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随意地抬起手,按在她被水打湿的鬓发上缓缓擦拭。 宋宜禾愣了下,赶在那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即将落到脸颊前,挡了挡:“我自己来吧。” “自己来什么?” “我——” “所以在室友面前,你也这样是吗?”贺境时低着睫毛,眸光淡到极致,“对于大家共同的责任,你也是告诉她们你来就好?” 宋宜禾被他问得有点懵。 这几天接触下来,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性格真的很随性,好相处到仿若根本没脾气,就算生气的时候看上去也依旧像在开玩笑。 可这温和又明显与自己不太一样。 她以前旁听心理讲座的时候,曾有一位权威专家对此全方面解析过,说这样的人要么是向下兼容,要么是有过一段封闭创伤。 宋宜禾不清楚他该是哪种。耳边响起这几句毫无起伏的问题,她一时间甚至都分不清,贺境时究竟是在动气,还是疑问。 视野蓦地被挡住。 微微湿润的湿巾覆压在眼皮上,宋宜禾抽回思绪,有些不安地解释道:“她们都暂时赶不过来,我怕事态严重。况且我本来也没事,跑一趟也不算……” 贺境时撤开手:“赶不过来?” 宋宜禾:“嗯?” “我用十分钟的路程从酒吧到宿舍楼下,你现在跟我说,你的室友有时间在卡座跟朋友喝酒聊天,抽不出十分钟来一趟?” 宋宜禾好半晌都没明白这话的含义。 盯着她的反应,贺境时退开一步,环抱住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秦钟意这个傻逼居然把我的聊天记录截图。” “宿舍谁爱去谁去,跟我没关系。” “我就知道,肯定又是宋宜禾那个倒霉鬼善后,跟她一个宿舍简直太爽了。” …… 贺境时的声音讥嘲而轻佻,这根本不像是他会说的话,况且他根本不认识秦钟意。 而宋宜禾从起初的疑惑,直到听到后面,睫毛终于开始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漂亮小脸上的血气尽失,咬住下唇。 贺境时收敛了腔调中拉满的嘲讽,转而又恢复一贯的平和,疑惑询问:“所以你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人,把自己搞的狼狈不堪?” “……” 像是有根针刺入神经末梢,沿着轨迹一点点刺激着思维,试图想再次推翻她有史以来以别人为先的这个畸形认知。 倏地,宋宜禾的眼圈倏然变红。 面对贺境时的问题,宋宜禾回答不上来,甚至连苍白的借口都无法迅速找出。 眼睫轻眨,宋宜禾难堪地垂下眼。 只是这次情绪还没来得及发酵,就有人稳稳当当地伸手接住了她的难过。 忽然间,手腕被扣住。 腰后落下来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轻轻往前一揽,宋宜禾踉跄着撞进对方怀里。 午风搡开了阳台的玻璃门,外面是喧嚣的吵嚷声,宋宜禾低声吸了吸鼻子。 她闻到对方身上干净的男性气息。 贺境时的目光垂在她的侧脸上,掌心沿着腰间纤细的轮廓,挪到后背拍着。 “我不是在责怪你,宋宜禾。”贺境时的喉结滚了滚,“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爱自己。” “应该一起面对的难题,可以共同商量解决方法,而不是为不值得的人承担。” “不小心打翻了东西也可以放回原位,不用怕成惊弓之鸟,没人会责怪你。” 宋宜禾指尖收拢,紧密贴合在他怀里,没有动静,也始终未能给出一丝回应。 直到贺境时几近无奈地沉了口气。 宋宜禾下意识往他胸前埋了埋,小幅度地点头,发出一道瓮声瓮气地“我知道了。” 