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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赤鹫看向维妮卡,维妮卡却不再看他,抹着脸,趿拉着拖鞋蹭蹭往前走。 赤鹫蹲下身,双手捧起北百川的脸,拇指向外擦抹着滚烫的泪滴。 可这眼泪擦也擦不完,顺着他的拇指流淌到手腕,又从手腕滑入袖口,从袖口一路向上,直流到他胸口。最后干涸在心脏的位置,绷紧了他的胸腔。 “你不要听她的。是个逃犯早晚会被抓。更何况还是绝噬局的逃犯 。” 北百川几次张嘴,但都没说出来话。未出口的话,大块大块,半截半截,悬在空中震荡。 沉默吵闹不已。 赤鹫搓着他的脑袋,轻轻地叹息。 “别哭了。都值得的。” 都值得的。 这四个字滚烫滚烫,炮烙似的,把爱情烙得生疼。胜过一百个我爱你。 北百川哭得更凶了,五官变形,抽噎着哆嗦。 “鹫哥···喜欢我什么?” “不服输的劲头。磨牙的小模样。正直,真诚,纯情。你很好。我都喜欢。但唯独不喜欢你为我掉眼泪。” 北百川双手使劲搓着眼睛,把眼泪都搓没。憋一大口呼吸,跪在地上紧紧抱住赤鹫。 湿答答的温热鼻尖蹭着赤鹫的侧脖颈。 北百川如今明白了。原来爱不仅苦痛,昂贵,它更残酷。梦想里的恋是甜美的,而切实的爱却是难堪的。爱是在悲苦中寻找幸福,是在自惭中懂得珍惜。 “鹫哥,我珍惜你。我北百川对天发誓,珍惜你一辈子。如有食言,天打雷劈。” 明明隔着一层层衣服,却好似赤裸着拥抱在一起。皮贴着皮,心贴着心。 “动不动就一辈子,天打雷劈。能不能说点新鲜的。” “我学。” “不准学!”赤鹫将头枕到北百川的肩上,沙着嗓子,“一句都不准学。” 第43章 火树银花·二·时间的伤口 * 维妮卡拦了辆计程车,回过头刚要招呼两人,就见他俩手拉手,不紧不慢地走在清晨的小巷里。 太阳从背后笼过来,两个人都毛烘烘的。他们低声说着什么,亮晶晶的脸颊上嵌着温热的笑容。 维妮卡好像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赤鹫。十多年前的另一个赤鹫。一个她从未见过的。 她用手帕擦眼睛,又把头发往后掠。简单拾掇了一下,重新挂上了笑,高声招呼两人跟上。 她喜欢赤鹫,从十五年前起。俗话说久赌必输,久恋必苦。这道理维妮卡怕是比谁都知道。 赤鹫是个Omega,天生喜欢男人,尤其是那种男性荷尔蒙强烈的Alpha。她知道这是无望的单恋,但喜欢上谁这事儿,又不是自己能说的算。 他染指甲,涂唇膏,戴首饰,穿得不三不四,在会所卖弄风骚。 可她就是喜欢。喜欢得莫名其妙。甚至看他在台上扭腰,她都跟着心脏砰砰跳。维妮卡一度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也尝试过和女人交往。可事实证明她不是同性恋。后来也尝试去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但没一个来电的。 她觉得委屈。她的审美阈值被他拔高了。没他帅气,不可以。没他聪明,不可以。没他善良温柔,更不可以。 那么多男人,高矮胖瘦,黑白黄绿,没一个可以。 赤鹫和伯川交往那七年,几乎要把她虐得稀巴烂。可当伯川辜负赤鹫后,她又无比憎恨伯川。 也许就在那时候,这份感情已经纯粹了起来。 她已不再幸福占有,而是幸福他的幸福。 — 三人飞到波尔各达已经傍晚。 维妮卡在机场租了辆车,驾轻就熟地往目的地开。 赤鹫拄着脸,看着窗外的景色。北百川坐在后座,凝视着赤鹫从发丝间露出来的一小截耳廓。视线把那截耳廓烫成了粉红色。 维妮卡被这暧昧粉红的氛围裹着,突然尖着嗓子狠狠地咳。 北百川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一激灵。但赤鹫显得镇静得多,转过脸淡淡地问。 “怎么了?” “腻歪死了!” “哪腻歪?” “眼神都要拉丝了,还不腻歪!” 赤鹫不说话了。 