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往前走。 徐相的人,早已离开润都了。在这里就是等死,没有人会主动往这座势必会陷落的城池钻。这里找不到徐相的人,纵然是楚家的四公子,等真的到了那一日,也没什么两样。 死亡是极其公平的事,不会因为身份尊贵与否,而仁慈片刻。 “我们……”应香还要说话。 “再等等。”楚昭打断了她的话。 等,还要等什么?应香默了默,问:“四公子如果真的担心禾姑娘,何不带着她一起走?” “她连肖怀瑾都没有知会,独自一人远赴千里来到润都,就是为了拯救润都一城的百姓,你怎么会认为,她会舍下一城人跟我走?”楚昭笑笑。禾晏这个人,倘若一切尘埃落定,大抵她还会不声不响的离开,越是危急关头,越不可能独自离去。 他认为这是愚蠢,可有时候,却又忍不住想要继续看看,看看这姑娘究竟还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又能做到何种地步? 应香低着头走路,声音轻轻,“四公子放不下她吗?” 楚昭笑得很淡:“我只是……不想看她这么轻易地死去而已。” 若她活着,世上有趣的事情大概会更多。若她死了,世上的女人,也就只有那一种样子而已。 正说着,应香突然道:“四公子,禾姑娘……” 楚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见禾晏站在街头,正看着一户人家出神。门口坐着个妇人,正在泥土里刨着,企图刨出些能吃的草根树皮。 她就安静的站着,敛着眉眼,看不清楚究竟是何神情,楚昭走了过去,道:“禾兄。” 禾晏这才看见他们二人,回道:“楚兄,应香姑娘。” 应香欠了欠身,几人一道往前走去,楚昭问:“禾兄昨夜刚刚与乌托人激战一夜,怎么不好好在屋里休息?” “没事,我出来走走。”禾晏道。 应香问:“禾公子可曾用过了饭?若是没有,奴婢的包袱中,还有一些干粮。”她叹了口气,“润都如今这样,热的饭菜是没有了。” 禾晏摇了摇头:“多谢,不过我不饿。” 她实在吃不下。 楚昭想了想,才开口:“禾兄可是在为润都的这些百姓苦恼,是因为城中没有粮食吗?” 禾晏看向他:“楚兄也知道了?” “我到润都的时间比你早,”楚昭摇头笑笑,“时日又充足的很,眼里所见到的润都百姓,皆是如此。” “如果楚兄能说动徐相……”禾晏试探的问道。 对于楚昭的身份,禾晏一直存疑,虽然楚昭是徐相的学生,但似乎又没有直接与徐相办事。诚然,他之所以能在楚临风面前得脸,与徐敬甫脱不了干系。但楚昭这个人,在很多时候,做出的选择,又与徐敬甫的初衷似乎是相悖的。 譬如在济阳,楚昭送来的那副兵防图。 他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这样的人,能不与之为敌最好不要与之为敌。在他未曾表露出敌意之前,只能小心周旋。就如楚昭想要利用她一样,如果能借着楚昭能接近禾如非,也未尝不可。毕竟现在的禾如非,已经疯到毫无人性了。 如果说从前禾晏希望在肖珏手下升官,那么如今的她早已改变主意,她决定不将肖珏牵扯进来,离肖珏远远的,尽量的去自己做这件事。 楚昭闻言,笑容淡去一点,片刻之后才摇了摇头,道:“禾兄,我并非无所不能,徐相……也并不会听从我的意见。” 这话说的,似乎有些委屈。 禾晏挑眉,徐敬甫与楚昭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很意味深长。 “我是没办法帮上润都百姓的忙,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陪着他们而已。不过,禾兄又打算怎么做?”他看向禾晏,“你也知,润都根本撑不了多久。” 一座没有粮食的城池,只能是死撑。李匡没有在第一时间将情况与她说明,如今又不肯与乌托人正面相抗,这条路看来看去,都是一条死路。 “你会放弃吗?”他问。 男子的目光柔和,如朔京三月的暖风,却又带了几分春寒的冷意,清醒的、又隐着暗暗地期盼。 禾晏不避不让,坦坦荡荡的与他对视,“楚兄希望我怎么做?” 楚昭愕然片刻,反而笑了:“你怎么还来问我?” 