手令冲锋枪下坠,双手拔刀,对空挥斩。“卷刃流”和“逆卷刃流”的起手式连发,十字形的刀光滞留在空气中,从天而降的黑血泼洒在源稚生的铠甲上。 死侍的智商超过他们的想象,在他们集中火力对付正下方的死侍时,这名死侍从别的电梯井里绕到了他们的正上方,伺机发起攻击。它距离源稚生最近的时候只有一米,像是隔着一张餐桌共进晚餐的人。 受伤的死侍眼看就要坠入电梯井中,但它凌空转身,钢铁般坚硬的长尾扫向恺撒。恺撒后仰闪避,长尾扫中了加特林重机枪的枪架,死侍死死地缠着重机枪,跟它一起坠入电梯井中。 黑影连续不断地从高处坠落,埋伏在上方的死侍还不止一名。 源稚生沿着钢梁行走,挥刀逼退死侍不让它们有机会找到立足点。恺撒拔出沙漠之鹰,把汞核心弹一发发地送进死侍们的身体里,这种针对龙类研发的子弹对死侍的效果很明显,中枪的死侍都会在哭泣声中坠落。上下左右的钢梁上都被死侍占据了,黑色和红色的鲜血在横梁间飞溅,黑色的血是死侍的,红色的血是源稚生的,那名从上方偷袭的死侍几乎切下了他的肩胛。弗里嘉子弹的效果还残留在他体内,他其实相当虚弱,无法强化骨骼和肌体,搏斗的能力远远比不上他和恺撒楚子航作战的时候。 楚子航从腰间拔出乌兹扫射,想先帮恺撒和源稚生清除身边的死侍,但他低头看了一眼,寒气从背后冲进脑海。在没有弹幕阻击的几十秒钟里下方的死侍群飞速地往上爬,爬得最快的死侍距离他们不到二十米,哭泣汇成诡异的声浪在电梯井里翻腾。必须阻挡这一波进攻,否则他们的防线就彻底崩溃了。 楚子航猛地打翻了挂在面前的提袋,上千发子弹像是黄铜色的雨那样坠落。他把另外一件东西也投进了电梯井,那是一块塞着电子引信的C4塑胶炸药,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提袋,提袋里塞满了塑胶炸药! 炸药块坠落二十米后爆炸,气浪和火光受到电梯井的限制,只能向上或者向下传播,他们看见了火色云霞从深井中涌起的美丽景象,烈火中所有子弹同时爆炸,上千枚弹头在电梯井中高速地反弹。蛇形黑影被弹雨和火光吞没了,那些无序发射的子弹差点伤到恺撒和源稚生。但恺撒居然大吼了一声“好”,楚子航的冒险是以误伤他为代价的,但被子弹打死比死在死侍群的利齿下好。恺撒双手沙漠之鹰齐发,一名死侍正张嘴嘶叫,它距离恺撒如此之近,枪口喷出的火焰和最后的汞核心弹一起贯入它的口腔,汞元素摧毁了它的脑部。这名死侍带着凄厉的哭声坠入黑暗中,那边源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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