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着一把剑,剑柄处摇晃着一枚血玉,像是一只小狗调皮晃动的尾巴。 祝茫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看见少年向他跑来,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张开了双手,似乎想要把少年扣下来,质问他那枚血玉玉佩究竟是如何而来,他的心跳鼓噪到嗡鸣,快要冲破他的胸膛,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是怀有一丝期冀,好似想要把那只飞鸟一般的红衣少年给囚禁于怀抱之中。 谢纾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洞房内空空荡荡,只有滚落在地的红烛安静地看着他,流了一地的蜡泪。他倒在地上,四肢冰凉,头忽冷忽热,像是发起了高烧。 谢纾抱着头,整个人被冷汗浇透了,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 他的脑海像是一壶沸腾的水,凌乱的记忆碎片如冲天海啸般向他铺天盖地地涌来,几乎把他吞没。 疼。 哪里都在疼。 肚子好像被人开了个口,脑袋像是被人用力砸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万钧重石压着,丝毫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摸索了身上的所有东西,从口袋中翻找出什么时,倏然睁大眼睛,接着,不顾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跌跌撞撞地满屋子寻找着什么。 这个不能丢。 要特别小心地保管。 他好不容易得到的。 高热的混沌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他昏昏沉沉,爬起来的时候还摔了一跤,肚子像是被人挖了一个大洞,阴冷的风刮过,让他冷得直哆嗦。 他尝试了好几次,终于颤抖着从抽屉中,找到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东西放进去,动作轻柔,呼吸都不敢大一下,仿若那是什么绝世珍宝,世界上所有灵珍异兽都远远不如。 那玻璃瓶像是放了很久,积着薄薄一层灰,他用袖子擦干净,脸上沾染了一点灰尘,可他一双如墨的双眼却亮晶晶地看着玻璃瓶中的东西,像是孩童捡到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可若是外人来看,必定得大吃一惊,费解这瓶子里,不是垃圾又是什么。 里面放着的,居然是几片昆仑的桃花。 那桃花被升温的季节丢弃,狼狈地跌落在昆仑山顶的桃花林中,风吹日晒,叫人千踩万塌,早已萎靡不堪,花瓣残缺不全,只余几缕残香落魄地飘着,蔫蔫哒哒的。 谢纾却仿佛得到了糖的孩子,那玻璃瓶对他而言就像是求而不得的糖罐。他用力地、死死地把这个“糖罐”抱在怀里,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在一片叫人发疯的疼痛中,他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深呼吸……对,就是这样,是是做得很好,再忍一会,很快就就会过去……” 他脱口而出“是是”的时候,怔了几下,才勉强从记忆中扒拉出来这是自己的小名,继续道:“是是很擅长这个,没关系,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疼痛使他忍不住蜷缩起来,单薄的脊背在冰凉的地板上弯出脆弱的弧度,像是婴儿在保护自己,试图把自己缩得小小的来对抗这难捱的疼痛,然而他的胸膛起伏越来越微弱,呼吸越来越轻。 意识模糊间,似乎有人在对他说,不如就算了吧。 只要他闭上眼睛,就都可以结束了。 不会疼了。 谢纾眼皮如有千钧重,力气一点一点从他的身体里消失,视野缓慢地滑入黑暗,手中抱着的玻璃瓶慢慢垂下。 可是就在玻璃瓶即将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时,似乎有什么人在他耳边声音焦急地轻声喊: “是是!醒醒!” ……谁?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刺激了一下,心脏骤然一缩,宛若一脚踏空悬崖般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被惊醒,茫然地睁大眼睛,听见这声音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坐起。 然而他坐起的速度太快,扯到了腹部的伤口,让他瞬间弯下了腰,涔涔冷汗从他挺秀的鼻尖落下。 “系统?系统?”他忽然叫道:“今天是什么时候?我们在哪里?” “叮,”系统的声音平平:“今天是庆历六年五月廿九,宿主在昆仑山上的秋风阁。” 