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声道。 卢氏垂下眼眸道:“你娘当年生下你后,就已得了不治之症,纵然我不抱走你,也不过是再拖延一两个月的光景,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但对你而言,一出生就在我身边,样样依照嫡子的规制培养,难道不比庶子强?” 慕明成怒从胆边生,吼道:“我娘当时只是一个通房丫头,有什么能力和当家主母抗争,她分明就是被你夺子气死的。而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叫了你二十多年母亲,说什么嫡子,我又算哪门子嫡子,现如今就是个满城笑柄!” 卢氏脸色煞白,凄然一笑:“想我和你父亲成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遵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若早知他有心上人,我何苦横插一脚! 可你想过没有,慕家屹立百年,当家主母怎么可能是一个没背景没依仗的丫头呢,这家里的女主子,就算不是我,也会有旁人。 像咱们这样的大家族,妻妾争斗,嫡庶倾轧,兄弟阋墙何其多,锦成是我的亲儿,可他向来与你亲厚,也从未和你争过地位,哪怕你爹将你当做未来家主培养,我又何曾有过怨言?” 慕明成心中微动,脸上却仍强硬道:“你说这些,就是想为你当初夺子害命赎罪,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闻言,卢氏潸然泪下:“我做的最错的,就是自个亲儿夭折后,将你抱来,既弥补不了丧子之痛,还要日日面对浣娘生的你。 你的存在,时刻在提醒着我,自个的男人宁愿喜欢一个故去的人,也不肯多看我一眼,这种相敬如宾意难平的半生,你以为我不痛苦,不煎熬吗?!” “你……”慕明成张着嘴,却不知说什么。 他不是报仇不择手段的人,他头一次面对如此软弱无奈的卢氏,他娘可怜,她又好到哪里去呢?时至今天,一切无可挽回,难道,就因为她们嫁给了同一个男人? 这个悲剧里,没有赢家! “茯苓,你将老爷的遗物给他吧。”卢氏起身道。 一直站在门口的茯苓,走到大案前,将一个小包袱轻轻搁在桌面上。 “你看看你爹留给你的东西,再想想今后该怎么做。”卢氏说完,掩面出去了。 茯苓矮身行礼,也跟着走了。 灯光打在包袱上,泛着淡淡的光晕,那是一块很不起眼的深蓝锦缎,深蓝是慕绍堂喜欢的颜色,庄重却不沉闷,慕明成这些年受他影响,也对此颇多偏爱。 怀着万般忐忑的心情,慕明成颤着手解包袱,心里越急,越解不开,而他的指甲向来修得整齐,一点多余的都不没有,这会儿,只能用手指连拉带扯,折腾得额头上都冒出了细细秘密的汗珠。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终于揭开包袱,最先入眼的是一个画轴,他拿出来展开看,不由得吸了一口气,画上的美人微嗔薄怒,与慕绍堂原先挂在书房里的那副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些。 内里还有几副轻描的小像,俱是画上人,挥扇扑蝶、低头绣花、对镜梳妆,一颦一笑,尽显风流。 其下是三四枚信印,有几枚古朴浑厚,因用的久了,底部的红油沁入其中,慕明成不用翻看,就知是慕绍堂常用的,而另一枚青石玉印,居然是崭新的,他好奇地拿起来看。 “慕明成印”,四个字一下子跳入他的视线,眼中瞬间灼热,好似进了沙子,他用力揉,直揉得眼泪哗哗流。 这是一枚新家主印! “爹!”慕明成放声大哭。 慕家传承百年的一个规矩,就是现任家主要为下一任家主刻一枚新印,待印成,便是交接的时候,这枚新印,底部已有淡淡的红油,显然是刻成试盖过了。 慕明成不知这是慕绍堂几时刻的,直到他身亡,他都没有提过半句,却在今日,意外由卢氏转交。 慕绍堂对他寄予的巨大希望,都藏在这枚新印中,慕明成伏在案上,为自己这些日子浑浑噩噩的逃避痛哭流涕! “二弟!”门响了一下,慕婕成走了进来。 “大姐。”慕明成将双掌合在脸上,泪水顺着指缝滴落。 慕婕成上前拍拍他的背,目光瞥过包袱里的东西,心中感慨万千。 慕明成迅速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我没事的。” “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娘那道坎,不肯原谅母亲,可娘临终时曾说过,她和母亲都是苦命的女人,她空有父亲的爱怜,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家世,一辈子注定只能为妾为婢,而母亲是大家嫡女,人前威严,而在人后,心里的苦楚又与谁人说? 而制造悲剧的好似也不是父亲,难道我们要怪他不该对一人情根深种,还是怨他为家族牺牲娶一个不爱的女人?”慕婕成拿起一张小像,摩挲上面的人,低喃道。 “爹画得像吗?”此时的慕明成犹豫了,他无法裁定,他们三人中,谁对谁错,只得岔开道。 “像,很像!”慕婕成沉浸在回忆里。 虽然,她那时也只是孩童,只是慕绍堂笔墨传神,爱意铺呈在纸上,将一个女子的娇憨妩媚,描摹地栩栩如生。 隔了会儿,慕婕成微微叹了口气:“二弟,你别怪母亲了,她是偏袒锦成,可她待你我也算是尽到了一个嫡母的责任。 不要说你从小按嫡子规制教的,就是我,不论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样样都是专门请了西席到家里来的,你以前常在外走动,旁家的庶出子女是什么样的,你也很清楚。” 慕明成痛苦地低下头:“锦成是她亲生不假,可我也叫了她二十多年母亲……” 第四百八十九章 潜伏 慕婕成转身给他续了一杯茶,递到他手边:“二弟,你可曾记得,你少时有一天和锦成偷到园子里玩,锦成掉进荷花塘的事?” 这件事,几乎是慕明成心里的一根刺,每触及一下,就让他更恨几分:“我怎么会忘记,那夜,若不是长宁去求了庆丰,我只怕已经将双腿跪坏了!” 慕婕成拍拍他的肩膀,摇头道:“不,你错了,你只知是爹救了你,可你却不晓得,那晚我也曾去过朝晖院,想要为你求情,你知道,我在门外听见了什么? 当时,陶嬷嬷正和母亲说,长宁跑去了书房,问要不要将他拦住,你猜母亲是怎么回答的?她说,他们兄弟难得和睦,小惩大诫就好,她既不好收回成命,就由爹来做一次好人。” 这么多年,慕明成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件事居然还有另一种结局。 慕婕成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根本没理由为了让他原谅卢氏,而有意欺骗他,况且,在整个慕家后宅,若不是卢氏有意放任,十几岁的长宁就是长出翅膀,也不可能靠近得了书房。 想到这里,他茫然地看着慕婕成,心里的恨一下子变成了山间的云,飘飘忽忽,无处依托。 慕婕成又柔声劝道:“二弟,母亲偏疼自个的亲儿是天性使然,当年我嫁与苏瑾,曾在心里发誓,一定会待暮春如亲生,但当我有了柔儿,才发现,我会为女儿豁出命去,可见我对继子的那些所谓的好,都只是表面功夫。” 慕明成不赞成道:“长姐,你休要这样说,你对暮春很好,姐夫在我面前曾多次赞你贤惠。” “不说我吧,二弟,无论你原谅不原谅母亲,你都该快些振作起来,娘和爹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外头,锦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又有人借机破坏茶馆的生意,今儿允湘更差点受伤受辱。 这个紧要关头,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你是忍心让年事已高的祖母出面,还是想让刚怀了三弟孩子的青竹,独自艰难面对? 你是庶出不假,可你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这个时候,慕家子弟不能让人戳脊梁骨,你的腿跛了,可腰杆子不能弯!”