维妮卡看他沉默着害羞,更是烦躁。索性转移话题,从胸口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递给他,“鹫哥儿的财产我已经全部转移到这里了。以基金的名义。” “多谢。” 赤鹫接过来揣进怀里。他有时候很好奇,这女人的胸是不是凹进去的。胸罩就像叮当猫的口袋,什么都从那里掏。 这时后面一辆黑别克摁起喇叭,似要超车。 维妮卡一拍方向盘,放下车窗撒邪火:“瘟灾东西,摁什么!赶去投胎?!” 后座上的北百川又是一个激灵。这女人变脸也太快了。前一秒还软糯糯娇滴滴,下一秒就举起笔直的小喉咙,哔栗剥落,像个被点着的二踢脚。 赤鹫已经习惯了维妮卡这样子。他熟识的女人不多,维妮卡是他唯一的女性朋友。再加上遇到维妮卡的时候早,他一度以为所有女人都是这般,时不时就要发一下疯。 维妮卡晃荡着不让别克超车,接着道:“鹫哥儿你不晓得,你前脚进去,后脚法院就要收你的房子和店。我只好先买下来,虽然是花你的钱。本想接济你点,但海鲜酒店的生意不行,只拿得出三十万现钱。” 赤鹫闻言肉痛得要死。本就是他自己的东西,居然还要花钱买回来。估计卡里余额一半都没了。他一个场子才能挣几个钱?年纪又大了,总不能一直跳热舞。更何况现在他一场都不想跳了。不仅因为身上的伤口太多,穿不得那些露东露西的衣服,也因为爱情。 他已经明白了万圣节那夜北百川眼泪的含义。他可以不把自己当回事,但他不能糟践北百川。 赤鹫抱着手看着前路,有点茫然。他计划里的未来没有别人。如今硬生生挤进来一个大小伙子,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思虑的事情多了起来,多到没有完。 等到了港口,天已经擦黑。港口停靠着一排白漆的游艇。船身挂了彩色射灯,交汇着打在水面上,亮做一片。海风一吹,晃荡得细致矜贵。 维妮卡走在前面,仔仔细细分辨。 赤鹫跟在后面,一瘸一拐,走得不太用心。 千面鬼到底是谁,又是否知道唐哥的下落。 唐哥他,还活着吗。 从远处飘来若有若无的电音。应当是欢快的调子,但断断续续,只剩下嘈杂,哐哐嚓嚓的。 赤鹫蓦地想起,唐那时候收藏的一张留声机的片子。 二十多年前,是有音响的。可唐这人无论长相还是兴趣,都像从复古岁月里凝出来的。客厅的角落里放着木箱的留声机,像朵烟蓝的郁金香。一张老唱片放上去,落下唱针,吱吱呀呀,带着发动机转动时的抖动。 赤鹫不是高雅的人,不懂古典乐,也不知道那些曲子的名。他只记得大提琴辽阔庄严的声音,在曲子中间的地方,调子外有一段剑击声,也是哐哐嚓嚓的。 恍惚间,岁月也开始跟着哐哐嚓嚓起来了。 二十二年。漫长的时日。好像是发生了好多的事,又好像一成不变。时间表面上好像已经痊愈,可又会在不经意间从体内再次发作。 船上灯火通明,一间有一间的欢声笑语。在这片奢华的迷你城里,连人呼出的雾气都在闪光。活着的美妙被无限放大,一切都自负傲慢,无忧无虑。 世界好像忽然对他宽宏大量起来了。像是阴谋前虚情假意的讨好。 霓虹也变成塑料做的珠宝,闪光的雾像个用了半年没洗的粉扑子,潮呼呼臭烘烘地往脸上拍。 他开始不安。他害怕知道答案。 这时维妮卡的耐心被耗尽,小喉咙又开始叽叽喳喳。 “什么毛毛旗?哪里有毛毛旗?见鬼了的毛毛旗!” 清脆泼辣的小动静回荡在雾里,盖过哐哐嚓嚓的声音。赤鹫又从恍惚里清醒了。 就在维妮卡的骂声里一行人找到了目标游艇。船尾插着一面印着猫头的小旗子,台阶上站着个年轻侍应。对方看到维妮卡,鞠躬道:“先生等候多时了。” 维妮卡翻了个白眼,娇声嗔怪:“谁叫他停这么远!” 三人刚上了艇,侍应生就拆了登船梯。艇尾的甲板上是一套竹编的沙发,中央放着小几,燃着两杯香烛。 沙发后面是双开的玻璃门,进门入目一宽阔的大厅。金箔波浪的吊顶,缀着两排小灯。白色大理石桌,中央摆着一篮子百合。百合的影倒映在桌面上,明明暗暗地摇晃。 桌子四周是一圈皮座椅,正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穿着意式西装,系着蝴蝶领结。