谢纾捂着头,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一片红火的洞房,表情露出些许困惑,嘶了一声:“我在这里干什么……啊,等等!这个日期!” 他脸上的恍然一闪而过,可只是一瞬间,就被高热带来的昏沉所击倒,“……不对,我要做什么来着……” 他撞了下墙,脑袋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疼痛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他捂着头,断断续续地清醒了一下,在怀里摸了几把,终于摸到一个小本子。 那本子已然开了线,纸张都有些微微泛黄了,皱巴巴地窝在谢纾怀里,他打开了翻了翻,终于翻到了今天的日期,上面正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庆历六年四月廿九,廷玉生辰宴。” 谢纾“啊”了一声,像是被吓到了。 系统顿了顿,“宿主?” “完了,廷玉今天生日,我怎么给忘了?他前不久才给我送了生辰宴的贺卡……我去年才放了他一次鸽子……” 谢纾像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然后忽然想起来一般,脸色白了白。 他越想越不妙,居然不顾还在疼痛的伤口,艰难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门。 此时夜色已深,穿着白底蓝边校服的昆仑弟子挑灯夜巡,像是一个又一个逡巡的鬼影。 李廷玉是谢纾为数不多的好友。在第一次轮回中,二人曾经在秘境中结识,曾一起戈壁对月,饮酒醉歌。 谢纾叛出昆仑后,有很长一段日子过得不怎么好。 那时他已经从一个矜娇跋扈的少爷变得冷漠而疏离,被魔教教主使唤着去一个秘境夺宝,却意外遇到了李廷玉。 李廷玉是仙盟贵族李家的嫡长子,英姿飒爽,俊朗非凡,舞刀弄枪皆不在话下,可惜英年早婚,与门当户对的隋家小姐签订了婚约。 其实最开始,谢纾很排斥李廷玉。这人第一眼见他时,不知为何就两眼放光,说着“我对你很感兴趣”的话,进入秘境后就每天跟着他。尤其在谢纾并非本愿地救了他一命后,更加变本加厉,宛如牛皮糖。 谢纾在叛出昆仑,又被魔族教主控制了很长一段时间,精神紧绷,但真的架不住李廷玉这堂堂的未来仙盟盟主每天热情似火地跟着他,只能无奈地和他在秘境中一起搭档,随后更是遇到了隋姐,三人共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确实是他叛出昆仑后,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只是后面…… 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有点不太记得了,但是,心里有声音告诉他,李廷玉是他唯一的朋友。 也是仅剩的朋友。 月色惨白地挂在黯淡无云的夜空上,像是在信笺上落了一颗泪珠,陈旧而模糊。十年前的月色也是这般,春波泛绿,惊鸿照影。 谢纾来到了自己十年前埋的一个小土坑,用手指从里面挖出了一灌酒。 此酒名为“春风渡”,闻起来香醇可口,制作工艺极其繁琐复杂,虽然是谢纾用咸菜坛子腌的,但起码他很认真地刷了三遍咸菜缸,所以此时倒也还算只有酒的清香。 树旁有只鸟闻到了,竟直接栽倒在这春风般的酒香之中。 谢纾抱着酒坛,上面封着红色的蜡纸。泥土被阳光暴晒过,坚硬得难以下手。谢纾挖得指甲都劈了,但他只是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手,脸上带着笑意。 系统忽然问道:“这酒你不是珍藏了快十年了吗?终于准备喝了?” 谢纾愣了一下,茫然了好久,才说:“十年?有那么久吗?不过我不是准备自己喝啦,李廷玉今天要举行生日宴,作为至交好友,我自然是要给他送上的。” “至交朋友?……你脑袋真没事?”系统总是平静的声音如石入深潭,泛起了一丝丝涟漪。它似乎有点疑惑,问道:“谢纾,你终于疯了?” “系统,你在质疑我什么?我身体好着呢。”谢纾不满地道,他一身红衣,黑色的长发被他用一根红绳高高束起,露出他张扬的眉眼。 他挑了挑眉,眉眼弯弯,“还是说,你想偷喝?那可真是没门,春风渡酿起来可麻烦啦,我为了摘修罗秘境里面的血桂花还喂了不少血呢,要不是李廷玉生日,我怎么舍得送给他。” “…………” 某种违和感愈演愈烈,天道彻底沉默了。 谢纾没有再理会系统,火急火燎地抱着酒,符咒一闪,转眼来到了花宴楼。 花宴楼是九州中数一数二闻名的酒楼,檐牙高啄,灯烛通明,地理位置极好,连接着昆仑、嵩衡两大山脉,毗邻忘川河其中一条分支。仙盟的总督府便在不远处坐镇。 所谓仙盟,是仙门中担任凡间大理寺一般的存在。负责约束管理着作奸犯科的修士,而谢纾的“好友”李廷玉便是仙盟盟主。 今日恰逢他的生日宴会,楼里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宴厅中,舞女翩翩起舞,声乐阵阵,高山流水。 谢纾赶到时,宴会正酣。 他的腹部被他重新简单包扎了一下,暂时堵住了血。他轻盈地跃上房梁上,抱着酒四处张望。 仙盟盟主最喜喝酒,谢纾从以前就知道,而事实上,也有很多人知道,因此宴会上,大部分人都提着酒准备送给仙盟盟主。只不过,当谢纾发现这些人送的酒都不如他的好时,不禁心里有些小得意。 