禾晏慢慢的往前走,“我以为在楚兄心中,似乎早已有了答案。” 过了一会儿,身侧传来他的声音:“我从未看到有什么东西,可以挡住禾兄的脚步,也从未见过什么,让禾兄失去希望。” “你未免将我想的太过无所不能。” 楚昭道:“那倒没有,禾兄再无所不能,不是也解决不了润都如今的燃眉之急么?” 禾晏沉默下来。 楚昭还在继续说:“禾兄可知道,过去饥荒闹得最严重的时候,城中百姓为了活下去,甚至会易子而食,人吃人,是一件格外可怕的事。倘若润都这样下去,未必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禾晏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看向远处。 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店铺早就关门大吉,大抵能吃的东西都被找出来吃了,明明是热闹的夏日,润都看起来也是寸草不生,连路边的树上,枝丫都光秃秃的——叶子早已被饿的发狂的人们摘下来填了肚子。 若不是热辣辣的日头,这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夏日,像是冬日。这也不像禾晏记忆中的那个润都,小而热闹,葡萄晶莹,美酒醇厚。 战争改变了一切。 她轻声道:“你可知道,比易子而食更可怕的是什么?” 楚昭有些诧然,“是什么?” 禾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死气沉沉的城中,心中生出一股无力的悲哀。 那种事……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发生,一辈子都不要看到。 那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宠妾 一连几日,禾晏都没能看到李匡。 李匡似乎在刻意不见他,禾晏找不到他的人,他的手下也不肯告诉禾晏他的去向。禾晏堵过李匡几次,李匡也是一副不欲与她多谈的模样。禾晏只好道:“李大人,在来润都前,我已经托人去请援军。况且我也说过,如今润都的兵马并非没有和乌托人一战的可能,李大人何必守着一条死路,活生生将自己的路堵死?” “这是在润都,不是在凉州。”李匡的态度也很强硬,并不为禾晏的话所动,“虽然你是陛下亲封的武安郎,权力却也没有大到可以命令我的地步。关于夜袭敌营一事,我很感谢你的帮忙,但到此为止,之后我怎么做,你就不要插手了。” 禾晏仔细瞧着他,刚来润都的时候,虽然李匡的眉间亦有愁容,到底还有些生气,如今他的神情却不对,目光中沉沉郁郁,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绝不动摇的固执。 他的心情显而易见的不好,可不仅仅是因为乌托人,禾晏能察觉的出来。 “李大人……打算如何应付城内的饥荒?”禾晏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李匡震了一下,道:“我说过了,我自有办法,这不关你的事!” 禾晏绕到了李匡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李大人,我的确不是润都人,可我对眼下的情况也很清楚。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的那一步,我们烧了乌托人的粮草一次,下一次就可以斩杀他们的兵马,如果李大人一直抱着玉石俱焚之心,这场仗没办法打。这城根本守不住。” 她此话,说的委实严重了些。李匡的脸上浮起怒容,“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如果李大人错误的估计了眼前的情况,就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李匡的眼里,显出一点焦躁来,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把推开面前的禾晏,道:“如何做,我自有主张,无需你来指点!” 