看着三十来岁,棕眼睛,鹰钩鼻。不算帅气,也没丑到哪里去。 男人见到赤鹫,站起身迎了过来。 北百川站到赤鹫身前,刚要宣示主权,就听赤鹫犹疑着问道。 “你谁?” 第44章 火树银花·三·千面鬼 * 男人的脸一僵,伸手扶住额头,做作夸张地摇头晃脑:“哎呀,美人薄情!亏我对你是一心一意。” 熟悉的油腻腔调。 赤鹫瞪大眼睛:“布鲁斯?” 布鲁斯两手重重一拍。啪的一声脆响,桌面上的百合又晃了晃。 “没错。” 赤鹫怀疑地打量他。有点太年轻了。 “你是千面鬼?” 布鲁斯晃晃手指:“不,我是千面鬼的儿子。” 又摊开手掌指着赤鹫身后的维妮卡:“重新介绍一下,维罗妮卡,在下的亲妹妹。” 赤鹫回过头,惊讶地看着维妮卡。 布鲁斯从自己刚出名时就开始光顾幻华月。说起来维妮卡也是最早的一批热舞女郎。合着这俩人耍自己耍了十来年? “维妮卡,我没怀疑过你。” 维妮卡剜了布鲁斯一眼,挽起赤鹫胳膊:“鹫哥儿,我没想瞒你。布鲁斯不是个好东西,我怕害了你。” 布鲁斯听亲妹妹骂自己不是东西,显然很难堪。勉强地干笑了两声。 赤鹫不高兴,又知道自己的指责无端,错开视线撇开脸,拿开维妮卡的手。 维妮卡急得直搅头发,像有千言万语要辩解。 布鲁斯知道维妮卡的心思,走过来温柔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又伸手指面前的座位,示意赤鹫和北百川落座。 “坐。我们慢慢聊。”布鲁斯扶着维妮卡坐到自己身旁,转头对站在一旁的侍应吩咐:“上菜。” 赤鹫坐了下来,单刀直入地问:“千面鬼还在吗?” 布鲁斯耸肩膀:“死了二十多年了。恕我直言,”他倾身过来,被百合遮住一半眉眼,“唐先生,也死了二十多年了。双D小队,除了格雷格,无一存活。” 他上来就给了答案。无情得惹人厌。 赤鹫定睛看着他,想也不想地反驳:“你有什么证据?” 赤鹫不是想要证据。他不要自己的苦楚有结论。他只是想让布鲁斯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我当然有。”布鲁斯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这是千面鬼的戒指。戒指和戒指之间相互感应,若全员活命,戒指的温度就是36度,即人的体温。而每死一人,就冰一度。” 布鲁斯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温度计,贴到戒面上。又举着给赤鹫看:“30度。只有格雷格一人活着。” 桌面上的百合抖动起来。 赤鹫两手交握,把自己握得紧紧的。嗤笑一声,躲进百合摇晃的黑影子,不让人看清。 “空口无凭。” 布鲁斯伸手拨开百合花,让两人的眼睛完完整整对上。 “的确空口无凭。但我是教会的人,也是千面鬼的儿子。如果教会和千面鬼,不约而同说了同样的奥秘,那您说这个奥秘是不是真的?而戒指的秘密远不仅如此,”布鲁斯将戒指搁到赤鹫面前,“这戒指还是个钥匙。是藏匿重要文件基地的钥匙。基地的地址,被各个成员加密植入了戒指,教会拼命想要戒指的原因也在于此。” 侍应生端上摆盘精致的菜肴,赤鹫却觉得这味道让他犯恶心。他把餐盘往远推了推。 “为什么告诉我?又为什么帮我?” “为了组团报仇。”布鲁斯叉起火腿送进嘴里,像是咬着仇人的血肉。 “教会杀了我全家。爸妈,大哥,祖父母。我带着维罗妮卡东躲西藏,过了六年不人不鬼的日子。我咽不下这口气。” 灯塔的红光从身后一晃而过,桌面上百合的影子被染红了。海风一吹,泼泼洒洒。 “你来幻华月,也是因为唐的戒指。” 说到幻华月,布鲁斯的表情缓和下来,抬起叉子摇了摇。 “一开始的确是为了戒指。可没想到那是个赝品,教会的人还是比我快了一步。后面两年我去幻华月,只是单纯看您跳舞,不带阴谋诡计。”布鲁斯歪嘴一笑,对着赤鹫举起酒杯。酒液在高脚杯里摇晃,也泛着虚薄的红光。 “维罗妮卡舍不得拉您下水。本来我是宠她的,可架不住您偏要往火坑里跳。既然如此,那我索性就添把柴,拉您入伙。” 