慕婕成语调铿锵,句句重若千钧。 她本是柔弱小姐,可为母则刚,她得为女儿为护着她的家人,做她力所能及的事。 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倏然握成拳,慕明成用力点头道:“长姐,你放心,我晓得怎么做!” “那便好。”慕婕成眼角有泪光闪烁,她笑了笑道,“我该回去了,柔儿一会儿找不到我,该哭了。” “长姐慢走。”慕明成起身相送。 待他折返,将书架暗格里的五个素白瓷罐捧了出来,每个罐子上都有一张竹纸花签,上面是极娟秀的字迹,分别写着,炒青、茯茶、白茶、黄茶、红茶。 五个茶罐一字排开,莹白的瓷面闪着柔和的光,慕明成端坐案前,一动不懂,仿佛陷入沉思。 时光倒转,回到顾青竹第一次制出白茶的那天晚上,远在千里之外的合浦郡上林县,慕锦成和梁满仓伏在一处高坡上两个时辰了。 高坡下,原本是一片开阔的苞谷地,这会儿却成了驻扎兵士的军营,接连攻陷上林、信安、陇素三座县城的海寇和几股南蛮,由于利益分割不均,曾小小的内讧了几次,后来,经过较量、谈判,终于将三座城瓜分殆尽。 上林县驻扎的正是海寇大头目吴镇雄,他曾在大黎国海防军中任过职,经过他的训练,他带的海寇并不是乌合之众,光看那些帐篷的搭法就毫不逊色于大黎国正规军,就是蓝万藏在海上遇见吴镇雄的船,也得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至于,他为什么落草为寇,众说纷纭,一说,他在军中被人排挤陷害,不得不反,还有人说,他不甘心替南蛮做狗,索性自立山头,称霸一方,只求活得恣意潇洒。 在慕锦看来,无论吴镇雄为何沦落成海寇,他管理兵士的才能都是不容置疑的,这些日子,他跟着慕绍台,学习了不少兵法和应对之策,这会儿,一看苞谷地里的阵仗便了然了。 他们在这里观察了两个时辰,兵营中进出、巡逻、交接,都十分有秩序,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要想偷袭或渗透,恐怕一时很难有空子可钻。 慕锦成偏头看了眼身旁的梁满仓,低声道:“瞧着,这吴镇雄果然不简单,我们飞鹰营的人,几次乔装进城,不是被当场发现,就是没能如期回去,显然是凶多吉少了。” 梁满仓咬牙轻哼:“想当初,他还不是被慕家军打得屁滚尿流,如今狗鼻子插葱,开始装象了?” “不是有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嘛!”慕锦成低低笑了一声。 梁满仓嗤笑:“他算个狗屁的士,我看咱们军中八成混进内奸了,要不然,咱们几时有行动,他们都能发现和拦截,经过五年战场捶打,侥幸活下来的老卒,哪个不是易容高手,狡猾如狐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抓住!” “你说内奸,我倒有几分认可,只是想抓住此人,可不容易,这次我们出来,知道的人不多,就看我二叔能不能借机揪出来了。”慕锦成叼了根草棍,想起另一件事问:“我今儿出来的时候,在营中看见了丁永道,他居然也来了?” 梁满仓用力抓了抓身前的草,磨牙道:“我听萧大哥说,他是我哥当初突袭小队的唯一幸存者,我昨儿去问过他,可他却推说,那时战事紧张,他头受到重击,虽然侥幸捡了一条命,却忘记了很多事,不甚记得我哥当时的情形了。” 慕锦成鄙夷道:“这家伙向来如此,最是奸猾,遇着有好处的事,恨不得削尖脑袋钻营,而要他担责任的活,一定会推得干干净净。” “这种人最是不可靠,战场上,谁敢把后背交给他?”梁满仓恨声道。 “也是……”慕锦成正要接话,周围突然一下亮了! 十来根火把,明晃晃照着,将漆黑的夜幕一下子撕开了一道口子。 两人一惊,立时翻身跳起! “呵呵呵,慕家军果然不怕死,前前后后来了多少人了,煎烤蒸煮都轮了一遍了,还有人敢来!”领头一个干瘦的男人,阴恻恻地笑。 “头,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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