他大步走了出去,根本不给禾晏说话的机会。 禾晏蹙眉盯着他的背影,心中不安越来越浓。 她不是与李匡初打交道,李匡的这个反应,分明是已经穷途末路的烦闷。他不肯相信禾晏的另一个办法,而禾晏没办法说服他,就没办法指挥润都的这些兵马。就算她将李匡打晕,润都的士兵们也不会听从她的号令——李匡带这些兵已经太久了。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会选择禾晏嘴里所说的那个“冒险”的决定。 她慢慢走出屋子,心事重重。这几日,连赵世明出来的也少了,食物越来越少,饿着肚子不走动还好,一走动,便越发觉得饥肠辘辘,只恨不得万物都能变作食物往嘴里塞。 忽雅特还没有对润都发起攻击,那一夜偷袭,粮草被烧,只怕乌托人这几日也不如表面上的平静。忽雅特定然是希望立刻攻城,只是“飞鸿将军”的存在,又令他们有些忌惮。 但这忌惮最终会消散,忽雅特总会发现真相,只消差人去华原一带便会知道眼下润都城里的是个假的。忽雅特发现“飞鸿将军”是假的那一刻,就会立刻对润都发起攻城。所以这几日,其实是禾晏为润都百姓们争取来的日子。 偏偏李匡固执而保守。 正走着,迎面撞见了绮罗。这姑娘比起禾晏刚到润都的时候,看起来也消瘦了一些,原本的鹅蛋脸都饿的下巴尖尖,少了几分甜美,多了些妩媚。只是一见到禾晏,她就笑眼弯弯,露出熟悉的笑容:“小禾大人。” “绮罗姑娘。” “你和老爷吵架了吗?”绮罗指了指门外,“妾身刚见着老爷气冲冲的出去了。小禾大人别跟老爷置气,老爷脾性是刚直了些,但却是个好人。若是得罪了小禾大人,妾身代老爷跟大人赔个不是。” 她倒是一心一意的为自家老爷着想。禾晏苦笑着摇摇头,“没事,我们只是有些意见不合而已。” 绮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禾晏见她手里拿着一串花环样的东西,有些奇怪,问:“现在还有花?” 润都所有的能吃的,大抵都被饥饿的人们刨出来吃了。怎还会有花来编花环,绮罗笑嘻嘻的把花环递给禾晏,禾晏接过来,见这花环编的很是小巧,不知道是用何种草编成,其中点缀着零星的紫色小花,禾晏凑近去闻,被绮罗慌忙阻止:“不能闻的,小禾大人,这花有毒!” 禾晏:“有毒?” “断肠草嘛,开的越好看,越有毒。润都人都知道,所以纵然再饿,都不会采来吃的。否则我怎么会用它来编花环。”她又叹息一声,“无论什么时候,有毒的野草总是长得格外茂盛,如果田里的庄稼也能这样就好了。” 见禾晏不语,绮罗又笑道:“小禾大人可是对这花环有兴趣?妾身可以教小禾大人编这种花环,或许送给你的心上人,你的心上人会很开心。” 她还惦记着禾晏那莫须有的“心上人”,禾晏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若是编只花环送给肖珏,肖珏大概会以为她有病,不把她打死就算好了。 “罢了,”禾晏摇头,“他不喜欢这些花啊草啊的,绮罗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绮罗就有些失望,接过禾晏手里的花环,道:“那好吧,可是怎么会没有姑娘喜欢花啊草呢?老爷给我摘花的时候,我高兴了好一阵子。” “李大人吗?”禾晏心道,没想到李匡那个凶悍的性子,还会给心爱的小妾摘花。 “对啊,”绮罗拼命点头,像是怕禾晏不信似的,“就是今日早上给我摘的,我顺手编了个花环。” 禾晏原本的笑容一顿,“今日?” “不错,”绮罗笑起来,“最近老爷对我很好。”她连“妾身”都忘了说,只顾着与禾晏分享她的喜悦,“答应等润都的战事一了,就给我换一件大屋子住,还允我在院子里种梅花树。昨日里还将自己的干粮省给我吃。” 说着说着,绮罗自己脸上也泛起困惑,“莫非是我最近又生的好看了些?还是我死去的娘亲在天上保佑我,老爷对我这般千依百顺,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禾晏的心一沉,那个可怕的猜测又浮现在了脑海中。