赤鹫不去接他这些有的没的屁话,挑重点地问:“教会费劲心机寻找戒指,是被双D小队掌握了什么情报?”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们还没有找到。除了「格雷格」,现在教会已经拿到了四枚。「唐」「女巫」「小莲儿」「判官」。还剩两枚,就在你我手上。「千面鬼」和「约书亚」。既然涉及情报,那么在这里最重要的,只有号称顶尖黑客的「约书亚」。” 维妮卡这时插话道:“那你还故意让鹫哥儿泄漏「约书亚」的消息?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我在居心保护他。”布鲁斯伸出三根手指,对北百川和赤鹫道:“现在你们面临三拨敌人。警察,教会,格雷格。猜猜最可怕的是谁?” 北百川答道:“教会。” 赤鹫却摇头,“格雷格。他会想方设法杀死我。” “没错。”布鲁斯撑着桌面双手握拳,下巴搁到拳头上。 “您开庭那番话,老东西恨不得把您千刀万剐。能阻止格雷格的只有教会,一旦您变得至关重要,教会就会帮忙解决掉格雷格的威胁。握着约书亚的噬警,已经杀不得了。至少在彻底拿到戒指前杀不得。您让小家伙保管,这很聪明。”布鲁斯看向北百川,“记住,你胸口那枚戒指,就是免死金牌。千万要护住了。” 北百川抓起餐刀,拉开衣服就要往胸口划,半路却被赤鹫一把抓住手腕。 赤鹫瞪着眼睛:“你干什么?!” 北百川平静答道:“藏皮里。” 赤鹫夺过北百川手里的餐刀:“发什么神经!你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 布鲁斯擦了擦嘴:“不急。我们还得用。等用完再藏也不迟。” 赤鹫听这话又扭头对布鲁斯怒道:“住口!我从百川的烧伤就知道,你对人只有一半真心。” 布鲁斯靠上椅背,叉起十指,“烧伤是他自愿的。这世上要得到一些,就得付出一些!您这般娇惯他,他没办法长大。” 维妮卡听这话反应过来,抽了布鲁斯胳膊一巴掌,“小家伙的假死是你设计的!?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转头就得告诉你鹫哥儿。他若不陷入绝境,又如何能信任于我?” 维妮卡闻言柳眉倒竖,拿起桌面上的湿毛巾扔到布鲁斯脸上,高声骂道:“混蛋东西!” 说罢连看赤鹫都不敢,冲起来跑了出去。 赤鹫也跟着站起身,“我知道了。我会和你合作,我们各取所需。但有一点我要更正,伤害仅仅是伤害,与成长无关。百川已经是个成熟男人,用不着你好为人师。你要玩弄人心,玩弄别人的去。再煽动百川,别怪我不客气。” 第45章 火树银花·四·爱的仪式 * 赤鹫倚在栏杆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海风抽一半,他抽一半。北百川站在一旁陪他,两人都默契地不说话。 赤鹫不是没想过,唐哥是不是死了。他不是没想过。 可想终究是想。他心里一直都怀抱着希望。直到现在,脑海深处还是有个微弱的声音告诉他,没见到唐哥的尸体,什么都不能相信。 海面背过脸,哐哐嚓嚓地骂人。 夜空也背过脸,呜呜咽咽地抽搭。 他夹在两个后脑勺之间,回想着有关唐的点点滴滴。时间隔得久了,也回忆不出什么细节来,大块大块,没有色彩。 他觉得自己好像迈进了一个梦境。梦中总是荒唐混乱的,一切都像是假的,含混地绕着陈旧的时间轴转。 嘴里又苦又干,他蓦地咳出来。可又不肯把烟掐了,一边咳一边吸。 突然指缝里的烟被抽走了。梦也呼啦一下跟着被抽走了。 北百川把半截子烟塞进唇间,笨拙地嘬。 赤鹫去抢,北百川却背过身躲开他的手,又是狠命嘬了一口。而后被呛得拄着栏杆咳。 赤鹫掰着北百川的肩膀去够,北百川干脆把烟举过头顶。 小小的烟头,被海风吹得忽明忽暗。北百川用力举着它,悲伤得理直气壮。 赤鹫苦笑着妥协了。他不再抢烟,扭过头,看向漆黑的海面。 “不让抽烟。总得有个代替的。” 甲板摇晃,人也摇晃。北百川手臂撑在栏杆上,把赤鹫圈在怀里。 赤鹫在北百川的怀中变得小了。小到要沿着脊柱折叠到一起去。