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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肌肉逐次收紧,遍布全身的细鳞一层层扣合起来,致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速愈合。 “你也饮用了古龙的血!”王将明白了。 “是啊,就在昨晚,我把自己也变成了魔鬼。为了杀死魔鬼,自己不先变成魔鬼怎么行?我在列宁号的底舱得到了这神秘的胎血,我的女儿能耐受龙血的毒性,我也能做到。”橘政宗缓缓地站直了。 “真是疯狂啊邦达列夫少校,可我真喜欢你的疯狂,这样的我们本该是朋友啊!”王将大声赞叹。 “博士,直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是跟你一样的疯子?”橘政宗露出哀伤的笑容,“我真是为了爱和正义来杀你的啊!” “多么无趣的笑话,为什么你还要一说再说?人不可能背叛自己的欲望和野心,背叛了欲望和野心的男人,没有活在世上的价值!” “你当然不会明白,因为你不喜欢女人。”橘政宗摇头。 “女人?”王将一愣。 “因为你不喜欢女人,所以你不会成为一个父亲,你永远不会理解一个父亲的所作所为,也就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橘政宗咆哮着进击。 “王将给橘政宗狠狠来了一下子,这一刀要放在普通人身上绝对是致命伤了,可橘政宗居然抓住了王将的刀!他反击了!漂亮!局面发生了惊天逆转!他趁着近身的机会肘击王将的面部,可能王将的面具被打裂了,也可能是伤到了眼睛!王将放弃了刀开始后退,橘政宗发动追击!”芬格尔情绪高涨,听语气倒像是在给一场激烈的拳击赛当评论员,“你们看不到真是可惜,太劲爆了!” 他距离特别瞭望台不到60米,还有一部不错的望远镜在手里,能够清楚地欣赏这场殊死搏斗。 “确实够劲爆,相比起来我和楚子航在齐腰深的积水里恶战死侍群都不算什么新闻了!”恺撒大吼,背景声是激烈的枪声。 “你们还没有甩掉那些死侍?”路明非也通过望远镜欣赏着特别瞭望台里的搏斗,“橘家老头似乎处在劣势,他已经受了好几次致命伤了!” “你是让我们抓紧时间?什么时候杀出死侍群变成这么容易的事情了?”恺撒继续吼叫,“你的语气像是在问我们早饭为什么还没吃完!” 战场对他们非常不利,死侍在齐腰深的积水下活动,他们只能盲目地射击。楚子航尝试过释放君焰,但死侍群沉进水中就躲开了君焰的爆炸,楚子航徒劳地蒸发出大量的水蒸气,车库里白雾弥漫,异常湿热,像是一间巨大的桑拿浴室。最终他们不得不退进了电缆管道,死侍群沿着管道追杀。幸运的是他们有充足的弹药储备,沙漠之鹰的大口径马格努姆弹虽然不能洞穿死侍,但中弹的死侍还是会被巨大的冲击力打退回去。 恺撒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击退死侍了,反正每当狰狞惨白的人面在眼前一闪他就开枪,那东西就发出婴儿般尖细的惨叫声,整条管道中都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见鬼!我们不是已经摧毁了这东西的养殖池了么?日本到底还有多少死侍养殖池?日本人把这东西当鳗鱼来养么?”恺撒怒吼。 “我们毁掉了橘政宗的养殖场,那么这一次的死侍是来自于谁的养殖场呢?”楚子航跟着他吼,枪声在管道中回荡,震耳欲聋,大家说话只有靠吼。 “这是王将设置的陷阱?”恺撒有点明白了,“王将也想杀死橘政宗?” “也许他本来就想杀了橘政宗,也许他想在谈判失败的情况下杀了橘政宗,总之这些东西应该是准备用来对付橘政宗的!” 恺撒忽然觉察到凶猛进攻的死侍群开始退却,电缆通道正在清空。死侍群正放弃恺撒和楚子航,这种东西原本是绝对不会放弃新鲜血食的,除非遇到毁灭一切的天灾,比如海底火山爆发,或者是某种压倒性的命令。 “见鬼……看起来驱使死侍的方法终于被发明出来了……”恺撒喃喃。 死侍退却的同时,他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木梆子声,单调空洞,仿佛某种印第安人的音乐。