她问绮罗,“除了这个,李大人近来可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绮罗摇了摇头,又有些埋怨禾晏道:“不过小禾大人,对我好怎么能叫不对劲?老爷过去也对我很好,如今不过是对我更好了而已。大概是‘患难见真情’吧,如今我陪着老爷,老爷定是感动了。” 禾晏皱了皱眉,上前一步,“绮罗姑娘,这几日,你最好避开李大人。” “为何?”绮罗奇道。 禾晏看着她,月貌花容的姑娘长大了不少,笑意总是带着几分狐狸似的狡黠,这令她看起来机灵又伶俐,很讨人喜爱,只是目光里仍然透出纯稚。 一个娇憨动人的美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也许……李大人会伤害你。”禾晏沉声道。 绮罗愕然片刻,随即笑起来,“小禾大人,这话是何意,老爷宠爱我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害我?” 禾晏知道她不信,事实上,女子总是将男子想的格外长情,殊不知……殊不知,那点长情,也是要有前提的。 “太平盛世的时候,姑娘自然很值得宠爱。”禾晏的声音低下去,低的让人几乎要听不见她声音中的沉痛,“可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对于李大人来说,姑娘再重,重不过润都一城。” 绮罗:“我还是不懂。” “不懂也没关系。”禾晏抬头看向她,“李大人整日都很忙,这几日,你便不要与他单独相处了。白日里无事的时候,就去别的地方走走,去找赵大人也好,别的人也好,总之,能不见李大人,就不见李大人。” 绮罗奇怪的看着她,这位年轻的武安郎说的话简直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人劝着自己与自家老爷疏远的呢?若不是因为她知道前些日子禾晏带领精兵偷袭敌营,救了那些被俘虏的女人,绮罗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坏人了。 她道:“小禾大人,我…...我是老爷的妾室,不可能不见老爷的呀。” “等润都战事一过,你想怎么见,就怎么见,但是现在,远离她!” 少年的眼眸很清,也很黑,定定看人的时候,极有力量。绮罗下意识的点头,又摇头。 禾晏也心中犹豫,她如今是“武安郎”,再如何怀疑,担忧绮罗,也不可能将别人的小妾放在身边,落人口舌,真要如此,只怕李匡会觉得自己成了第二个江蛟,说不准真会砍了绮罗。她道:“你去找赵大人的夫人,白日里就与她在一块儿吧。如果李大人突然要找你,你就叫人告诉我一声,我与你同去。” 绮罗有些狐疑,奈何禾晏十分坚持,终于还是答应了。千叮咛万嘱咐过后,禾晏才去找王霸他们。 夜袭那一日,王霸他们随着她一道,也受了伤。石头和江蛟还好,王霸伤了腿部,不太严重,黄雄的伤口要深一点,伤在左手,刀痕很深,索性不是右手,若非如此,只怕日后都不能握刀了。 无论如何,他们都在养着。等到了屋里,洪山和黄雄都在睡觉,石头和小麦则去帮忙修缮兵器盾牌去了,只有江蛟和王霸坐在门槛边上。 看见禾晏,二人抬起头来,江蛟道:“禾兄,怎么样?” 禾晏摇了摇头。 王霸气不打一处来:“姓李的是怎么回事?瞧着也是人高马大,胆子怎么这样小?就一直守在城里当缩头乌龟?我他娘的这几天都饿瘦了,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一起饿死,到了地下还是饿死鬼,还不如杀乌托人的时候死了!” 江蛟道:“李大人也是怕城破满城百姓陪葬,只是……”他看向禾晏,“我问过这里的士兵,已经断粮了。这几日我们也都全靠从凉州带过来的干粮,就这点干粮,也在昨日吃光了。从昨日到现在,我们没有吃任何东西,这样下去不行。” “就是!这润都城里连老鼠都被人掏出来吃了,虫子也看不到一个,这他娘是要我们啃桌子?李匡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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