他的唇舌被吸吮着,灵魂被吸吮着。北百川的嘴里是淡淡的牙膏味,温热清楚地舔他口中的苦烟。 他有点自惭形秽,又因自惭形秽想要逃开。 可北百川不让他逃开。他越躲,北百川吻得越深。赤鹫的腰磕在栏杆上,半个身子弯出了船。哗啦啦的海浪声近在咫尺,他像是要掉到海里去。 海面转过脸来了。星空也转过脸来了。都褪去薄情的面目,也跟着缠绵地拥吻。 海浪吻着船底,夜色吻着灯光,星星吻着远方,爱情吻着心脏。海风掀起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一处。 他们不约而同地睁眼,四目交接。 北百川的眼睛里是大海,赤鹫的眼睛里是星空。 北百川嵌在星空中,赤鹫落入大海里。 仅仅感受到爱情,还是不够的。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感觉,与爱情相关,却比爱情还要甜蜜百倍。 那就是一颗心,找到了另一颗和他相似的心。 赤鹫紧紧吊在北百川的脖颈上,“百川,同我战斗下去。我需要你。” 北百川手臂用力,把人从栏杆上搂起来,拥在怀里郑重承诺:“我们一起战斗下去。战斗到底。” 过去的真相,前人的遗恨,高位的恶人,浑浊的世间。 海面漆黑一片,前路漆黑一片。 但他们彼此的眼睛是亮的。心是亮的。 这份爱赋予他们对彼此的绝对信任,想要保护彼此的强大力量,还有为彼此活下去的璀璨希望。 赤鹫得到保证,身体松了下来。他将下颊挨到肩膀上,轻声抱怨:“好烫。” 夜晚的灯光把人照得比往常还漂亮。漂亮得像是幻觉一样。 北百川凝视他:“都华也烫。” 赤鹫不看他,只轻飘飘地嗯了声,手指一下一下敲着他的后脖颈。 北百川反应了一会儿。嘭的一声,他的电表爆了。他突然觉得跟赤鹫在一起时间太久,命都得断送掉。因为心脏的狂跳就能把他给憋死。 北百川蹲下身要抱他,赤鹫警告道:“就一回。” “好。”北百川嘴上答应,其实他什么也没听见。他已经被情欲主宰,脑袋里除了那事什么都不剩了。 北百川抱着赤鹫回了艇舱,布鲁斯和维妮卡都已经各回各房。大厅空空荡荡。 北百川在寂静中踩着台阶往楼上走。边走边问,“都华,你能怀吗?” 赤鹫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怀宝宝。” 赤鹫身子一僵,“你有毛病?” “要是能怀,待会儿就能听你说,”北百川低下头,咬着赤鹫的耳廓,“不要,会怀宝宝。” 赤鹫砰地拍上北百川的黄色垃圾桶。这狼崽开荤的年纪不早,但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狼崽。这是个不得了的闷骚色狼崽。 “少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我不会说。想都别想。” 北百川被拍得回过神。回想刚才脱口而出的下流话,方才面红耳赤。这不像他。他虽然和大多Alpha一样欲重,但从不说这些没品的下流话。可自从他爱上了赤鹫,这方面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每一个有关赤鹫的色情想象,都在无数个深夜被他反复咀嚼。如今得偿所愿,这些场景就不满足于想象了。 他要挨个尝试一遍。车上,海边,窗前,卧房,浴缸,阳台,办公室,幻华月的舞台,无人的小巷··· 真是个下流胚。 北百川想,从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都华·戴维斯。是你把我变成了个下流胚。你得奉陪到底。 月亮很近。窗户敞着。若有若无的轻叹飘进海浪的哗啦声里。海风掀起雪白的蕾丝窗帘,搭到枕上的黑发,像新娘的头纱。 两人发出的声响极小,却无比激烈,犹如恶斗。赤鹫不吟不叫,无声地狼狈。汗涔涔的额发粘在脸颊,像未干的水墨画。 北百川爱死他的这种狼狈,完全被欲望掌握了方向盘。