他坐在房梁上晃了晃脚,长发在身后一晃一晃的,感觉自己都要翘起小尾巴了。 哼哼,等会李廷玉看到他的酒,一定会大吃一惊,大喜过望! 春风渡的酒香一直萦绕着他,他犹疑地看了看四周,嘟囔一声,“我酿了十年呢……便宜这小子了!” 他像是赌气一般,飞快地揭开蜡封尝了一口。 他被春风渡熏得有点醉,脸色微微泛起一丝薄红,因此也没有听清下面正谈笑风生,热火朝天。 “你听说了么?那传闻中的血观音谢纾,竟与正道魁首、昆仑掌门沈乘舟成亲了!” “沈乘舟没发疯吧?那可是谢纾!罪名数上一天一夜都数不清的血观音!!” “不是说他们曾经是同门师兄弟么,怎的也能成婚?!” “什么同门师兄弟!谢纾早十年前便叛变了昆仑!谁不知道他这个白眼狼?” “你们在说什么,不是说血观音乃是魔教妖女么?怎么变成男的了!” 有年少不懂事的,猝不及防被塞到了一嘴瓜子,提问道:“这个血观音是何人?” “血观音名为谢纾。”一人回答道: “他常年一身被血浸染的红衣,听说他原本是一身白衣,但是因为手上全是累累血债,衣服沾染上了那些冤魂的血,侍从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可偏偏此人虽然行修罗事,却男生女相,色如春花,长得极为漂亮,故称‘血观音’。” “什么漂亮?那就是个狐狸精,祸害,魔教妖女!” 一个大汉呸了一声,桌子拍得震天响,“谁不知道他毒害同门师弟,离经叛道,与魔教狼狈为奸,我们有多少无辜百姓是被他残害的???以色侍人还差不多!要我说,此人便应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何止如此?听说他为了让自己容颜永驻,还杀害了五百多个药人,强迫他们吃下各种毒药,每个药人都在剧痛中死去,听说还有一味药,名为毒菟,可寄生于人体内,在灵力催动下,居然能活生生地从人体内破土而出!” “……我听闻他更是曾经犯下屠城之举!莫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此人其心可诛,罪该万死!”一人已经是酩酊大醉,大手一挥指向坐在正位的男人,嘴比脑袋快,“我们的盟主大人便可作证!” 场面忽然安静下来。 然而少年只是如一阵穿堂风拂过,那枚幻影在触碰到祝茫的一瞬间就破碎,再之后,欢笑着往他身后跑去。 所有人看见那名红衣少年,都僵在了原地,如遭雷劈。 这里的境主……居然是谢纾吗?! 他刚要挥手把这碍事的人打开,他要去找弟弟,他要…… 那名弟子惊叫起来,伴随着窗外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闪电将三人的面色照亮,惨白如鬼,他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不可思议地尖叫道:“他……” “他打捞上了谢纾的……尸体。” 第 92 章 第92章(二合一) 昆仑边界,忘川河汹涌地翻滚着,宛若脱了僵的野马,泛着红的水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岸边,天上的雷云与河水的咆哮声一同轰然作响,大雨滂沱,狂风呼啸。 祝茫吐着血,他连血都是黑的,浑身上下被不正常的魔气包裹着,整个人剧烈颤抖。 他最终还是从寒池牢狱中挣脱出来,牢狱中的铁索洞穿了他的肩胛骨,他浑身是血,做的梦都是有人在他耳边很小声很小声地问:“你怎么不来找我。” 谢纾每次困了就习惯性地向母亲撒娇,此时他酒意未消,下意识就用对付他母亲的那一套来对付眼前的人。 祝茫局促了一瞬,知道自己再拖下去,今晚怕是又要被老鸨一顿好打,因此僵硬着脊背弯下腰,摸索着,把少年抱在怀中。 少年很轻,入手是一片凉而滑的绸缎,应该是上乘的衣料。他的指尖被少年滚烫的体温灼了一下,刚把少年抱在怀中,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突然拉近的距离,少年就一抬手,把胳膊环在了他的脖颈上。 少年柔弱无骨地被他抱在怀中,不安分地哼唧着什么,柔软的唇瓣若有若无地蹭了一下祝茫的锁骨。 祝茫如遭雷劈,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之前一直做的是小厮的打杂苦役,第一次离他人距离这么近,少年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他的下巴上,痒痒的,隐隐约约,似乎还闻到了少年唇齿间的酒香。 他感觉到自己心跳乱了一瞬,咬着牙心一横,一张好看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耳垂却已经鲜红得几欲滴血。 他抱着小少爷,因为蒙着眼,每走一步都十分地小心翼翼,因此这段路也极其漫长。他放空自己,终于把小少爷放到柔软的床榻上时,才忽然想起来。 不对,这小少爷不是来嫖他的吗? 这念头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他站在那,却像是浑身都湿透了。 