恺撒记得路明非说过王将的梆子会发出某种类似印第安音乐的声音。 源稚生听见了暴烈的枪声,无数玻璃碎片从天而降。 王将在和橘政宗搏斗?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也许这件事的内情不像他想的那样。 但源稚生已经扔掉了麦克风,所以他没法知道特别瞭望台里发生了什么。 和王将战斗的话,橘政宗能坚持多久?他已经是个老人了,多年来维持这个庞大的家族已经摧毁了橘政宗的身体,他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要老,简直像是风烛残年。 这种时候源稚生还在下意识地担心橘政宗的安危,这种担心简单直接地出现在他心里,根本用不着思考。 他带着巨大的怒气和杀气来这里,本来是想把王将那个恶鬼和橘政宗这个家族的叛逆一起抹杀的……原来有的人在你心里是如此的重要,即使你理智上知道他已经变成了你的敌人,可你好像依然能感觉到他的疼痛,为他紧张不安。 源稚生没有时间等电梯,他沿着铁梯狂奔,250米的高度,相当于爬50层楼,以世界爬楼冠军的速度大约是十分钟,但源稚生只需要五分钟……不!三分钟!在龙骨状态下他的肌肉力量比平时强出三倍! 恺撒和楚子航也在狂奔,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铁塔大楼里。这座楼里空无一人,从电缆管道爬出来的时候他们简直以为自己爬进了坟墓。他们没有源稚生的龙骨状态,也不觉得爬250米到特别瞭望台去是聪明人的做法,所以他们跟普通人一样,选择坐电梯。恺撒拍打着上行键,希望这些老式电梯能快一点。 “地下什么东西这么黏?”恺撒觉得有点不对。 “大概是某些东西留下的脚印。”楚子航俯身在大理石地面上摸了摸。 地面上残留着波浪形的“脚印”,似乎是某种透明的黏液黏在了大理石上,在微光中莹莹发亮。恺撒缓缓地打个寒战,人类当然不可能留下这样的“脚印”,这样的脚印说明不久前铁塔大楼里也有蛇形的黑影来往。那些危险的东西,它们去了哪里? “路明非,芬格尔,观察东京塔的周围,有没有可疑的目标?”恺撒把嘴凑近麦克风。 “没发现可疑的目标,我用的是红外线望远镜,东京塔旁边只有五个高温的目标,王将、橘政宗、你和师兄,还有就是象龟。”路明非忽然顿了一下,“不……不对!是六个目标!第六个人在东京塔顶上!” 芬格尔忽然说:“美女你好。” 樱站在东京塔顶上,穿着黑色的紧身作战服,沐浴在狂落的雨流中。在红外线望远镜中她的信号极其微弱,那种极致纤薄的黑衣能够隔绝大部分热量,雨水淋在她的身上,把仅剩的体温带走了。从开始她就在这里,芬格尔的飞艇悬浮在距离她不到30米的地方,但芬格尔竟一直没能觉察她的存在。忍者就是有这种能力,必要的情况下可以令生命体征降低到很低的程度,慢速的心跳、平静的血流、很低的体温,呈现出一种类似冬眠的状态。但他们又能迅速地苏醒,生命体征迅速地暴增到高于常人两倍以上的程度。 每分钟心跳240次,血压峰值冲破200毫米汞柱,身体炽热如火炭,樱苏醒了,所以路明非才能发现她。 她摘掉面罩,脸色素白如生绢,漆黑的长发披散在风中,全身上下插满了各种精巧的投掷武器,有的如同弯月,有的像是倾斜的十字架。 从飞鸟时期开始,日本忍者就开始研究这类精巧的投掷武器,它们被称为手里剑、苦无或者千本,不同的武器适用于不同的距离,因为空气动力学的缘故,它们会走出蝴蝶飞舞般的不同路线,但是每片“蝴蝶”都是致命的。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遇见她,着实是一场艳遇,即便是在这种地方遇见她,芬格尔还是忍不住要跟她打招呼,所以他才会说美女你好。 无论见到什么美女他都会打招呼,他对路明非说就算你是一只癞蛤蟆你也要顽固地蹦到美女的视野里,否则你就跟草丛里成千上万癞蛤蟆一样,美女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不会因你而惊叫,那你的人生岂不是缺少了很多价值么?路明非没话可说只好说我嘞个去。 