他载着他的新娘,驶向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耳边甚至响起呼呼风响,车速表的红针向右跳着,越来越快。 “不要···”声音轻得像雾。 北百川低下头,将右耳贴到赤鹫的唇边,“嗯?” “会怀宝···妈的,你满意了?” 赤鹫终究是说不出口完整台词,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为了取悦一个Alpha,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他没这么做过,他为自己的放荡羞耻。因羞耻而伸出手臂盖住了眼睛,浑身通红,像剥了壳的虾子。 这世上没人能强迫他做这样的事。 赤鹫一方面在心底骂自己不要脸,另一方面又不受控制地想去讨好。寡廉鲜耻也好,恬不知羞也罢。去他妈的。他就是喜欢北百川。喜欢比他小二十岁的北百川。喜欢得要命。喜欢到他什么都愿意。就连这种放浪的台词,他都肯说。 他对北百川的爱情,完全不同于他曾对伯川的。对于伯川,他是恋爱过,但他不肯失去自己。而对北百川,他愿意放下身段和自尊去讨好。只有北百川可以。如果有一天北百川也欺骗他,他绝对活不下去。他会脆弱得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女,从哪栋高楼一跃而下。 北百川的车失控了。他钳着赤鹫的手腕,疯了似的。暧昧的声响大过了海浪,好似整船的人都听得到。 赤鹫能闻到自己的味道,淫靡的烂香,腻在鼻端。快感强烈到他要失态。他不能在北百川面前失态。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Omega最不堪的一面。 脸越来越红,牙越咬越紧。蓦地,眉尾被扯着往下,像是要哭了。他在床垫上拼命弹着,挣扎着要走。 “我不能···不能···” “不能什么?”北百川吻他的侧脸,“没什么不能的。来吧。我想看。给我看。”边说边又伸手往下摩挲,沙着嗓子感慨:“好色。” 赤鹫左右摇着头,断断续续地求饶:“放过我···百川···放过我···唔!” 北百川不让他说话,更不放过他。北百川要他跟着自己一起失控。 我这么爱你。爱得要疯掉。来吧。都华。跟我一起疯掉。在爱里疯掉,在欲里疯掉。把伪装自持全部卸掉。 赤鹫终究是没扛住,堕进了情欲,完全失去了自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直往北百川身上缠。恨不得生到他身上,长到他心头,嵌到他命里。 泛滥蔓延。呼唤他的名,渴望他的爱。娇媚柔软,一声一声,卷着热呼呼的吐息,直往北百川的胸膛上敲。把他敲得虚虚飘飘,神魂颠倒。 原来这就是Omega。要人命的Omega。 开得浓艳烂漫,香得云雾沌沌。 海水像是从窗户灌进了房间,到处拍打着,啪啦啦的。人在海水中沉浮,接吻,对话。 半句半句,或深情或色情,语无伦次的,挂得到处都是,又被海浪层层抹去。 想再多爱一些,想贴得再紧一些。左换个姿势,右换个姿势。把知道的全都试了个遍,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更近一些。 眼前晃出块块光斑,浑身直起鸡皮。麻痒一层层,从头梳到脚。 引擎着了火,刹车失了灵,红针破了表。 他们拉扯着坠落。缠绕着翻滚。拥抱着粉身碎骨。 吻是最直接的告白,性是最赤裸的情爱。 如果爱情是圣洁的,那么吻也是圣洁的,有爱的性,自然也是圣洁的。 不需要避讳,不需要羞缩,更与淫秽无关。 在彼此身上打下烙印,在零距离的亲密里喋喋耳语,在快感里互相索取,又互相给予。 性是提炼爱情的仪式。是造物主赋予人的,唯一有关爱情的仪式。 -------------------- 作者疯了。甜疯的。 第三次发生关系。在爱情里两人的关系由不平等渐渐变得平等。鹫叔越陷越深了。 爱情就是深渊里的绳梯,绝望中的救赎。 他们用爱情相互依靠,在这操蛋的世界中勇往直前。 感情无虐,甜到粘牙。嫌齁的宝请用时间稀释。后面的虐点不在爱情上,在尘封的往事里。 