他并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居于人下,他光是想到那样的光景,愤怒的血液就涌上大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死死地捏在一起,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面无表情地把小少爷带进房门后,二话不说,手搭在扣子上,就准备脱衣服。他漠然地想,就当被狗咬了。 然而小少爷惊慌失措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你你你你怎么开始脱衣服了!” 他像是被吓了一大跳,祝茫能感觉到少年如惊慌的兔子一般从他身边猛地跳开。但祝茫却觉得好笑至极,觉得他在装模作样。他嘲讽地笑了笑,“不然呢。” 他这话说得又刺又冲,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若是老鸨听见了,会毫不犹豫地拿鞭子把他抽一顿,对客人怎么能如此无礼?! 他冷静地算计着,小少爷必然会因为被他顶撞而气愤,跑出去找老鸨告状,他顶多受一顿皮肉之苦,但是尊严可保,这东西比什么都贵多了,这是她母亲跟她说的一句话。 可预料中的质问和怒火没有发声,小少爷坐在床榻上,打了个酒嗝,拍了拍床说:“啊哦……我就是想找人聊聊天嘛。” 祝茫怔了半晌,怪异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人聊天?” 那躺在他床上的少年似乎愣了愣,“啊?那……那要不你给我跳个舞?” “……”祝茫硬邦邦道:“我不会。” “那就聊聊天嘛,”少年懒洋洋地在他床上打了个滚,似乎还打了个哈欠,“你的床好舒服啊。” “……你知道这是哪里,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少年摇了摇头,对自己的答案十分自信,“不过这里不就是和人睡觉的地方吗?” 祝茫:“……” 大概,你理解的这个睡觉,和他理解的这个睡觉,不是同一个意思。 少年还在拍被褥,让他赶紧上床,此时春寒料峭,夜晚还带着冷意,他一躺在床上,就感觉到少年的手脚缠了上来,在他耳边黏糊糊道:“啊呀,你好暖和啊。” 祝茫浑身僵硬,脸色铁青,他不喜欢被人触碰,可少年像是怕冷至极,手脚不安分地往他衣服里钻,他额角忍得青筋直跳,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抓出来,“不是你说睡觉的吗?” 少年的身体柔软,皮肤细腻光滑,冰冰凉凉的。祝茫抓住了那只手,却仿佛是抓住了一只软体动物,上面的滑腻感让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就听见少年有些生气地嘟囔,活生生地像个猴急的登徒子:“你凭什么拒绝我!我都给了你钱!” 这话真是…… 祝茫青筋跳了几跳,最后还是绝望地被醉得神智不清的少年缠了一晚上。 那是他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他浑身僵硬,像是躺在棺材里,铁青着脸等着天亮。 少年抱着他,很快就睡着了。他的呼吸慢下来,在他身边微微地起伏着,像是缩在他怀里的小奶猫,在这天寒地冻中,仿佛唯一的火源。 祝茫听着呼吸声,夜风拍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像是花枝在春雨里抽芽。 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缓慢地渗透进他那颗已经没有温度的胸膛中,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这些声音发愣,像是皱褶被浸在温水中一点一点地熨平,心忽然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些勾栏中的污言秽语,被压弯的脊梁,眼角的淤青,无所发泄的怨恨,仿佛都在这一刻,融化在了这温暖的火焰中。 他睡着了。一夜安稳无梦,久违地不再失眠。 从那以后,小少爷隔三差五地,就要来“拜访”一次。不知道他看上的是青楼里的软床,还是祝茫这个暖床的。 小少爷总是抱怨深山无聊,那时祝茫并不知道他是昆仑的人,只是有些好奇,听着谢纾给他描摹外面的世界,像是一只抬头望月的井底之蛙。 谢纾偶尔会跟他讲,自己同门中有个怪人,讨厌得很,每天只知道学习,捧着本书,光有一张好看的脸,脑子却是个榆木疙瘩。 他羡慕可以与谢纾一起上课的那人,可两人悬殊的地位差距让他越来越自卑。阴暗的种子在他心中逐渐生根发芽,他有时候抱着怀里的人,恍惚地想。 如果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如果他身边只有我就好了。 如果我能拥有更多…… 可他会立即清醒过来,打自己一巴掌,重重地喘了好几口气,重新把沉睡的少年捞在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荚香入睡。 他们就这样维持着纯洁的床上关系,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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