路明非在瞄准镜里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简直想哭,他心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啊师兄!你考虑清楚那姑娘跟你不是一拨的!虽然你们都是躲在那里搞埋伏!笨死你算了! 樱微微一笑,虽然她随手掷出某件东西就能打穿那艘微缩版的飞艇要了芬格尔的命,可她只是用手指封唇,对芬格尔摇摇头。 眼波无声地流转,塔尖的信号灯微微照亮她,银色的雨流沿着背脊流淌,她的身影妩媚得就像春天的远山。芬格尔立刻闭嘴,还伸手行了个不知哪国的军礼,大概是“Yes, Madam”的意思。 樱在示意芬格尔不要出声,潜伏者都不该出声,出声的时候就是他们进攻或者死的时候。芬格尔并无类似的觉悟,他的觉悟就是美女的话要听。 路明非这才知道樱早就觉察到芬格尔的那艘飞艇了,她跟王将和橘政宗不同,她距离更近,而且没有厚厚的玻璃阻隔,很容易发现那个风雨中颤抖的大东西。 东京塔是被清场的地方,连源稚生都被排除在外,樱为什么会藏在这里? 局面乱到不能再乱了,这是一场你伏杀我我再伏杀你的连环套。路明非忽然想日本就是这么一个连环套,谜团多到数不清,他们在一座迷宫中走不出去,迷宫的道路就像是被小猫玩乱的线团。 源稚生踏上特别瞭望台,他原本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可忽然静止下来,僵硬地站在雨里,像是一尊雕塑。 透过破碎的玻璃他已经可以看清小屋里的情形。催泪弹和水银烟雾已经被暴风雨清洗干净了,只剩下白气蒸腾的老人们。他们都像是生铁铸造的武士,这一幕让人想起战国时代的真刀决胜。 一个德国人和一个俄国人,居然在用纯正的日本方式决战。 橘政宗的衬衫已经撕裂,精赤的身躯上肌肉虬结,皮肤呈现出日光浴之后的古铜色,今夜他焕发着夺目的光芒,重返年轻时代。 他手中只有半截断刀,断刀藏在肋下,这样王将就看不清他握刀的手法,也无法预判他出刀的角度。 王将的衣服基本完整,经过如此残酷的搏杀,袖扣都没有挣掉。他手中的刀还保持着完整,但布满了裂纹,不难想见他们两人手中的刀交击过多少次。橘政宗拥有一个不大的刀剑博物馆,里面的藏品都是精品,此刻这些藏品都摆放在电梯中,刀柄向外,每一只刀柄后面都是一把文物级别的名刀。王将和橘政宗随手拔刀砍杀又随手把废刀丢弃,地下都是名刀的残骸。 源稚生不敢动,一动就会打破双方之间的均势。 没有人进攻,因为进攻就会出现漏洞,对方的闪击会更快,有时来不及听到武器破风的声音,身体已经被切开了。 雨流狂落,天地笼罩在无边无际的沙沙声中,一切都可能成为“破”。“破”的契机一出现,王将和橘政宗之中就会有一人死去,全力一斩,把人一刀两断都有可能,再强的自愈能力又有什么用? 源稚生转动刀柄,在脑海中反复演练那致命的一刀,心形刀流中的“四番八相”,“四番八相”中的“罗刹鬼骨”。那是源稚生所有进攻中最快的一式,也是最血腥的一式,如果在这场对决中失败的是橘政宗,王将也不会有命离开这里。 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明白了自己的莽撞。橘政宗带着如山的武器来见王将,当然不会是为了谈判,只能是为了杀人。而源稚生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节奏,令他不得不舍命拖住王将。 橘政宗锁定了王将的眉心,王将锁定了橘政宗的喉咙,源稚生盯着王将的后心。所有的刀都已经出鞘,所有的弓都已经满弦,只等血光迸射的刹那。 雨水无法熄灭他们炽热的斗志,有人的衬衣汗湿,有人的衬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蒸干。龙血极致燃烧,令他们的体温上升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他们像是要燃烧起来,幸亏有这场雨在不断地冷却他们。 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么?这场复活神的祭奠就像是一场大戏,大家都粉墨登场,杀机像是犬齿那样密集地咬合在一起。