PS:双D小队很惨很惨。唐也很惨很惨。(嗷嗷哭) 第46章 火树银花·五·太美丽的时光 * 相拥而眠,一夜好梦。 北百川先醒了。Omega体格弱,总是醒得晚些。北百川觉得这样刚好,只有这段时间,赤鹫才肯大大方方地给他看。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在墙上铺出一块方方正正的亮。亮里面漂浮着白绵绵的云片,温柔柔的水面。赤鹫的胸腔微微起伏,酥软软的,像只熟睡的海鸟。 露出被子的肩膀被晒得发白发亮,像一片海,婉转浪漫的海。 嘴唇后细微的牙也像是海,一小片温情旖旎的海。 在生命的种种暴风雨之后,黑夜已经消失无踪。他们乘上了爱情的船,在黎明中划桨扬帆。 北百川用手指描摹着他的脸。一笔一笔,认真地画。 赤鹫已经四十二了,眼尾有淡淡的细纹。皮肤的表层也变得薄了,血管看得明晰。 他虽不再年轻,但依然明艳漂亮。不难想象二十年前,该是一副怎样摄人心魄的模样。 可惜漂亮并没让他的人生更好过,也不曾让他的情路不坎坷。他空自漂亮了那么些年,什么都没剩下。如今老了,反倒被捧在手心里宝贝起来。 真是遗憾。 想必人生在这世上,就没有一样感情不带着遗憾。 赤鹫睡着的时候喜欢兜着北百川的脖颈。这个动作很娇,让北百川心里的怜惜要溢出来。怜惜他的美丽,亦怜惜他的老去。 手又不老实了,不是捏就是握的。 赤鹫迷迷糊糊推他的脸:“别弄。” 北百川趁他迷糊着,凑到他耳边轻声蛊惑:“那喊我一声老公。” 赤鹫虽然没睡醒,但他也不糊涂。他知道身边躺的是谁。这崽子想占他便宜,还早了二十年。 赤鹫推北百川的手一翻,握住他的嘴:“滚蛋。” 北百川低低地笑,抱着他滚了一圈。又上来亲他。 “起开。我还没刷牙。” 北百川捏他的下颚,舔他的唇:“我帮你刷。” 赤鹫去推北百川的下巴:“你他妈···” 两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又笑又骂。互相调戏,互相勾引。最后又缠绕在一起,黏黏糊糊地接吻。 北百川捻着赤鹫额边的一绺头发。 “我们结婚吧。” 嘴贴着嘴说。狡猾极了。赤鹫还没反应过来,这几个字已经顺着嘴滑进了胸腔里,想赖掉都不行。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侍应生在门外提醒着:“先生们,该用早了。” 两人收拾妥当,上了甲板。维妮卡和布鲁斯正在甲板上吃早餐。叉子碰着餐碟,乱糟糟地叮当响。 维妮卡盘起长发,穿着黑色的长裙。眼底两道红沟,颧骨上起了一大颗红肿的痘。 整个人都是红肿的,像被破塑料裹着的糊烂柿子。肩膀上缀的两圈荷叶边,随着海风飞来飞去,更是显得破败。 她看到赤鹫,拾起手笼挡着脸,别过身去。 赤鹫见她郁郁寡欢,上前半蹲下身,担忧地问:“怎么了?晕船?” 维妮卡捂着脸摇头。 明明昨夜叫得那般娇媚托赖,现在却又变得温柔帅气。就像个普通男人。 为什么你就不能是个普通男人。为什么偏要生成个Omega。 暗恋是什么。暗恋是从未拥有过一秒,却反反复复地失去。她无数次想告白,想被拒绝,想结束。可她舍不得。即便没有希望,她也舍不得斩断。直到这份喜欢变成了习惯,习惯变成了泥沼。泥沼没有边,也没有底。而她在一寸寸的陷落中,绝望地观看她爱情里的寂寞。 布鲁斯蹭着坐过来,把维妮卡捞到怀里,对赤鹫挥舞叉子:“没事。没事。”又对侍应生招手,“两位先生的早饭端来。” 赤鹫担心维妮卡,坐到她对面。 北百川坐到赤鹫身边,毫不避讳地搂着他的腰。 布鲁斯在维妮卡耳边轻声地安慰:“妮儿,没结果的事总会结束的。你再哭,他要看出来了。” 维妮卡用手指怼他肩膀:“不准叫我妮儿。” 布鲁斯呵呵地笑,伸手从桌面上抽一张纸巾,揩了一把维妮卡的鼻子。 “别哭了,哥给你拿五十万。” 维妮卡听到这话,不但没有破涕为笑,反而眼睛一楞,直起身来推开布鲁斯。 “不要你的脏钱!” 赤鹫和北百川齐齐地看了过来。