至于她是真的知道,还是因为与理念冲突从而附和他的敷衍,贺境时都没怎么在意。 他低下头,蹭过宋宜禾的发顶。 这天江北的气温忽而急转直上,烈日烘烤着地板,春意蓬勃,微风拂面。球场内的少年们肆意奔跑,空气中弥漫着张扬的活力。 遮阳帘被风卷起。 两人在宿舍里安静拥抱了很久。 - 那天的事到最后还是以提前搬走结束。 人大不允许私家车进入,贺境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司机进来停在楼下。 宋宜禾东西不多,该扔的扔了一部分,剩下用得上的以及衣物装了两个纸箱,被贺境时一次性全都搬运上了车。 虽然宋宜禾嘴上不说,但其实贺境时的那些话她有听进去,只不过到底是沿用二十年的为人准则,她想改变也无能为力。 从学校回来之后。 宋宜禾就彻底定居在了九州湾,跟贺境时的关系明显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至少不会再像起初那样拘束。 隔周周一是她入职的日子。 早上七点半,宋宜禾洗漱完走进厨房,发现贺境时已经在洗理台前煮粥了。他穿着黑色长袖长裤,神色安静。 周六晚上,瞿姐突发肠绞痛,送入医院又检查出肠道息肉和其他病症,须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周姨过去陪床。 故而家里只有他们两个。 宋宜禾原本打算今早煮碗小馄饨,但看贺境时做的分量,应该是算上了她的。 正想问他要不要帮忙,贺境时一手关火,另只手盛了半碗:“要加糖吗?” “不用。”宋宜禾说,“你怎么这么早。” 贺境时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将碗递给她:“五点起来开了个线上会。” 见他不想说话,宋宜禾也没再多问。 抬着碗坐到餐桌上,吹了吹粥,半天没听到厨房里的动静。她扭过头,看到贺境时撑着洗理台,脊背稍躬,看上去似乎极为疲倦。 他愣了会儿,才慢慢站直。 宋宜禾有点担心:“贺境时。” “嗯?”他含糊地回应,一边空着手回身走出厨房,“有事儿?” 宋宜禾:“你不吃吗?” “太早了我吃不下。”贺境时拉开凳子坐到她对面,“剩下是送医院的。” 宋宜禾啊了声。 贺境时:“下午几点下班?” 宋宜禾:“五点。” “行。”贺境时单手撑着脸,眼皮耷拉,像是没什么精气神,“那咱们出去吃?” 听他拐弯抹角地始终不说正题,宋宜禾喝了口粥:“你是想要来接我吗?” “还挺聪明。” “……”宋宜禾无言,“是你明显。” 被戳穿后贺境时也不在意,掀起眼帘偏头看向她:“那行吗?” “可以。”宋宜禾也没忸怩,“我快下班的时候提前给你发消息。” 一小碗粥很快下肚。 宋宜禾顺手洗了碗筷,看时间还充足,又找出保温桶,把剩下的粥装了进去。 等再出去,贺境时已经回了楼上。 宋宜禾是第一天实习,跟她同时入职国际部的还有个女生,叫黎思甜。人如其名,有双一笑就弯成月牙的眼睛,格外讨喜。 两人到人事部领了工牌。 回到位置上,宋宜禾简单将桌面整理干净,看了看周围不算忙碌的同事,追剧的,畅游峡谷的,还有凑一块儿闲聊的。 倒挺符合之前她了解过的工作氛围。 “他们怎么这么悠闲?”黎思甜说,“前几天我舅舅说,要我好好学学人家的工作精神,我怎么看着也就这样啊。” “可能是正好今天不忙吧。” “我觉得不会吧。唉,如果以后每天都能这么轻松,我也不至于迟到早退。” 宋宜禾笑了笑,一边听着黎思甜的话,一边打开电脑,打算看看工作资料。 见她开始忙自己的事,黎思甜像是觉得无趣,低头玩了会儿手机。安静了阵子,她又凑过来:“加个微信吧?” “好啊。” 宋宜禾点开二维码,等她扫描添加,继续看着屏幕里的内容。 手机震动了声,她抽空看了一眼,顺手敲上备注,下意识朝黎思甜那边看去。 “是哪个宜呀?” 宋宜禾将工牌递过去,见她认真将自己的名字输入好,正准备收回视线,黎思甜直接退出微信,屏幕上的壁纸映入眼帘。 是一张赛车手的侧影照。 男生穿着黑红相间的赛车服,包裹住颀长身形流畅优越的肌肉线条,纯黑色头盔,侧边印有国旗图标。 照片里的他像是刚走下赛场,身后是人山人海的观众,男生熟视无睹,微微扬起头,右手食指举起,定格在高于头顶一寸的位置。 周身覆盖着金色的光圈与彩带。 只一个侧影,都能看出他的神采飞扬。 宋宜禾眸光轻闪,没忍住夸了句:“你这个壁纸还挺好看。” “这可是我从小到大的男神!”提起这个,黎思甜的语调瞬间雀跃,“他简直厉害死了,十八岁就能在欧洲F3斩获亚军。” 不料她反应这么大,宋宜禾失笑:“我不太懂这个,是赛车比赛吗?” “对对,你可以这么认为。” 宋宜禾顺口问她:“那现在呢?” “现在啊……”黎思甜难得安静两秒,轻轻抿唇,“现在他没有再继续追逐梦想了。” “……” “他因伤退役了。” 宋宜禾敲键盘的动作一顿,不免为自己这个问题感到歉疚,不知该怎么接话。 只是不待她安慰,黎思甜又收放自如地扬起了笑脸,拉着她说男神的风光伟绩。 为着那句无心之失,宋宜禾被迫当了几个小时的倾听者。 跟学姐约着吃过午饭。 宋宜禾回到工位,拿着杯子去接了杯水,顺路上了个厕所。她站在洗手台前,潺潺温水流过手背,思绪忽而又被扯回晨间的对话。 也不清楚是不是被洗脑。 宋宜禾晕晕乎乎之际,居然还能记得黎思甜的那位偶像车神名叫Grayson。 真是魔怔了。 宋宜禾擦干手,抬着杯子回到位置。 第一天上班没什么事可做,宋宜禾看完学姐发来的资料,临近下班时,又按她推荐的,在网页搜了些跟工作相关的内容。 只是在点进链接的时候。 鬼使神差地,宋宜禾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那个英文名字,正要点开百科资料。 出去接电话的黎思甜匆匆跑了回来,抓起工牌,神色略微有些焦灼:“我先下班了啊,车刚才被人给刮了。” “行。” 宋宜禾看了眼时间,正好距离下班还有一分钟,看着屏幕内的搜索词条,愣了愣,感觉自己是真的魔怔了。 下班后,她跟着其他人离开办公室。 想到早上答应贺境时的话。 在等电梯时,她站在人群后打开微信,找了找被压到下面一些的聊天框。 而后找了个“奔跑”的表情包过去。 很快,那头回复。 贺境时: 宋宜禾: 贺境时: 结束短暂对话,宋宜禾轻轻吐出一口气,没忍住往上翻了一下。 只一下,记录就到了顶。 当时贺境时发给她的那条“开门”消息,再往上,只有添加好友时的系统通知。 看着那两个字,宋宜禾耳根有些热。 电梯正好叮地一声。 上了一拨人,宋宜禾跟着队伍往前挪动两步,刚要收起手机,肩膀忽然被拍了下。 “宋宜禾?” 她循声回头看去。 身后站着个并不陌生、但又没怎么打过交道的男人,身形高大,面部带着混不吝的笑,目光中的侵略丝毫不加以掩饰。 近乎威压的看向宋宜禾。 四目相对,宋宜禾的脚步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退,眼神微变。 宜室11 浔江路正值下班高峰期,道路车水马龙,贺境时被堵在即将转弯的岔路口。 给宋宜禾回复完之后,他降下车窗朝外看去,单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肘搭在车窗沿边,漫不经心地扫过红绿灯。 之前他邀请宋宜禾去的游戏公司全称叫灵动互娱,两年前老板因为资金链短缺找到贺境时大哥贺明也,试图拉拢贺家投资。 可惜贺明也对此不感兴趣,而彼时他刚大学毕业,正好手里有一笔闲钱能盘活。 公司开设了新的Cr分部工作室,在这两年上市端游,一夜赚得盆满钵满。 年前有家电竞战队换东家,被灵动互娱收入囊中,最近他们在国外打比赛,贺境时暂时作为俱乐部负责人操了不少心。 