从开始到现在,太多太多的人已经死去,他们的鲜血在舞台上画出巨大的血腥图腾。而那位神甚至没有现身在人前。这一切仿佛白王给自己子孙留下的诅咒,他们为了白王留下的权力而浴血搏杀,坚持爬到血路尽头的人才能获得白王的恩赐。 够了!够了!要把这个血腥的杀局砍断,连带着所有的欲望和野心,和那个从黑天鹅港中逃生的恶鬼! 从未有过的意志在源稚生心中升起,仿佛烧天的火炬。 银色的蝴蝶从天而降,贴着源稚生的肩膀飞过,悬浮在暴雨中。王将和橘政宗都没有注意到这样一只小小的蝴蝶,但源稚生注意到了,那只蝴蝶根本就是飞过来让他看到的。无声无息之间,无数的蝴蝶悬浮在特别瞭望台的周围,它们并不是在飞行,而是缓缓地旋转着。那些并不是真正的蝴蝶,而是小巧的银色刀刃,刃口涂抹着危险的毒素。 樱也在这里,虽然源稚生无法确定她的位置。 樱的言灵是精确地控制气流,风托起了这些精巧的刀刃,它们中最重的也才30多克,但经过纳米处理的刀刃足够割开敌人的身体。 致命的蝶群无声地控制了战场,她的血统在这些人里是最差的,但樱是个绝对出色的杀手,而剩下的三个人彼此锁定了。 这恰恰是她杀人的舞台。 源稚生的心里一喜。他自己也在樱的杀阵中,他不知道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并不担忧樱的目标是他。 他没有保留地相信樱,那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女孩。他们之间不是联盟或合作的关系,而是从属关系,樱绝对会跟他站在一起。 王将发现的时候,银色的蝴蝶已经飞满了整个瞭望台。刀刃在风中颤动,似乎畏惧王将而不敢逼近,但它们轮番切割的时候,以王将的自愈能力也未必不会被影响。 “这么美丽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在流血的土地上,本该只有黑色的鸦群起落。”王将缓缓地说。 他被三个人围攻,处在战场上的绝地,但仍能像铸铁般坚固。 源稚生仍旧不敢进攻,因为王将离橘政宗太近了,他仍有机会顶着樱和源稚生的进攻杀死橘政宗。源稚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失去橘政宗,这对他来说是介乎老师和父亲之间的人。 “稚生,你准备好了么?”橘政宗忽然说话了。 “准备好了。”源稚生骤然清醒。 “我也准备好了。”橘政宗的语气欣慰。 王将和橘政宗同时消失,他们以极高的速度对冲,刀光和人影交织在一起!最终是橘政宗自己踏破了这个死局,他流露出笑意的瞬间,王将抓住了他的破绽,发动扑杀。 源稚生向着王将的背心发起突刺,整个人化作贴地飞行的大鹫,刀锋就是大鹫的喙。 樱从塔顶跃出,笔直地坠落,所有的刀刃都被狂风驱动,沿着不同的弧线向着王将切割过去,她越逼近,对武器的掌握就越精密,刀刃上的力量也越大。 王将的长刀刺入了橘政宗的胸膛,长刀顶着橘政宗向前,鲜血像是破碎的红绸那样从橘政宗的身体里飞溅出来。樱的刀刃如愤怒的狂蝶,反复切割王将的身体。刀刃上的神经毒素只要零点几秒种就能到达脑部引起致命的反应,但王将的速度竟然不受影响,他似乎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杀死橘政宗。他们曾是盟友,也是一生的宿敌。 源稚生把所有力量灌注在刀尖。他知道自己救不了橘政宗了,以王将爆发的大力,这时已经切开了橘政宗的心脏。 这是橘政宗早已料到的结果,他扑了上去,但并未挥刀,而是用胸膛迎接王将的刀刃。他早就精疲力尽了吧,只是强撑着等待源稚生赶到,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自己封住王将的进攻,给源稚生制造完美的机会。 他不是让源稚生准备出刀,而是让源稚生斩断不必要的牵挂,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可以为了斩断这宿命而死,没有什么可惜的,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从未有过的杀戮心控制了源稚生,他看不见自己的脸,否则会惊讶于自己那狰狞如恶鬼的表情。 