维妮卡站起来蹭蹭地走了,布鲁斯尴尬地笑了笑,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 他宠爱这个老丫头。那么一大家子人,说没就没,就剩下他们俩。曾经维妮卡很依赖他,可他为教会做了不少缺德事,渐渐地维妮卡越来越不待见他。但他一如以往地爱她宠她。他赋予她一切权利,除了折磨她自己的权利。 三个人不尴不尬地吃了早饭。北百川看了眼表,早晨九点半。 布鲁斯回舱内去吩咐事情,甲板上又剩下他们两个,静静依偎着。 阳光暖烘烘的。太美丽的时光,顺着轻波细浪,从怀抱里澌澌地流过。 北百川轻声道:“我会攒钱。然后再正式向你求婚。” “什么叫做正式?”赤鹫仰脸望着他,那视线直直的,远远的,好似要穿过北百川的脸,一路望到蓝天的背面,望到未来的里面。 北百川想了想,答道:“订高档的餐厅,买花,准备钻戒。” “要攒多久?” “我争取明年夏天···” 还不待北百川说完,赤鹫从怀里掏出卡贴到他嘴上:“我年纪大了,等不到明年夏天。拿去订餐厅,买花,准备钻戒。今年夏天向我求婚。” 北百川呆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能用鹫哥的钱···” “我结婚,怎么不能用自己的钱?” 风吹啊吹的。卷起人的衣,掀起人的发。一个又一个的弧,流光溢彩,招呀招的。 北百川握住赤鹫的手,卡的棱角戳着手心。 他想说点什么。可脑子里不是一辈子,就是天打雷劈那套乡气的傻话。那话不够漂亮,配不上他的新娘。 缘分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大半年前,北百川都还不认识赤鹫。 就一个秋,一个冬,他居然要和这人结婚了。 可就这一个秋,一个冬,却好似比他活过的岁月还要长。 他没想到赤鹫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他以为赤鹫是不愿要网罗牵绊的人,所以孤身了这么些年。 如今北百川才发现,赤鹫也并非那般坚强。漂泊半生,非他本意。 他也渴望一个可以停泊的臂弯。一个在夜深人静可以回的家。一个在生死关头真心相爱的人。 他或许等待过,渴求过,但没人愿意给他。 北百川给他。 这些渴求,这些期待,这些温暖,北百川统统都给他。 —— 早晨十点半,无边的海面上出现一片小岛。岛屿上水清沙白,春天刚露出个小尖子,棕黄的林子里是点点的绿。海鸟在沙滩上拎着腿跑,猴子和松鼠在林子边缘窜。 这里被保护得很好,一点化工的成分都没有。天也净,水也净。就连水面上漂浮的动物粪便,都是干净的。 岸边站着一个男人,二十四五的模样。穿着黑色的连帽衫,远远看到几人,跳起来挥舞手臂,很高兴的样子。 维妮卡也对着那人挥舞手臂,扭头对赤鹫介绍道:“肖恩。” 赤鹫问道:“是黑客肖恩?” 这时候布鲁斯走了过来:“没错。就是绝噬局通缉的那个黑客肖恩。” 第47章 火树银花·六·小羊肖恩 * 肖恩向游艇停靠的地方跑了过来,轮廓也跟着越发清晰。 棕发密实厚重,像扣了个柔软的头盔。笔直的小鼻子上架着黑框眼镜。镜片太厚,眼睛看着就小了,小得乖乖巧巧。 黑客肖恩,绝噬局的头号通缉犯。 绝噬局的各种系统,从安保到情报,从情报到人事,从人事到财务,就连后勤打卡系统,都被他反复黑了n遍。 这还不算,他甚至利用医疗设备的漏洞,入侵植入式心脏起搏器,向其发出高压电击,远程谋杀了弗洛里绝噬局的前任人事部长。可谓丧心病狂。 至此不难发现,这个肖恩,跟绝噬局有仇。但他到底是谁,又为何对绝噬局如此深恶痛绝,无人知晓。任凭绝噬局把各个州翻了个遍,也没能抓到他一截影子。 赤鹫以为这样一个顶尖黑客,怎么也应该是桀骜不驯的。没想到却是这么温和可亲,甚至看着还挺眼熟。 肖恩跑得越来越近,径直奔着赤鹫来了。 “赤鹫警官,再见到您真是太好了!”肖恩拄着膝盖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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