昨晚睡了三个小时,五点又起来开会。 晨间等宋宜禾喝完粥,他回房一直睡到四点才起床,这会儿都还有点回不过神。 滴滴—— 后方传来一道鸣笛声,贺境时淡淡抬眼,前面的车辆依旧堵得纹丝不动。 放在副驾上的手机忽而响起铃声。 贺境时想吃颗糖,一边侧身捞过手机按下接通,一边伸手去储物格里摸索。 电话那头是朋友商柏谦的声音:“付衍跟我说了,戒指什么时候要。” 贺境时:“看你时间。” 商柏谦:“我最近都有档期。” “没去追你老婆?”贺境时笑了声,“我听说你都跟着去国外了?” 他像是不太愿意提及这件事,对此沉默好几秒,直到响起一道打火机点火的声音,才哑着声音说:“让我缓几天。” 贺境时没再接茬。 他跟商柏谦是在国外认识的,当初华人圈子里,就属他俩走得近。 两年前商柏谦结婚,听说也是联姻,婚后似乎过得不太美满,今年年初女方提了离婚,算是和平解除关系。 想到对方跟他同样的家族联姻,贺境时垂下眼,撕开包装纸咬住了糖果。 “原材料跟意象概念我晚点发给你。”这颗糖有点酸,贺境时眯了下眼,“谢了。” “小事儿。”商柏谦叹了口气,“晚上有空吗,出来陪我喝一杯?” 听出他声音里的低沉颓废,贺境时不厚道地扯了扯唇:“兄弟,我不想打击你。” “干什么?” “我这会儿呢,要去接我老婆约会。” “……” “所以今晚肯定没空。” “……”商柏谦像被扎了一刀,好半晌都没说话,最后闷闷道,“滚吧,傻逼。”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回味着对方最后语气里的气急败坏,贺境时瞬间乐出声。 前面路通了,他顺手关了手机放到旁边,发动车子转弯行驶了两百米左右。 而后找了个临时车位停在路边。 他正想着给宋宜禾打电话,点开通话记录,眸光不经意间朝车窗外看了眼,动作缓缓停顿下,唇角弧度下压。 透过车窗,路边状况一目了然。 宋宜禾被人截堵在了半道上。 站在她跟前的男人像是逗猫一样,笑吟吟地跟着她的步伐左右拦住:“欸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怕成这样。” 宋宜禾皱眉。 虽然对眼下的情形略有不满,但依旧温着声音:“抱歉,我下班了。” “我当然知道你下班了。”男人朝着她小小靠近了一步,“一起去吃个饭?” 宋宜禾摇了摇头,没再多说话,拽着包带就要从旁边绕开,试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知刚提步,手腕被对方轻拉了下。 贺境时冷着脸转过头,加快了扯安全带的动作,下车后,极重地砸上了车门。 听到动静,那两人循声看过来。 贺境时对上宋宜禾的眼,明显从里面看到了压抑着的畏惧,以及在看到他的时候,那一瞬间飞快闪过的如释重负。 他的视线随即又向左偏转。 “二哥也在啊。” 四目相对,贺境时步子未停,走到宋宜禾身边,拉过她被男人抓着的手,后退两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可真是好久不见。” 贺帆看着他的动作上停留两秒,染着调笑的神色在一瞬间凝滞,扬了下眉头:“我多嘴问一句,你们这是?” “二哥还不知道?” 贺帆没吭声,定定地看着他。 贺境时的指尖勾住宋宜禾的手,占有欲十足地没入她的指缝:“我们结婚了。” 贺帆眉心一动。 贺境时扬唇笑的散漫,可眼神却并不怎么友好:“宋家三叔没有告诉你吗?” 这话一出,显然在对方面前彻底把他们联手换人的事儿摊了牌。 宋宜禾后背一阵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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