快!更快!他渴望着贯穿王将的心脏,听取那声长刀贯胸而入的美妙声音,那是斩断宿命的庆典! 王将急冲的身影硬生生地刹住,他本该用长刀顶着橘政宗把他抛出瞭望台,可是忽然无法推进了,这等于把后心送给了源稚生。 因为有个人挡住了他……橘政宗! 这个本来像落叶一样被挑在刀尖上的男人竟然站住了。他抓住了王将的刀,怒吼,目眦欲裂,仿佛明王降世。 源稚生终于听到了那美妙的声音,蜘蛛切贯穿了王将的心脏的声音,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发出风一样的声音,那么好听。几乎同时,樱的刀刃划着陡峭的弧线返回,像是蝴蝶返回巢穴那样没入王将的身体,樱从天而降,落在源稚生背后。三个人同时后退,呈品字形围困王将。橘政宗一手提着断刀,一手捂住胸前的伤口以免失血过多。 他并非没有挥刀的能力,只是把这份力量用在了格挡上。他的手中是柄断刀,断刀在格挡上远比进攻有力。王将的刀确实刺进了他的胸膛,但断刀横在橘政宗胸前阻挡,所以王将始终无法彻底贯穿橘政宗的心脏。一旦橘政宗站住了,立刻就反过来把王将送上了源稚生的刀锋。 王将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退后,看着满手的鲜血,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结局。他无路可走了,前方左方和右方都是敌人,背后是破碎的窗,窗下是250米高的铁塔。 “没想到这是自己的结局?我也没想到,我本以为你这种人的结局应该更精彩一点。”源稚生说。 “再见,博士。”橘政宗轻声说,“你这样耀眼的男人应该有耀眼的结局,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从那个窗口跳下去。” 王将双手捂着喉咙,以免那滚热的鲜血涌出来,他不敢拔出后心的刀,一旦拔刀心脏就会大量失血,他似乎想说话,可是一个喉咙被割裂的人是说不出话来的。 这个哲学家一样的男人连遗言都没法留下来。 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着窗口走去,他似乎真的听从了橘政宗的建议,想跳下去了结生命。 这不是传奇故事,跳崖的人不会奇迹般生还,从250米的高处下坠,全身骨骼都会碎裂,断骨会插入他的所有脏器,剧烈的震荡会让他的大脑破碎,那是比长刀贯穿心脏更惨烈的死法。 源稚生目送他的背影,作为对手这个男人足够可怕,所以源稚生对他保有一丝尊重。 王将拖着沉重的身躯从窗口的破洞中钻出去,颤颤巍巍地翻过防护栏杆。他的模样有点可笑,又有一点点可怜。 “世纪大跳楼!世纪大跳楼!这是学生会新闻部部长芬格尔在为亲爱的诸位观众直播,各位现在正在欣赏的是猛鬼众领袖、代号王将的赫尔佐格博士的跳楼秀,在人类历史上,赫尔佐格博士不仅是龙类基因学毫无疑问的先驱,还是排名前十的野心家,他的跳楼是不是让各位观众心情激动呢?很抱歉我们现在没有热线电话,没法让您表达激动的心情。”芬格尔喋喋不休。 王将正站在栏杆外,俯瞰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给芬格尔一支麦克风的话,他会很有走下去采访一下王将请他谈谈心路历程的冲动。 当然还要穿上那种缀满蓝色亮片的紧身西装,头发里洒满金色的化妆粉,像个真正的脱口秀巨星那样摇晃着肩膀说:“嗨!赫尔佐格博士你好么?今天的天气棒极了对不对?风雨、深夜、跳楼……让我们在这个美好的夜晚谈谈关于死亡的话题……” 恺撒和楚子航捂紧了耳机,要把这个结局的每一分细节都听清楚,就这样又一场阴谋被挫败了?似乎太简单了,还有太多没法解释的事情。 “师兄!小心背后!”路明非忽然惊呼。 楚子航警觉地扭头,手臂像时钟指针般划过,枪口指向后方。 “废柴!废柴!我是说你!”路明非大吼。 芬格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路明非喊的师兄是他不是楚子航。可他悬挂在半空中,背后能有什么东西? 他有点费劲地扭过头去,惊呆了……确切地说是吓傻了。阴影在他的瞳孔里越来越大,如果说广告飞艇是大海中悬浮的鲸鱼,那艘迅速逼近的黑色飞艇就是凶险的虎鲨!那是一艘黑色的硬式飞艇,体积比芬格尔那艘飞艇大三倍,它原本无声无息地悬浮在高处,此刻拖着悬梯俯冲了下来,以碾压般的势头摧毁了广告飞艇。 所谓硬式飞艇,是一战后期的航空装备,内部有轻质的骨架,芬格尔的软式飞艇在它面前只是个轻飘飘的气球。 广告飞艇笔直地坠落,路明非的心里一下子空了。 见鬼,是他提议说可以用飞艇来靠近特别瞭望台的,所以芬格尔才会被捆上那艘飞艇……见鬼,他害死芬格尔了,他还欠着那个废柴的钱没还呢……见鬼,现在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废柴了。 “妈逼,果真谁都猜不到自己的结局。”飞艇坠落的一刻耳机里传来芬格尔的声音。 飞艇中的氢气熊熊燃烧,它像是一朵在夜空中忽然盛开的花。果然是废柴,遗言都毫无用处,路明非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他的牙关咯咯作响,痛到牙髓里面去了。 硬式飞艇擦着东京塔掠过,王将在那个瞬间奋身一跃抓住了悬梯。这个变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源稚生冲到栏杆边的时候硬式飞艇已经远去了,王将一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一手死死地抓着悬梯。 他伤痕累累,但他还没有输。 源稚生返身冲进电梯,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支冲锋手枪。他对准硬式飞艇的气囊连续开枪,每颗子弹都在气囊上制造出两个洞口,但飞艇还是平稳地飞行,完全没有下坠的迹象。 硬式飞艇里有骨架支撑,就算气囊出现轻微破损也只是漏气,几个弹孔根本不算什么。气囊里填充的很可能是氦气而不是氢气,不会有中弹起火的风险,以他们手中的武器想要击中王将完全没可能。 这时远比冲锋手枪凶猛的武器在远处的楼顶上轰响,弹壳从枪机中跳了出来,带着灿烂的火光,一枚高速旋转的钢芯弹穿越几百米的雨幕,贯穿了王将的小腹。王将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差点就要从悬梯上坠落,但还是死死地抓住了梯子。 路明非开的枪,他的距离更远,但他的武器是一支轻型狙击步枪,红外线瞄准镜中王将的身影很清晰。 见鬼!见鬼!见鬼!为什么手中的只是一支轻型狙击步枪呢?为什么不是一支重狙?要是重狙的话那一枪已经打碎了王将的半个身体置他于死地了啊! 巨大的愤怒笼罩着路明非,重狙也不够!是门炮更好!如果他有一门直射炮他一定会对着王将的脑袋开炮!因为他现在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废柴了,他觉得很孤独很难过。 他继续发射。王将吊在悬梯下面,像是摇摇欲坠的风筝,子弹贴着他的身体擦过,有一枪甚至擦破了他的额头,但路明非再没能打出第一枪那么准确的射击。 距离太远了,几乎到了这支枪的极限射程,大雨影响了子弹的精度,王将吊在悬梯上时刻不停地动。 越是打不中他越急躁,手开始微微颤抖,脑神经抽紧着痛……我在这里杀不了你,天涯海角我又再去哪里找你来杀? “琉璃呼叫Sakura,琉璃呼叫Sakura,你这样射击是没用的。我知道你想杀了他,我也想杀了他,这是我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我不知道下一个机会在哪里,所以我一定要抓住。”耳机里忽然传来风间琉璃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重新打开对讲机。 他的声音安静从容,仿佛站在高天之上,他又变回恺撒和楚子航在歌舞伎座见到的那个风间琉璃了,绝世的歌舞伎者,绝世的冷艳。 他踏上了舞台,进入了角色,属于他的戏终于开演了,这是他最强的时候。 “你要我怎么办?”路明非问。 “射击飞艇后面的方向舵,其他的事情交给我。”风间琉璃说,“抓紧时间,它快要离开射击范围了,但不要着急,只需一发子弹,你能做到。我曾在你的眼睛里看见狮子,从那一天开始我就赌你赢,所以我才会选择跟你们合作。我是从来不会认输的人,所以当然要加入最强的团队。” 他的话里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路明非缓缓地打了个寒战,安静下来了,回复到能够开枪的状态。 他拔掉弹匣,把一颗单独的子弹填入弹仓,他只有开一枪的机会,也只有开一枪的力量,王将就要离开他的射程了,风间琉璃赌他赢,他也赌自己赢,他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这颗子弹上。 他在瞄准镜里看见了方向舵,那是个由两组浆片组成的简单机械装置,想要毁掉它就必须命中核心。 命中核心又如何?路明非不知道,总之打中方向舵,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风间琉璃。 交给风间琉璃管什么用?路明非也不知道,王将挂在半空里,现在唯一能攻击他的人就是路明非,风间琉璃对飞艇没办法,却信誓旦旦地说只要路明非打中方向舵,剩下的都交给他。 路明非已经不去想这些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要在他身上下注……赌一个废柴能赢! 雨声消失,世界寂静,距离缩短,时间变慢,在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骨骼轻微位移,达成了和源稚生完全不同的“龙骨状态”!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信,他完全掌握了这支枪,那艘飞艇,还有他视野中的整个世界!他扣动扳机,子弹出膛,枪口跳起,枪火喷射,飞艇尾部亮起一团绚烂的电火花,那艘庞然大物忽然失去平衡,向下俯冲。 飞艇上应该有负责操纵的人,那个人正试图让飞艇恢复姿势,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钢质包铜的弹芯完美地镶嵌在机械结构的中心位置。 那一枪命中的态势简直是毒蛇咬住了猎物的喉咙,路明非打中了飞艇唯一的弱点。 气囊释放了部分氦气,飞艇一边下降一边飞向东边。东边是湾区,它大概是试图在海上降落。茫茫大海,那里对于王将来说是安全的,他正沿着悬梯玩命地往上爬,后心还插着源稚生的蜘蛛切。那真是一个怪物,他的诞生无论对人类或者龙类来说都是一个噩梦,跟他相比那个不知为何物的神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路明非扔掉身上的雨披站了起来,提着冒着硝烟的狙击步枪,死死地盯着那艘远去的飞艇,现在轮到他对风间琉璃下注了……他也赌风间琉璃赢! 轻盈的黑鹰从大厦天台上起飞,狂风鼓振它的双翼,把它带往视线高不可及的天空。升力用尽到达高度极限时,它猛地转折,惊雷闪电一样扑击下去。 路明非看清了那只鹰,那是一架黑色的滑翔翼,滑翔翼下吊着盛装的风间琉璃! 他穿着晕染的彩衣,长袍大袖在风雨中猎猎舞动,手中提着樱红色的长刀,没有化妆的素白面孔美得像是绝世天姬,却带着狮子般的笑意。 他盛装前来杀人,要送王将一程! 方向舵已经坏掉了,飞艇无法闪避,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风间琉璃的表演,王将的眼睛里,黑色的翼把一切都遮住了。没有人知道他最后的表情,面具上的公卿依然在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风间琉璃从悬梯旁擦过,一刀斩断王将的头颅。 这还不是结束,他带着滑翔翼围绕王将的尸体做直径极小的盘旋,第二刀将王将腰斩。 第三刀斩断悬梯。 王将的残躯在瓢泼大雨中坠落,风间琉璃凌空挥刀振去刀上的鲜血,滑翔翼带着他没入前方的楼群中。 这才是真正的无天无地之所,无路可逃,再强的血统能力都无法发挥,风间琉璃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王将的人,他早已猜到了会有一艘硬式飞艇在空中等候,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谁也不相信。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得手后的大笑声,像是舞台上演员的笑声那么夸张造作,可又空洞悲凉。他才是最恨王将的人,他为什么那么恨王将?为了杀死这个男人他准备了多少年? 第十四章 樱之坠 “稚女。”源稚生目光迷蒙。 滑翔翼掠过东京塔的瞬间,他看清了风间琉璃的脸。虽然太久不见了,可他们是孪生的兄弟,源稚女就是女装妩媚的他,他不可能认错。 他不知道风间琉璃何以在这里现身,又是为了什么而杀死王将,也许是猛鬼众的内斗,也许是为了争夺神的控制权。他从来都摸不清弟弟的心思,虽然从血统来说他是皇而风间琉璃是恶鬼。 本来死在地下室里的不该是源稚女,以源稚女的心机大可以把哥哥玩弄于股掌间,但他唯一的弱点就是源稚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源稚生扭头问樱。 “和乌鸦夜叉商量的结果,料到您会来特别瞭望台,所以决定派人手保护您。”樱的回答很简略,“我是唯一适合的人,所以我来了。” 她隐藏了很多不需要交待的细节,但是源稚生和橘政宗都听出来了。夜叉、乌鸦和樱是源稚生的“家臣”,他们只管源稚生的死活,橘政宗不关他们的事,樱的实际工作是帮助源稚生诛杀叛徒橘政宗,只不过局势中途发生了改变。 橘政宗淡然地笑笑,并不以为意。 “得赶紧找人来清理现场,”橘政宗捂着胸口,“还有帮我叫医生。” “你是乱吃了什么药吧?”源稚生问,他猜测橘政宗是吞服了进化药来强行提升血统。 “比那个更糟糕,是保存下来的胎血,不过用血清疗法的话,再活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是没问题的。”橘政宗微笑,“也许足够活到参加你的婚礼。” 雨仍在下,狂风扫过特别瞭望台,风声像是隐隐的哭声。 橘政宗愣了几秒钟,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惊恐,一步步退向室内,源稚生和樱也跟他一起后退。磅礴的风雨中,似乎隐藏着比王将还要可怕的东西。 黑影从瞭望台下方缓缓地升起,大雨打在它青灰色的鳞片上,碎成莹白色的水沫。它展开足有数米宽的双翼轻轻地挥舞,节奏中带着曼妙之意,似蛇似鱼的长尾慢慢地舒卷。 漆黑的长发在风雨中凌乱,掩映着它姣好的女性面孔。它嘴角微动,似乎是要笑出声来,可发出的却是婴儿般的哭声,嘴里满是荆棘般的利齿。 会飞的死侍,不是一名而是一群。它们从四面八方升了上来,仿佛古代壁画中的飞蛇,在所有古文明的传说中,这种景象都预示着浩劫和新生。 “那……那是什么东西?”乌鸦惊呆了。 他们并没有冲向东京塔去协助源稚生,一则源稚生禁止他们这么做,二则他们瞎跑也没用,他们根本跟不上源稚生。 但眼看战斗已经结束,局面却忽然变化,在红外线望远镜里,原本漆黑的东京塔忽然亮了起来,数不清的高温目标覆盖在塔表面,像小蝌蚪一样成群地游向塔顶。 “谁带了重型武器?”乌鸦大吼。 夜叉打开手提箱,漆黑的单兵导弹表面发射着冷光:“俄罗斯的萨姆16,威力够用了,就是怕把东京塔给炸塌。” “混账!你带这种没用的武器干什么!”乌鸦咆哮。 “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本来是想王将要是驾车逃走的话就把他和车一起炸飞。”夜叉说,“那些死侍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它们原本就在塔里,那些东西介乎爬行动物和人类之间,爬行动物是冷血动物,体温和周围环境相同,所以它们在红外线望远镜中是不会暴露的。现在它们要开始猎食了,血热起来了,体温远比常人还要高,所以就被发现了。”乌鸦急得发疯,但还是试着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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